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攀：《混在美国名校》

源济

13.6  帅哥丑妞

回去后杨小静跟郑卫聊起刘娟和洋大个，郑卫也说：“刘娟很保守的，不可能嫁老外。”杨小静替刘娟发愁道：“那她能嫁给谁呢？你看那些中国人，不是矮矬子就是面目狰狞。你们王冠男生怎么都长成这样呀？”郑卫得意道：“只有一个帅哥，还被你霸占了。”杨小静笑着去刮他脸：“真不害臊！就你这样的还敢称帅？人家刘娟会看上你吗？”郑卫也笑：“我看她宁肯上吊自尽，也不可能看的上我。”杨小静笑说：“你也没那么差吧。你不也是王冠的吗？不过刘娟也真是条件挺好的，脑子聪明，学习好，长得又漂亮。”郑卫说：“就是不够活泼，既高傲又冷淡，总是板着脸。还是你能说会道表情丰富待人亲切的好。”杨小静高兴地说：“对呀，她智商高，我情商高。”郑卫又替刘娟说话：“人家也是当过班长的人，不能说不懂事，就是性格比较安静罢了。”杨小静生气道：“那我什么都比不上她了？”郑卫说：“你长相不比她差，又比她活泼可爱，为人落落大方，容易亲近，特别善于待人处事。你看今天那个洋大个还不是先看上了你？”杨小静心里高兴，嘴上却说：“可是我胆子小，比不上她。她有一股狠劲，要做什么事，就拼命做，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才是我最佩服的。你看今天滑雪，她就敢滑，我就不敢。”郑卫总结说：“女的要读博士，没点狠劲恐怕不行。你就不要跟她比了吧。”

两个人回到家，洗个澡就睡觉，实在是累坏了。第二天俩人很晚才醒来，都不愿往起爬，赖在床上聊天。杨小静说她还是觉得自己浑身酸痛，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郑卫则是身上东青一块西紫一块，自我感觉快要变成金钱豹了。说起昨天的滑雪，俩人又兴奋起来，杨小静突然抱着郑卫说：“老公，谢谢你！”郑卫奇怪道：“谢我什么？”杨小静妩媚地说：“我真的好高兴好快乐！美国真好！没有你，我怎么能来美国？”郑卫笑道：“要不是你们家连踢带踹，我也不可能来美国呀。咱们这叫做互助互爱。”两个人都笑了，相依相偎，幸福无限。

郑卫他们是跟着教会的车去得纽约。本来他们可以自己去，可是一来人生地不熟，乱跑乱撞既花钱又浪费时间，二来纽约那么多玩的地方，一天肯定逛不过来，住一晚上旅馆又太贵，还是集体活动合算，三来刘娟的情况有变，现在应该多认识一些人。当然最后一条是杨小静与郑卫私下商量的，可没敢跟刘娟说，因为他们知道刘娟脸皮薄，说穿了她会不好意思的。杨小静自己其实也有一个自私的理由，就是找几个玩伴。她自己整天呆在家里太闷了，要是也能碰上几个F2，大家扎堆一起玩，岂不快哉？

杨小静的愿望并没能实现。到教会后上车后一看，象她和郑卫这样青春年少的对子有几个，但都看着象是情侣而不是夫妻。郑卫也说，别的F2上学的上学，打工的打工，跟教会活动的不多。再说人家不是去过纽约了就是自己单独去，不太可能跟教会走吧。杨小静倒也没有时间失望。郑卫去过几次教会，认识一些人，别人一打招呼，他就得把夫人介绍过去。杨小静很大方地跟那些人寒喧，有几个人直接了当地夸杨小静长得好，说得她和老公都暗暗得意。也有几个人想起郑卫以前身边跟着美女刘娟，现在老婆来了也这么漂亮，他还一人带俩，看他的眼神就比较复杂。刘娟其实也见过这里的几个人，可她冷冷地看着窗外，谁也不理。

汽车快开时，匆匆忙忙跳上一个小伙子，一米八出头的身材，圆圆的脸，白白净净，看上去很文气又有点羞涩的样子。杨小静悄悄捅了一下刘娟，刘娟看了一眼，没什么表示。郑卫坐在另一边座位上，正好旁边还没有人，杨小静又伸手捅了一下他。郑卫别的不一定会，这种鸡鸣狗盗小聪明的事不学自通，当即心神领会，看帅哥四处张望找座位，便冲他招招手，指了指身边的位置，帅哥当即过来坐下。郑卫装着随口问道：“你一个人？”帅哥点头称是。郑卫往旁边一指说：“我们三缺一。咱们一起走吧，晚上好打牌。”帅哥一看俩美女，脸上兴奋之情自然浮现，当即称好。

