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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源济

[文学欣赏] 天蓉:《白雪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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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19 07:0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五十六.

白明志原来还以为落星岛是“山高皇帝远,风雨只沾边。”,文革风暴吹到那儿就即将停息了。其实不然,这次的“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才让他开了眼界。文化大革命的风暴尽管是从北京吹向全国,但各地有各地的特殊性,每个地方的形势并不是北京文革的延迟缩小版。

落星岛的采石场不是有个冯石头吗,上次白明志找到他,平白无故派人将犯病的金医万打了一顿的那个人。不能小看他,这人可是当时采石场革委会的主任,又是县革委会的成员,当时的重量级人物。不久前,他去省里开了个什么大会,据说听了一个“燃起三查万把火”的报告。“三查”是省革命委员会针对“清理阶级队伍”运动提出的新口号,内容是:查叛徒、查特务、查现行反革命。冯石头听了报告回到县里后向下面传达:“……越是深山越有虎豹豺狼,越是死水越有乌龟王八。我们这个县,原来落后于形势,就像是一座深山一潭死水。这次“三查”运动,我们一定要严查严办,搞出突出的成效来,向省革委汇报,向毛主席汇报……”又说:“上头说了,运动中打死个把叛徒特务没关系,还为国家节约几颗子弹呢……”



为了搞出突出成果,冯石头是绞尽脑汁不遗余力。采石场有一伙人抽烟不小心,烧着了墙上挂的毛主席像和几条毛主席语录,事后搞不清楚是谁的烟头烧着的,便全部被他打成了“反革命集团”成员;一位曾经得罪过他的造反派,出身不好,被他打成了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还有一个长得漂亮点的女知青,和采石场一个右派分子发生了关系,冯石头本想从中插上一手,对女知青引诱威胁未果,便恼羞成怒,将女知青和右派都打成“流氓分子”,

揪出来游街示众。县中学一个语文教师,一次讲解毛主席诗词中“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这句话,说这话是要珍惜时间,分秒必争的意思,解释时多说了几句话,说到了一个成语:“长绳系日”,这成语也是感叹日月匆匆的意思。说是“巴不得有根长长的绳子,将太阳绑住就好了。”这话传到了冯石头的耳朵里,立刻上纲上线:竟然想将太阳绑住,好一个猖狂的现行反革命言行!

一时间,县中的教师还有采石场人员,人人惶惶然不可终日,惟恐说错了什么话,被人抓住把柄。冯石头为了表示他彻底革命的精神,将自己的姓也改成了母姓‘洪’,称自己是毛主席指向哪里,就打到哪里的“红石头”。但是,很多人暗地里却叫他做“疯石头”。

从“三查”运动一开始,金医万就被疯石头关起来了,关到了另外一个庙里。疯石头还派人到金医万的房中以及大庙中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搜查过好几遍。一次,疯石头对着庙后那口枯井,发了半晌呆,后来,派了一个小伙子跳下去试试看,没想到一转眼小伙子就陷了下去,后来好不容易才把他救了上来,之后,再没人敢试,疯石头也就打消了探索枯井的念头。

那天,疯石头把白明志招进了县革委会办公室,开门见山地对他说:“你和特务住了这么久,汇报汇报他的反革命罪行吧!”

白明志说:“没有看到什么反革命行为呀。”

疯石头脸上表情严肃起来:“刚才我是给你一个立功的好机会,我们调查过了,你原来在学校也当过造反派对吧,还有过不少错误言行,甚至你们还有一个什么三人小集团……不过,那时你年轻,年轻人哪能不犯点儿错误呢,你只要好好检举揭发金道士,我们对你过去的那些小错误是既往不咎的……”

说到这儿,疯石头脸上露出一丝狡诘的笑容:“其实,对金道士,我们已经掌握了铁的证据,只是暂且按兵不动。别看现在揪斗出了好些人,但他们都是小鱼小虾而已,金道士才是我们要钓的一条大鱼……”

白明志很想听听疯石头所谓‘铁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便顺着疯石头的话接下去:

“哦,真没想到他还是个特务啊,我完全没有看出来,革命群众真是伟大……”

疯石头神采飞扬地叙述革委会掌握的金医万的历史反革命和现行反革命证据:

现行反革命的证据包括:金医万到山上挑下来的石头上,经常有被敲碎了的毛主席语录,以及“毛主席万岁”一类的字眼,那都是革命群众怀着对伟大领袖的无比热爱写上去的,金医万却用铁锹把他们击得粉碎,可见其用心之恶毒。

历史反革命的证据就太多啦,举不胜举。文革前,有人见金医万经常拨弄一些收音机、录音机之类的电子玩意儿,还有人怀疑其中可能有从事特务活动的发报机。奇怪的是,文革开始后,这些东西都不见了,可能被金医万藏了起来,或者转移给别的特务了?我们到庙里搜了很久也没有搜到。金医万是有办法里通外国的,那庙里肯定有暗道暗室,方便他和国外,或者别的特务接上头。有人曾经发现他从庙里消失了好多天都不见人影,后来又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了。“这也就是革委会需要你的帮助的原因啊。”

疯石头最后说。

被疯石头找去后的第二天,何梦烟的表弟来找白明志,交给他何梦烟寄来的一封信,何梦烟说搞不清白明志的邮件地址,寄给县中学的信渺无音讯,现在有紧急情况,所以才寄给外婆家让表弟尽快送来。

何梦烟的信中报告一个天大的噩耗:高如雪在农场出事了。是半个月之前,据说高如雪到农场后与一个解放军连长有染,后来因子宫外孕而导致大出血,于某月某日送县医院抢救无效不治身亡。因无法找到家人,由农场革委会处理操办了后事。信中还附了一张县医院开出的死亡通知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县医院园园的大红印章盖在死亡证明的右下角,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白明志的心口上。

白明志之后的努力奔波都无济于事,四处多方打听的消息只是更证实了高如雪已死的事实而已。他到了农场,县医院,学校,省委大院,自己家……这次白明志是真正彻底地被打垮了:

上天无路空有泪,入地无门语成咽,此情可待能追忆,死生永隔唯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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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06:3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二十六年后

第一章 大洋彼岸
       

1994年,正值岁寒腊月天,突如其来的寒潮席卷美国东海岸。美国波士顿一所著名学府数学系的演讲厅里,一位中国来的数学家正在作报告。报告内容与数论中一个多年未解的数学猜想有关,室外冰冻室内热,数学讲座趣味添。中国教授侃侃而谈,座无虚席听众近千。

人称他‘明教授’,或‘怀特博士’,因为他发表文章时署的英文名字是:Ming White。他学识渊博,风度翩翩。是到这儿来工作两年的访问教授。他刚来了三个月,在数论方面给过几次讲座,讲座内容一次比一次更吸引同行们的注意。他主要讲的是近二十年来,他以及几个中国数学家所做的一些鲜为人知的工作。这些工作大多是看起来不起眼的小问题。开始时,数学家们不怎么在意,认为不会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有的话,不都应该在学术刊物上发表过了吗?后来,逐渐感觉出了一些过去未曾听过的新东西,不过,问题的确太小,似乎微不足道。而今天的讲座题目呢,与某某某猜想有关,好像还有点意思。

接下来,是同行们提问的时间。几个教授和研究生提了几个具体细节的问题后,坐在最前排一个身穿白衣白裙的女孩站了起来,这是一个华裔的女博士生,她大方地一笑,说是问的问题可能与数学无关:“明教授,我注意到……这篇文章中,您不是第一作者,第一作者叫Evan Jin,但没有他的任职单位,请问Jin先生现在何处呢?是不是和你一样,他也是中国某大学的教授吗?”

听到这个问题,明教授的眼光暗淡下来,语气显得有些沉重地说:“不是的,金先生不是教授,他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去世了……”

听到这个有些令人吃惊的回答,会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明教授打破静默,稍加解释说:“我把金先生的名字放在第一,因为实际上,这个工作的主要部分是他二十多年前做的……这事说来话长……总之,金先生1968年死于中国那动乱的年代,死于那场文革浩劫!他在去世之前,交给我他的研究手稿。这篇文章中,我只是一个后来整理他的手稿的人,在理解明白了他的想法后,也做了一点延伸性质的工作,然后,今天在这儿,我不过是将金先生二十几年前的工作,以及我后来的补充延伸,用英语表达出来而已……”

听到这儿,人们都议论纷纷:原来这篇文章的主要部分已经在二十多年前就完成了!搞这行的人都知道,这个数学问题是在十几年前被美国某某数学家解决的,之后该数学家还因此而获得菲尔茨奖。而今天,明教授报告的二十多年前金先生的解决方法,和美国教授的方法不一样,看起来要简略多了。那就是说,如果不是中国那场文化大革命的话,这个菲尔茨奖很可能就是中国人的喽。

演讲成功作完,明教授独步楼间。一道晃眼的白光闪过,那个女研究生突然出现在明教授面前。教授早就注意到了这个美丽纯真,气质超凡的华裔女孩,因为每次讲座时她都端端正正的坐在第一排。

笑面如花语如珠,华裔女孩欣然自荐: “我出生在香港,取名Snow White!因为妈妈说:我出生的那年,是一个分外寒冷的冬天!”

