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人物》「母女对话」系列专栏的第三期。
这次对话的主人公,是第一代「海淀妈妈」康妮女士,和她的女儿、短视频博主安揪。
在她们的家族里,「学习」是属于几代人的关键词,姥爷从村里考到长春,妈妈从长春考到北大,安揪按照被期待的样子,又从北京考去了常青藤名校。
这对母女有着很像的一面,瘦瘦高高的身材,光鲜的履历,极强的学习能力和思考能力。但她们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妈妈自律、要强,一睁眼就像上了发条,把整个家庭扛在身上,可以为了家人付出一切。女儿则散漫、自由,留着时而红时而黄的寸头,做过金融也做过动画,现在是个短视频博主。约采访和拍摄时间时,妈妈迅速为我们拉好了时间轴,一整天的时间被切割得清楚又妥当;而女儿都约在下午,因为她要到中午才起床,一般还会迟到一会儿。
这对母女的故事,是第一代「海淀妈妈」如何鸡娃的故事,也是第一代「海淀鸡娃」如何摆脱被控制的成长印记,一点点探索「我是谁」的故事,更是一对母女各自成长的故事。
以下,是女儿安揪和妈妈康妮的讲述——
文|王双兴
编辑|金石
视频|茂一 艾力
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在酒店开工艺品公司,她是一边做她的生意,一边搞我的学习,五年级之后,她开始把重心转移到我身上,像搞她的生意一样搞我。
六年级,我开始去各种学校考试,当时学校的考试都比较私密,但家长们织起来了一个巨大的信息网,我妈就在里头像一个蜘蛛一样爬来爬去,今天给你搁到西城区的那个学校考一考,明天搁到海淀考一考。
我妈一直都带着我学习,亲自带着我做每一道题,给我买各种各样的材料,送我去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有什么比较流行的考试或者是竞赛也会送我去。她会坐在我旁边看着我写作业,每道题每道题地看我怎么做的,看到我做错了,就让我把这题勾出来,画个三角,记在错题本上。回头考试之前她会拿着错题本再考我一遍上面的题。
她比较喜欢题海战术,所以买很多很多的课外题让我做,做完一本还有一本,做完一本还有一本,做完一本还有一本。顶多是做完一些题,OK,可以打10分钟游戏,打完之后,又来一套题。所以我从来没有那种做完这本可以休息的感觉,所有的休息或者是玩,都是做题之间的喘息。上学也是一样,上了人大附的初中,又开始准备上人大附高中。
很多时候,这题她教过了,我还是不会;这题她觉得很简单,我也不会。她就是那种恨铁不成钢,不太会跟我沟通为什么我做不对,她也不太理解,然后就是吵架,很恐怖。我名字最后是「qi」字,我妈生气的时候就会叫我全名,把那个「qi」字说得特别明显,特别有气。她现在如果这么说,我估计整个人还会激灵一下。
考完试之后,全家会经常坐下来给我开批斗会,他们不觉得是批斗会,觉得就是在复盘,但我感觉就是所有人高高在上地指责我,这块为什么做不好,那块为什么做不好。
比如对我马虎这点他们就特别不能理解,但又不能帮助我避免马虎,所以就陷入这种没有意义的循环——我又马虎了,全家把我放那儿批斗,我很难受,就哭,下次还是会马虎。
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做得好像已经挺好的了——有一次特夸张,我考全班第三,全年级第十,人大附中全年级第十,人生高光你知道吗?这辈子我都没有考过这么好的成绩。学校都会表彰你,大家都会觉得「哇,这次你考得好好啊」那种。
但回家之后,本来说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吧,结果在饭桌上就开始说,虽然你这次考得挺好,但是你这题这题这题是怎么错的,你看那个谁谁谁就不会马虎……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种批斗的状态。