郑卫这边忙着拉帅哥入伙，无暇顾及他人，杨小静却发现车上其它一些女孩凝望帅哥的目光里喷出熊熊火焰。她撇撇嘴，心想长成那样，还好意思打帅哥的主意。不过，她也不想让帅哥搞错了进攻的方向，便隔着郑卫跟帅哥拉呱，问明他是从加州过来的，在那边拿了个硕士学位，现在到王冠来读博士。杨小静自然说她刚来美国几个月，是来跟郑卫依亲团聚。刘娟坐在里边，他们聊天时她也往外看了几眼。她当然知道她这两个朋友的好心，可是她既不热衷于以貌取人，又不相信一见钟情，所以神情漠然，没什么激情。杨小静后来给他们介绍认识时，她也只是板着脸点点头。帅哥没想到自己会碰到如此冷遇，脸上不禁有几分尴尬。

汽车把学生们放在河边，约好晚上来接的时间就开走了。牧师率领大家坐地下隧道火车进城。他们第一站是登世界贸易大厦，又坐地铁又走路，好容易到了还要排两个小时的队才能上楼，即使这么折腾，大家仍然兴致不减，毕竟出来游逛玩耍说说笑笑，比书山苦读赶项目应付考试快乐多了。帅哥时不时找机会跟刘娟搭搁两句，刘娟也不是横眉冷对。可是刘娟话不多，帅哥也不是太能聊，俩人很多时候只好沉默以对。杨小静尽可能活跃气氛，拉他们一起聊天侃山。郑卫则是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尽看到一些别人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比如说纽约地铁里面有老鼠，曼哈顿的许多大楼是外面旧里面新，世贸双塔中间的风很大等等。杨小静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怪？不好好看风景尽注意那些犄角旮旯的事干什么？”刘娟倒是面露钦佩之情。帅哥也说，来纽约瞎玩的人群中，能注意到这些的，大概只有郑卫一个人了。

等上到楼顶，所有人都高兴的不行，不仅仅是能畅观大纽约的风景，更有立于世界之巅的豪迈。学生们又叫又嚷，四周张望，不停地照像。杨小静自己照，杨小静跟郑卫照，他们俩口跟刘娟照，他们俩口跟帅哥照，等杨小静拉刘娟跟帅哥两个人照像时，刘娟不干，帅哥也不好意思。这时上来一丑妞，请帅哥帮她跟同伴照合影。杨小静满脸不屑地对刘娟说，她看到那俩丫头好几次想上来找帅哥搭袼，都没找到机会，现在她们终于出手了。果然，从此那俩丫头就跟定了帅哥，一会找他照像，一会找他帮忙，再请他吃东西表示感谢。那丑妞做出张手翘足伸舌头等各种自认为妩媚的姿式让帅哥照像，还想方设法在帅哥身上蹭来蹭去，看得杨小静直骂，说这真是丑人多做怪。刘娟倒是不在意，郑卫也说，帅哥是不可能看上她们的。杨小静比他们有经验，说女追男，可就不一定了。

源济

13.7  时代街角

下午他们去看“自由女神”像，在寒风中坐船过海，又在寒风中排队等待，把大家都冻得不行。好容易进去一看，暗暗窄窄的，大家都说没什么意思。郑卫发挥说：“这东西跟美国一样，宜远观不宜近瞧。”杨小静不同意，说：“美国里面有很多东西，这个塑像肚子里可是空空如也。”看见郑卫、刘娟他们在笑，也跟着笑说：“就跟我一样。不象娟姐，外表亮丽，学习也永远第一。”刘娟不好意思地直摇手。帅哥自然问她是哪里毕业的，郑卫代答道：“综大的，还是我们班长。”帅哥虽然也是国内著名大学毕业，可比北京综大还是差很多，又听说刘娟岂今为止，在王冠还没拿过B，更是钦佩万分。丑妞在旁边听到后，黑着脸很久没有吱声。

傍晚他们到纽约中国城找了家中餐馆狠吃了一顿，大家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里的中餐馆比王冠那边的强太多，跟回了国一样。席间杨小静发现，帅哥跟刘娟说话时总有点畏畏缩缩的，跟丑妞说话倒是随便自然。回来路上悄悄跟郑卫一说，郑卫想了想说：“可能是被刘娟的光荣业绩吓倒了。”杨小静说：“那咱们不是帮倒忙了吗？”郑卫说：“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嘛。唉，这叫做高处不胜寒呀。”杨小静说：“你们男的怎么就没有这个问题？”郑卫说：“你不是说过吗？男高女低容易，女高男低就难了。”杨小静发愁道：“怎么办呢？总不能让她也说是综大子弟班的吧？子弟班的怎么可能上王冠吗？”

