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妮：《IT职场风和雨》

源济

IT职场风和雨

桑妮
2011-07-11 21:32:39


1．面试

                       
我对着镜子拉了拉衣服的下摆，还不错，这身蓝白格的套装看着挺正式，穿着很舒服，而且上衣的下摆较长，刚好遮掩住微微挺起的肚子。

这个面试来得很突然，我来不及准备，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所以根本不指望有什么结果，去看看热闹也好。

接待我的是个满脸微笑的中年女人，验明正身，她第一个问题我就没听懂：“VB 还是 C++？”

“啊？”这是我的反应。

她解释：“噢，我以为你知道。我们这有两个部门在招人，都要先通过考试才做下一步面试，要进开发部就考C++，要进服务部就考 VB。你申请的是哪个部门？”

我愣了愣，实话实说：“我哪个部门都没申请，我以前的同事瑞克在这工作，他要了我的履历，又告诉我来面试，VB和 C++我都不会。”

那个女人直挠头：“那，你会什么？”

“FORTRAN。”

“好，我去问问有没有FORTRAN考题，你等一下。”她跑了出去。

我知道不会有，她大概不懂，IT不用这玩意，我以前做计算机辅助设计与加工的软件，跟IT根本不搭边。

果然那女人很快跑了回来，笑眯眯地说：“我们没有FORTRAN考题，你的推荐特别好，不用考了，直接面试。跟我来。”

我知道，这一定是瑞克的功劳。我和瑞克一起工作了好几年，我是开发部经理，他是销售部经理，合作得很好。瑞克能说会道，以前卖过车，也卖过房地产，推销软件业绩不错，听说IT业热门，就换了这么个工作，干了没几天就游说让我加盟，看来他已经把我成功地推销给这家公司了。后来我才知道，帮公司招来合适的雇员会有奖金鼓励。

我被介绍给服务部经理，精明强干的白人小伙子大卫，在他办公桌前坐下，我注意到他桌上的大镜框里他和一位东方女子的合影。大卫介绍说：“我们这个部门很重要，每个客户买了我们的软件，我们都要去上门服务。我们公司的软件是Integration tool，不能独立使用，一定要和客户的现有软件配套，每个客户拥有的软件不同，使用方式及要求也不同，所以没有我们这个部门，我们的产品等于零，可见我们有多重要。你有什么问题吗？”

我问：“我刚知道进你这部门需要VB的经验，我没有，是不是要先学了VB才行？”

他倒好说话：“不用，我们的软件有自己的语言，不管是谁来了都要从头学起，我们会做培训。VB考试的目的是要把不懂编程的人筛选掉，你有多年的编程经验，而且是我不懂的语言，听起来挺难的，学我们的语言应该不成问题。”

这倒不错，我心说。

沉默片刻，大卫似乎有点不知所错，孩子气地一笑：“我应该和你谈半小时，可你以前做的东西我不懂，我们现在做的东西你大概也不懂，我们还谈什么？”看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做了个鬼脸：“就算通过了吧。我带你去见我老板。”

刚出大卫办公室的门，远远看见楼道里一个秃顶大肚子的胖男人走过来，大卫低声说：“好，他在。”

大肚子看到我们便高声打招呼：“嘿，大卫，那是你太太吧？”

大卫一下红了脸，尴尬地连连摆手：“不不不，她是来面试的，我们刚谈完，该你了。”

大肚子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哈，认错了。那就跟我来吧，我叫J。”

我坐在大肚子J的办公桌前，他自己歪着身子坐在桌子上，直觉告诉我，这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大肚子J开问：“知道你以前有不错的工作经验，我只问你两个问题，第一，以前工作中最让你开心的是什么？”

嗯，这好答。我不假思索：“两条，一是工作效率，如果我能用很短的时间解决一个复杂问题，我会很开心。另一个是使客户满意，听客户反馈说我做的软件他们喜欢，那是我最高兴的事。”

“好！下一个问题：什么是你最不喜欢的事？”

我张嘴便答：“同事间不合作，勾心斗角，这是我最痛恨的。”

大肚子J击掌叫好：“好，太好了，你是我的同类，跟我去人事部。”

我一下转不过弯来，跟着大肚子J来到人事部，听见他说：“给她开Offer吧。”我才明白，我的面试已经通过了。

人事部两个人，一个瘦瘦的黑男人，一个胖胖的白女人。那个黑男人显然是头头，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你的履历上有高学历高职位，我们知道你很出色，面试结果也证明了这一点，所以我们愿意录用你。但是，你的学历和工作经历与IT无关，我们只能拿你当初学者对待。”然后他报了个起薪。

我稍稍愣了一下，没想到IT业的起薪这么低，但我很快说：“OK。”

这回轮到黑男人惊讶了：“你这就答应了？这可比你原来的薪水低多了。”

我突然醒悟，他等着我讨价还价。我向他解释：“我原来的薪水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高，随着我的经验不断增长才慢慢长上来的。可那个行业在美国没有发展前途，我的职位和薪水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涨。IT业前景很好，我不在意从头开始，但我希望你们能允许我发展得快点。”

黑男人似乎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你现在就不想申请一个高些的职位吗？”

我说：“现在我什么都不会，要从头学起，而且我怀着孕，不久要休产假，还要延误一些时间……”

胖女人打断我的话：“你怀孕啦？什么时候预产期？”

我意识到这是个关键问题，忙报上预产期，并小心地问：“我现在申请工作，是不是不合适？”

胖女人笑道：“太好了，又添一个新婴儿。我数了，咱们公司要在八个月内生十个婴儿，刚才给你面试的J的儿子还不到三个月，还有你的老板大卫，他太太也怀孕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我三个星期前刚生了个女儿，正休产假，今天回来看看有什么事，刚好赶上给你做录用手续。你排第十一，销售部的咪咪预产期比你早一个星期。欢迎你加入我们。”

这番话说得我目瞪口呆，我知道这个公司只有五十几个雇员，八个月里十一个雇员添孩子，哇，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黑男人也向我伸出手来：“欢迎你加入，什么时候能开始上班？明天？”

我一面和他们握手，一面问：“星期一开始好不好？我得去买几件衣服，以前上班的衣服都穿不进了。”

他俩都笑。

就这样，我稀里糊涂地混进了IT业，开始了职场生涯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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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印度同事       

       
工作的第一个星期参加培训，刚开始很不习惯，所有人满嘴术语，ODBC, SQL, WinHLLAPI, TCP/IP……，好像没人讲英语，都像对暗号似的念字母，弄得我云山雾罩，觉得他们都很酷。一个星期的培训后，我也能对上几个暗号了，向老板大卫报到。

大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对不起，我们公司发展太快，办公室坐不下了，你先在楼道凑合一下，等有办公室了再换地方。”

楼道拐角被两块挡板隔出一个小格子间，里面满满当当塞进两张办公桌，一张是我的，另一张桌前坐了个身材小巧的印度女孩。大卫把我介绍给那女孩，就离开了。

女孩叫玛妮莎，一脸灿烂的笑，我刚坐稳她就开始滔滔不绝：“新来的？我来一个多月了，还在学。这是我第一次工作，还挺喜欢的，我先生是学计算机的，我在印度大学一毕业就结婚，然后随着先生来到这里。我跟我先生学会了VB，正好这招人。我先生计算机学得很棒，我不懂就问他……”

显然这是个性格开朗待人热情的女孩子，我也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在美国读书工作的经历告诉她，包括想利用怀孕生孩子的时间为学些新知识而进入这家公司的打算，玛妮莎听了很惊讶：“你怀孕了呀？我也想要孩子，可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怀上，你看我脸上这么多痘痘，是不是有什么失调？”

以前的同事瑞克从楼道经过，来看过我几次，每次都听玛妮莎在和我说悄悄话，便开玩笑地说：“玛妮莎一个人坐在这憋了一个多月，现在有人做伴，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桑妮小心，你的耳朵别让她说掉了。”

玛妮莎毕竟比我早来一个多月，一些最基本的东西已经掌握了，在她的帮助下，我开始一点点熟悉业务。因为公司成立时间不长，产品还在开发期，没有什么客户，我们服务部的雇员只是帮助质检部做些简单测试，同时尽量熟悉软件功能，为将来的客户服务做好准备。

虽说我以前也做软件，可隔行如隔山，几乎每一个新功能到我手里都不工作，要把所有能犯的错误都犯一遍才找到门路。好在当时没有什么具体要求，更没有期限，给了我大量时间把软件功能包括各种出错的信息都琢磨透了。我每天上班一边熟悉软件功能，一边和玛妮莎说说笑笑，日子过得简单愉快。

玛妮莎成了和我形影不离的好朋友，那时公司提供免费早餐，各种面包甜点应有尽有，摆在厨房的台子上，一天吃到晚还是吃不完。我的胃口特别好，除了早晨去厨房拿一两样当早餐，有事没事也会去找点点心吃，每次玛妮莎都会和我一起去。时间长了，我的体重一天天增加，肚子渐渐隆起，玛妮莎小巧的身材也变得圆滚滚的。同事们见了我俩都笑：“桑妮一人吃两人的饭，肚子里的孩子眼看着长，玛妮莎你是不是也怀孕了？”

玛妮莎嘻嘻地笑：“没有，我是被桑妮传染了，和她一起变胖。”

因为坐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同事上下电梯，互相打招呼，各种声音都会传到我们的小格子间。这天电梯门一响，楼道里马上有人招呼道：“阿妞扎回来啦？你好吗？”听口音就知道，这是销售部经理，一个很有女人缘的希腊人。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答：“我好累啊。”

销售经理的声音：“你是为公司做贡献，我们大家都知道。”

娇滴滴：“我尽努力了。”

玛妮莎回过头对我做了个鬼脸：“假惺惺。”

阿妞扎也是印度人，硕士一毕业就进了我们公司。她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高挑的身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一头浓密的黑发瀑布一样一直垂到腰下。她本来在开发部，不知为什么不满意那里的工作安排，最近调到了我们服务部，一下成了大明星，每次有重要客户要求上门服务，她都是第一人选，每次回来像英雄凯旋，头头们都非常喜欢她，可服务部的同事们并不服气。我倒觉得有她是件好事，这时的我已是大腹便便，行动迟缓，有人争着出差，我求之不得。

大卫领着阿妞扎来到我们的小格子间，问我：“桑妮，你有时间吗？阿妞扎今天一大早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她带回来的客户数据你帮着处理一下，好吗？”

“好啊。”我马上答应。

不一会，阿妞扎的伊妹儿到了，我试着用我们的软件去读那个文件，可总是出错，试了几次都不行。没办法，我向玛妮莎求救，可玛妮莎也读不出来。阿妞扎不在她的办公室，我只好找大卫想办法，大卫领着我来到销售经理的办公室，阿妞扎果然在，正兴致勃勃地讲她在飞机上的奇遇。

听说我读不出她带回的文件，阿妞扎一下瞪起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我跑那么远收集的数据，你怎么给弄坏了？”

我愣住了，真的，是我给弄坏了？是不是我哪步有误操作？

还是大卫及时地解了我的围：“你伊妹儿给桑妮，原件应该还在你机器上，打开看看。”

阿妞扎很不情愿地回到她的办公桌，一边轻轻地摇着头，一边打开那个文件，那神色分明说：真笨，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可她的机器上出现了那条我已经看过多次的错误信息：文件打不开！

阿妞扎也愣住了。

跟过来的销售经理问：“你在客户那读过这个文件吗？”

“…没有，我实在来不及……”阿妞扎一脸委屈。

“没事，没事。”销售经理忙安慰她，“打电话给那个客户，让他们重做一份，寄过来就是。”

这次事件后没多久，我的小儿子毛毛出生了。产假中，玛妮莎和她先生带着许多礼物来我家看望：“看，这些礼物都是同事们凑钱给你买的，都是给毛毛的。还有这个玩具，是我和我先生买给豆豆的，他当哥哥了，应该奖励。”

这让我深深感动，我的许多朋友来探望时，都送来了给毛毛的礼物，可想到豆豆的，只有玛妮莎。

玛妮莎还带来了公司的最新消息：大卫不喜欢当经理，已经回到开发部做产品设计，阿妞扎被提拔成了服务部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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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遭受排挤

产假过后，我雇了住家保姆照顾孩子，打算全力以赴努力工作。回到公司向阿妞扎报到，她坐在大卫原来的办公室，很有点当官的派头：“你回来了，这很好，这段时间公司变化很大，产品功能也有很多改动，现在大家都很忙，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好几个星期没上班，赶快抓紧时间把落下的知识补上。”

