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防洪腐败丑闻发酵，马科斯家族内斗激烈，莎拉随时准备上台？

源济

菲防洪腐败丑闻发酵，马科斯家族内斗激烈，莎拉随时准备上台？

2025-12-05 15:54·凤凰WEEKLY

文/一墨

编辑/漆菲

随着防洪项目腐败丑闻不断发酵，菲律宾局势愈发动荡，总统马科斯迎来至暗时刻。

据《菲律宾星报》12月3日称，最新民调显示，马科斯的民意支持率已跌至21%，为自阿罗约时期以来的最低点。菲总统府日前表示，随着有关财富披露和公共问责制问题持续引起全国关注，菲第一家庭对接受生活方式审查一事持开放态度。

11月30日，马尼拉抗议活动中，民众摧毁马科斯和莎拉的融合雕塑。

四天前，该国街头再度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成千上万的民众要求严惩涉及防洪腐败的人员。为防止失控，超过1.7万名警察被部署到现场维持秩序。

不少抗议民众集结在马尼拉“人民力量革命”纪念碑附近，手持“反对家族政治”等标语，高喊：“立即把他们关进监狱！”该地在1986年和2001年发生过两次“人民力量革命”，分别推翻了时任总统费迪南德·马科斯（马科斯的父亲）和埃斯特拉达，两人皆因腐败被民众唾弃。

同一时间，一群抗议者聚集在总统府附近的黎刹公园，抬起一个巨大的双头鳄鱼模型——该模型将总统马科斯和副总统莎拉的头像融在一起，象征两人都与腐败脱不了干系。这群抗议者试图游行到总统府，但因重重铁丝网，寸步难行。为此，他们大骂警察是“贪腐者的保护伞”，后者则敲击盾牌回应。

11月24日，“万亿比索大游行”组织者分享未来反腐集会的具体计划。

菲警方称，当天全国共发生了119起抗议活动，参与人数累计约9万人，其中马尼拉地区参与人数最多，超过1.6万人。此次抗议活动被称为第二次“万亿比索游行”。第一次游行发生在9月21日，约10万人参与，导致200多人被捕。此后，菲律宾各地每周都会举行反腐集会，抗议人数曾在11月16日达到65万，为该国近年来最大规模的反腐集会。

厦门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暨南洋研究院副教授张旭东认为，菲律宾民众的抗议活动之所以接连不断，源于马科斯的执政无能。“2022年竞选时，他反复强调要吸取父亲老马科斯贪腐亡国的教训，承诺会打造一个透明高效的政府。但自他上台以来，贪腐横行，民众极其失望。”张旭东告诉《凤凰周刊》，在马科斯的治下，菲律宾经济增长缓慢，物价飞涨，货币贬值，国家外债增至历史新高，失业率尤其青年失业率增加。“此外，马科斯家族丑闻不断，亦加剧民众的不满——其表弟、前众议长罗穆亚尔德斯卷入腐败丑闻；其姐伊梅更是公开指控马科斯吸毒。”

腐败造成财富毁灭

马科斯的执政，可谓天怒人怨。

防洪腐败丑闻发酵数月后，菲律宾在11月上旬先后遭遇两次超强台风，造成至少250人死亡，数百万人受灾。作为全球最容易遭受自然灾害的国家之一，该国每年平均遭到20次热带风暴的侵扰，防洪项目无疑是其生命线。

11月上旬，宿务省塔里萨伊镇，大片房屋被台风“海鸥”带来的洪水彻底冲毁。

此次受灾严重的宿务省，在2016年至2022年间共建成343个防洪项目，2023年至2025年间又建成168个。然而，这些项目并未发挥到应有的作用。宿务省长巴里库亚特罗指责说，“宿务获得260亿比索的防洪预算，但仍然遭遇历来最严重的洪灾。”

据媒体披露，上述防洪项目不仅存在偷工减料、质量不达标的问题，更有不少是花费了预算但实际并未开工的“幽灵工程”。过去15年间，菲政府在防洪项目上花费了260亿美元资金。但据知情人透露，其中至少有25%至30%被挪作回扣。

菲财政部估计，由于防洪腐败，2023年至2025年，该国经济损失高达1185亿比索。马科斯本人披露，自2022年以来，近10000个防洪项目以及超过2000家注册承包商当中，15家建筑承包商获得了20%的项目。