郑卫打牌的愿望没有能够实现。晚上到了市郊的旅馆后，牧师组织学生们学了一阵圣经上关于旅行的阐述。大家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只好乖乖地听讲。杨小静表现积极，还提了一个问题捧场。等她准备提第二个问题时，突然看见前面的一个中年妇女偷偷地在座位上摇手，就咽了回去。散会后那个女的过来悄悄说：“不要再多问了。我父母都累坏了，想早点休息。”杨小静忙说：“对不起。我也是怕冷场不好。”中年妇女笑说：“我知道，不怪你。我父母年纪大了，比不了你们这些小孩，走了一天，实在是顶不住了。”杨小静猜测道：“你是博士后吧？怎么带着父母还……”她想博士后有收入，一般都会自己开车来逛。中年妇女边走边说：“我哪是博士后？我是打工崽，跑堂的。我老公在王冠做博士后。我父母过来给我们看孩子，半年多没出过门，跟坐监狱似的。这个周末我让老公看孩子，我请了假，带父母逛逛纽约。你说我爸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我们来美国受苦，我们也太不孝顺了，是不是？”杨小静知道她是说给父母听的，果然她爸转过头来说：“我们天天看外孙，也乐在其中。你们有你们的难处，象我那个姑爷，我们来后都没有见过几面，一大早就走了，晚上我们睡了他才回来，周末也不落家。美国资本家剥削很残酷。”中年妇女和杨小静都笑。中年妇女说她姓齐，杨小静便叫她齐姐。

住宿是男女分开，四个人一个房间。齐姐拉杨小静跟她和她妈一起住。杨小静去问刘娟，刘娟说她也累了，想早点睡。杨小静怕跟那个丑妞住在一起，又怕别的学生闹到很晚不睡，便答应跟齐姐母女俩住一间。杨小静请老太太先洗先睡，她和刘娟往床上一躺都叫：“真是太舒服了！”杨小静说：“美容的第一要诀，就是睡眠要够。” 齐姐看着她们笑说：“你们两个长得真漂亮呀！我在美国很少见到象你们这么漂亮的女学生。”杨小静说：“她是高材生。我是F2。” 齐姐叫道：“你是F2呀？你想不想到我们餐馆来打工？我们那里正缺人哩。”杨小静志向高远，从没想到要去做跑堂，马上谢绝道：“我明年夏天要去读书。”齐姐继续劝说：“明年夏天还早着呢，你打打工挣些钱好交学费呀。”杨小静很坚决地说：“我要准备考英语，打工不考虑。”齐姐不好再劝，只好说她留下联络方式，让杨小静什么时候想打工了找她。她说他们餐馆生意很好，忙都忙不过来，就是服务员不好找，一些F2都是学几门课就去搞计算机挣大钱去了。杨小静一听更不愿去了，凭什么人人都做白领，就自己该当跑堂呀？

第二天大家先进中国城去吃中式早餐，烧饼、油条、豆浆、豆腐脑，真是香呀！然后是集体去逛时代广场。出了地铁口一看，全体傻掉，也就是一个三叉路口，哪里来的广场？杨小静一个劲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郑卫说看着有点象呀，忙着查地图证实。这时牧师跟上来了，告诉大家这就是时代广场，美国人比较夸张。大部分人都“噢”地一声表示失望。齐姐她爸说：“这叫什么呀？怎么能跟咱们的天安门广场比？比我们家门前的街心花园还小。”杨小静拉着郑卫的手直笑，说：“这不是时代广场，叫时代街角才对。”郑卫倒不在乎，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嘛。在别的地方这就是街角，在纽约这就是广场。”帅哥笑道：“好莱坞大道也是这样，很窄的一条。在中国就叫好莱坞胡同了。”丑妞鼓掌大笑道：“好莱坞胡同？你太有才了。真好笑呀！”刘娟则说：“这是商业和娱乐中心。”意思是说，大小无所谓，周围是谁才最重要。

其实无所谓逛不逛的，本来没多大点，站在原地四处一望也就够了。大家边嘲笑边照像，背景不是拥挤的汽车就是密密麻麻的广告，当然那个“时代”的标志一定要照下来。郑卫特意照了几张“纳斯达克”和“道琼斯”的股市报价广告条，嘴里一个劲嚷嚷：“又涨了，又涨了。哈哈，我赚了！”他现在正在炒股，最近股市只涨不跌，所有人都赚翻了。刘娟则对百老汇的歌舞秀很感兴趣，跟歌舞广告合影留念。杨小静四处张望一番说：“这种人多的地方不会有精品店，咱们还是去第五大道吧。”帅哥在给丑妞照像，她的大嘴裂得能把时代广场吞下去。

源济

13.8  世界名牌

牧师宣布下面是自由活动，要大家注意安全，下午四点准时回到集合地点，然后一起回王冠。齐姐要带父母去参观大都会博物馆。她爸说了，那里有很多美国从中国抢来的东西，咱们去看一看也算找补回一点。杨小静一行是从此出发去逛第五大道，它的名气杨小静在读书时就知道，现在要去圆梦。帅哥当然愿意跟着刘娟走，追不追得上另说，赏心悦目也很重要。丑妞犹豫一下，还是厚着脸皮跟了上来，说：“我什么也买不起，就跟着你们去长长见识吧。”她的同伴则去看帝国大厦了。杨小静很烦这丫头，可又没有办法，总不能直接赶她走吧。刘娟一脸的随你便，帅哥是长得不错，可就凭这一点想让她动心，还差得远，她又不是月半。