补课，这是应该的，我没意见，阿妞扎居然给我时间补课，我很是感激。

很快，我掌握了最新版本的使用，同时也对公司概况有了基本了解。软件的第一版本已经上市，虽然购买的客户不多，但感兴趣的客户多得排大队，而且都要求我们上门做产品演示，服务部的同事们走马灯似的轮着出差，玛妮莎也被派到附近的一家大学做POC，很少见面。

几天后我找到阿妞扎，告诉她我已经补好课，可以开始工作了，她答应有合适的课题就会找我，可等了两天才等来一个很简单的杂事，我两个小时就做好了。再问，又是几天后才被分配一个很小的课题。那段时间，我大部分时间无所事事，无聊透顶，看着同事们忙进忙出，不免心生羡慕，也为自己的处境不安。

终于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找到阿妞扎，问她什么时候会给我安排真正的工作，她大眼睛一瞪：“你没看见我在忙吗？我哪有时间照顾你？”

这话说得好奇怪，我要求照顾了吗？我仅仅是要求像其他同事那样工作，难道不对吗？

瑞克悄悄告诉我：“知道吗？阿妞扎很怕你，你产假还没休完，她就打探过你，知道你学历经验都超过她，她是怕头头们知道你比她强，抢了她经理的位置。”

啊，还有这等事？！ 我该怎么办？看来，我不能对阿妞扎抱什么希望了，思来想去，我决定硬着头皮直接找CEO。

那天按照约定时间，我拿着自己的履历来到CEO办公室，CEO是个中年男人，据说以前开过软件公司，做得很成功，那个公司卖掉后又开了这个公司。他似乎很忙，耐着心听我讲了过去的工作经历，以及因为怀孩子申请了初学者职位的原因。我告诉他现在我已经基本掌握了产品知识，孩子也请了人照顾，我有精力也有能力接受更有挑战性的工作。CEO听完，问我：“那么你想做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公司有什么需求，我想请你根据我的经历为我安排更合适的工作。”

CEO说：“这样吧，我和阿妞扎商量一下，过两天再答复你。”

这话让我很失望，我知道他如果和阿妞扎商量，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果然几天后，CEO把我叫到办公室，告诉我：“现在有个新课题，有家很著名的医院系统买了我们的软件，并要我们做全部售后服务，阿妞扎将安排服务部的主要雇员参加这个课题，你是其中之一。这个课题很复杂，可能要做几个月，应该很有挑战性，希望你满意。”

既然这样，我只好认可。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大客户，大肚子J 这段时间全力以赴跑销售，终于赢得了这家医院系统的订单，最可喜的是，医院将与我们合作，为我们提供所有信息，课题做完，我们可以卖给其他医院系统。

为了鼓舞士气，CEO开着他那辆崭新的Jaguar 车，分批带参加课题的同事们到市中心一家豪华餐厅吃午餐，并允诺课题结束后每人都会有大笔奖金。我和玛妮莎都在这个课题组，能在一起工作，我俩都很开心。

课题的第一步是根据客户的数据与要求做课题设计。我在以前的公司常做这类工作，一般来说要分析客户要求的普遍性与特殊性，使软件尽可能满足大多数客户的要求。可我们这次却对客户要求不加分析，直接把数据写进程序，我不得不指出这样做的弊端：这会给将来软件的使用留下后患。阿妞扎很生气，告诉我因为时间紧，只有Hardcode客户要求才能按时完成任务。我俩争执不下。

这时刚好赶上雇员评定，阿妞扎在我的评定上写：对产品学习不够，技术能力有待提高。我问她能不能给出实例，到底哪部分学得不够。阿妞扎说了个产品功能的名称，我果然没听说过，只好在评定书上签了字。

想不到评定后，阿妞扎告诉我，她和CEO商量决定，我不适合参加这个课题组，把我调到她手下的Tech Support组，成为二线队员。玛妮莎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因为那个功能她也不知道，而且她悄悄问了课题组其他同事，竟没有人知道。后来她从开发部一个印度小伙子那里打听到实情：那个功能是阿妞扎在开发部时负责的课题，因为做得不好被停用。正是这个原因，阿妞扎非常恼火，找到头头们诉苦，这才被调到服务部。想不到她竟用这个被枪毙了的功能给我做鉴定。

我本想再找CEO谈谈，但我查了有关CEO的网上介绍，发现他以前做的软件产品竟是计算机下棋，原来他做IT和我一样是外行，而做工业软件，说不定他还不如我。也许这个公司不适合我，我利用业余时间自学了VB和 C++，打算重新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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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被卖

               
公司里的同事们悄悄地议论纷纷：听说了吗？咱们公司在找买主，有大公司对咱们感兴趣呢。高层的头头们常常关起门来，神秘兮兮地开着开不完的会议，听到雇员的议论也未置可否。我想：这CEO以前就卖过公司，也许他做的就是开公司卖公司的生意。

这时我在Tech Support组工作，负责解答技术问题，接接电话，答答伊妹儿，没有指标，没有期限。提问题的有些是我们自己的同事，上门服务遇到了问题需要解答，还有几个客户在试用我们的软件，课题做不出来会向我们请教。原来组里只有两名雇员，一个是我的老同事瑞克，另一个是个很聪明的白人小伙子W。

到这个组的第一天，我把他们以前回答过的问题读了一遍，W似乎很在行，好像客户的问题他都懂，包括许多我不懂的问题，可他给出的答案大部分是引经据典，告诉人家为什么我们的软件不可能工作。瑞克本是个能说会道的销售能手，可干技术工作脑子一团浆糊，他悄悄地把W的答案编辑成文件，如果有类似问题，他就照搬，文件中没有的答案他就到网上去找，不管找到什么，他都抄给人家，很多时候答非所问，他竟浑然不知。


W对我很通融，让我自己选能答的问题去答，答不出来的留给他，瑞克也悄悄把他抄来的答案给了我一份。还好，日常问题有一多半属于用户使用不当而出错，这样的问题我能对付，但我还是把答案copy给W和瑞克，万一答错了他们也好改正。慢慢地我有了几个固定的用户，有了问题会直接找我。有个用户特地问我：“你好像对这些错误信息很熟悉，怎么一下就知道我哪步做错了呢？”

我毫不隐瞒地告诉他: “老实说，你犯的这些错误我全犯过，我比你犯过的错误多多了，呵呵。”

那个用户告诉我：“知道我为什么有了问题就找你吗？你帮我解决了问题，还让我觉得挺舒服。以前他们给我的答案，要么答非所问，要么讲些我不懂的高深道理，又不好意思再问，让我觉得自己特别儍。”

那天突然接到通知，对我们感兴趣的那家大公司的老总来了，要和大家见面。还不到预定时间我跟着瑞克来到会场，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我们只好站在最后。不一会，那位老总来了，是位个头不高的中年人。我以为他会说些很高兴见到大家这类的场面话，没想到他一张嘴就给了我们一个下马威：“如果你不知道我是谁，你就麻烦了。”

这话让我们一振，整个会场鸦雀无声。那老总讲了他的公司对产品质量的要求，同时指出我们的产品花里胡哨的东西很多，关键功能却做得不扎实。

我们都觉得很扫兴，大肚子J 出来打圆场：“其实我们都很努力，对产品质量也作了检测把关，应该还不错……”

“BxxlShxt! ”老总一声吼，大肚子J立刻吓得闭了嘴，我们也都面面相觑。老总训斥道：“你说不错有什么用！要客户说好才算数。你们应该成立个敢死队，找几个重要客户，哪怕软件白送，去帮他们把课题做好，遇到问题赶快解决。这几家客户把你们的产品放到生产中去用，没问题了，才能证明你们的产品质量过关。”老总说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我心里为那老总叫好：有气魄！工业软件就该这样做。

这次会后，公司马上成立了个敢死队，大肚子J任队长，销售部的老F 和市场部的小 A 是队员，负责联系客户，所有技术人员都被要求配合他们行动。大肚子J一次次往我们组跑，催着我们解答那些重点客户的问题，开始我们三个谁有空他就抓谁，后来W和瑞克都想办法躲他，他的问题慢慢集中到我一个人身上。我感到大肚子J 的确是在为客户着想，有些问题我无从下手时，他的一个提示会给我很大启发，尽管他不知道产品细节，他的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让我非常佩服。我尽自己最大努力配合他，有些问题找不到直接解决办法，我也会想办法绕过去，当然这也意味着我要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常常加班加点。大肚子J对我的努力十分赞赏，我也趁机提出要求：“把我调到你的组里吧，跟你干活很痛快。”后半句话我没说：跟阿妞扎干活真憋气。

大肚子J 听了我的请求很高兴：“你愿意给我干？那太好了。我也觉得和你做事很痛快，你知道我们的共性是什么？我们都是Problem solver，当初给你面试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我现在没有名额，你耐心点，我会努力找机会要个名额，把你调过来。”

尽管还没有任何用户把我们的软件投入生产，但我们的努力使那家大公司看到了希望，他们终于决定买下我们这个小公司。随之而来的却是各种评定，大公司派来了不少头头脑脑接管各部门，并对每个雇员评头论足，凡是不符合大公司要求的雇员全被裁员，几乎每个部门都有几个。我们组被裁的是W，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他是组里懂得最多的，为什么裁他？后来问了大肚子J，才知道W散布了过多负面言论，头头们嫌他污染空气。最让我惊讶的是CEO也被裁，他卖公司得了几百万的报酬，想要的职位却没得到。服务部那个医院系统的课题没有通过评估，需要推翻重做，阿妞扎被降职为项目经理。而大肚子J因为帮助客户有功，直接report给公司技术总监R，可谓一步通天。R 是当年公司四个发起人之一，现在是公司的大脑，所有技术人员包括CTO都归他管。

一个个消息让我们惊讶得目瞪口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已经有人宣布我们正式成为大公司的雇员，被邀请参加公司年会。那年的年会设在新奥尔良，因为参加的人太多，所有的宾馆爆满，公司竟然租了四条Carnival的游轮停靠在海湾，作为雇员的住处。我和玛妮莎同屋，每天跟着同事们参加各种会议活动，每天都有不同的惊喜，见识了大公司做事的大手笔：Bill Gates被请来为我们讲话，工作满十年的同事每人得到一块劳力士手表作为奖励，那个发奖仪式非常独特，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每天晚上回到房间，我俩常常兴奋得一直聊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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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敢死队

公司年会后，我们接到死命令，要在很短的期限内帮助十五个客户正式投产。排在第一号的客户是著名的W-M，我和这个用户打过交道，他们的联系人叫艾德，每次问的问题都刁钻古怪，口气又大得很，因为他的问题我不懂，以前都由W对付。

大肚子J专程上门拜访了艾德，把他做的课题带回来要我修改，我打开课题一看，不由得大为惊讶：那课题设计其实很简单，但艾德做的界面极丑无比，程序写得杂乱无章。大肚子J告诉我，艾德是Corporate Architect，CIO手下大将，公司IT部引进任何新技术，必须经他认可。当然写程序不是他的强项，他正在试用我们的软件，对我们的能力表示怀疑，如果我们不努力，他很有可能把我们放弃，去找其他软件，我们必须全力争取。

怪不得他的问题我都不懂，人家看问题比我远多了。别的帮不上，我可以把他的课题改得漂亮点。当大肚子J把我做的课题交给艾德时，很难得地听到了艾德的赞扬。大肚子J乘胜追击，鼓动艾德做下一步测试，为了表示诚意，他给了艾德一个专线电话，说是他的课题由专人负责。那竟是我的电话，这可把我吓坏了：“他的问题我都不懂，怎么办？”

大肚子J安慰我：“你只是个联系人，全公司都会帮你，有什么好怕？你先打给他，自我介绍一下，他知道你的名字，以后就按他的要求做，不懂的问题去找开发部。”

我战战兢兢拨通了艾德的电话：“你好，我是桑妮。”

“OK。”这算是答复？

“我被安排做你的技术联系人，将协助你的课题，直到正式投产。”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

“你能帮我做什么？”声音里显然透着不耐烦。

“我…我可以帮你解决技术问题，你现在有什么问题？”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的问题已经跟你们公司说过很多遍了，不想再重复，你自己去找，然后去解决。既然你专门帮我做，从现在起每小时整点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汇报你的进展，听懂了吗？”

“听懂了。”放下电话，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我看了一下表，这时是11点45分，我不敢怠慢，设好闹钟，准备一点整打电话汇报。我在W以前的伊妹儿里找到艾德的问题，发现W都没有解决，只是搪塞地解释了为什么不工作。我做了一个新文件，开始把这些问题一条条放进去。

电话突然响了，拿起电话，是艾德的声音：“12点5分了，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过了5分钟，你为什么还不给我电话？”

