故事的另一面,是战争,阶级间的战争。关于阶级斗争,现代中国人当然不缺乏记忆。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岁月里,从“三反、五反”到“四清、社教”和“文化大革命”、“反击右倾翻案风”,乃至“清除精神污染”,1949年以来的历次政治运动无不贯之以阶级斗争。可是,在这些政治斗争的间歇,尤其是1970、80年代的相对沉寂期,也是新阶级上升的阶段,并随着1970年代单位制的成熟逐渐巩固,形成一个围墙内的统治-特权阶级。在北京的城市空间里,则形成内外交错、老城与西区对峙的两个阶级之间的分隔。那些大院子弟和胡同串子们的争斗,不过是阶级斗争政治运动间歇期的日常冲突罢了。或者反过来说,那些小混蛋、老边儿等等老炮儿的传奇,代表着日常生活的阶级冲突,在生活空间里展开着被意识形态话语和官方发动的阶级斗争所遮蔽的自发阶级斗争,其激烈者便是真正的阶级战争,如电影片尾的最后野湖一战。底层阶级所反抗的,是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的压迫,如城管或者警察对小摊贩的驱逐、对老城区的强制拆迁,然后改造成向中产阶级出售的小区住房;也包括日益复杂、深化的阶层分化之后,几乎所有凌驾于底层阶级之上的各阶层对底层的无视和嘲笑,正如充斥影评和微信朋友圈的各种“老流氓”、坏人变老、直男癌、与中纪委勾结等等。而这种阶级歧视,正是维系阶级社会、制造阶级区隔、维持阶级不平等的纽带,尽管其中一些符号如“直男癌”竟是所谓女权主义者最新制造的,现在则被用来污名化底层男性。每一个底层阶级之上的阶级和女性阶级都可能在嘲笑中因此获得阶级自满,然后满足于自身被另一个或更多阶级的压迫,或者傍上更精英的老男人;或者,只是单纯地发泄身处任何一个阶级的边缘的恐惧,炫耀着 “so far so good”的暂时性优越,如同大众对苹果手机或者LV之类“大众豪华品牌”的热爱,一种最彻底的势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