他们一路上逛了一串世界名牌时装专卖店，后来又进了一家据杨小静说最有名的名牌店。她是看见什么都说好，一个劲地向刘娟介绍和推荐。刘娟是只看不吱声，郑卫则在旁边说风凉话，说这些东西跟他们家附近小商品市场的玩艺差不多。这下可把杨小静气坏了，严令郑卫到门外呆着去，不准在这里捣乱。她向一班王冠学生介绍说，这款式、风格、面料、做功，绝对是世界一流，中国那些东西没法比。丑妞在旁边幽幽地说：“可是这价格也吓得死人耶！”杨小静一听就蔫巴了，确实这里随便一件东西都要成百上千美金，几千上万的皮包、腰带也不罕见，肯定不是他们这些学生能买得起的。刘娟说：“看看就行。”帅哥附合道：“至少知道什么是好坏，开拓了眼界。”丑妞也说：“对呀。以后别人说起来，我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会让人看不起。谢谢你！”杨小静这才颜色稍和。出门时大家很团结地走在一起，象是一群难友。

郑卫笑嘻嘻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照像机，对大家说：“虽然咱们买不起东西，可是咱们可以在这里照几张像呀。”大伙全笑了，都说好主意，于是一个一个跟闪亮的店名和名贵的橱窗合影留念。杨小静站成丁字步，嘴角含笑，一副舞台上光彩照人的形象。丑妞又是张手翘足，要抢商店的样子。帅哥双手插兜，酷酷地抿着嘴。轮到刘娟了，她倒是站得很直，可就是板着脸，没一点表情。郑卫叫道：“班长大人哎，您能不能笑一笑？这里你会是第一个能买得起名牌的人。”刘娟不由地一笑，郑卫赶快按下快门。

后来他们进了一家中档美国名牌店，郑卫看了一下价格便大包大揽地说：“小静，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就给你买，算是我送给你的圣诞和新年礼物。”杨小静怀疑道：“你哪来的钱？”郑卫得意洋洋地笑道：“最近炒股赚了。”杨小静高兴坏了，觉得老公真懂事，在大伙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左挑右拣后，选了一条一百多元的漂亮腰带。郑卫给她买下后，她很懂事地问他：“那我送你点什么呢？”郑卫笑道：“送我些微笑就好啦。”杨小静立即做妩媚状向他送秋波，郑卫却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到矮衣柜上。杨小静嗔道：“我笑得就那么难看吗？”郑卫边往起站边说：“没……没有，我是被……这个……迷倒的。”其实是他正好看到丑妞在杨小静身后咧嘴一乐，那模样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吓得他腿都软了。

不过，杨小静对丑妞的看法却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她试腰带的时候，对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式，丑妞过来对她说：“哇，你以前一定是做演员的，对吧？你身材这么好，长得这么漂亮，扎上这个腰带真的好好看耶！你是不是大卫回国选美选来的呀？”杨小静虽然很烦这丑丫头，可是这丫头的话字字都往自己的心窝里窜，她要不高兴就不是女人了。她笑着解释了几句。后来大家告别时，杨小静还留下帅哥和丑妞的电话，说以后有聚会请他们来玩。郑卫当然理解她是想给刘娟机会，杨小静却悄悄对他说：“估计没戏。刘娟的性格太冷，男孩不追她两年根本不可能成。帅哥有那么多女孩追，不会有这个耐心的。”

回到家后，杨小静还是有点闷闷不乐，说：“那么多好东西，咱们什么时候买得起呀？”郑卫安慰她说：“等我工作了就好啦。”杨小静说：“我问齐姐了，她说她老公做博士后，一年只有三万多，吃喝刚够，存钱买房子根本别想，她才只好去餐馆打工的。你出去就能做教授？肯定也要做几年博士后吧。”郑卫想了想说：“那我就去药厂工作。那里工资高，也没那么辛苦。”杨小静说：“那还得等多少年呀？”郑卫吹牛说：“我不是正炒股吗？等我赚够了钱，马上就给你买。”杨小静对郑卫的本事还是很信服的，虽然她还是觉得炒股不怎么靠谱，看他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也高兴点了。不过第二天，她自己又想通了，对郑卫说：“就这样也挺好的。以前总想，能来美国就高兴死了，没想到来了美国，还进了王冠，又逛了纽约，可是还是不知足。人呀，总是得陇望蜀，没有个尽头！”郑卫学着老张的样子故作高深地总结说：“这才是人的本性，也是人类发展的动力！”