我愣了一下，说：“刚才我们通话是11点45，你说每小时通话，我以为我应该1点给你电话。”

艾德生气地说：“我说的是每小时整点的时候，从11点45到1点你应该给我两次电话，12点一次，1点一次。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没做，15分钟，你总会做了点什么，哪怕你上了趟厕所也要如实说。”

我的天，上厕所都要汇报？我定了定神，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他以前给W的伊妹儿，准备整理出一个问题清单。艾德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OK，1点钟把做好的清单给我看。”

碰到大肚子J，我把艾德的要求告诉了他：“每个小时哎，连上厕所都要汇报。”

大肚子J听了很高兴：“太好了，这说明他非常想把这个课题做好，这样的客户是最好的客户。”

我心说：这家伙，一点同情心都没有。

我拿着那张艾德认可的清单，到开发部一个一个找同事不耻下问，那些问题大部分是我们没有的功能，怪不得我不懂。开发部的同事们大多很热心，他们很积极地想办法把这些功能做出来，个别同事想搪塞，我就厚着脸皮求人家，赖在办公室不离开，他们看我不会轻易放弃，也只好帮我。每一个新功能做好我都会反复测试，一方面想学懂弄通，另一方面也怕没做好寄给艾德被他骂。有几次新功能做完却不工作，我连忙找有关人员修改，开发部的同事们和我开玩笑：“桑妮你真可怕，我们有一点小疏忽都会被你查出来。你比我们老板还厉害。”

我也笑着告诉他们：“我这是不得已，你们谁被安排接艾德的电话，都会这样做的。”

他们说：“我们宁愿听你的，不想听艾德的，起码你不会那么凶，电话还是你接吧。”

原来他们都知道艾德的可怕。

这样工作了几个星期，那张清单上的问题都解决了，艾德在订单上签了字，那可是一张很大的订单。公司大张旗鼓的庆祝，大肚子J和我都成了英雄，大肚子J也夸我有本事。我说：“其实我什么都没干，那些新功能没有一行程序是我写的，我大概只有求爷爷告奶奶的本事。”

大肚子J听了哈哈大笑：“我现在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那个？”

我生怕艾德那又有什么麻烦，忙问：“坏消息是什么？艾德发现新问题了？”

大肚子J又笑：“你真是神经过敏，这次和艾德无关，我一直在努力把你调进我的组，可我的上司R不肯给我名额，这次我决定把老F放弃了，让他回销售部，腾出名额给你。”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了我，你把老F放弃了？”

他笑着说：“放弃一个老F算什么？只要能让你加入，让我放弃左胳膊都行。”

瑞克听说我要给大肚子J干，连忙跑来劝我：“你可千万别给他干，那家伙是个工作狂，他会逼着你加班加点，非把你累死不可。”

我告诉瑞克：“我现在需要被人逼一下，前些日子被艾德逼着学了不少东西，我现在还是个初学者，要是大肚子J能把我逼成专家，我求之不得啊。”

从这天起，我正式成了一名敢死队员。

源济

6．初次上阵

艾德签了订单后，和我一起做了一系列测试，确信没有问题了，便决定让他们的部分供货商开始试用。没想到那些供货商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大闹：这个系统速度太慢，根本不能用！可艾德和我的测试结果都没有速度的问题，我正纳闷，艾德突然醒悟：“你连的是我的Server吗？”

“没有，我用我自己的Server，可我们的设置应该完全一样。”

艾德命令我：“连我的Server，重测！”

这一测试，毛病就出来了，每个网页都要等很久才出现，速度慢得不可思议。艾德给我解释：“这叫网络延迟，一个指令从我的Client发出，经过网络到达Server，装在Server上的程序按照指令把所要数据找到，再经过网络送给Client，如果Client 和 Server在同一个办公室，距离很近，就看不到网络延迟。可从你的Client出来到我的Server，中间大概还要到你们公司总部绕一下，来回几千里，网络延迟就会很明显。”

我明白了，可觉得束手无策：“这是网络的问题，我们有什么办法呢？”

艾德说：“我们其它软件也有网络延迟，可没有这么严重，我去检查一下这边的网络设置，你也从软件角度看看，有什么改进的办法。”

网络设置我不懂，我能看什么呢？想了想，我把Log打开，仔细察看，时间不长倒也发现了问题：每个网页的数据要在Client和 Server之间走好几个来回，简单的网页走三四个来回，复杂的网页要走七八个来回，那些简单网页的确比复杂网页快了不少。为什么要走这么多来回呢？

大肚子J 急急忙忙来到我的办公室：“W-M上告了，我老板R刚打电话来，要我们火速行动。”

我说：“艾德和我正在想办法，怎么这么快就上告了呢？”

大肚子J说：“不是艾德，是他的上司CIO，直接告倒我们公司高层。这是我们第一个正式投产的用户，公司的那些头头们都盯着，我们必须全力以赴去解决他们的问题。”

我把Log中看到的问题给大肚子J讲了一下，他马上说：“走，去开发部。”

这时的开发部已经被公司总部派来的一位老资格VP接管，那VP是个美国白人，长得高高大大，皮肤晒得黑里透红，平时一脸严肃，看上去很吓人，我还没有跟他直接打过交道。大肚子J直接把我领到VP的办公室，开发部几位主力都在，原来他们也接到通知，正在商量对策。大肚子J把我的发现告诉他们，VP很凶地对我说：“你不是开发部的能懂什么？别乱说！”

我一下愣住了。

资格最老的设计师比尔拦住他：“你让她讲，有道理。”

我把打印好的log给比尔看，把我的发现指出来。比尔沉吟了好久，慢慢地说：“我们的程序里每个功能都是陆续加进去的，当时为了省事，每个功能完成没有和其它功能协调，就把数据直接送给Client，没想到网络延迟会这么严重。”

VP问：“改起来有多难？”

比尔很小心地说：“很难，这会牵扯几乎每部分程序，弄不好会越改越乱。”

VP 对大肚子J说：“我会安排修改程序，你去安排上门服务。”

大肚子J不同意：“这是程序内部的问题，我们上门服务不解决问题，还是应该由开发部送人过去。”

VP很坚决地说：“我们没空！所有开发部的人都要参加程序的修改。”

比尔建议：“让桑妮去吧，她会看log，可以帮我们拿到第一手资料。”

跟着大肚子J回到他的办公室，我很有点紧张。进入这家公司后，我还没出过差。过去的一年里大家知道我怀孕生子，都很照顾我，这几个月有客户需要敢死队上门服务，都是大肚子J亲自去，让我在家坐镇。看来这次我得出门了，我倒是愿意试着出差，可第一次就遇到这种情况，我不能不慌张，便问大肚子J：“我去那能干什么？看log很快的，其他时间干什么？”

大肚子J 说：“他们现在叫得很凶，你去的目的是稳住阵脚，我们每天会开电话会议，向他们报告进展，你可以配合开发部安装改好的软件，检查log，发现新问题及时汇报。”

为了保证星期一早晨能开始工作，我星期天就出发了。在以前的公司我常常出差，那时我担任开发部经理，对软件的功能了如指掌，从未紧张过。这次是我改行后第一次出差，几乎什么都不懂，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接下来的整个星期我都要在W-M，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呢？

源济

7.　被扣人质

星期一我起了个大早，来到W-M总部大楼，想不到来客登记处竟排了长队，等了好久才轮到我，登记簿厚厚的一大本，我按照要求填上我的姓名，公司，来访目的，接待人一栏我填了艾德，前台秘书看了便给艾德打电话，告诉他我到了。我顺便溜了一眼那登记簿，发现很多知名公司都派了人来，微软，IBM, HP, Oracle……那页的最前面还有我们公司其他雇员，来访目的上填的是另一个软件产品。可以想象，这么大的公司有的是钱，谁不想跟他们做生意呢。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我们的问题不能很快解决，其他公司会把我们顶替下来。

一个胖乎乎满脸微笑的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向我伸出手：“桑妮？我是艾德。”

我愣了一下，想象中艾德应该长得凶巴巴的，没想到他竟是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这满满一大厅人他最不像艾德，而我大概是最好认的，唯一的东方女人。我跟着艾德走进办公区，一路他向我交待：“看到我的名牌和你的不一样吗？我们公司规定，带访客名牌的人不许单独在办公楼里走动，你要做什么，包括喝水上厕所，我得陪你去，不然别人看到会找我麻烦。”

我点头称是，心里打定主意，上班时间不喝水不上厕所。

进了艾德的办公室，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星期五下午。”

“几点？”

我还真没记准，只好从包里找出机票，还没等我看清，艾德伸手把机票拿了过去：“机票先放在我这里，问题不解决，你不能回去。”

啊？我张口结舌，竟不知说什么好。

艾德说：“和你们公司的电话会议时间快到了，你的包可以放在我这，走。”

我跟着艾德后面，心里盘算着电话会议上要告诉大肚子J 我机票被扣，看他能不能帮我说情要回来。想不到艾德没去会议室，直接把我领到CIO办公室。那CIO也不和我打招呼，等我们找地方坐好，便拨通了电话。主持电话会议的竟是我们的技术总监R，CIO 没有一句寒暄，直截了当：“我们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R 的回答有些含糊：“我们正在尽全力解决……”

CIO 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修改版什么时候寄来？”

R 解释说：“问题已经找到，解决方案也定好了，但是改程序需要时间……”

CIO 拍着桌子大叫： “不用解释！我们这里每一分钟都是钱，我没空听你废话！我需要知道你们的timeline，我好做相应的决定。”

R的声音满是尴尬：“明白，我明天会给你timeline。”

我的天，整个电话会议根本没我说话的份，哪还敢提我的机票。

回到艾德办公室，我告诉他开发部要我把这里server 上的 log file寄给他们，艾德说：“一旦正式投产，server不能随便改动。你要的log如果启动，会影响正常运行，所以我不能让你启动。我可以给你找台试验机，你爱怎么试都可以。”

艾德把我领到地下室，一走进Data Center的大门，我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那里面宽敞明亮，大得一眼望不到边，一排排高高的架子上摆满了一摞摞server，多得不计其数，边上一排机械手不停地忙碌着，在自动存取backup tapes。艾德一边领我往里走，一边自豪地介绍：“我们的data center 规模之大，在世界排名榜都数得上的，看，这边是数据库，那边是webserver，你们的软件放在app server区，还有大型机，中型机……”

艾德给我的试验机在一个角落，我很快把软件安装好，又做了测试，将log file伊妹儿给开发部。艾德看看表：“午饭时间到了。我猜这是你第一次出差，对吧。你们公司出差的规矩你懂吗？”

出差还有规矩？出门时大家满脑子都是怎么解决问题，没人提过什么规矩。

艾德告诉我：“我跟你们公司打了很多年交道，你们只给报销早餐和晚餐，午餐是不能报销的。可如果你请客户吃饭就可以报销。所以现在我和你一起吃午饭。但是我们公司规定，我不能接受你的任何礼物，包括吃饭。所以吃饭时咱们各付各的帐。”

艾德的周到让我很是惊讶，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选择了马路对面的Burger King。吃饭时艾德问我：“我收了你的机票，看得出你很不高兴，周末是不是安排了什么事？”

我说：“倒是没什么安排，只是我的Baby才五个月大，我希望周末能看见他。”

艾德很意外：“哦，你是新妈妈，就一个孩子？”

“还有个大儿子，九岁。”

艾德于是告诉我，他有两个已经成人的孩子，那是他第一次婚姻的结果。后来他再次成家，又有了两个孩子，还在上小学。他问：“我的孩子年龄相差很大，因为我有过两次婚姻。你的两个孩子也差那么多，为什么呢？”

我听了觉得好笑，他想探听我的故事，便讲了一大套他自己的故事，可我并没有故事，他白讲了。我老实告诉他：“大儿子是我们读研究生时要的，我们一边学习工作一边带孩子，很艰难，只好带大一个再要第二个。”

艾德对我的经历似乎很感兴趣，听后向我解释：“你想周末回家看孩子，我并不想扣你当人质，可这是公司的决定，其实我自己这个周末已经安排了出门度假，机票酒店早定下了，问题不解决，我只能放弃度假。所以我和你一样都希望问题能尽快解决。”

这么一顿简单的快餐使我和艾德成了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接下来的两天里，艾德和我一边等开发部的修改版，一边讨论这个课题下一步要完善的地方，看来艾德对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艾德在黑板上画出我们这个软件的结构，然后一步步添加：看到吗，这部分连我们的主机，这部分连数据库，这里连webserver，火墙在这，load balancer 在这……