明教授开了句玩笑:“哦,原来是白雪公主驾到呀!”
随之又开怀一笑:“还是姓White,和我一样,看来我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啰!”
女孩笑着解释:“不是,White不是我的姓。我姓茹,我的中文名字叫茹白雪。我还有个27岁的哥哥,叫茹高山,他在这个学校的医学院读书,马上就要毕业当医生了……”

呵!如白雪,多么美妙的名字!她有一双多么明亮的眼!女孩的名字令明教授无比感慨,想起了几十年前那些如梦如幻、白雪飘飘的夜晚。女孩炯炯发亮的眼睛,更令他心头一颤,在哪儿见过它们?什么时候看过这张笑脸?似曾相识的感觉,突然在他的心头昙花一现!

女孩看来性格开朗,话挺多的。和教授聊了一阵子刚才讲座中的一些问题。又对教授说:“你知道吗?明教授,你是我最崇拜的中国数学家,我们交朋友好吗?”

“交朋友,好哇!据我所知,你是库伯教授的研究生吧?库伯教授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们本来就已经是朋友啦。”

女孩很高兴:“对,我们本来是朋友的朋友,现在再交朋友,所以,是双重朋友啦。”

明教授喜欢和年轻人打交道,交朋友。他们使他重新感受到青春的活力。教授从年轻时就非常喜欢孩子,大学时家中有二哥的女儿薇薇,和他最亲。后来有郑少青和何梦烟的一对双胞胎女孩:青青和烟烟,在这两个女孩眼中,他是最可亲最风趣的明叔叔。他看着薇薇长大、读书、结婚、生子。他也看着青青和烟烟长大,从螨珊迈步、牙牙学语,到如今大学毕业,长成了两个漂亮的大姑娘。她们正在上海音乐学院读研究生呢。还有好友陈鸣威的宝贝小胖墩,今年7岁,最喜欢的也是这个明叔叔……

刚才和白雪交谈了几句,他也有这种身为父辈的感觉。白雪清纯可人,教授对她有种出自内心深处的、自然而然的喜爱和欣赏。看着白雪,使他立刻想到了青青和烟烟,和青青、烟烟一样,白雪也在读研究生,年龄应该和她们差不多。不过,白雪已经快毕业了,也许大一、两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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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06: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旧情新恋

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明教授从办公室出来,开车准备回公寓宿舍。突然听见前面红绿灯旁,一辆汽车猛踩急刹车的声音。抬眼仔细一看,那辆车已经来不及了,急刹车的同时撞倒了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影。可是,令人生气的是:那个车主却扔下被撞之人不顾,擅自开车逃跑了。这种撞人后逃走的事不是很常见的,可偏偏被明教授碰见了,但因为离得比较远,当时天色昏黑,明教授只记得是个红色丰田小车,却没有看清楚车牌号码。开到出事地点时,一看那人仍然倒在地上。明教授分外着急,心想那辆车的司机太不道德了,将人撞倒了必须赶快送医院抢救啊,便急忙用手机拨911叫来了警察。

警车和救护车来后,明教授才发现,被撞之人正是白雪。白雪满头满脸是血,似乎已经人事不知,明教授看后惊得吓得差点晕过去。到医院抢救后,头上缝了好几针,缠满了白纱布。右腿上也有几处骨头碰碎了,肌肉韧带拉伤了。有一段时间,白雪恢复了意识,看见教授很感激,说是记得自己正走路回家,穿过马路时被一辆红车撞倒,可恨那个司机撞人后就逃跑了。还说后来也隐隐约约记得教授来救她,打电话叫警车等等之事……白雪说完这几句话后,又昏过去了。