源济

第十四章   无奈又无聊

14.1  关监狱

新的学期开始后，杨小静的生活开始归于平淡。初来时的新鲜和激情，渐渐让位于日常生活的琐碎及无聊。她并不习惯于睡懒觉，一般和郑卫差不多时间起床，等郑卫走后，她便吃早餐、洗漱，做一阵子美容，看一会电视，练几段英语口语，有时间给国内打个电话，或者跳跳健美操，也就该吃中午饭了。如果天气还可以的话，下午她会出去四处走一走，可是大部分时间，她只能象狗熊冬眠一样地窝在家里以躲避严寒，也还是看一会书，看一看电视，再收拾一下东西，洗洗衣服，然后就该做晚饭了。虽然对她来说，这是晚饭，而对郑卫来说，则是第二天午饭加晚饭甚至夜宵。一个人味同嚼醋地吃点东西后，又是看电视。因为没钱装电缆，她只能看节目不多而广告巨长的无线电视台，结果她对美国正在炒卖的东西一清二楚。如果她有钱的话，这些登广告的公司就要发大财了，而她实在没钱，看了也是白看。好容易有几个电视剧吧，还是每个星期放一集，要是记性不好，看下一集时，都已经忘掉上一集是什么内容了。直得深更半夜，她才能见到一脸疲惫蹒跚归来的郑卫，很多时候，这也是她全天唯一见到的一个人。当然，郑卫已经没有多大兴趣陪她说话了，洗一洗就上床直接进入了梦乡。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不到两个星期就快要崩溃了，因为她觉得这比关监狱还要惨。监狱里还有狱友说说话吧，还可以见到不同的看守吧，现在她却连被看守骂的机会都没有，简直就是被关了小黑屋。她现在有点同意郑卫在自由女神像里的说法，美国就跟那个塑像一样，在外面看着光鲜，在里面住着就很压抑了。她对郑卫抱怨说，她这个人不适合呆在家里，再这样下去她非疯掉不可。结果郑卫不但不表同情，还说自己太想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了，说她是生在福中不知福。杨小静知道郑卫很累，就说那我帮你做项目吧，郑卫嘲笑说她异想天开。她看了几眼郑卫的作业，发现确实隔行如隔山，连人家要做什么她都看不懂。

郑卫见她闲得难受，便说你不是要准备读书吗？那就学一学英语吧。其实她也不是没试着准备考托福，可是实在提不起劲来。在国内时是想出国，想参观美利坚，现在已经在国外了，王冠校园都转过无数遍了，哪还有那么大的动力？何况她也已经打听过，附近的罗格克大学研究生入学只需托福成绩，不需要考寄阿姨，她就更不用担心了。托福的入学成绩也是五百多就行，在国内时她还考六百多呢，到了这里还用再学吗？她又闷又烦，脾气就不好，总找郑卫的茬，郑卫起初忍着，听她唠叨多了，就顶她几句。杨小静一生气，郑卫只好道歉，可是过不了多久，他们又得为一些屁大点的小事吵起来。郑卫说，要不你就去打工吧，学校的电子信箱里几乎天天都有餐馆招人手的告示。可是杨小静实在放不下这个架子丢不起那个脸，她的美国梦，可不是跑来伺候美国大爷们吃饭的。

后来郑卫想了一个主意，说这里的社区图书馆有很多电影录像带和光碟，你只要办一个借书证，就可以免费借来看。杨小静一听还有这样的好事，马上跑去借，果然当时就拿回来六七盘电影带，都是她最想看的。从此她总算找到了事做，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看各种美国电影。虽然大多年代已久，可是她没有看过，所以也就跟新的一样。想起当年在综大，租一盒模模糊糊的盗版美国电影录像带，看两个小时要五块钱，够她在食堂里买一荤两素三个菜了，现在是成百上千部美国电影，她想看几遍就看几遍，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还一分钱不要，真是太棒了，美国真好呀！很多美国经典影片，她都看了好几遍，有些著名台词，她都能背下来了。她不但自己看，还经常给郑卫和刘娟讲电影故事，并推荐他们也看。刘娟说等到假期有时间了也去借。郑卫倒是跟着她看了几部，却兴趣不大，因为他喜欢看的是科幻片、战争片、武打片，而她推荐给郑卫看的，却多是爱情故事和历史传说。她还学会了预订，新的磁带或光碟一来她就能看上。她也学会了网上转借，能把其它图书馆的电影也借来看，所以她的片源就更广了。她给国内朋友打电话时，也往往大谈特谈她又看了什么电影，刚出来没多久，如何如何好看，结果通常引来一通赞叹，使她倍感满足。有的时候，她看得太上瘾而没有做饭或者做的不够，郑卫也不抱怨，只要老婆不闹事，他怎么都好说。