望着满满一黑板的图示，我不禁对艾德肃然起敬：这个程序写得不怎么样的人，脑子里装的是这样的宏伟蓝图，原来Data Center那么多机器设备他不但了如指掌，而且为今后发展做了长远规划，不愧是Corporate Architect。

艾德对我说：“你有个优点，我告诉你的问题你一条也没有放过，都想办法解决了。这很好，但是还不够，现在我给你讲这些，是希望你能懂得我们的需要，有什么问题你应该替我们发现，我可不想老给你们公司当质量检查。”

我心里突然一亮：以前我一直以为只有在开发部一行行写程序的人才是真正搞技术的，我也希望有一天能进开发部，做一名软件工程师。听了艾德的点拨，我更希望自己能像他这样站在很高的角度看问题，也许只有在敢死队才能有机会与艾德这样的人直接工作，我下定决心，以后要踏踏实实做好敢死队的工作。

星期四上午的电话会议上，开发部报告说修改版仍然没有做好，我和艾德都很沮丧，看来周末只好加班了。星期五凌晨两点，我正在睡梦中，突然接到大肚子J的电话，告诉我开发部这几天三班倒，VP连续工作了四十几个小时，修改版终于做好了，要我马上下载测试。

那时宾馆里还不能直接上网，我只能靠电话线联到公司的网络，下载用了近两个小时，我把修改版安装到自己的电脑上，一直测试到天亮，没有发现任何问题。W-M一开门，我就赶过去，和艾德一起安装测试，又请了他们的供货商参加测试，最后得出结果：速度正常，问题解决了！

星期五夜里我回到家，把毛毛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真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源济

8．客户是同胞

有了第一次出差的经历，艾德再发现新问题需要上门服务，我理所应当成了最佳人选。那几个月我多次出现在W-M，他们的前台秘书都记住我了。费了不少周折，软件终于能够正常运转，大家的努力没白费，我们的产品质量和我个人的技术经验也得到飞速提高。在这之后我帮一个又一个客户完成了课题，顺利投产，其中有银行，大学，医院，还有警察局和税务局。

这天，大肚子J把我叫到会议室，几个头头们正开会，气氛很紧张。见了我，他们说：“给你个新任务，有个客户买了我们的产品，课题却一直做不好，现在他们已经拒绝与我们合作，正在准备起诉我们。我们需要你来帮忙。”

我一听，脑子里马上出现法庭上双方律师唇枪舌剑的场景，忙说：“打官司我可不会。”

我这话把他们都逗笑了：“谁说让你打官司了，我们要你再试一次，看能不能把他们的课题做好，死马当活马医，做不好谁也不会怪你。”

做课题我不怕，我把问题清单仔细读了一篇，好像并不难，应该能做好。我便打电话给那个客户，可人家一听我们公司的名字，马上说：“这个课题我已经不做了，不必再谈了。”

这时我才明白，当初艾德逼着我每小时向他汇报时，为什么大肚子J 说他是最好的客户。这位可好，理都不想理我，怎么办？我不甘心就这样挂断电话，想尽办法没话找话说：“看你的姓好像是中国人，大陆来的？”

那边答：“对。”

我马上说：“我也是哎，咱们讲中文好不好？你是哪人？”

这一问，那边打开了话匣子，原来这是个从四川来的小伙子，还在学校读研究生，这学期给这客户做实习生，被安排用我们的软件过课题。我说：“实习是很好的机会，将来把实习做的课题写在履历上，找工作时会很有帮助。”

那小伙子叹口气：“我也是这样打算的，可你们公司的软件根本不工作，我花了好大力气还是做不出来，请你们服务部来过几次，钱花了，问题没解决。现在上面不让我做了，等着打官司，老实告诉你，那起诉材料有一寸多厚呢。我现在每天闲着没事干，这个实习机会算是浪费了。”

我趁机说：“其实你们这个课题不难做，我看了你们的问题清单，都可以解决的。我可以去帮你。”

小伙子说：“是吗？那当然好。我做不了主，你等我去问问。”不一会，小伙子回来了，报告说：“大头儿不在，小头儿说，只要你不收服务费，想来随便你。”

有戏！我跑到会议室，那些头头们还在商量对策，我向他们报告：“他们同意我过去帮忙。”

他们一听都高兴极了：“别人打电话都碰了钉子，就知道你有办法。去吧，有问题随时汇报，我们这边会尽全力帮你。”

我马上订了机票，来到客户办公室，小伙子见了我像见到亲人一样，大姐大姐地称呼我，真是亲不亲故乡人呐。我发现小伙子程序写得不错，但由于设计错误，课题不工作。小伙子委屈地说：“我当初也觉得这样设计不合理，可你们公司派来的人非说要这样做，我也没办法。”

我重新设计，把程序打散从新拼接，小伙子悟性很好，我们两个人一起努力工作了两天，课题可以正常工作了。我告诉小伙子，他干得不错，将来找工作我可以帮他推荐，他乐得合不上嘴。

几天后，大肚子J去见那个大头儿，人家拿出起诉材料给他，大肚子J从中找出那份问题清单，说：“这份清单你给过我们，据我所知，上面的问题都解决了。”

那大头儿不信，把小伙子叫来一问，果然如此，结果皆大欢喜。后来，这个客户的课题成了我们的宣传样板，其他客户购买我们的软件时都会参考他们的经验。

再后来，小伙子研究生毕业，我把他大力推荐给当地的服务部，他干了不久就成了那里的主力。

源济

9.　会上失语

那天早晨，接到大肚子J 的电话，他正出差拜访一位客户，一时赶不回来，要我代他参加一个会。我答应了，仔细读了会议通知，才知道公司专门负责质检与tech support 的 senior VP 从总部来了，前一段时间我们帮重点客户投产使用，每次发现问题都像救火一样解决，结果每个客户用的版本都不一样，这个会要讨论统一版本的发行。

我仔细读了一下新版本内容，发现有两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没有放进去，我连忙跑到开发部找到负责这两个问题的同事，被告知这两个问题虽然很快解决了，但后来质检部查出问题，现在正在修改，过两天才能做好。

生怕迟到，我提前几分钟来到会议室，开发部VP已经到了，见了我就问：“我看见你在开发部，去做什么？”

我把从开发部同事那里了解到的情况老实告诉他，没想到他大发雷霆：“你是他们的头儿吗？你凭什么去打听开发部的工作？以后不许你随便去开发部！”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说话，不解地问：“如果我的客户有问题，也不能问吗？”

“问题？难道你不知道有问题要先找tech support？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有了问题就找开发部，我们以后还怎么工作？”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这时参加会议的人陆陆续续进来了，他们看到我被VP训斥，都用很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那个Senior VP也听到了，待大家都坐好，Senior VP不紧不慢地说：“在我们这样的大公司，要想把每件事都做好，就要按照规矩行事，每个部门有自己的责任，有问题先报告给tech support，经核实的确是产品问题才上交开发部，所有问题都应该输入系统，做好详细记录，这样问题才不会被忘记。请大家顾全大局，互相配合。”

这是说我吗？我想不通，每次我被派去给客户上门服务，有了问题都是开发部帮我，从没人跟我提什么系统，今天怎么不一样了？也许我对解决问题的程序了解不够？

Senior VP 依旧不紧不慢地给大家讲：“统一版本有两个好处，一是所有已经使用我们软件的客户可以得到更好的技术支持，现在每个客户用的版本不一样，有了问题打电话给tech support，我们手里没有他们的版本，常常答非所问。第二个好处是方便新客户，他们不必去费心考虑用哪个版本。现在有许多新客户等着，我们要尽快把新版本做出来。”

开发部VP马上表态：“同意，据我所知，目前的版本已经通过质检部的检测，可以发行。”

质检部经理也点头：“对，是这样。”

可是，目前的版本漏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想说话，看到开发部VP瞪着我，在座的各部门头头们又都表态同意，我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第二天，大肚子J回来了，一见到我就问：“昨天的会开得怎样？”

我把昨天会议情况全盘报告给他，他一听就急了：“那两个问题很重要，我们费了好大劲才修好，怎么能漏掉？你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我，我以为他们都比我有经验，职位也都比我高……”

大肚子J生气地打断我：“那又怎么样？你就不想想，对我们这些客户，谁比你更了解？你呀你，待会再说。”

他急匆匆跑出去，把前一天参加会议的头头们一个个拜访了一遍，告诉他们那两个问题的重要，最后大家不得不同意，统一版本推迟两天发行，把那两个漏掉的问题加进来。

听到大肚子J的结果，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可大肚子J抓住我不放：“说说，为什么派你去开会，你在会场说不出话来？没话说了吧，给我进学习班，现在就报名。”

又是学习班，大肚子J已经跟我提过多次，都被我婉拒，这次我可能逃不过去了。一提起这学习班，大肚子J会两眼放光，滔滔不绝地介绍个没完，说他走火入魔一点不过份。当时我们这个敢死队有五个人，除了大肚子J，大P和小A也参加过这个学习班，只有我和小S 是外人。他们三个常给我们现身说法，给我们讲学习班如何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大肚子J以前曾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他以为自己不会再成家了，可这学习班让他改变了自己，并找到了温柔贤惠的另一半。大P的父亲是军人，他小时候父母随军迁徙，把他送到住宿学校。他以为自己被父母抛弃，为此耿耿于怀很多年，决定独身一辈子。也是这个学习班让他改变对人生的看法，并和学习班一位女学员结成伉俪。小A的经历更神，他大学四年快毕业时，被要求写一篇毕业论文。他从小痛恨写作，居然为此离开学校。几年后进了学习班，才明白毕业论文没那么难，学习班后他重返校园，完成了论文，顺利毕业。

我和小S对他们这些经历很不屑，虽说婚姻学业乃人生大事，但一般人都能顺利过关，像他们这样要进学习班的人，大概不太正常。所以每次听他们鼓动我们进学习班，我和小S都哼呀哈地把话岔开。看来，我这次会上失语，犯了个不大不小的错误，被大肚子J抓到把柄，只好进学习班了。

源济

10．逼进学习班

学习班设在一家宾馆，离我家单程一个多小时，四整天的课程，光是这每天早出晚归地赶路就足以让我打退堂鼓。学费价格不菲，公司不给报销，要我自掏腰包，还要用掉四天的休假，这也是当初我不想去的原因。

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急急忙忙赶到学习班，临时布置起来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人。我刚找地方坐下，课就开始了。教师是个瘦高个男人，讲起话来抑扬顿挫，很吸引人。他告诉我们，这个学习班与众不同，其它学习班都是教学员如何做某件事，比如如何使用计算机，如何规划退休等等，而这个学习班教的是如何做人，做你自己想做的人。

他先给我们举了两个例子：马戏团有小丑用跳蚤做表演，训跳蚤时会把它们放进玻璃瓶，上面加个玻璃盖。跳蚤想跳出去，可每次跳起来都碰到玻璃盖，时间长了，跳蚤便不再跳那么高，人们把玻璃盖打开，跳蚤也不会跳出去。远古时人们去远航，看到远处海面有一条线，那时人们不知道那是地平线，以为看到世界的尽头，生怕掉下去，便拼命往回划船。

然后他开始分析：你们说，跳蚤停止往高跳是因为玻璃盖吗？其实不是，而是它们想象中的玻璃盖，古人没能远航也是因为想象中的世界尽头。所以说影响我们人生的，往往是我们想象中某些不存在的东西，让我们为之背包袱。这个学习班就是要帮你们弄明白，什么是你们的想象，什么是真正的事实，然后甩掉包袱，轻松做人。

接下来几乎整个课程教师都在用各种方式帮我们区分想象与事实，许多学员主动讲起自己的不幸人生，教师一边听一边引导分析。一个中年妇女泪流满面地讲，她之所以不幸福是因为她父亲从不爱她，常常故意和她作对。她小时候，家里老猫生了一窝小猫，其中有只小猫是她的最爱，可她父亲却偏偏把那只小猫送了人。教师要她课间休息时给父亲打电话，结果她回来讲，父亲一直是爱她的，只是没有明确表达，那些小猫崽他根本不知道她只喜欢某一只。还有一对夫妻一同来上课，妻子当时在公司与自己的上司产生了婚外情，认为丈夫不如上司爱自己。教师教她做换位思考，最后那妻子痛哭流涕，说忽视了丈夫为自己作的点点滴滴，并表示要辞掉工作与上司决裂。