后来,一个护士进来说,医生说了,白雪虽然已经脱离危险,但情况还不是很稳定,可能会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以致昏迷。如果家人不放心,晚上最好陪伴在她身边。护士显然误将教授当成了白雪的家人,她又指着病房里的活动床对教授说:“你今天晚上可以睡在这儿,我们每隔两小时会来查一次房,如果你在这儿,听见她有反常的情况,就请按这个电钮叫我们……”

护士说完就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教授不知道如何通知白雪的家人,况且天色已晚,见白雪满头绷带的可怜样子于心不忍。心想,没有人守着她的话,一旦情况危急怎么办呢?于是决定今晚就在这儿陪她,到明天早上再说吧。

还好,一晚上都没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白雪醒来过两次,让教授扶着她去了两次洗手间。

不过,明教授倒是被折腾得整晚都没睡着,因为白雪受伤勾起了他对好多好多往事的回忆……

首先想到的是那次金伊万描述的如雪受伤情况,也是像白雪这样满头满脸的血啊!

接着是那天,听到如雪的死讯后,他回到了家里,看到如雪从农场寄给他,却被二姐藏起来未转给他的一大堆信,两个月,60天,如雪每三天写一封,整整20封信啊!20封苦苦等待他的回音的信,却没有及时地到他手中。

这些信中,如雪尽情发泄了一通对他的家人的不满;对二姐对待她的态度的满腔愤怒;对白明志为什么不过问她的经历的误会;如雪还写到在农场的情况:农场领导找她去谈话,说一个连级干部要找对象,看上了她,如雪当然不同意,但领导从此后便给她小鞋穿,明知如雪身体不好还分配她干重活;如雪又写到近来感觉身体不适,恶心呕吐等症状……

如雪最后一封信,是写给二姐的,说是不知道明志是否收到了她的信?求求二姐转交信件给明志,或者给她明志的地址,可是,白明琳却无动于衷,无动于衷啊!

明琳第一次见向来温顺的弟弟发这么大的脾气,明志心痛欲绝的样子把她吓坏了。弟弟对她大叫大哭:“为什么,为什么要扣留我的信不交给我,我打电话问过你好几次有没有我的信,每次你都说没有啊!其间我还回来过两次,你也……人命关天,人命关天啊,你还是我的姐姐吗?你等于是杀死了她,也杀死了我啊!你不是也为痛失我们的弟弟明伟而悲哀吗,可是,对如雪,我们本来是可以救如雪的啊,你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啊?”

当时,他的委屈,他的抱怨,他的感情,他的悲伤,只能对家里人,对二姐发泄。事后,白明志也为对二姐所说的那些过激之词而后悔。怎么能将过失全归于二姐头上呢,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啊,怪别的任何人都无济于事。只怪自己太粗心了,没有去细心体会如雪心中的种种感受;只怪自己没有对如雪付以更多的关心和安慰;只怪自己没有及时地去打听如雪分配的地址,只是傻傻等待她的来信;只怪自己没有早点到农场了解如雪的情况……

过分的自谴自责,以及对如雪深切的怀念,使白明志性格大变。从此后,他埋头专业,少过问世事,笑容和话语都少多了。只有在与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如薇薇青青烟烟胖墩等等,在一起嬉笑的时候,才又露出他开朗活泼极富童心的本色一面。

此后,没人敢在他面前再提如雪这个名字,那会触及到他心上最柔嫩、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

……白明志就这么昏昏沉沉地坐在白雪病床边的靠椅上想了一晚,甚至没有注意到天已大亮,白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用一双温柔清亮的眼睛,多情地望着他。

突然感觉到了白雪的眼神中,有某种使人不自在的东西,白明志慌忙回避看着别处。问道:“感觉怎么样?要叫医生来吗?”见白雪微笑不语只摇头,又说:“告诉我你父母的电话吧,让他们来看你……”

白雪又摇头说:“不用了,我感觉好多了。并且,我妈妈到中国去了,这次去的时间长,出差加探亲,两个月之后才会回来的……”

“那你爸爸在家吗?”
“我爸爸……早在我出生之前就死了……妈妈不喜欢提起他……”
“啊,对不起,那……你不是有个哥哥吗?给他打电话吧。”
“不要,我不想让妈妈知道我被车撞了,但如果哥哥知道了,就可能会告诉她的。我不想让妈妈为我担心,妈妈生我的时候,受了好多苦,那是在香港的大外公家里,后来到美国来,妈妈又受了好多好多苦……那时候,她带着7岁的哥哥,5岁的我,从到餐馆打工洗盘子开始……”