再好吃的菜，天天吃也会倒人胃口。疯狂地看了一阵电影录像后，杨小静的兴致渐低。她对郑卫说：“就算天天有好电影可看，我也只是从低档牢房转到了高档牢房，还是一个犯人。”郑卫问她：“你倒底想要什么吗？”她说：“我要有事做，要跟人交流。”郑卫说：“那你去上学了不就忙起来了吗？而且会有很多的同学的。”杨小静怏怏地说：“我是想上学，可就是不想考试。”郑卫嘲笑她说：“上学不考试？我还没听说有这种好事呢。不考试谁会下功夫读书呀。”杨小静强词夺理道：“刘娟就会。”郑卫笑道：“那是，她是不读书就活不下去的人。大部分人都跟我一样，恨不得天天呆在家里玩。你知道吗？你这待遇是多少人梦昧以求的呀！”杨小静想想也是，知道自己不应该要求太高，可是她心里还是难受，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又能干什么。

源济

14.2  学表演

郑卫和杨小静带刘娟一起去逛中国店时，杨小静发现刘娟一直有点闷闷不乐，便问她：“娟姐，你怎么了？好象不太高兴。”刘娟说：“没事，就是学习上有一点小麻烦。”郑卫叫道：“你学习还会有麻烦？开什么玩笑呀！”刘娟解释说，她做了几次项目展示，成绩都不如预期，老师说内容很好，可就是她不知道怎样秀给别人看。郑卫问她：“影响不影响最后成绩？”她说：“不影响。我别的项目和考试成绩都还可以。”郑卫说：“那不就行了？差一两分，最后还不都是A？”可是刘娟还是挺委曲的，觉得不公平，说有些学生干活不如她，就是能吹，结果展示的成绩比她还高；还说她大部分时间都用有干活上，那些人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吹牛上，专门练如何把一点点东西花里呼梢地吹出来，结果得分居然比她还高，这不是本未倒置吗？

郑卫被老张教导过，比刘娟成熟。他说：“人家美国人不练别的，就练吹牛。你写展示板用了多长时间？”刘娟说：“没几分钟。”杨小静说：“娟姐，你要学会秀自己。”刘娟说：“把自己做的东西说清楚就行了。”郑卫启发她说：“你记得时代广场吗？不夸张哪有那么大名声？”刘娟就是老实人：“哪不成骗子了？”杨小静说：“娟姐，你这个观念就有点落后了。我看了这么多好莱坞的电影，我发现同样的东西，用不同的方式展现出来，真的效果不一样。”接着大侃了一通这个电影的一个情节是怎么样，那一个电影又是怎么样，同样是爱情，有的就很丑陋，有的就很美好，怎样表现太不一样了。她自告奋勇要去帮刘娟做展示板，郑卫就怕杨小静没事做，忙鼓励说：“这是我们家小静的长项。她从小就做报幕员，知道怎样展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绝对是专业人才呀！”

杨小静还真上心，回来后马上跟着郑卫一起去学校，跑到图书馆去上网，搜索出很多展示板，又下载一些她觉得比较好的、比较酷的展示，然后去找刘娟，帮刘娟把平实的展示加上很多炫耀的元素。她又跟刘娟讲了一通自己这几天上网学习得到的结论，就是展示时应重结论而少讲细节，多显示图片而少给大段文字，公式和表格可以给，但是不要多讲，别人有问题时你再秀给他看。

到了下一个周末，她还特意拉着刘娟和郑卫一起去学校，找了一个空教室，由刘娟在上面讲，她和郑卫在下面扮演观众。她给刘娟提了一些建议，姿式怎么摆，手式怎么做，表情一定要生动，说话一定要有激情。刘娟说她最欠缺的就是这个。杨小静说：“你当了那么多年班长，怎么说话这么平淡呀？”刘娟说：“有什么就说什么，交持清楚就行。哪象现在跟表演似的。”杨小静强调说：“展示就是一种表演，把你做的东西以最好的方式展现出来。”她又说：“你以后当教授会经常做各种展示的，现在还是把这个练熟了好。”郑卫也鼓励刘娟多说话，多表现自己，美国人可不认什么沉默是金，不会表现自己其实是一种缺陷。刘娟说：“我也知道不好，可又改不过来。”杨小静说：“你只要注意，慢慢改总会有所进步的。”

刘娟再做展示时，按照杨小静的教导激情演义了一番，其实她心里直发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夸张呀，象是喝醉了酒、吃错了药似的。结果老师却对她大加赞扬，说她改进了很多，应该更有力更自信一些，当然也给了她很好的分数。刘娟很高兴，回来非要请郑卫俩口子吃饭，说经常坐他们的车，又帮了这么大的忙，她现在知道以后应该怎么做了。郑卫也说，经过这么一折腾，他也学了不少东西。杨小静很自豪，发现自己还是有用的，居然可以教王冠的高材生们。