我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观察每个发言人，觉得这些人真傻，这么简单的道理都弄不懂，还要跑到学习班来听人指点。可慢慢地我开始发现自己和那些人的共同点，起因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自己介绍说是个大学生，少女时曾被表兄强奸，她忍了又忍，没敢告诉任何人，可内心充满了对自己的厌恶，总觉得自己很脏很贱。尽管她在学校非常努力，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可她无法改变对自己的认识。教师让她具体讲一下所取得的成绩，结果我们大吃一惊，她不但以高分考入一所著名大学，而且被选入全明星啦啦队，曾在全美比赛中得过冠军。她哭着说，不管她取得怎样的成绩，她都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常常陷入深深的自责而不能自拔。

教师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大字：I am not good enough，然后对大家说，我不够好，这是最最常见的包袱。这个包袱可能会以各种形式出现，我年龄太轻或太老，我的个子太小或身体太胖，我的知识不够，我讲话有口音……每提到一种形式，他让有这种包袱的学员举手，结果许多人的手都高高举在空中。让我最惊讶的是，除我之外满教室清一色白人，竟然有许多人为自己有口音而背包袱。

那个教师安排学员们和邻座交流，我的邻座是个很瘦的小伙子，他告诉我高中毕业时为了参加体育训练没上大学，现在没练出好成绩，又过了训练最佳年龄，已经退役，家人鼓励他去社区大学学个一技之长好找工作，他却对上学没有信心，所以来这个学习班。我问他练的是什么体育项目，他打开了话匣子。他练的是长跑，那几年为了参加奥运会，他训练得很苦，结果十公里得了全美第四名，前三名去参加奥运会，他只好回家。我惊叹：十公里，全美第四，多棒啊。我体育课长跑考试，八百米跑得都费劲。我鼓励他，上大学的人多得是，十公里能跑全美第四的可没几个，你把跑长跑的劲头拿出来，挑个合适的专业，还怕学不出来？他问我学过什么，我老实把自己的学历告诉他，让他大大惊讶了一番。他反过来问我来学习班的原因，听我说会上不敢发言，更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读了这么多书，有这么大的学问，还不敢发言，你是要来学习班。

坐在我前排的是一对同性恋女人，她们听到我们的谈话也回过头来加入，那个留着短发瘦瘦的女人对我说：“你很幸运长了一张外国人的脸，没有人指望你说纯正的英语。你还没说话我就知道你会有口音，你的英语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我就不一样，我是捷克人，我的脸和一般美国白人没什么两样，所以大家都认为我的英语也应该和他们一样，可我一张嘴，别人马上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好像觉得我有毛病。你知道吗，我来美国时还是个高中生，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心情坏得要命，每天和人打架，那时我真羡慕学校里的墨西哥人，他们口音比我重得多，可大家都习以为常。”

她的话让我很受启发，虽然口音不是我的主要包袱，可确实影响我的自信心。这时我突然想开了，让我去开会又不是参加英语考试，只要讲明白就好，有口音怕什么。

学习班的最后，教师安排大家做一个练习，他让我们都闭上眼睛，集中精力想象自己身处一个很可怕的境地。我开始回想那天的会场，开发部VP训斥我，Senior VP 也慢悠悠地教训我，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这场景想起来还是让我不舒服。

我听见教师的声音：“现在请把你的处境想得更可怕。”更可怕？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呢？对了，要是公司总裁来了一定更可怕，我们曾亲眼见他用粗话骂大肚子J，如果他在，会不会也用粗话骂我？

教师的声音又响起：“现在我们要换个角度审视，这个场景真的那么可怕吗？注意，要集中精力在事实上，不要参杂任何想象，不要背包袱。”

嗯，事实，什么是事实？事实是他们邀请了敢死队，应该想知道敢死队的看法，我是敢死队参会的唯一队员，我应该把我知道的事实讲出来。至于他们要做什么决定，那是他们的事。不管谁在会上，我所知道的事实都是一样的，讲出来就是。这么一想，我突然感到非常轻松。

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学习班结束回到公司，大肚子J见了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我说：“我觉得轻松了许多，好像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肚子J得意地说：“早就告诉你了，现在信了吧？不过以后你会慢慢体会更多，这个学习班的长效威力更大。”

源济

11．初见成效       

学习班之后没多久的一天，我接到大肚子J的电话，他的老奶奶去世了，他请了假去办丧事，不巧技术总监R要他去总部开会，他只好请我代他去。

早就听说不少有关R的传闻，说他是公司最早四个发起人之一，四个人中只有他是搞技术的。现在公司几百个软件产品他都了如指掌，每天他早晨七点上班，不吃不喝一直工作到晚上七点，一个会接一个会地开，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解决，他始终保持头脑清醒，并能及时指出问题所在，所有和他工作过的技术人员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很是敬畏。

我们的会被安排在一个小会议室，会议内容是讨论一个软件新版本的使用。我很奇怪大肚子J被邀请参加，这不是我们负责的软件，前不久我们刚刚参加了这个产品的培训班，因为赶上产品更新换代，我们同时学了新旧两个版本。来参加会议的有这个产品开发部的头头，还有他们的两位敢死队成员。会刚一开始，开发部和敢死队就吵上了，开发部头头说：“老版本的数据库和界面都那么落后，你们应该停止使用，新版本才能反映我们公司的真实水平。”

敢死队员冷笑着说：“新版本？哼，那能用吗？你们开发部啊真能偷懒，让你们盖个房子，盖出来的房子小得只能塞进一只脚，那叫房子吗？叫鸟窝还差不多。”

我觉得这个形容很可笑，可当着R的面又不敢笑，心里奇怪这两个敢死队员胆子怎么这么大。

R静静地听了一会，这时做了个手势止住争吵，说：“新版好还是旧版好，你们已经吵了很久了。有没有人能客观地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发部和敢死队一起发言，R又一次止住他们：“我希望这个人既不在新版开发部，也不在旧版敢死队。”

我看了看在座的人，符合这个要求的只有我了。于是我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在另一个软件的敢死队，不久前跟着这两位敢死队员学了这个软件，两个版本都学了。上个星期我为客户做了个课题，这是我第一次用这个软件做课题，概括一下大致经历了七个步骤。”我一边讲，一边在黑板上把这七个步骤写下来，从收集数据，整理数据，一直到最后的结果报告。写完我顺便问那两个敢死队员：“这样做应该是对的吧？”

那两位赞赏地点头：“对，你学得不错，我们没白教。”

我接着讲：“前三个步骤我用了软件旧版，因为新版里没有这些功能，后面四个步骤我两个版本都试了，新版效果更好些，新的数据库计算起来要快得多，计算结果两个版本倒是一致，最后的报告图表新版的更直观漂亮。”

R显然一下子听懂了问题的要害，扭头问开发部头头：“前三个步骤新版为什么不能做？”

开发部答：“我们以为客户给的数据可以直接拿来做计算，不知道还要经过处理，所以软件里没有这些功能。”

R又问：“把这些功能加进去要多少时间？”

“一个月吧。”

R斩钉截铁地说：“一个月太长，给你们两个星期，两个星期后，谁也不许再用旧版本。散会。”说罢，他领先离开会议室。

开发部头头离开时和我握手：“谢谢你，桑妮，早就听说过你，今天见到很高兴。”

我收好包走出会议室，那两位敢死队员在楼道等我：“回家吗？”

我说：“对，我要找出租去机场。”

他俩说：“找什么出租呀，我们租了车，跟我们一起走。”

我惊讶地问：“不是说公司有规矩，来总部出差不许租车吗？”

那两位笑道：“规矩可管不了我们，我们是总裁的老朋友。”

哇，这两位身份特殊，怪不得在R面前这么随便。

上了他们的车，两人对我说：“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让上车，今天你讲得不错，给你个奖励。”

去机场的路上这两位嘻嘻哈哈，不管看见什么都可以成为他们调侃的对象，一唱一和说相声一般，我在后车座笑得肚子疼。临别那两位说：“看来你是我们的同类，下回有好玩的课题一定叫上你。”

飞机到达佛州已是半夜，我正在高速公路开着车，大肚子J打来电话：“我和R通过话，他说你表现不错。那两个敢死队员不是省油的灯，你能让他们乖乖地听你讲他们最熟悉的东西，连R都感到惊讶。我以前跟R提到过你，他不以为然，因为他认识公司许多优秀人物，今天他真的意识到你的能干。他可是很少表扬人的。”

我说：“我并没说什么啊，只是讲讲事实。”

大肚子J听了便笑：“哈，stay on the facts，听起来很耳熟啊，学习班学来的吧，以前那是谁死活不肯进学习班来着？哈哈。”

这之后不久，公司做雇员评定，大肚子J把我的工作写得天花乱坠，好像我拯救了全世界。涨工资时，大肚子J告诉我，他给我写了个很高的数字，以为要在R面前费些口舌，没想到R看到我的名字，二话不说便批准了，并提到他手下几千雇员我的涨幅最高。

这次涨工资对我来说不仅仅是经济上的改善，更重要的是我的努力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这意味着我不再是初学者。

源济

12．跳出盒子想问题

公司准备推出新产品，要敢死队马上学会，然后教给其他部门。因为时间紧需要人力，许多敢死队员从各地赶来和我们一起工作，他们有的来自美国其他分部，还有的来自欧洲和澳洲，聚在一起热闹非凡。所有敢死队员虽然国籍不同，但都是清一色的男性白人，虽然口音不同，但都是高门大嗓。我注意到不少人带着劳力士手表，那可是公司为工龄满十年的雇员发的奖，不用说，人家都是经验十足的老雇员了。我和这些人在一起，象是骆驼群里混进的绵羊。

大肚子J让每人做自我介绍，还要讲为这次培训带来了什么。他们一个个回答得理直气壮：

“我给大家带来了经验！”

“我带来了智慧！”

“我带来了力量！！！”

哇，新产品还没开始学，这些人怎么都这么自信呢。轮到我了，我说：“我带来了问题，我有太多弄不懂的东西，希望能得到解答。”

大家都笑。大肚子J说：“有问题才好，我们一起带着问题学，一起来找答案。”

那些日子，我们这群人每天从早工作到晚，最长的一天干了二十个小时。吃饭时是我们的放松时间，大家一起嘻嘻哈哈闲聊，讲了不少突击攻克难关的故事，有两件趣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一位敢死队员讲，有个客户买了软件又签了个不小的合同，公司派了人上门服务，可干了没几天，客户反映对派去的人不满意，要求换人，服务部不敢怠慢，派了实力最强的雇员去接替。干了不久，又接到客户意见，人家还是不满意，又要求换人。服务部没辙了，向敢死队求救，这位老兄被派赴现场。

一到现场他就明白了，这是个很典型的非科技公司。这年头连烤面包的卖球鞋的都用电脑，这类公司的IT部技术水平很低，那里的雇员修修电脑打印机什么的还凑合，跟他们讲软件基本上是对牛弹琴。可这类公司事最多，常常提些不合理要求，和他们打交道一定要多个心眼。果然，他检查了服务部做的工作，没有看到任何问题。于是他去找负责人，问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换人。那人吭吭叽叽，斟酌了半天吐出一句话：“你们公司的人是不是……肠胃都有问题？”

他愣了好一阵，突然恍然大悟：“噢，你们要求换人不是技术原因？来，跟我来。”他把那人领到为我们安排的办公桌前，“坐。”

那人不得要领，但听话地坐下。他命令道：“把身子往后仰。”那人按他的话做了，就听那椅子发出长声：“卟……”

其实这位敢死队员早就注意到了，这张皮椅上有个小洞，他只要把身子稍一后仰，便会发出排气的声响，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附近工作的人听到。他发现每次那椅子发出声音，离他不远的一个四五十岁的胖女人便会厌恶地对他翻白眼，他心里好笑，知道这女人一定是想歪了，没想到这竟成了客户要求换人的原因。

他对那客户说：“明白了吧，我们公司的雇员肠胃没问题，是你们的椅子有问题。”

那客户尴尬得要命，连连道歉，并马上换了椅子。

“瞧，这种客户屁大的事也上告，闹了半天还不是真屁。”

哈哈，我们的笑声几乎掀翻屋顶。

另一个敢死队员也讲了个类似的故事：一个客户用我们的软件做完课题，在试验机上各项测试都通过了，便新买了一台计算机准备正式投产。可投产前的试运行却出了毛病：每天夜里都死机，而且没有任何错误记录。问题报告给技术服务部，可这问题根本无法下手解决，因为谁也无法重复这个问题，连客户都无法重复。眼看正式投产的期限就要到了，只好派敢死队上阵。

这位敢死队员来到客户机房，反复检查了好久，没有发现任何错诉，唯一知道的是每次死机时间都在半夜12点和12点半之间。真是活见鬼，他决定守在机房，看看半夜这里是不是真的闹鬼。