那时候,好像他们看到的我和我看到的我不太一样,明明我觉得我还可以,但他们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就在这种割裂的状态里寻找,我到底在哪儿,在这儿还是在那儿,寻找那个自我评判的分数。
最开始,因为他们永远觉得不够好,我会当成一种动力,但后来就不会了,我发现再好点也没用,还是这样,而且,好到啥时候是头呢?所以我很小就学会了怎么科学地、不被发现地磨洋工——表面上表现得很积极,背地里干自己的事情。天天干两件事,要不自己画漫画,要不就跟我同桌讲我想好没来得及画的故事。情节都是原创的,巨牛。
我还单方面试过很多抗争——我提出过住校,「人都是外地同学住校,你家这么近住什么校啊」;提出过看心理医生,「反正我没病,干吗要聊心理医生」;还给我妈写过很长的信,我记得当时信里有句话,「我宁愿咱们家装修不要这么好,宁愿不生活在现在这个房子里,但是希望咱们可以每天不吵架,不用哭着睡着。」
然后我妈看着那封信的时候巨生气,她说我这么努力给你创造这么好的条件,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愿意住这房子。就感觉我说的那个point她还是没有get,她就看到我说不想住这个房子了。我总感觉她脑子后面有一个黑洞,我就看着我说的话跑到黑洞里去了,之后我妈继续继续维持她之前的模式。挺无力的。
我也试过很夸张的方式去抗争,跟她大哭大闹过,摔过门,锁上不让进,往床上一躺,就说今天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他妈不会跟你去学习的。那就是全家的大危机了,那次之后,全家在客厅给我开动员会,因为觉得我厌学了,是太大的问题,大家都来批评我,我也没有因此换得什么理解,反而大家对我更苛责。
我全家,我妈,我姥爷,学习都特好。
我姥爷当年在村里,上学要走几十里山路,他在喂猪、干农活的间隙,偷偷跑到谷仓里,借着一点点微弱的光学习,后来从村里考去了省会长春。
我妈呢,小学上的是实验班,都是四年级就上初中,相当于早培班,然后我妈三年级就跳级上中学了,还比那帮初中十几岁的人学得还好,最后考了北大。我妈当时还差点拿高考状元,但好像发挥失常了。她当时报考北大国民经济管理,就是现在的光华,只有两个名额,据说当时全省的尖子生四处打听谁要报,听说我妈报,别人就觉得「那我就别报了」。
北大毕业后,她从一个坐班的工作变成了做点小生意,后来发展成大生意,并不是因为她喜欢北大,喜欢经济学,喜欢做生意,都不是,但是这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生活。所以她也一直无法理解我的兴趣爱好,因为她从来没有因为喜欢去做什么事;她也没法理解我和同学的关系,因为她和周围人都是竞争对手。
他们不仅学习好,而且很自主。我姥爷跟我说:当年你妈学习那个劲头,我半夜得给她拉电闸,我得逼着她睡觉她才睡觉。
我当时也非常困惑:他们说的好像是真的,但为什么我不这样呢?我又觉得我挺正常的,我的同学也没有需要拉电闸的,大家也会在一起抱怨考试和作业,这不是主流价值观吗?怎么会有人觉得作业很好?就是一个很大的割裂。
我18岁之后,大家坐在一起进行大方向上的复盘,说为什么我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我才会跳出来说起这个割裂。但身处其中的时候,每天吵得面红耳赤、大哭大闹的时候,没有人知道这种割裂来自哪里,只是被巨大的困惑包裹。
对我来说,除了被「鸡」,还有一个感受——一直活在一个特别牛的妈妈的阴影下,你怎么努力、怎么优秀,别人都会告诉你:你妈妈真牛啊。
后来我考上康奈尔嘛,没有人说恭喜我,或者说我努力之类的,所有老师过来跟我说:哎呀,安揪,你妈妈真是一个太伟大的妈妈,你考上康奈尔,真的应该感谢你妈妈。我同学也跟我说:你知道吗,安揪,我真的羡慕你有这样一个妈妈,我妈妈要是像你妈妈这样,我也能考上康奈尔了。