谈到妈妈,白雪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还好妈妈这段时间不在这儿,她如果知道我被车撞了,有可能要急得发病的……妈妈生我之前就遭受一场大难,落下一个病根。直到现在,她只要一受刺激就会发作,发作时会有生命危险的……”

教授见白雪一提妈妈就伤心,想转换话题:“你哥哥也是香港出生的吗?”
“哥哥不是,哥哥在大陆出生,不知道什么省,我只听说是在大陆一个叫鱼尾洲的岛上。”
“哦……”

白雪说她妈妈对他们基本上是闭口不谈过去在大陆的事情,所以她就只知道有个鱼尾洲的名字,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其实她对大陆的事情是很好奇的,这也就是她对明教授特别有好感的原因之一,当然,那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之二、之三’咧。说到这儿,白雪欲言又止,只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教授,望得白明志心里砰砰跳,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在白雪伤得不算很严重,很快就痊愈出院了。不过,光阴匆匆几经月,白雪对明教授的感情随着时间流逝,不断地发展深化。令白明志的心理防护层层断裂,情感底线步步退让,颇有些招架不住之感。白雪聪明活泼,青春迷人,态生两靥笑语嫣,眉起双颦似曾见。白明志压抑了数十载的心头火焰,似乎要被这阳光女孩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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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06: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爱恨情仇

白雪的母亲希拉里,是该大学计算机系的程序员。现在的她,应付这个工作是轻车熟路毫不费劲了。因此,她的大部分心思,只花在一对儿女身上。

儿子高山早就有了一个关系密切的女朋友,并且马上就要从医学院毕业了,他已经得到好几个医院的聘书,前途无量,不再用希拉里操心。

掌上明珠白雪,聪颖不凡,气质颇似自己当年。此外,她喜爱抽象思维,脑子中幻想连绵。男朋友倒是交往过不少,但却总是吹毛求疵,捡四挑三,没有一个真正能看顺眼的。

但是这些天,希拉里一月之前从中国回来后,发现白雪的表情与过去不一般哦。经常像是心绪不宁魂不守舍,晚上也听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希拉里毕竟是过来之人有经验,心中窃喜:女儿这次是真的恋爱了!

于是,有心的妈妈开始了明察暗访,跟踪侦探。啊,发现女儿果真有个男伴!两人经常在校园里成双入对,看来关系可不一般。希拉里远观准女婿,心中还挺高兴的。之后又到数学系暗中打听,听人说他是个叫‘Ming White’的访问教授,来自中国某大学,人人都对他敬佩不已,赞赏有加。

信息时代越来越方便,希拉里灵机一动,何不上学校计算机查询查询这位学者的来历呢?于是,她到电脑资料库中寻根究底地搜索了老半天,果然找到‘Ming White’这个人名。但首先发现年龄不对头啊……“50岁了!”希拉里原本兴奋的心情不由得往下一沉。这年龄差不多是白雪的一倍了,相差太多了吧!真该死,我可不想找个比我还老的女婿吧!也许白雪并不知道他的年龄?因为中国男人不显老。中国人不是有个说法:“男人40一枝花,女人40老妈妈”吗?并且,希拉里知道,像这种成功的中年男士,最容易骗取年轻女孩的芳心,他们成熟、老练、魅力无穷……希拉里又想:50岁的男人,一定结过婚了,也许离了婚,也许没离婚,也许离过好几次婚,也许国内还有老婆孩子一大堆呢!唉,问题太多了,这种人对白雪是绝不合适的,像白雪这种在美国长大的华裔女孩太单纯太幼稚了,太容易上当受骗,那人一定是甜言蜜语口灿莲花,才将白雪骗到了手。希拉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越想越可怕,感觉心爱的女儿掉进了那个中国男人的圈套和陷阱。

继续查询后,感觉才稍微好了一些,因为在数学系的资料库中查到那个教授个人情况时,婚姻状态一栏里,他填的是‘单身’,也无子女。所以,起码不会有老婆孩子一大堆的问题吧。

再搜索下去,最后还终于找到了一张‘Ming White’教授的照片。哇!不见尊容不知情,仔细一看照片,这才真正把希拉里吓破了胆!