12点了，机器依旧正常运行。他等啊等，不一会，果然有人走进机房，不由分说拔了机器的电源。“别动！”他大叫一声，从荧光屏后跳出来，那人吓得哇哇乱叫，原来是个胖胖的黑女人。

“说！你为什么拔我的机器电源？”

那黑女人半天才镇静下来，说：“你吓死我了。我在这干了两年了，从我上班第一天起，我们头儿就告诉我用这个电源插座。谁让你用我的插座呢？我每次用完，都给你插回去的。”

他这才看清，黑女人另一只手里拖着个吸尘器。

故事讲完，他得意地说：“这就是敢死队和开发部的区别，要想真正解决问题，我们不能只盯着那一行行的程序，而是要跳出盒子想问题，think out of the box。 ”

源济

13．走上讲台

这回的新产品是我们以前从未接触过的技术，结构很复杂，我们要先编写出培训教材，才能正式开课。大肚子J给我们做了分工，有人负责讲这个产品的市场需求，有人负责讲理论及设计，其余的人包括我在内讲具体操作编程，每人只负责一部分。我们要先学会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功能，写出讲课教材，然后再设计一个操作练习，并写出练习的步骤。经过十天加班加点连续苦战，我们的全部教材终于完成，培训班开课了。

我们这些临时教员每人讲授自己准备的教材，我的那部分因为准备比较充分，讲得还算顺利。我也旁听了其他敢死队员的讲课，马上发现他们一个个口才都特别好，讲得轻松自然，还不时穿插些小笑话，课堂里笑声不断。相比之下我显得很紧张，讲得干巴巴的，我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改进自己的讲课方式。第一批学员是世界各地服务部选拔出来的主力队员，他们的技术水平很高，接受新知识也快，六天的培训结束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技术总监R特地打电话来，表彰了所有参加授课的敢死队员，然后宣布：从现在开始，这个培训班要一直办下去，他手下所有做这个系列产品的雇员都要到我们这里接受培训。天，一千多人呐，我们的教室一次只能容得下三十人，这要多少个星期才能培训完？

学员们纷纷离开，其他分部来的教员们也一个个告别，我问大肚子J：“他们都走了，下星期的课谁教？”

大肚子J满不在乎地说：“你教啊。”

我吓了一跳：“什么什么？我怎么教？我只会教我自己的那部分，其它部分我还没学会呢。”

大肚子J说：“一边学一边教嘛，教材都现成。你怎么一点自信心都没有，学习班白去了？”

我真急了：“不行不行，这和学习班没关系，人家大老远地来上课，我不能糊弄人家。”

大肚子J只好叫来组里的大P，对我说：“你挑吧，哪部分不会，让大P帮你两次，两个星期以后你可得把所有的课程都顶下来。”

那两个星期是我有生以来最紧张的两个星期，我一边学一边教，两星期后，我已经掌握了所有编程操作的课程，可最前面那一小时的理论课我还是不会。我仔细听了大P的课，他讲的每个字我都能写下来，可那些字连成的句子我就是弄不明白。我悄悄问几个学员：“大P讲的理论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们说：“大P真有学问，口才也好，他的课听的时候很有意思，可听完了，我们好像什么也没学到。还是你的课讲得好，听完我们知道了为用户上门服务时该怎样做。”

两星期以后，大P要出差了，我向大肚子J讲了实话：“所有操作课我都能讲了，可那堂理论课我学不会。”

大肚子J想了想：“算了，那是给华尔街的分析师们准备的，不需要太多人会，大P能讲就可以了，你可以把那堂课取消。以后的课交给你了，我们都出差去了。”

我知道，组里的同事们满世界跑，尽量把在家的工作交给我，好让我晚上回家见到孩子。可这培训班一点不比出差轻松，每星期六天课，周一到周六，早晨九点开始一直上到晚上九点，一天三顿饭都在教室里和学员们一起吃，每个星期天又要重新安装教室里的所有计算机。这之后的一年多里，每个季度我都要开六到八期培训班，我到底教过多少学员，早就数不过来了。

2000 年过后，公司大批做千禧虫课题的雇员完成了任务，来到我的培训班学新产品。可这些雇员只用过大型机，很多人对网络软件一窍不通，有些人甚至连鼠标都不会用，培训课对他们来说难上难。我只好把教材改了又改，从HTML教起，可他们还说太难，我只好实话告诉他们：HTML的课堂练习用的是我儿子的网页设计，他那时还在上小学，小学生都会做的东西应该没那么难吧。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不少雇员终于学会了网络软件，不久便被派赴新的课题。当然也有一些雇员没有及时掌握新技术，只好离开公司另谋生路。

渐渐地，我讲培训课讲出了名，不上课的日子也常常被请出去讲课，有时是客户要开新课题请我去做开题培训，有时是给公司新雇员上课，连开发部用这个产品做新软件，也请我去讲几天。每次讲课面对不同的学员，课时长度也不一样，我只好把教材一再调整，力求达到最佳效果。

那堂理论课我始终没学会，市场部曾请我去为一位分析师讲我们的产品，我自知不能胜任，便请了大P和我一起去。那时我对这个产品已经非常了解，可他们的对话我还是听不懂。后来这位分析师在杂志上写了篇评论，对我们的产品大加称赞，也提出了不足，最后还给了个A-的分数。那篇评论我读得云山雾罩，我这时才明白，这些分析师们跟我用的不是同一种语言，我也不想去努力进入他们的世界。

这一年多的培训让我懂得了，做一个好的教师要弄懂学员的知识起点，学习目标，并设计最佳途径带他们达到目标。如果不分青红皂白大讲自己掌握的知识，对学员来说倒像是一种炫耀而毫无益处。

源济

14．好大喜功

随着世界各地大批雇员接受了培训，我们的软件进入鼎盛时期，几乎每两个工作日就会增加一个新客户。要知道，我们的软件是integration平台，从销售到投产周期很长，对每一个客户公司都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为了确保工作效率，技术总监R每周为我们这个产品开一次电话会议，世界各地服务部的头头们要向他详细汇报工作进展。大肚子J每次会议都参加，只要听到有人遇到技术难题，他都会大包大揽地说：“有问题找桑妮，她很有经验，肯定能帮你解决。”结果大家都知道大肚子J手下有个无所不能的桑妮，我的电话伊妹儿从早到晚不间断，早晨欧洲的同事来找，晚上又要帮澳洲的同事。可我再有本事，程序还要一行一行地改，问题还要一个一个地解决，工作多得每天加班加点还是干不完，时间长了，我觉得很疲乏。

那天澳洲的同事来求救，他们那里有家银行要买一套我们这样的系统，请了我们公司在内的几家软件公司同时做样本，打算从中选一家。所有样本做出后，客户最喜欢我们系统的功能，可另一家公司的系统运行速度比我们的快许多，客户说，给我们一天时间，如果我们能把速度提高到和他们的一样快，我们就会胜出，否则他们只好选那家公司，因为工作效率对他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我打开他们样本的程序一看就明白了问题的所在，这家客户的现有软件非常陈旧，虽然我们的软件可以与那软件相连，可这部分功能很少有客户用，所以开发部在做速度优化时为了节省时间而省略了。我连忙向开发部求助，开发部VP马上叫来软件工程师司徒，问他需要多少时间能做完这部分软件的优化。司徒想了想：“大半天就好，但是很容易出错，最好有人做质量检查，改错也要时间。”

VP对司徒说：“今晚你加个班，把这部分改好。质检部那我去要个人帮你检查，桑妮改那个样本的程序。记着，你可以有一天倒休。”

我听了对司徒说：“你可真幸运，加班还有倒休。”

司徒说：“你要倒休就去找你老板要求啊。”

正说着，大肚子J来了，问：“说什么哪？安排好了吗？”

司徒告诉他：“我这都安排好了，桑妮要跟我一起加班，她挺辛苦。”

大肚子J大大咧咧地说：“桑妮才不辛苦，她每天只上半天班，早上九点来，干到晚上九点就回家，晚九点到早九点那半天她是不干活的。”

我气得在大肚子J背后龇牙咧嘴挥拳头，司徒看了忍不住地笑：“可怜的桑妮。”

傍晚时司徒的软件改完了，质检部的人却没来。VP一问，原来他们安排瑞克做检查，可瑞克等到五点，看还没做好，就下班回家了。VP气哼哼地说：“又是瑞克，这家伙每天一下班就见不到人，一分钟都不肯多干，真不像话。”

大肚子J也说：“这家伙技术上稀里糊涂，还不好好努力，我看让他走人算了，我们还可以重新雇个能干活的。”

我一听，忙说：“别别，瑞克家里有困难，你们可别让他走人。”

VP和大肚子J都奇怪：“他有什么困难。”

我告诉他们：“瑞克的太太是夜班护士，他们有个很小的女儿，每天瑞克要赶回家照顾女儿，好让太太去上班。”

大肚子J不以为然：“这种困难谁家不能找出一两样？你说说看，瑞克进公司这么久了，他为公司做了什么贡献？”

我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说：“你们觉得我为公司作了贡献吧？可是没有瑞克，我根本不会来这里上班，当初是瑞克说了好话介绍我进来的。”我这个理由听起来像耍赖。

大肚子J惊讶地说：“想不到你和瑞克是老交情，看在你的份上，我明天不给他告状。可今晚他的工作你得替他做。”

“好。”我连忙答应。

我和司徒配合工作到半夜，终于完工了。我打电话给澳洲的同事，让他们下载程序，马上测试。结果很快出来了，我们的软件速度有大幅提高，但仍比那家竞争对手慢。唉，司徒摊摊手：“我尽全力了，我得去喝两杯，你也回家吧。”

我的确累得要命，只好失望地回家。

第二天，看到澳洲同事的伊妹儿，我们赢了！原来客户测试那家公司的软件数据有误，重新测试才发现，我们各方面都领先。

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司徒，他镇静地说：“你不要把输赢看得这么重，有输有赢才好。要是每个客户的课题都能赢，我们还不得累死。”

我没说话，但心里知道：我们不可能每次都赢，可大肚子J给许多人一个错觉，好像我们当然会赢。大肚子J过于好大喜功了，这样下去，我们总有撑不住的那一天。

源济

15．顶撞上司

那天我有课，课间休息时急急忙忙答复几个伊妹儿，突然电话响了，拿起电话，却是技术总监R的声音：“J在哪里？”

我吓了一跳，R以前从未直接给我打过电话，我连忙回答：“他去某某客户商议问题，应该今天晚上回来。”

R说：“他答应OV公司今天开电话会议，OV出了很大的技术问题，可他没参加，客户很生气，上诉到我这里。”他声音里的不满很明显。

我连忙答道：“好，我马上联系客户。”

OV是家运输公司，几个月前买了我们的旧版软件，做课题时出现技术难题，大肚子J上门拜访，大力推荐客户改用新版本。当时我知道了就不同意，旧版本虽有问题，可解决起来并不难，毕竟我们已经有那么多客户投产运行，大部分问题早已解决了。可新版本还没有正式发行，尽管我们做了许多测试，毕竟和投产运行不一样，我心里没有底。

打电话找到服务部这个课题的负责人，果然出了大事：因为要赶时间，课题做好客户竟没有做试运行，直接投产使用，结果连连死机。本来和大肚子J约好今天有碰头会，他却偏偏缺席，客户急得团团转，不由分说直接上告。

我连忙要来客户做的课题，发动所有培训班学员帮忙做测试，果然连连死机。我找到开发部求救，开发部VP抱怨道：“我们还没做完，他怎么就让投产了？”知道R亲自过问这件事，VP只好答应合作。我打电话向R 报告：“我们已经可以重复客户的问题，开发部开始查找原因。”

R没多说，只是吩咐：“以后每天给我进展报告，J回来让他给我电话。”

我给大肚子J手机留了言，尽可能详尽地把所有情况做了汇报。

晚上大肚子J回来时，我正在办公室处理邮件，他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注意到他的脸色很难看，估计他已经和R通过话，很可能挨了训。果然，他一张嘴就像吃了枪药：“今天的事，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提醒我给OV打电话？！”

我大吃一惊：“这能怪我吗？你答应给客户打电话，又没有让我打。”

他说：“我早就和你交待过，我们出差，你在家坐镇，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我也急了：“我不负责任？我每天讲课，你们带回来的技术问题我也一直在解决，哪项交给我的任务我没完成？”

他大叫：“你让我错过了今天OV的电话会议！”

我真气坏了，也对着他大叫：“是你错过了电话会议，我没有让你错过！你又不是小孩子，为什么总需要别人提醒？”

