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镍危机”波及金融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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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镍危机”波及金融体系

Original Dow Jones 道琼斯风险合规  2022-03-14 05:33

一名工人在冶炼厂加工镍。图片来源：YUSUF AHMAD/REUTERS

一些全球大型银行在周末展开磋商，试图解决镍市场的一场危机。金属行业、金融监管也正在紧急应对这场镍危机。因为一些金融机构卷入一家中国金属巨头所欠数十亿美元保证金。

了解磋商情况的人士称，包括摩根大通公司(JPMorgan Chase & Co., JPM)、渣打集团(Standard Chartered PLC, STAN.LN, 2888.HK)和法国巴黎银行(BNP Paribas S.A., 13110.FR)在内的多家银行和经纪商寻求与青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Tsingshan Holding Group)达成协议。

青山控股在伦敦金属交易所(London Metal Exchange, 简称LME)进行的交易助长了镍价的失控涨势，导致LME在3月8日暂停交易，并取消了暂停交易之前八个小时执行的交易单。这是自1985年一个国际锡业联盟崩溃以来，LME首次暂停一种金属合约交易。

伦敦金属交易所有着145年的历史，其基准镍价在3月8日早盘首次飙升至每吨逾10万美元。此前，由于担心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可能会导致该金属的供应受限，镍价大幅上涨。自今年年初以来，镍价已累计上涨了280%以上。

LME称其一直在监控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局势，这一决定是在有序的市场基础上做出的，并说正在考虑将交易暂停数日。

俄罗斯是这种金属的主要生产国。镍被用于炼钢，并且越来越多地用于电动汽车电池，因此在全球经济的运行中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到目前为止，对俄罗斯的制裁并没有直接针对该国的大宗商品出口，但还是导致一些航运公司、贸易商及金融机构不愿经营俄罗斯的资源出口业务。

一些知情人士说，镍市场此次崩溃波及了金融体系，令牵涉进青山控股镍交易的银行和经纪商面临几十亿美元的未付保证金。保证金是经纪商为进行交易而要求预付的资金。

知情人士说，摩根大通牵头的青山控股债权人间的磋商主要聚焦于授予青山控股信贷额度，以便后者能够支付拖欠这些机构的保证金。其中一些人士称，正在讨论的一个计划是以青山控股在中国和印尼的钢铁和镍资产作为贷款担保。

去年九月伦敦金属交易所的交易员。LME取消了暂停交易前已经执行的镍交易，当天价值约39亿美元的交易化为泡影。图片来源：YUI MOK/PA WIREE/ZUMA PRESS

知情人士说，尽管青山控股现在有困难，但由于镍价接近历史高位，且考虑到青山控股庞大的生产能力，授予该公司信贷额度可能会获得很大的利润。

在镍生产大国俄罗斯被经济制裁之后，镍价开始上涨，这一广受关注的事件凸显出俄乌战争以及西方实施的惩罚性制裁如何颠覆了全球大宗商品市场，将金属和能源价格推高至多年来的最高水平。

此轮镍价格涨势演变成了LME的一场危机。青山控股等镍生产商通常以卖出镍远期合约作为锁定自身所开采和炼造的实物镍价格的一种方式。实际上，这些镍生产商所持头寸在价格下跌时获利，在价格上涨时亏损。

青山控股的一些经纪商拼命尝试买回远期合约以止损并避免追加保证金的要求升级。这种买入需求推动基准三个月远期合约价格在一个交易日内上涨了66%。

截至3月8日早间，疯狂的交易仍在继续，经纪商继续试图回补他们代表青山控股和其他生产商持有的空头头寸。知情人士称，与此同时，对冲基金和其他参与者大举买入镍，推动镍价走高。

镍价当时盘中一度上涨超过一倍，升至每吨10万多美元的纪录高点。据一名知情人士透露，LME接到了几个中小型经纪商的电话，称如果镍价保持在这一纪录高位，他们将在当天上午9点收到追加保证金通知时发生违约，当地时间上午8点刚过，LME就暂停了镍市场交易。

青山控股上海办事处。中国的钢铁和镍生产商青山控股进行的交易助长了镍价的失控涨势。图片来源：QILAI SHEN/BLOOMBERG NEWS

然而，当地时间中午过后不久，LME就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称一些经纪商无力追缴保证金，为了挽救这些经纪商，LME取消了暂停交易前已经执行的镍交易，当天价值约39亿美元的交易化为泡影。这一决定激怒了那些认为自己已从镍价涨势中获利的基金经理。

“暂停交易，让会员有时间重新落实他们所需的资金，这是完全合法的，”AQR Capital Management宏观策略部门联合主管Jordan Brooks说。“我认为，对我们和市场上的其他参与者、乃至整个金融行业而言，让人震惊的是LME取消已执行交易的决定，那些交易不是在强迫情况下发生的，是诚信交易。”

不过，LME暂停镍交易并取消已执行交易给了市场时间和余地来清理相关损失，并防止产生更广泛的反响。“很显然，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需要我们采取不得已的行动，”LME行政总裁张柏廉(Matthew Chamberlain)表示。“我们此前面临一个选择，是确保市场的整体和长期金融稳定，还是保护那些在周二上午执行交易的市场人士的短期交易利润。”

此次危机对张柏廉也是一个沉重打击。他即将离开LME，转投加密货币公司Komainu。张柏廉曾是瑞银集团(UBS Group AG)银行家，为香港交易所2012年收购LME提供咨询，他曾试图让LME对金融业参与者变得更友好，并试图吸引对冲基金和算法交易员等新客户加入这个长期由矿企和冶炼企业主导的交易所。面对来自自芝商所(CME Group, CME)和上海期货交易所的竞争，这项策略旨在提高交易量。