眼前计算机屏幕上显示的,不就分明是自己几十年来爱恨交加魂牵梦绕之人吗?他怎么会,又怎么能……成为女儿的意中人呢?希拉里真的快晕了,刻不容缓地把白雪叫了回来。

“宝贝,听人说你在谈恋爱啦!”
“咦?妈妈你是怎么知道的?”
希拉里笑笑说:“还有谁能比妈妈更了解女儿的心思呢?”
白雪满面红光,闭上眼睛,梦幻般地说:“妈妈,我真的很爱他……你如果见了他,也一定会喜欢上他的……他有学问,有风度,有思想,有人缘……”
希拉里极力按捺住心潮起伏,问白雪道:“你们关系发展到怎么样啦?”
“呵……没怎么样,我觉得他也喜欢我……但是,他的心思我还捉摸不透……”
希拉里放下心来,对女儿说道:
“明天正好星期六,妈妈这几天心情好,把你的白马王子请到家里,加上高山和他的女朋友甜甜,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

原来这希拉里就是当年的高如雪。希拉里寻思: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快刀斩乱麻,防患于未燃,不能让任何乱伦之事发生。高如雪对‘乱伦’这两个字眼特别敏感加痛恨,那得追溯到17岁那年,在睡房的镜子里偶然瞥见父亲和表姐亲热的那一次。这种事被一个情窦未开的纯洁女孩看到,心理上的冲击是很复杂的。不知为什么,自从那次之后,高如雪总把男女之间的性事,有意无意地和‘肮脏’、‘衣冠禽兽’等词汇联想在一起。

高如雪想,一不做二不休。明天,当白明志认出了她之后,她就在儿女面前,把一切都说出来,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星期六中午,希拉里从餐馆预订了几个菜,高山、甜甜、和白雪帮忙打扫了卫生,整理了房里房外,12点整,明教授端着一盒甜食,准时出现在门口。

白雪所言不差,明教授的确温文尔雅,谈吐不凡,风度更胜当年。高山和甜甜立即和他成了好朋友。但出于希拉里意料之外的是:明教授根本不认识她!整整两小时的时间,明志对她彬彬有礼,尊称她为伯母。对她口口声声伯母长伯母短的,听得她心烦、心乱、心碎、心伤、心怒、心怨。

白明志没有认出她,这个事实深深地伤害了希拉里。这说明什么呢?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自己变化太大,看来自己没有自知之明啊!如今方才知道这二十六年的岁月沧桑留给自己的痕迹是多么的深重;第二种情形,就是白明志早把她高如雪这个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两种可能性都令她自卑,令她沮丧,令她失望,令她愤怒,令她多年来对白明志的幻想和爱意骤减,反生怨恨,反而在心中,生出一种莫名的恨来。

自从那天蓦然一见照片,认出教授就是白明志后,高如雪平静的心海突然掀起狂澜!记忆长河闸门大开,思念渴望难以言表,尘封往事一件一件显现于眼前。开始时,高如雪对白明志多少还存有一些幻想,但现在看来:岁月无奈天无情,此时再难回彼时。白明志再也不用过去那种醉人如炙的热烈眼光望着她,只在他看女儿白雪时,眼神中才不时闪现出当年高如雪熟悉的迷恋目光。难怪白雪和他一见如故,容易亲近,本来就是血脉相通父女之情嘛!

高如雪也重新记起早年对白明志及其家人的怨恨:父亲的惨死,二姐对她的羞辱,白明志两个月杳无音信,寄到白家的信如同石沉大海……现在,女儿又对他产生恋情,如果发展下去,此种作为……不是真的就如禽兽一般么……高如雪越想越不高兴,又可恨过去的恋人根本不认识自己,使她本想将真相大白于天下的计划无法实现,她也不甘于自作多情地去向白明志挑明。但是,白雪的问题还必须解决,这一切,使她悲働烦恼心如刀绞,一晚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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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06: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章  此心可鉴(大结局)

星期天一早,白明志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白雪的母亲希拉里,一开言就说谢谢他昨天能到家中作客,然后又约他9点钟到数学楼旁边的小操场见个面,说有要事相告。

白明志听希拉里的口音,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出像谁的。其实,昨天见面,他也觉得希拉里看着面熟,之后一想,她是白雪的妈妈,自然是像白雪呗,便没有再琢磨下去。从昨天短暂接触的印象,希拉里在白明志眼里,是一个普通的华籍中年妇人,带着一副厚厚的、度数颇深的宽边近视眼镜,脸色疲惫,不怎么说话,使人感觉她心事重重。