我就说:行行行,对对对,好好好。因为我也没法反对,我妈确实牛,她给我花那么多钱,她自己又挣钱,又能看我学习,给我报那些班,还陪我去考了SAT。
我妈陪我考SAT,这事当时在圈子里还挺火的。当时她四十几的人了,考了2000分,你说她不牛吗,确实牛。很多同学都知道这事,导致我去上康奈尔的时候,都不怎么认识的一个同学跑来说,听说你妈跟你考SAT了。
当时,我就特想把衣服都撕巴了,然后在街上疯跑。就觉得受不了了那种感觉。
包括去康奈尔,读酒店管理,学校和专业也是我妈给我选的。她自己在酒店工作嘛,在她接触的范围里,就觉得酒店经理活得非常舒适,可以住酒店套房,工作起来光鲜亮丽——穿小高跟鞋、小西装在大堂走来走去,大家都说啥总好啥总好。所以她希望我做相关的,一查,康奈尔酒店管理全美国第一,去这里吧,就是这样一套单线的思考路径。
我认识很多朋友或同龄人,他们高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者想学什么专业,也有现在认识一些00后,他们高中的时候就很有想法了。但那时候的我基本没有什么自主思考的能力——我妈让我考人大附我就考人大附,我妈让我上康奈尔那我上康奈尔了,在这个惯性里,就这么走呗。
在我们家,鸡娃这件事还有另一个背景。
我妈很早就跟我爸分开了,她的生命里就只有我,她觉得其他人都不能信任,就家人可以信任。她对我是无条件的,她把她对其他人那些不信任的部分,全都转换到给我的爱上了,疯狂地对我付出一切,以至于我也没有考虑我需不需要。
小时候,我不能一个人出去,不能骑自行车,我家到学校就三公里,都是车接车送,以至于我直到高中毕业都没怎么学会坐地铁——我妈很怕她的唯一,就是我,受到任何不安全因素的威胁——那时候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找机会自己回家,每次自己回家都觉得自己特别酷。
我去美国上学,一开始她想陪读,就跟去了。但其实我超级抵触,出发那天,我真的很认真地犹豫要不要把她护照给剪了。当时,我就看着她那护照,脑子里想了无数次,从中间剪开,还是剪一个角,还是把中间那页剪了,想了无数种方式剪她的护照,让她无法在海关跟我过去,但后来也没有这么做。
到了美国,我妈租了个房住下,天天做饭,然后找我去吃。当时刚开始上大学,前两周为了大一新生适应那个校园会有各种活动,有一次我正要去,我妈就出现在我宿舍门口了,想让我回她那儿吃饭。
我当时彻底就崩了,觉得不行,我不能再这么窒息地活着了,所以那天,我挺无情地拒绝了,从她面前走过去,我余光能看到她整个人像个泄气的皮球一样,特别惨兮兮的表情,带点气,带点指责,又带点心碎那种表情。
那一刻,我不是那种「我靠,我自由了,我不理你了,哈哈,我太高兴了」,完全不是这样的,当时,我心理压力特别大,就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是一个坏小孩,坏女儿,快把我妈给弄哭了,不但不去化解她的难过,还给她加码。但是我又觉得,我必须做这件事,如果不做,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能健康一点啊,如果每次她一表现出泄气的表情,我觉得她好可怜,就留下来,任由她继续PUA我,没个头儿啊,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个时候,我妈像个影子一样甩不掉,我就更迫切地想从这个关系里抽离一段时间,就冷处理,不跟她见面,不回她的微信。就在这种双重的痛苦里,强行斩断了这个连接,最后给她逼回北京了,我才能自己在国外度一段相对不那么窒息的时光。
后来那几年,每次我从北京走,我家人送我去机场,我妈都会泪崩。那时候,其实我也很痛苦,一种是我确实对离开家、离开北京、离开家人和朋友会有难过或想念的感觉,另外一方面我觉得很窒息,我不敢回头看我妈,她非常绝望的那个表情,我觉得好像我应该很愧疚,压力很大。