LME在撤销了3月8日已执行的交易后称，经纪商已全额缴纳了应缴的保证金，但青山控股仍然欠其经纪商的债务，包括摩根大通、渣打集团、法国巴黎银行，以及中国某国有银行的一个子公司。彭博新闻(Bloomberg News)早些时候对上述债权人谈判进行了报道。

LME一位发言人表示：“为了确保系统稳定性和市场完整性，我们尽快暂停了市场交易，并从LME不再认为价格反映基本实物市场的那一刻起取消了交易。”她称，LME正着手尽快开放市场。

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Financial Conduct Authority)在一份声明中称，正在与LME和其他相关方保持密切沟通。

2012年印度尼西亚的镍矿石袋。镍价上周二盘中一度上涨超过一倍，升至每吨10万多美元的纪录高点。图片来源：YUSUF AHMAD/REUTERS

引发这场危机的青山控股是企业家项光达和他的妻子何秀琴于1988年创立的，当时生产汽车车窗。项光达仍是青山控股的控股股东，该公司现在是中国最大的民营企业之一。

本世纪头十年中国经济加速发展时，镍的供应造成了障碍。中国亟需这种金属，推动镍价在2007年升破每吨5万美元，这一纪录一直保持到上周。

青山控股通过开创性地采用回转窑电炉工艺来生产一种被称为镍生铁的低成本材料，解决了中国的镍供应短缺问题。这项新工艺大幅降低了价格，被媒体誉为中国金属工业的胜利。作为一家主要的镍钢供应商，青山控股对中国金属行业具有重要战略意义。

青山控股是一家非上市公司，总部位于中国温州，在印尼、印度和津巴布韦拥有工厂。这家成立于1988年的公司近年来在镍市场搅起波澜，其生产的大量低成本镍生铁给国际镍市场带来价格压力。青山控股最近还进军电动汽车领域，向中国和其他地区的电动汽车电池制造商提供大量高冰镍。该公司去年营收约合190亿美元。

金属生产商通常在交易所卖出远期合约以锁定价格，即套期保值。不过，熟悉青山控股的人士称，过去十年里，青山控股既卖出也买入镍合约，这使得其活动更类似于交易。

知情人士表示，中国监管部门已介入此事并呼吁国内银行伸出援手。这位知情人士还表示，青山控股的镍远期合约是出于正常套期保值目的，不是投机性质——这有助于该公司获得支持。

交易人士表示，在镍价开始飙升时，青山控股有两种方法解除交易：一是买回远期合约，二是实物交割。第一种很难做到，因为不得不承担巨额损失。

但第二种也很棘手，尽管青山控股是全球最大的镍生产商。交付到LME仓库的镍必须达到至少99.8%的纯度，而青山控股大量生产的镍生铁和高冰镍并不符合这一要求。

LME表示，将对重启镍交易持谨慎态度，重启后也将缩短每日交易时长，并设置镍交易涨跌幅限制。LME已要求持有大量镍多单和空单的公司将这些头寸配对，以减少进一步轧空的风险。熟悉LME情况的人士透露，LME可能会强制这些公司平仓。

这些知情人士表示，去年年初，青山控股开始积累空头头寸。该公司在其网站和一些小组会上暗示，市场供应充裕，价格应会下跌。交易员、银行人士和分析师估计，青山控股的头寸相当于在LME卖出了约19万吨镍。按3月7日的收盘价计算，价值为91亿美元。

LME镍市场的混乱局面对在电池中使用镍的矿企、钢铁制造商和电动汽车制造商都产生了影响。图片来源：YUSUF AHMAD/REUTERS

自从俄罗斯上个月与乌克兰开战以来，石油、天然气、小麦和工业金属的价格都出现剧烈波动。镍市场和大部分大宗商品世界一样，已经被俄乌战争所干扰。俄罗斯是镍的一个主要供应国。由于电动汽车电池和其他工业方面的用途（如不锈钢），镍供应本已短缺。

镍交易暂停是最引人注目的例子之一，说明这场战争以及西方实施的经济制裁在金融市场上造成怎样的影响。 因为大宗商品市场陷入动荡，部分供应因为制裁而被切断，阻碍了对全球经济运转至关重要的金属、能源和食品贸易。

澳洲联邦银行(Commonwealth Bank of Australia)矿业和能源商品研究主管Vivek Dhar说，镍价因外界担心俄罗斯供应可能被切断而上扬，交易员正寻求回补空头。他告诉道琼斯通讯社(Dow Jones Newswires)：“价格上涨本来是实物市场的问题，现已转化为金融市场问题。”Dhar补充说，在市场紧俏、价格上涨的情况下，持有空头头寸或在交易中做错方向的交易员正试图轧平头寸。

据澳洲联邦银行称，俄罗斯占全球镍供应的5%-6%，在高纯度镍生产中占有17%的份额。高纯度镍用于制造电动汽车电池。该行在一份研究报告中说，这给俄罗斯入侵乌克兰之前就已经很紧张的市场再添压力，俄乌战争之前，全球镍库存就已经较去年4月的水平大幅减少。

镍价难以控制的上涨，目前金属市场有一大疑问是，青山控股是否也能从镍价上涨中获得巨大利润，从而抵消在LME的交易损失。一位交易者表示，问题的答案部分取决于青山控股在多大程度上锁定了其镍产品的价格。

还有，LME镍市场重新开市之前面临的一个问题是：该市场开市时镍价会是多少？多数交易员认为，镍的供需状况不足以证明每吨10万美元以上的纪录高位是合理的。但也有人说，市场在暂停交易前波动幅度如此之大，很难知道开市时镍价将是什么水平，以及中长期的镍价会如何运行。

By Joe Wallace / Rebecca Feng / Jing Yang / Edited by Johnson Ma

2022年3月14日13:46 CST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