质检部经理在门外探了下头，听到我们的争吵，连忙离开。

我意识到我们的嗓门都够大的，这样的争吵毫无意义，于是我说：“这活我没法干了，再见。”说完便气呼呼地离开了办公室。

这时已是半夜，公路上空荡荡的，只有我驾着车往家赶。大肚子J的电话追了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刚被R臭骂了一顿，心情不好，你别生气。”

我心里委屈得要命，不想和他多说，尽量平静地说：“不必再说了。”

他不肯罢休：“你可别辞职，你走了咱们组就垮了。”

我答：“我没说辞职，明天见。”

挂了电话，我的气也消了一半。老实说，大肚子J的确很辛苦，每天我下班了他还要工作好久，这是组里的小A告诉我的。小A是个单身汉，每天晚上我们这些有家的人下班后，他还要被大肚子J拖到家里一起工作，每次到大肚子J的家，他会一头扎进冰箱，把J太太的残羹剩饭都找出来消灭掉，然后两人继续工作，一直到小A坚持不住，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蒙头大睡，大肚子J还在不停地工作。大肚子J自己说，他每天只要有四个小时的睡眠就足够了。这样拼命的老板，让我没法跟他生气。

第二天，我在信箱里看到大肚子J连夜给R写的一封很长的伊妹儿，大致列举了我们现在繁重的工作量，指明如果这样下去，我们注定会失败。我知道他把这封信转发给我是为了和我讲和，可这封信的口气让我担忧，因为通篇没有一个字的道歉，也没有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仅仅是在为自己辩解。

过了两天，大肚子J告诉我，R很勉强地同意我们再雇两个入门级别的雇员，大肚子J决定雇一个秘书，可以帮忙安排出差事宜，掌控大家的时间表，另一个则给我做助手，测试各地同事需要帮忙的课题，以及安装培训教室的机器。

这件事后，我们都明显地感到，大肚子J已经不再是R的大红人，他在走下坡路了。

后来，质检部经理提起那次争吵，告诉大家说：“你们别以为桑妮老这么好脾气，她要是被惹翻了可厉害呢，我亲眼见过她顶撞上司时的样子，当时我都吓坏了。”

源济

16．全军覆没

总部的同事悄悄告诉我：大肚子J这段时间得罪了不少人，有人在R那里告了他的状，弄不好他要吃大亏了。

更有别的部门的头头来邀请：你们那个敢死队可能要垮了，到我们这里来吧。

开发部VP和我已经熟悉了，有时会来和我聊聊天，我把这些听来的传闻告诉他，他马上说：“J喜欢得罪人，我们都知道，但是跑到R那里告状的一定是迈克。我听说迈克这阵开始走红，他和J一直不对头。你要小心点，如果有其他部门要你，就赶快去，晚了你会和J一起倒霉。”

我告诉他：“J倒霉的时候我不能离开他，如果他能熬过这一关，重新走红，我倒真想离开，跟他工作实在太累了。”

我说的是实话，我不再是初学者，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干，整天让大肚子J催命一样逼着，的确很难受。可他现在四面楚歌，我不能落井下石。

大肚子J工作努力众人皆知，但他的好大喜功也常常引起人们的反感。每次我们帮客户解决一个难题，他总会居高临下指责别人，如果是产品的问题，他会指责开发部，如果是课题的设计或编程问题，他就指责服务部，好像天下只有他永远正确。我曾私下说过他：“问题已经解决了，人家又不是故意做错，干什么非要去批评人家？”

他说：“我要让他们明白，以后不要犯同样的错误。”

迈克以前是我们这个小公司的开发部经理，那时他就跟大肚子J不和。被这个大公司买下了后，他的职位被接管，他不甘心在新VP手下工作，便自己要求调到总部，做当地服务部的部门经理。后来，他负责的一个客户课题出了严重问题，客户上告后R要求敢死队帮忙。我们查来查去查不出毛病，电话会议上，迈克和大肚子J吵了起来。大肚子J非常肯定不是产品问题，应该有什么地方迈克的服务部没有做对，迈克不愿承认他的课题有问题，一口咬定是产品问题，最后大肚子J不客气地说：“我知道你想推卸责任，可即便是产品的错误，你也推不掉干系，你原来不就是这个产品的开发部经理？”迈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当我们都对这个课题无计可施时，大肚子J灵机一动，想到这个问题一定与数据库的设置有关，他请来公司的数据库专家一查，果然如此。 问题解决后，大肚子J把这个案例作为一个典型，到处宣讲，弄得迈克颜面扫地。

也许凭着在总部工作的优势，迈克慢慢取得了R的信任。而大肚子J到处大包大揽，摊子越铺越大，我们顾东顾不了西，漏洞百出，渐渐失去了R的信任。最要命的是，每当大肚子J被R批评时，他都死要面子，从不认错，有时还当面顶撞，R拿他没办法，说他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不久传来坏消息，公司大调整，迈克被提拔出任服务部美东总经理，我们的敢死队被取消，回归服务部。这就意味着，我们都成了迈克的部下。我接到迈克给我们敢死队的伊妹儿，上面说大肚子J不再是我们的上司，要我们原地待命。

虽然对这个结局早有预感，看到这个伊妹儿，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在敢死队的两年里，从一个初学者成长为产品专家，这里面当然有我自己的努力，但大肚子J对我的提拔重用起了决定性的因素。现在敢死队全军覆没，我先想到的是大肚子J，他为这支队伍可谓呕心沥血了，倒落得这么个下场，我为他抱不平。

我来到大肚子J的办公室，他正对着荧光屏发呆，显然他也看到了那个伊妹儿。我很动感情地感谢他这两年给我的各种机会和帮助，他听了也很感动，对我说：“你是一个很特殊的人，我向你展示了我的所有特点，可你只学了我的所有优点，我的缺点却一点也没有学，以后你一定会比我成功。”

源济

17．选择当官

敢死队解散的第二天，我接到迈克的伊妹儿，这次是写给我一个人的，只有短短几个字：“有空给我电话。”

以前迈克在开发部时我和他打过交道，那还是我帮艾德做课题的时候，好几个重大问题的解决迈克都参与了。他给我的印象是技术很好，人很精明，但喜欢打官腔，跟我说话总是居高临下的姿态。现在他是我的老板，我自然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拨通了他的电话。他一听是我，便说：“你现在在服务部了，有什么想法？”

我来不及思考，只好实话实说：“我以前在服务部做过，其实我更喜欢敢死队的工作，你会组建敢死队吗？”

迈克说：“我现在没有组建敢死队的打算，如果将来组建，我会考虑你的要求。但是现在你在服务部，想做什么工作？”

我愣住了，我只知道要原地待命，什么工作落到我头上我都会先接受了再说，没想到他竟会这样问。我只好答：“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尽力的。”

显然他对我的回答很满意：“好，我有三个职位可供你选择：设计师 Architect， 项目经理Project Manager， 还有部门经理Consulting Manager。 你想做那个？”

我一下竟答不上来，便问：“谢谢你给我选择余地，我没想到可以选择，能给我时间考虑一下吗？”

“给你半天时间，想好了赶快告诉我。”

挂断电话，我愣了好久，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事，三个职位都不错，我居然可以自己挑选。

刚进公司时，我就在服务部，所以对这个部门的职位很清楚：大部分雇员都作咨询师 Consultant，我那时的职位也是咨询师。有较多经验的雇员会被提拔成资深咨询师，技术最好的作设计师。项目经理一般不用懂太多技术，但要懂得项目的管理，包括了解客户要求，配备人力，掌控项目进度。而部门经理则是这些人的上司。

从经验上讲，我作设计师应该最合适，在敢死队这两年我做了不少设计工作。项目经理我也可以胜任，每次客户遇到难题，我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项目经理，知道该怎样做。部门经理认识好几个，只知道他们是当头头的，但日常工作有哪些却不是很清楚。

从另一个角度考虑，设计师和项目经理都是要长期出差的，从一个课题转战到另一个课题，从一个客户转战到另一个客户，很多人每星期周日晚上出发，周五回家，忙的时候周末还要加班，我认识几个服务部的单身雇员，常常好几个星期才回一次家。部门经理应该大部分时间在家坐镇，这倒像我在敢死队的位置。我不想长期出差，毕竟家里有两个孩子。

正当我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时，开发部VP来打探消息，我把迈克给我的三个选择告诉他，也告诉他我在举棋不定。VP建议道：“如果你拿不定主意，就选职位最高的，以后万一不合适可以调换，可调换时往下降容易，往上升就难了。”

这么一来事情变得简单了，我打电话给迈克：“我想好了，我选择部门经理。”

迈克一点也没有惊讶：“好，我正在安排各部门的人力，名单一旦确定就告诉你。服务部在你那个办公室的人都归你管，还有其他几个办公室，大概三十来人，再给你安排一位秘书。”

哇，我还以为部门经理只是个小头头，管个七八个人的队伍，没想到要管这么多人，还有秘书。

接着迈克给我大致讲了部门经理的工作要求：服务部雇员为客户上门服务是要按小时收费的，职位越高收费也越高。部门经理的任务就是要掌控所有人的技术能力及时间安排，尽量保证所有雇员能够被派往合适的课题，在家坐板凳的时间越少越好。课题间隙要安排雇员参加新产品培训，更新技术知识，保证每位雇员都能学以致用。年终评定时，团队上门服务的总小时数与在家坐板凳的总小时数的比值，就是衡量部门经理业绩的标准。

我仔细地听着，心想：看来这部门经理并不那么好当，我得好好努力。

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样的安排竟是迈克为大肚子J挖的一个陷阱。

源济

18．面对陷阱

刚和迈克通完话，电话又响了，这回是大肚子J。我们明明被告知要原地待命，大肚子J在家坐不住，自作主张开车到另一个办公室旁听销售部的动员大会。来回八个小时的车程，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他正在往家赶的路上。他告诉我：“我已经接到通知，在服务部作咨询师，大概咱们都一样。想不到一下子跌到最底层，真够惨的。不知谁是咱们的部门经理？”

这话让我震惊，没想到他得到的职称这么低，听他问，我硬着头皮说：“部门经理……就是我。”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久，突然传来他的大笑：“哈哈哈，你是我的头儿啊，那我就不怕了。等我回去，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我就不信斗不过迈克。”

开发部VP听说后，马上说：“这一定是迈克搞的鬼，他给J最低的职位，给你三个最高的职位，还让你挑，不管你挑那个，都在J的上面。他这是成心要J难堪。将来工作起来，你在他手下，他要你排挤J，你不能不听。J是匹野马，R都管不了他，他当然不会听你的，现在他肯定恨透了迈克，一定会想办法报复的。你夹在他俩当中，以后日子不会好过。”

我将信将疑：“不会吧，有这么严重？”

VP伸出手让我看他的手表：“我在咱们公司工作十几年了，为什么还没戴上劳力士？实话告诉你，我曾经被人排挤，不得已离开了公司。后来排挤我的人走了，我才又回来。我这是二进宫，工龄重新算。劳力士晚戴几年是小事，可我知道受排挤是怎么回事，所以现在我学聪明了，看人看得很准。迈克在我手下干过，我看得出他心术不正。现在他小人得志，先给J一个下马威。J也不是吃素的，他决不会屈服。”

我问：“那我该怎么办？”

“我也没有好办法，你要想办法别夹在他俩中间。”

这话让我很是担心，大肚子J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当然不能帮着迈克排挤他，可他会拉着我和迈克斗，我最不喜欢这种明争暗斗，现在看来我已经被卷进漩涡，怎么能逃出来呢？我反复思考希望能找到对策。

第二天一早，大肚子J来到我的办公室：“我想了一夜，想出几个对付迈克的办法，跟你商量一下。”

我连忙止住他：“我也想了好久，你能不能先听我说？记得我来公司面试时你问我的问题吗？你问了我两个问题，什么是工作中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我告诉你我最不喜欢同事间勾心斗角，你说我们是同类，马上雇了我。 记得吗？”

他说：“我当然记得，我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可我现在落在迈克手里，他肯定饶不了我，你看我现在的职位，我不能等着被他宰割。”

我反问：“如果你在他手里，他会欺负你，可你非得在他手里吗？”

他疑惑不解：“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有别的选择？”

我把考虑好的办法和盘托出：“现在整个美国东部都是迈克的天下，可中西部不是，掌管中西部的总经理B以前跟咱们合作过，他为人不错，你不如到他手下去找个职位。在服务部反正要出差，往北飞往西飞对你没什么两样。”

大肚子J显然没想到这点，犹豫着说：“你是说我应该逃跑？不跟迈克斗？”

我进一步说服他：“有一次出差，我在一个客户的办公室墙上见过一张纸条，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那纸条上说，跟不讲道理的人争吵，就像是和猪在泥里打架，只有猪自己喜欢。”