防洪腐败也重创菲律宾经济。11月7日，菲官方数据显示，该国第三季国内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4.0%，远低于路透社调查预测的5.2%，也远低于第二季的5.5%。菲官员称，“我们原本希望实现的生产力被这些腐败行为扼杀了，腐败程度之深令人震惊。”

今年10月初，菲律宾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弗朗西斯（Francis Lim）表示，“防洪腐败动摇了公众的信心，尽管企业盈利不断增长，但短短三周内导致我们上市公司的市值蒸发了惊人的1.7万亿比索。”他警告说，“投资者并非因为基本面疲软而撤离，而是因为诚信缺失。这提醒我们，腐败是造成财富大规模毁灭的武器。”

11月30日，马尼拉黎刹公园附近，抗议者戴着印有马科斯和莎拉头像的面具参加反腐集会。

菲媒ABS-CBN透露，由于涉及防洪腐败的建筑承包商的许可证被吊销，该国约10万名工人受到影响。“不可否认，防洪腐败导致了建筑业放缓。”菲参议员加查利安（Win Gatchalian）说，“若建筑业持续这样下去，未来几个月将会有更多人失业。”

与此同时，那些涉及防洪腐败的资金正被腐败分子通过加密货币洗钱，流出菲律宾。菲官员帕拉伊索（Renato Paraiso）指出，“从比特币和USDT等加密货币中追回非法所得非常困难，因为菲律宾缺乏对加密货币市场的监管。”

马科斯贼喊捉贼？

防洪腐败被曝光后，马科斯一直坚称，将严厉打击这一问题。

2025年7月，马科斯在国情咨文中承认防洪腐败问题，并下令彻查。8月11日，菲政府推出“Sumbong Sa Pangulo”网站，公众可以在该网站举报防洪项目中可能存在的异常情况。同一时间，马科斯亦实地调查多地防洪项目。在布拉干省，他发现一座被标记为“已完成”的河堤，却没有任何施工迹象。而该项目耗资5500万比索。

2025年7月，马科斯在众议院发表国情咨文期间，时任众议长罗穆亚尔德斯（右）发表谈话。

9月11日，马科斯设立基础设施独立委员会（ICI），主要负责调查过去十年出现的异常防洪项目。三天后，菲律宾反洗钱委员会发布冻结令，冻结与防洪腐败有关的资产。

到了11月，马科斯加大打击力度。11月6日，菲国税局对89名承包商及多名官员提起88.6亿比索的逃税诉讼。11月21日，马科斯启动了首轮逮捕行动，反贪法庭签发了16人的逮捕令。马科斯呼吁，“执法部门们，不要再拖延了，立即逮捕他们。确保迅速、正确地执行逮捕令，正义的齿轮正在运转。”

马科斯11月24日透露，已有7人落网，2人表示将自首，其余人员仍在逃。为此，他喊话所有被指控者自动投案，并警告，任何试图包庇这些“逃犯”的人将受到惩罚。马科斯还特意点名仍在逃亡的前众议员扎尔迪（Zaldy Co）。但不料，自己反被扎尔迪将了一军。

此次丑闻中，扎尔迪被指控是核心人物，他曾任众议院拨款委员会主席。诸多证据表明，从2016年到2025年中期，扎尔迪家族名下公司Sunwest及其合资企业获得该国价值861亿比索的公共工程合同，其中仅防洪工程一项就有330亿比索。Sunwest的防洪项目合同亦在马科斯执政期间暴增：从阿罗约时期的27亿比索增长到目前的100亿多比索，增幅高达272%。

菲律宾前众议员扎尔迪被指控是防洪腐败案的核心人物。

菲研究机构“社会气象站”（SWS）日前披露，超过80%的马尼拉居民认为，马科斯执政期间，腐败现象更加严重。

扎尔迪坚决否认指控，并将脏水泼回给马科斯。扎尔迪称，自2022年以来，马科斯从基础设施项目中获得了超过500亿比索的回扣，并下令在2025年预算中加入1000亿比索用于所谓“幽灵项目”。他还自曝，曾在2024年将10亿比索现金的手提箱送到马科斯的住所。

对此，扎尔迪公布了两张照片以作证据：一张是27个塞满现金的行李箱；一张是列有付款信息的清单。“我亲自给马科斯送的钱，我和司机、工作人员一起把钱送到他指定的地方。这一切是按照罗穆亚尔德斯的指示做的。”扎尔迪声称曾遭到后者的威胁，“如果我开口说话，他说会开枪打死我。”身为马科斯的表弟，罗穆亚尔德斯因被卷入防洪腐败案，于2025年9月被迫辞去众议长职务。