杨小静趁势劝刘娟说：“娟姐，你挺能说的呀，怎么平时不爱说话？”刘娟笑一笑不吱声。郑卫说：“人家不是不能说，就是不爱闲扯，要说就是正经的。”杨小静边思考边说：“其实人和人之间的信任关系，很多都是通过对话不断建立起来的。比如说谈恋爱，首先是要谈呀。你总不吱声，彼此怎么加深了解？”刘娟知道她说的对，说：“不知道该说什么。”杨小静顺着郑卫的话往下说：“其实就是闲扯……”郑卫抢着说：“天气好坏，哈哈哈；总统混蛋，哈哈哈；奇闻轶事，哈哈哈。顺着别人的话题往下扯，扯哪算哪。当年我就是跟小静狂扯我妈把我打进大学的事……”这下轮到杨小静抢话了：“才把我骗了，对吧？”俩口子哈哈大笑。刘娟也跟着笑。郑卫接着说：“老张说了，美国人很重视社交的，他们都有‘幸福时光’，大家混到一起去喝酒聊天。这样拉近了感情，申请钱呀、评职称呀、发文章呀，什么都容易多了。你以后是要当教授的，现在就应该注意这些。”

刘娟知道他们是为自己好，说了一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杨小静说：“也不难。你把这个当成一项任务，训练自己使劲多说就行了。”刘娟点头说：“好吧。”杨小静说：“娟姐，你不应该每次只说几个字。这样吧，每次你要说至少两个完整的句子。比如说刚才你不能只说两个字‘好吧’，而应该这么说：‘那好吧，我就把它当成一个任务，见人就说话。没话找话也要说。’”然后推推刘娟。刘娟笑起来，学着说了一遍，又加了一句：“怎么这么别扭。”郑卫和杨小静一起赞道：“就应该这么说。”

源济

14.3  瞎转悠

帮刘娟学会“表演”以后，杨小静也因此喜欢上了互联网。这时候春暖花开，杨小静更愿意出来走走，不想总在家呆着。她跑到王冠钻进计算机房或图书馆，用郑卫的帐号在网上转来转去。经常会有些青春期雄性跑来跟她套近乎，有中国人，有白人，还有一个黑人。对于同胞，她总是在第一时间告诉他们，自己是F2，让对方知难而退，不要浪费感情。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会讪讪而去，再不回头。偶尔有纠缠不休的，她就把郑卫叫来，让那家伙看一看谁是真命天子。白人帅哥们往往比较绅士，她只要表示没有兴趣，对方便会知趣离去。倒是那个黑人比较难缠，怎么说也不走。她问过教会的人，他们说黑人啥都不在乎，就想“做性”。她说王冠不是很高档吗？怎么还有这样的人？别人告诉她说，王冠的学生当然不错，可是工作人员就很难说了。后来有一次她看见一个校警路过，便跑去与校警聊聊天，那个黑人看见后，就再也不来了。郑卫知道这些事后倒是处之泰然，他知道自己老婆是标准美女，人见人爱纯属正常。杨小静其实也并不讨厌这类“艳遇”，因为这可以说明本小媳妇是宝刀不老，魅力依旧。

杨小静上网并没有什么目的，就是瞎转悠，读读新闻，看看笑话，翻翻小说，有时候也找人聊聊天。郑卫担心她不要被别人骗了，杨小静笑说：“我不骗别人就不错啦，别人还想骗我？我可知道网上没什么是真的。”原因是有一次杨小静在教会里说起她喜欢上网，有一个徐娘已老风韵全无的中年妇女说，她也有一个网名，叫“甜蜜小猫”，当时吓杨小静一下跟头，从此再不信网上有真人。杨小静无聊时还逛过国内的征婚网站，发现有一个女生的照片很漂亮，就替郑卫的一个哥们发了一封电邮去，问一下具体情况。结果对方马上回信说，他们班有一个同学得了白血病，希望美国大老板能赞助二十万。这事自然成了笑话，谁听说都笑。郑卫叫唤道：“这骗子的水平也太低了，怎么也应该再装几天吧？小静，写信去骂他！”杨小静笑答：“我还没有无聊到那种地步。”

郑卫自己则忙于网上炒股，天天给她广播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什么什么股票一天长了百分之五十，什么什么股票三天翻了一番，一个劲地嚷嚷：“太剌激啦！太剌激啦！我要发大财了！”杨小静也很高兴，觉得豪宅、名牌离自己已经不远了。郑卫叫杨小静也跟着炒，毕竟他要上课、要应付考试和作业，时间不够用。她试了一阵，发现这玩艺一点规律没有，没人知道那块云彩后面有雨，跟赌博差不多。她本小利微，心理素质也不够强，只好告诉郑卫，自己干不了这事。

郑卫又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办法，就是上网挣点击，有人掏钱让你去点击网上的那些广告，然后他们再拿点击率找做广告的公司要钱。他让杨小静上网使劲点。杨小静开始挺高兴，后来直点得指酸臂痛，算一下也没几个钱，便罢工不干了，说：“累成这样才挣这么点钱，还不如到餐馆搬盘子去呢。”郑卫有办法，一通搜索试验，网上下载了一个小软件，可以自动点击广告。这下子小俩口高兴坏了，计算机一开，美金滚滚来，太好了。可惜好景不长，人家商家也不是傻爪，很快就取消了这一单生意。俩人一通感叹，想挣点钱怎么就这么难呢？