白明志9点钟来到小操场,见希拉里已经在那儿转来转去,寒暄之后给了他一封信,说是先放口袋里等一会儿再看吧。希拉里今早脸色特别不好,眼睛周围黑黑的一圈,看起来很疲倦,显然昨晚没有睡好觉的样子。白明志正等待她说出是有何‘要事’相告,却不料她两眼一闭双腿一软摔倒在地上,白明志想起白雪曾经说过她母亲有一个老毛病,发作起来有生命危险的,想必这就是犯病了,好在医疗室就在旁边,白明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将希拉里抱起来就往诊所的急救室跑去。

白雪和高山先后起了床,奇怪地发现妈妈不在房间,准备吃早餐时才发现妈妈放了一封信在餐桌上,高山打开念起来:

“山儿雪儿如面:提笔写这封信,自认为是该让你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白雪睁大眼睛说:“什么真相呀……怎么听起来像写侦探小说似的……”也凑到哥哥旁边来,看看信封里还夹有两张照片,便抽了出来,正看着其中一张单人照片发呆。

高山继续念:

“这儿有两张几十年前的照片,这是复制件。原件都是在你们出生之前照的。那张单人照上的英俊男生,是白雪的父亲。他原名白明志,是我一生唯一的至爱,至于他现在的名字,你们见照片就已经知道了。”

听到这儿,白雪捂着脸跑进房间,高山从妹妹手里抢过照片,一看也呆住了。

这时,白雪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高山叫妹妹快来接电话,看是不是妈妈打来的?又继续念下去:

“另一张照片,是一张全家福。在我的记忆中,那几年是我们全家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后排两个男女,是我的父亲高瞻和母亲茹玉,前排右边是十六岁的我,左边是我的表姐茹远芳,她比我大十三岁。那年,她

29岁。后来的第二年,我母亲去世了,茹远芳爱上了高瞻,再后来,文化大革命,一切都变了样……

说下去之前,要对高山说一句对不起,山儿实际上是我的小弟弟,是高瞻和茹远芳的儿子,我却让你叫了我

26年的妈妈。当然,那也是迫于当时的不得已。

记得在鱼尾洲的五七干校里,我第一次看到刚满1岁的山儿,就非常地喜欢你,那时候,高瞻已被造反派枪毙,表姐远芳已经是半清醒、半疯狂的状态。我直到那时才明白父亲被抓去之后,表姐为什么也不见了?因为那时远芳的肚子里已经坏了你,父亲是花尽了心思,怕自己的问题影响到你们母子的安危,才将远芳安排到了一个过去认识的老朋友,当时在鱼尾洲五七干校工作的陈伯伯家里,茹远芳在那儿顺利地生下了你。但是,表姐受不了高瞻被活活打死的残酷事实,总为自己为什么在关键时刻离开了心爱的人而自责,神经受了刺激。她始终都没有走出这段阴影,至今还住在鱼尾洲的疯人院里。

说到这儿,我突然也感到自责,如果我在大陆改革开放之后,十年前,我第一次去看她的那一次,就马上把你,把她的亲生儿子带去见她,她是不是就能清醒过来呢?现在想到这点已经晚了,十年前你刚进大学,我不想用你的身世之谜底来影响你的未来。但是现在,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去做这件事。山儿,请一定回去看看你可怜的母亲,帮我完成这件未了的心愿。”

白雪走出房间,眼中仍含着泪水,打开手机听录音,是白明志的声音:“白雪,你母亲犯病了,赶快到数学楼旁边的急救室来……”

高山和白雪开车驶向学校……

白明志在诊所旁边焦急地漫步,等候白雪。据医生的初步诊断,希拉里除了旧病复发之外,还吃了过量的安眠药。白明志脑中浮现刚才在急救室里,医生全力抢救昏迷的希拉里的情形:在护士们为她插管贴纸的过程中,白明志突然发现希拉里的右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看到这似曾熟悉的伤疤,当时立刻令他的心脏狂跳不止。

“难道她是……”这时,白明志突然想起希拉里给他的那个信封,赶快迫不及待地找出来打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掉在地上。捡起来一看,正是自己三十年前送给如雪的那张小照……