“扎尔迪发布了两段视频，指控马科斯不仅参与了腐败，还制定了‘顶层回扣计划’，在三年间侵吞了570亿比索的公共工程款项。”张旭东称，“此事若被证实，可能会进一步引发民众抗议，政治盟友亦会对其切割，反对党将启动弹劾程序，逼迫其下台。”

面对扎尔迪的指控，马科斯回应道，“任何人都可以上网提出各种各样的说法。但要想让这些指控有意义，他应该回家。”

由于防洪腐败丑闻不断发酵，马科斯前往布拉干省视察防洪项目。

“万亿比索大游行”主要发起人阿基诺（Kiko Aquino Dee）表示，虽然已取得一些抗争成果，但还不够。他认为对罗穆亚尔德斯案件的处理，是检验马科斯反腐诚意的一块试金石。阿基诺警告说，“若没有任何高层官员被起诉，我们不排除发起第三次‘万亿比索大游行’。”

张旭东认为，菲律宾腐败问题的源头在于制度缺陷，该国政治腐败主要表现为政治家族和其他利益集团通过角逐获取政治权力从而分割经济利益。“自阿基诺政府以来，菲律宾历届政府都大力反腐，但无法根除。”他进一步指出，“恩庇制度或者说‘保护伞制度’长期主导该国政治，取代政党成为政治活动的主要行为体，从而造成即使在民主体制框架下，国家权力依然得不到有效监控。”

与姐姐公开决裂

外界逼宫的同时，马科斯家族内部矛盾也愈演愈烈。

11月17日，在黎刹公园举行的60万人集会上，马科斯的姐姐伊梅·马科斯指控弟弟吸毒，进而引爆家族矛盾。她表示，马科斯的毒瘾始于父亲总统任内（1965年至1986年），且持续至今。“他的毒瘾导致腐败泛滥、缺乏方向和诸多错误决策，以及问责制和司法不公。”伊梅敦促马科斯接受治疗，但她并未提供马科斯的吸毒证据，并称马科斯的妻子和孩子也都在吸毒。

2025年2月，马科斯和伊梅出席菲律宾拉瓦格市的集会。

谈及姐姐的指控，马科斯回应说，“在公共场合谈论家事通常是件令人厌恶的事。我们不喜欢把家丑外扬。”不过，他暗示伊梅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你们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位女士不是我的姐姐，我们的表兄弟姐妹、朋友也都这么认为，那不是她。”马科斯说，“我们非常担心她。希望她早日康复。”

此番话被解读为是在暗讽伊梅的身世。多年来，菲律宾社会一直盛传伊梅不是老马科斯亲生，而是其夫人与马尼拉前市长拉克森（Arsenio Lacson）私生女的流言。该流言遭到伊梅本人坚决否认。

伊梅要求马科斯接受毛发毒品检测来反驳她的指控，作为交换，她愿意接受DNA检测以澄清有关身世的谣言。“来证明我是错的吧。我倒希望我是错的。”伊梅说，“我不是他的敌人。他的敌人是他自己。”

马科斯的长子、众议院多数党领袖桑德罗·马科斯称，这些指控虚假且极其不负责任。“这不是一个真正的兄弟姐妹该有的行为。”

菲总统府发言人卡斯特罗（Claire Castro）抨击伊梅的指控“谎言连篇”，还称这可能是她为了转移人们对正在进行的腐败丑闻调查的注意力而做出的孤注一掷的举动——该丑闻牵涉到她的一些参议院盟友。为了证明没有吸毒，早在2021年总统大选期间，马科斯阵营便出示了多份报告，显示马科斯的可卡因和甲基苯丙胺检测结果均为阴性。

卡斯特罗还指责伊梅没有公开谴责杜特尔特，后者承认过去使用过芬太尼。马科斯身边的人亦指控杜特尔特和莎拉父女两人涉嫌腐败。他们对此均予以否认。

从姐弟情深到反目成仇，伊梅和马科斯仅用了三年时间。

2022年总统大选期间，这对姐弟展现出团结一致的姿态。正是在伊梅的穿针引线下，马科斯与杜特尔特两大家族得以结盟，并以压倒性优势赢得大选。然而，马科斯就职后，两大家族政治联盟破裂，姐弟关系亦出现裂痕。