正常来讲我作为一个小孩,当时也希望能回头跟我的家人说再见,说妈妈我想你,但我没有这个权利——我妈都这么难受了,而且是一个强烈的要抓住我的感觉,如果我也哭了,我妈可能冲过来把我给抱回家了,谁知道呢。
这是我能离开的唯一一个机会。我只能推开,没有别的选择。所以我没有权利哭,没有资格哭。
我觉得鸡娃的经历对我,是人生中非常浓的一笔,也没法把它甩掉,就是直面它。
上大学之后,我感觉我人生中的一个主要课题就是证明我自己。我以为上大学之后就自由了,脱离了大家印象里「安揪是一个妈妈管得很严的女孩」这么一个让人羞耻和尴尬的印象,结果我从那个时候就发现,这个阴影会一直follow很久。
我记得在康奈尔刚入学,会跟很多大一新生在一块儿野餐啊什么的,了解一下这个学校。我当时就随便找人聊天,一个不高、看起来挺温和的男孩,我就问他你什么专业的,他说我是botanics,植物学。我说那你为什么想学botanics,他眼睛就开始发光:小时候我外婆家的后院有一个garden,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植物,我可以在那里待上一整天,看着爬山虎,看着那个草、那个树、那个花,觉得在那的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我就喜欢去辨认那些植物,跟它们在一起,我就想学botanics。听完之后我就觉得,啊,这不都是大家编(故事)的吗,你编了之后,去了大学,他是真心的,真心喜欢他的专业。
他说你是什么专业,我说酒店管理的。那一刻特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谁来救救我,该怎么说,我不知道怎么说,怎么说才能看起来像是他一样的人。那一刻给我造成的冲击是巨大的。
但我跟衡中孩子有一个共同点,都一直在被管理,从来没有时间和空间思考自己要什么,从来没思考过我做每件事的意义是什么,等到开始思考了,模式已经形成了,很容易丧失对这个世界的一些兴趣。
大二那年,因为一些综合性的原因,比如压力比较大、不是特别喜欢自己的专业、过去的问题没有解决之类,我开始抑郁、暴食。
虽然我脱离开了我妈的管理,但是我自己其实没有别的模式去生活,只会这种管理和被管理的模式,所以自己管理自己就有问题,你管理的也是自己,反抗的也是自己,会有很多的拧巴、难受。
以前,我妈会看着我学习,所以我用偷偷看漫画这种方式,来表达我的反抗和放纵,就觉得很爽;到了大学,我妈没办法管我了,我开始变成自己和自己作对,为了GPA努力,继续让自己学习好,但看漫画已经不再是禁忌的事情,所以失去了它的功能性,那什么是放纵呢?我当时唯一一个不让自己做的事情,就是不让自己吃多,所以当我必须有个事情放纵,就落到了吃上。
压力大的时候,我解压的唯一方式就是机械性地往嘴里塞很多甚至都不是很好吃的食物,虽然我依然很瘦,但就魔怔了,告诉自己说要减肥,想把它减回去。这样的一个小小的想法,开启了后面的非常漫长的痛苦的「节食-暴食」的恶性循环。后来,大学期间我休学了一年,一直到大四或者毕业之后,这种状况才慢慢好转。
当时也做了心理咨询,咨询之后我也能感觉到,很多东西定了就定了,在你的童年,在你的性格养成期、青春期,十几年的行为模式,并不是成年之后花同样的十几年就能给它纠正的。或者说,真的有人拥有一个完美的生活逻辑吗?可能也没有,只是在自己有点小问题或者有点大问题的情况下,找到带着问题活的方式。
在康奈尔的时候,我身边的同学尤其中国朋友,要么就是酒店管理专业,要么就是计算机,大家的路径都出奇的一致:大一好好学习,拿一个好的GPA,大二找一个还不错的实习,大三找一个最NB的公司实习,拿return offer,或者大四申更好的公司,工作两三年跳槽,升职加薪,再工作三五年,出来创业,走上人生巅峰……好像人生该走的路就这一条,只要稍微离开一点,比如成绩不好了,没找到好实习,人生就完蛋了,就错了,就是loser。