又急切地打开信纸,熟悉的字迹跃然纸上:“明志,难道你真的不记得山青湖畔的那片小树林了吗?那可是我们的开心之地呵……这儿我附上我给两个孩子写的信的复印件,你不明白的事情应该都在里面了……”

汽车上,白雪开着车,高山继续念信:

“雪儿是在香港出生的。当年怀雪儿时,我刚被分配到部队农场。那是噩梦的几个月,开始我不知道自己是怀孕的反应,只以为得了胃病,后来因为经期不正常,才有了一些感觉。但是,绝对不敢说出去,在那种高度军事化的环境下,不知道怎么办,我无人倾诉。写信给明志也无回音。反正月份还早,从外面看不出来,就每天咬牙照常参加一切劳动和训练,也不知怎么回事,也许因为劳动强度太大了吧,突然下部大出血,昏迷不省人事,同学们把我抬到农场医院,那儿的医疗条件差极了,只有两个赤脚医生,他们不知如何处置,诊断说是子宫外孕,输卵管破裂没治了!不过后来马上转到了县医院,非常幸运的是,我在那儿碰到了过去父母的好朋友秦伯伯和林阿姨夫妇。秦伯伯是县医院院长,林阿姨是妇产科主任。经过县医院林阿姨的诊断,不是子宫外孕,而是正常怀孕的流产症状,靠着林阿姨的高超医术,将胎儿保住了。谢谢林阿姨,使我有了可爱的白雪。秦伯伯过去和父亲,以及香港的大伯高望是好朋友。当时,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和大伯高望联系上了,并且,秦伯伯的儿子秦冠城文革中出了点事,正和几个朋友策划铤而走险,乘船逃往香港去投奔高望。秦伯伯和林阿姨听到我在农场的遭遇后,就让我和秦冠城等一起逃往香港,并为了掩人耳目,在当地制造了一个‘死亡’的假象……到香港两个月之后,陈伯伯又托人将山儿带到了香港……

所以,我在过去朋友,包括在白雪父亲的眼中,是一个早就死去了的人。这几年回国去过几次,我也只是以我后来在香港得到的新身份:‘希拉里·高’的名字去的。至于你们两人的名字,原来是取为高山和白雪,在香港办身分时,我把我母亲的姓“茹”字加到了前面,姓名只不过是个社会认可你的一个符号而已,今后你们爱怎么改就怎么改,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们自己决定。

这次见到明志,开始时欣喜欲狂,他依旧是那么年轻、帅气,一看见他的照片我就认出了他。我自比不如,不到五十岁却已是徐娘老态,风韵不再,以至于连曾经最爱我的人都认不出来了。岁月在我脸上留下了太多的沧桑。后来发现他未能认出我时,便分外地沮丧、失望和愤怒,甚至产生过与他同归于尽的念头……你们俩都已成人,都有自已所爱的专业。我知道,我在你们兄妹心目中一直是一个坚强的母亲,我也自认自己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但是,昨天见了不认识我的明志后,我只觉心灰意冷,生命之船失去了动力和趣味,不知道该驶向何方……”

白明志读信后,轻声快步地进到急救室里,对着躺在床上的病人耳边快速而动情地说了一大堆话:“如雪,我亲爱的雪,快醒过来吧,我是你的明志啊……我知道,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你不会把我一个人孤零零丢在这世界上,对不对?二十六年的惩罚已经够了,对不对?还有白雪,我们的女儿,我们爱情的结晶……还有高山……你怎么舍得丢下他们呢?亲爱的雪,快醒过来吧!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在意你,多么的爱你……快醒过来吧……我们说过,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要一起做,对不对?……我当然记得,从来也没有忘记过那片小树林……快回来吧,我们还要互相‘接稳’哟……我们还要生好多好多孩子哟……我们还要……”

护士医生不懂中文,不知道他在叽里咕噜念叨些什么,护士怕他影响急救,要请他出去,却被医生阻止住了。那个胖胖的白人医生一边用食指放在嘴唇上:“嘘……”,要护士别出声,一边睁大眼睛惊奇地望着屏幕,指给护士看屏幕上病人的心电图动静。原来他发现:随着白明志的念叨,原本接近直线的图像逐渐有了小小的尖峰,跳跃的尖峰越来越高,越来越规则,说明病人的心脏跳动已经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白雪和高山从车上下来,朝急诊室跑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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