2025年3月，因马科斯协助引渡杜特尔特到荷兰海牙受审，伊梅谴责此次逮捕是非法绑架事件。5月中期选举期间，伊梅公开与家族宿敌莎拉结盟，最终得以“末位”优势惊险连任参议员。

早在2024年年底，伊梅曾试图劝诫马科斯不要签署2025年国家预算，并指出公共工程拨款可能存在腐败。伊梅如今谈及此事时说，“现任政府因缺乏领导和腐败而臭名昭著，看到这种情况我感到非常难过。”她直言，如果政府领导层出现真空，她支持莎拉成为潜在的总统人选。

尽管伊梅声称自己没有更高的政治抱负，但在菲律宾大学迪利曼分校社会学系高级讲师普雷斯托（Athena Charanne Presto）看来，莎拉是下届总统大选的热门人选，伊梅也正在为成为其副总统候选人做准备。普雷斯托进一步指出，伊梅甚至可能怀有竞选总统的野心。“她意识到，如果她不采取行动，她永远只能是总统的亲属。”

军方拒绝站队

11月25日，莎拉表示，她已准备好在马科斯下台时接任总统职位。《菲律宾星报》披露，随着腐败争议不断发酵，马科斯的支持率跌至21%的新低，较2024年12月出现断崖式下跌，当时他的支持率高达60%。反观莎拉，她的支持率长期稳定在40%以上，最新数据为43%。

舆论研究公司WR Numero的调查发现，2028年总统潜在候选人中，莎拉以33.3%的支持率一骑绝尘。菲媒称，马科斯在与杜特尔特阵营的角逐中正失去优势，尤其是众议院对莎拉的弹劾案在参议院停滞半年、最终被最高法院裁定违宪后，更削弱了政府整体的可信度。专家认为，莎拉的政治号召力依然强大，马科斯则因自身策略反噬而流失政治资本。

近期，包括一些退役军官在内的反马科斯人士更是私下串联，企图鼓动菲军方倒戈，但遭到拒绝。“我有信心向公众保证，武装部队不会采取任何违反宪法的行动。今天不会，明天不会，在我任内更不会。”菲总参谋长布劳纳（Romeo Brawner）强调，“军方依然坚定不移，维护和平，支持合法的公民表达，保护共和国的稳定和民主制度。”

菲律宾总参谋长布劳纳。

或许由于担心军方倒戈，马科斯12月1日在菲律宾武装部队军官候选人课程联合毕业典礼发表讲话时，要求军方必须“超越政治”，效忠对象不应是个人或团体，而应是共和国。

12月1日，马科斯出席菲武装部队军官候选人课程联合毕业典礼。

在菲律宾过去的抗议运动中，军方态度往往决定成败。1986年面对民众汹涌的抗议声浪，老马科斯在失去军方的支持后，带着全家逃亡美国。2001年，埃斯特拉达同样因为缺乏军方支持而被迫下台。

“随着防洪腐败案进一步发酵，菲律宾可能爆发全国性、持续性的抗议活动。如果该国军方也赞同民众的主张，马科斯政府有可能垮台。”张旭东分析称，“莎拉目前支持率仍在上升，按照菲律宾宪法，一旦总统下台，副总统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但据张旭东分析，莎拉想要取代马科斯还存在三大障碍：第一，马科斯与莎拉分歧的一大焦点是外交政策，马科斯主张完全倒向美国，莎拉坚持其父杜特尔特的主张，认为菲律宾不应以美国为中心——但该国毕竟曾是美国殖民地，政界、学界和军方与美国有着紧密联系，这些都会影响到莎拉的顺利接替。第二，莎拉没有表现出成熟的政治家形象，而总是呈现口无遮拦、不计后果的风格，有时候的表现非常“冲动”。第三，如果军方不愿让莎拉接替，可能会发动军事政变，重新进行大选，直到选出他们认可的政府。

WR Numero的调查显示，菲律宾公众在腐败责任归属上的困惑加剧了对总统的不信任。39%的受访者表示没有明确政治倾向，这些人成为影响未来选举的关键中间力量。

不少分析人士指出，马科斯在剩余三年任期内恐难完全恢复政治资本，但仍有机会通过推动改革挽回部分声望。“这不再是挽救当前支持率的问题，而是决定他能否留下政治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