大家都在这个路上走,就好像被夹在一个迁徙的角牛群里,你这个角牛突然在想:我为什么要往那儿走?但想脱离这个群体,在旁边找个地儿思考很难,可能刚想静下来想一想,又开始考试了,又开始找实习了,又要跟所有的公司介绍自己了。就只能一边带着模糊的想法,一边跟着这个角牛群继续往前迁徙。
之前的烙印太重,我已经很难脱离之前那些驯化好的生活节奏。感觉跟驯兽一样,从小教会这个猴子跳火圈了,它就跳得天花乱坠,能把火圈跳出花来,但是它还是只会跳火圈这一件事情,它不会像自然界里的猴子一样荡秋千、吃果子。
从康奈尔毕业后,我做了一年金融,在四大。公司里干活的人也都是藤校毕业,你仰视的、想要成为的就是公司的合伙人,这样就可以晚两个小时上班了,可以不用在后台做excel表格而是可以去和客户吃饭、下午不用上班了,因为你也只能看见他们,你看不见街头弹吉他的大师。
当时我挺累的,觉得自己确实不是那块料,没有野心也没有兴趣,不是能把金融做得很好的人,而且内心一直觉得有不自洽的地方。
每天上班的间隙就在夹缝里思考,以至于一开始是墙上的一个缝,有一个小爬山虎出来,在不经意间,这墙已经被缠满了,我满脑子想的就是我到底想干什么。想半天也没有结果,因为主要是没做,光想肯定想不出什么,但我明确地知道——我不想干现在的事情,我想找机会突破一下。
安揪的过去和现在 受访者供图
我是2018年回国的,当时没有打算做我妈或者世人眼中的所谓特正经、特挣钱的事,金融啊什么的,我就这么跳来跳去,今儿做个漫画,明儿做个游戏。
其实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一点儿「换赛道」的意味。因为在我妈的赛道,我觉得我考上康奈尔的难度,完全没有她当年考北大难,所以换赛道,出国;如果我也在做生意,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外部环境也不一样了,我这辈子可能也没法像我妈那样积累财富。
这种关系会一直在,浸泡在里面,我就会不由得被相反的方向吸引。我真觉得自己是有一点叛逆的人,越不让我干的事,越不让我做非传统的职业,我越想变本加厉干。
所以,去动画公司也好,当网红也好,甚至包括剃寸头,可能都有叛逆的心理在——因为我妈妈是那种典型的美女,我就往其他方向发展吧。
我觉得我是为了「反抗」在做这些事情,但是又觉得,你都28了,生活中的重要决定竟然还是以反抗妈妈为目标做的,特不酷,所以我不太愿意承认。但反抗的影子一直都在。其实我很难从这里面找到什么是真正的自己,什么是完全由自己驱动的决定。
安揪与朋友们在一起 图源视频截图
但我也想过,我作为一个家庭条件还不错的孩子,我最大的资本就是试错。条件已经非常好了,至少没有很大的生活上的压力,是不是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可以做让自己开心的,可以让这个社会有进步的,whatever,可能不一定最后成为一个能推动社会进步的大善人,但是起码想过了呀。
所以这种想法也让我脱离了很多限制,快乐的路好像也伸展出去了,现在整个人就是推倒重塑的一个状态。
我现在觉得,人快乐幸福与否,很多时候是来自于他的关系,他的亲子关系、亲密关系、朋友关系。所谓的「成功」可能是短暂的,一段健康的亲子关系可以辐射到家长和孩子的方方面面,辐射到一生的很多事情。
虽然我这么说是过于低估成功或者金钱在这个社会上的力量了,但是我觉得在一定的基础之上,物质带来的快乐就非常有限了,真正的长久的幸福和平和是这种关系的力量带来的,不值得为了有可能把他「鸡」去什么什么样的地方,而去牺牲亲子关系。
我这么说显得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似乎看起来我已经取得这些成就了,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在我心里的某个角落,我可能依然宁愿用这些成就去换一个更健康的、滋养的亲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