他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迈克就是猪。 好，我会考虑你的意见。”

大肚子J果然采纳了我的意见，到德州服务部去作设计师，后来他在另一个新产品上做出骄人成绩，成为全公司公认的产品专家。之后他见了我对我大加赞扬：“桑妮你可真聪明，这次多亏听了你的意见，不然我会在迈克身上浪费很多时间和精力。当初我还逼你进学习班，看来你已经可以当学习班的教师了。”

源济

19．当官的麻烦

我这个部门的名单定下来了，看了一下，已经没有大肚子J的名字，看来他已经顺利地逃离迈克的手心，我也从尴尬的境地解脱出来，可以全力以赴做好我部门经理的工作。

我手下的雇员分布在五个不同的办公室，除了我所在办公室的雇员，其他人我都不认识，有几个名字看着眼熟，可能参加过我的培训班。服务部有个管理系统，每位雇员的技能和时间表都在里面。我把那些雇员的姓名打进系统一查，发现他们的技能中有许多产品我没用过，有几个我甚至没听说过，这可让我犯难了，我成了门外汉，不懂技术，怎么管人家呢。好在大部分雇员已经在课题中，这倒不错，给我一点缓冲时间，不必急着给他们分派工作。

好友玛妮莎也成了我的部下，我把我的担心告诉她，她说：“你别担心，我已经经历了好几任上司，他们没有一个懂咱们这个产品的。而且平时我根本见不到他们，每次都是伊妹儿联系，告诉我要去哪个客户做课题。唯一的见面机会是做鉴定的时候，可那鉴定都写得不咸不淡的，让我摸不着头脑。你肯定比他们干得好。”

这话让我很惊讶，我和大肚子J工作的这两年，每个重大课题都一起做，常常互相启发，他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极强，尽管他不会写程序，可每当我遇到瓶颈，他总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我从他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一心想做一个像他那样的上司。看来服务部的上司们不是这样的。

秘书伊兰是个近六十岁的精明能干的人，她本来被大肚子J雇来当秘书，可干了没两天敢死队就解散了，她很担心失去这份工作，毕竟她这是第一次在大公司工作，工资福利比她以前工作过的所有小公司都好得多。本来分给我的秘书已经在服务部工作了很长时间，可跟我不在一个办公室，我提出让伊兰给我做秘书，我们在一个办公室合作会方便些，这样也保住了她的位置。她对我这个决定非常感激，很努力地学会了那个系统的操作，成为我的得力助手。

在伊兰的帮助下，我很快整理出一份雇员清单，然后一个个打电话过去自我介绍，告诉他们我是新上司，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没想到他们毫不客气地向我发牢骚，工资太低，工作太累，竟有三位雇员说他们没有信用卡，以后出差要用我的信用卡订购机票。我奇怪公司统一为大家办了信用卡，怎么还有这种问题？他们解释说，以前没有管理好个人财务，信用卡透支太多，连公司选用的信用卡公司都不接受他们。有一位在家坐板凳的雇员刚刚认识我，便在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是跟房东吵架被赶出门，现在没地方住，要我马上给他安排出差，他就可以住宾馆了。还有一位长期出差的雇员在课题所在地练跆拳道，小腿骨折，也要我处理。唉，这个官当得真麻烦，我深深感到这支队伍很不成熟，比起以前认识的那些精明能干认真负责的敢死队员们，真是差得太远太远。

最让我操心的是一位黑人雇员T，以前他参加过我办的培训班，我知道他很聪明，是个编程高手。可我刚上任不久，就接到他所在课题的项目经理告状，说他既不能完成客户交给他的工作，也不参加和客户的碰头会，现在根本找不到人，客户对他意见很大，项目经理也拿他没办法。我要来他们电话会议的号码，按时打进去，他果然缺席。好在这个课题用的正是我熟悉的软件产品，我仔细向客户询问了课题要求，又要来做了一半的课题仔细读懂，发现我们的产品达不到客户的要求。我连着给T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有接，我不放弃，一遍又一遍地打给他，最后他终于回话了。原来他也发现产品有问题，知道课题做不下去，跟项目经理讲了一下，以为没自己什么事了。可项目经理不懂技术，根本没懂他的话。我命令他马上找Tech Support报告问题，我自己找开发部求助。

开发部很重视这个问题，安排了人手来解决问题，但要求我们配合行动。知道T常常不接电话，我索性把他叫到我所在办公室，让他和开发部一起工作。可这家伙来后每天白天睡大觉，夜里来上班，根本无法合作。有一天晚上他竟然在公司停车场打架，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是警察来解了他的围。他请假养伤那几天，我只好自己改他做的课题，配合开发部做测试。 他回来那天，眼睛周围还是黑紫色的，看起来很可怕。我把那两天的进展向他作了交代，希望他能把课题继续下去。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亲手帮他做课题，非常惊讶，讨论完课题，他竟破天荒和我聊起天来，我觉得这是了解他的好机会，索性把他带到我常和同事们一起吃饭的古巴馆，一边吃饭一边聊。

他给我讲起了他的身世：他是个孤儿，从小被一个白人妇女领养，那时养母的丈夫是个黑人，可两人关系很僵，养母为了延续婚姻才领养了这个黑孩子。没想到这还是没能挽救他们的婚姻，离婚不久，养母带着他又嫁给一个白人，那白人不喜欢他，后来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养父便开始虐待他。高中一毕业他就脱离了家庭，靠自己打工读完大学。他曾到有黑人区的城市工作过，还有过一个黑人女朋友，可他发现他无法融入黑人社会。从此他成了孤家寡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最后他告诉我：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之所以能和我这样交谈，有两条原因：一是我懂技术，另一个原因我既不是白人，也不是黑人。这话说得让我无言以对。

这次谈话后，他工作中与我的交流改善了不少，他告诉我他最讨厌不懂技术又瞎指挥的人，他认为那些客户以及我们公司派去的项目经理都属这类人，所以他拒绝参加各种会议。我和他达成协议，所有客户要他参加的会议我可以参加，也可以负责所有的交流。条件是他必须在会前会后与我联系，让我知道课题进展，和他统一意见，而且答应客户的工作一定按时完成，保质保量。

开发部的修改版做好后，这个课题后来进展得很顺利，T不愧是编程高手，程序写得又快又好。有时谈完工作他也会和我聊聊家常，告诉我他如何重新联系上养母，如何帮弟弟申请助学金，连和养母拌嘴也会来让我评理。后来我告诉他我已经给我儿子讲了他和养母的故事，我儿子很感动，我还想把他的故事告诉更多人。他听了很惊讶，说没想到他有什么能让人感动的经历。从那以后我们一直合作得很好，他负责写程序，我帮他做交流。

几年后我有时间开始写作，便把T的经历改编成小说悠悠三春晖，许多读者读后纷纷告诉我那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

有了和T 一起工作的经验，我的心里有了底。其实很少有人会故意作荒唐事，有时被我们认为很荒唐的人可能有他这样做的原因，只要弄懂这原因，问题就可以解决。我打算一个个雇员去熟悉，一个个产品去学习，相信时间长了我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部门经理。

源济

20．行政与技术间的彷徨

我和伊兰慢慢熟悉了服务部的管理工作，每天早上我俩一起花一两个小时，把所有部下过一遍，谁该开始新课题，谁要上培训班，谁的报销单有问题，伊兰一一记下，然后她一位雇员一位雇员地联系，把这些日常事务全部搞定，我则用大部分时间对付各种难题。

这天，开发部VP告诉我，我的部下通过Tech Support 报告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说他们课题完成后，客户测试过程中发现速度很慢，我的部下认为他们的课题没有问题，应该是我们软件产品的问题。可Tech Support检查了很久，没有发现问题，找开发部帮忙，人家也找不到错。

这个课题组可以说是我部下中实力最强的组，设计师V聪明能干，经验丰富，两位咨询师也是编程高手，如果他们说课题没有问题，我相信他们。我看了一下他们做的课题，的确没看出问题，而且他们用到的软件功能都是常用功能，许多用户都在用，不应该有问题。课题期限快到了，客户叫得很急，我只好订了机票，亲自上阵。

这个课题是给客户的电话服务中心用的，为了节省经费，客户派了自己雇员MJ作项目经理。一到客户办公室，V就悄悄向我诉苦：MJ人很和气，但不懂技术，V觉得这个课题各方面都做得不错，速度也不慢，可MJ偏不满意，逼着他向Tech Support报告问题。看来要找问题就要从这个MJ身上找。

我来到MJ的办公室，发现她是个很和气的白人老太太，她说电话服务中心的用户试了这个课题，对速度不满意，他们接每个电话的时间是有规定的，用我们的课题达不到要求，V告诉她已经不能再快了，她只好让他找公司帮忙。

嗯，看来她是个负责的项目经理。 我想了想，问：“我能不能到你们电话服务中心去看看？”

她一口拒绝：“V也问过这个问题，可那个中心外人不能进，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

我不放弃：“那能不能把中心的用户叫来，我要亲眼看他们如何操作。”

MJ说：“这我倒没试过，我去问问。”

不一会，MJ领来一位年轻精干的女人，说是电话中心的一位小组长，就是她参加了我们课题的测试，认为速度太慢。她边为我们演示边讲解：“你看，我们以前的系统是大型机软件，不用鼠标，现在的新系统一会要用键盘，一会要用鼠标，手移来移去，很影响速度。”

在一边观看的V恍然大悟：“噢，你是说界面影响速度，我一直以为是网页刷新的速度慢。”

那女人说：“网页刷新速度没问题，你如果能让我们不用鼠标就好了。”

V马上说：“咳，这好办，我把所有用鼠标的地方都加上HotKey不就行了。”

送我去机场的路上，V对我说：“你来还真解决问题，我想去电话中心和用户直接对话，被MJ挡了一下，我就没辙了。”

这件事后没多久，又来个问题，这回是我自己以前的客户。 我们这个软件版本刚上市时，这位客户就用来投产，很快发现有Memory Leak。每隔几天就会死机。当时我还在敢死队，为了寻找问题根源，我曾一个功能一个功能地启动，终于找到问题所在。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居然问题又回来了。开发部VP说：“其实问题一直在，我们解决了大的Memory Leak，可还有小的没解决，他们现在每隔几个月会死一次机。你知道，这种问题最难找，客户只要定期重新启动机器，Memory就会自动清零。可这家客户非说他们要求全时开机，不允许有一分钟停顿。我觉得他们的要求太过份，花大量人力去找这种毛病很不值得，你帮忙想想办法。”

这家客户的网站面向全世界，的确要求较高。我在每个时间段去查一下他们的网站记录，果然每次都看到有不少客户在线。星期六夜里，我又一次上了他们的网站，意外地看到屏幕上的显示:数据库在维护中，请稍后再试。

哈，这么重要的网站，数据库肯定需要维护，我们的服务器也可以同时维护一下，很说得过去呀。我马上给那个屏幕拍照寄给客户。星期一一上班，VP就告诉我，客户已经同意每次维护数据库时，重新启动我们的机器。

接连两次帮开发部解决了难题，VP找我谈话：“我们正在做人员调整，我得到了敢死队的名额，你愿不愿意来给我做敢死队？”

敢死队？我当然愿意了。还没等我说话，VP说：“我把丑话说在前面，我的敢死队跟J的不一样，你可不许把J的坏毛病带来。”

这话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只好说：“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我知道VP不喜欢大肚子J的工作方式，觉得他好大喜功，到处得罪人。这我可以理解，但我也不喜欢这个VP的工作方式，他总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动不动就训人，我已经被他训过多次，每次心里都很不舒服。后来我多次看到他大声训斥他的部下，知道他不只是对我这样。尽管他现在和我熟悉起来，关键时刻给过我一些很好的建议，但对在他手下工作还是顾虑重重。

与此同时，服务部也在做大幅度人员调整。公司刚刚收买了一家专做客户服务的公司，一下子增添了上千名雇员，要我们帮忙接受。服务部的老总也换了新人，上上下下互不了解，为了避免新雇员找不到上司的混乱局面，新老总用了最简单的办法，按姓氏分部门，我们这个地区所有姓S的雇员都归我管。我的天，这可怎么管？我向其他部门经理求教：这么多不认识的人，他们用的软件产品我怎么学得过来？那些人都笑我：谁让你学他们的软件啦，管人就是了。服务部人事调动是常事，你只要做管理，技术由这些部下自己负责。

看来，想在服务部当官只能丢掉技术去当行政官，如果想当敢死队搞技术就得做好忍气吞声挨训的准备。两条路截然不同，我该走哪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