到了周末，杨小静有时也去参加教会的查经班或者礼拜，去了几回就不爱去了。虽然教会的人很好，也不明着逼她信教，可是他们殷切的眼神和过度的热情还是使她倍感压力。再说，他们说的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她也觉得实在难以置信。后来，她要去就去参加教会周日礼拜后的讲座。她在教会碰到过齐姐和其它几个F2，这些人不是在上学就是在打工，都很忙。齐姐又拉她去打工，她又以很快要上学了、现在正在准备考托福为由应付了过去。其实她也没怎么学英语，现在她除了上网、看录像，还有就是去逛商场、逛“莫”和直销出口中心。她发现许多国内声名赫赫的名牌服装，在这里有时便宜地惊人。可是她没有太多的钱，总是千挑万选左比较右比较才买回几件。当她得意洋洋地穿给郑卫看时，他虽然口头称好，其实根本懒得看，还嘲笑她说，她是王冠第一大美女闲人，别人的时间不够用，她是时间用不完，整天找不到事做。杨小静自己也觉得总这样下去不行，说：“唉，挺无聊的。这种混法，把大好青春都耽误了。”

源济

14.4  找个人来爱

因为无聊，也出于好心，杨小静很关心刘娟的个人感情。她要求刘娟详细地讲给她听，不能几个字就打发了。刘娟自己也没有个准主意，有个人商量一下更好，同时顺便练习一下胡聊乱扯，便尽可能详细地讲了几个追她最狠的学生的情况。杨小静当场就帮她拒了，说：“别理那几个家伙，都什么条件呀？要钱没钱，要身份没身份，要长相没长相，还不如我们家郑卫，你找他们可是亏大了。”郑卫本来在旁边听着好玩，突然发现自己成了坏典型，无比气愤地说：“你别总拿我当坐标好不好？你知道吗？你又一次伤害了我这个脆弱的小心灵。”杨小静和刘娟两个人拉着手大笑。

杨小静继续帮刘娟分析说：“老七虽然不怎么样，毕竟这么多年一起过来的，知根知底，安全系数高。我跟郑卫嘛，算是两个可怜人，他没有女孩理，我又不能读书，只好凑一块了。你找这些男生干什么呀？一无所有，连感情都得从头培养，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为什么便宜他们？”郑卫虽然心灵受伤，也还是强忍着疼痛劝刘娟说：“班长哎，您这条件，要是找一个还不如我和老七的，让我们心理咋平衡呀？”刘娟说：“我其实不行，远不如小静。”杨小静本来心里有一点不舒服，因为郑卫这种说法好象刘娟比自己强很多似的。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事实，可是被丈夫说出来还是不太好听。现在听刘娟这么说，心里很高兴，嘴上却说：“娟姐，你别拿我开心了。你们都往前奔，只有我一个人原地踏步，天天混日子，都快成废物典型了。”

郑卫和刘娟都安慰杨小静，说反正你很快就要上学了。杨小静其实根本不愿意读书，可是走投无路又没有办法，所以也不想让他们多提起。她叉开话题，关心起那一中一西两个帅哥的情况。刘娟说，那个中国帅哥曾经打电话来，问她愿不愿意一起去看电影，她当时正好有一个考试，就说以后吧，结果那个帅哥就没有再理她了。杨小静问：“是不是就你们两个人去？”刘娟说：“好象是吧。”杨小静分析道：“你这种回答，他理解为你不愿意去。如果你说，下个星期这个时间你给我打电话来，他才会明白你是同意的，这次是真的有事。”刘娟说：“就算这样，他只试一次，说明不是真心的。”杨小静思付道：“是啊，追一次不成功就退，说明他爱你爱得不深，不理他算了。追他的女孩那么多，他可能也没有那个耐心使劲追你。”郑卫插嘴说：“班长你条件这么好，根本不用急。那小子除了长得还凑合外，别的啥也不行，你把他变成过去时算了。”刘娟笑笑说：“我一点也不急。”

杨小静其实更关心那个洋人帅哥的情况，问刘娟后来见过他没有。刘娟说：“见过。”杨小静见她没下文，做了一个请的手式，刘娟一笑，练习着多说：“餐厅碰到的。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饭。”杨小静问：“他都说些什么？”刘娟说：“平常话，新闻什么的。”杨小静问：“他就没有一点什么表示？”刘娟说：“上次我一个人吃饭，他过来请我周末去参加他们的聚会。我说忙，没同意。”这次杨小静赞同刘娟的选择，说：“你千万不能去。电影上有，我在网上也看见过，这些大学生的周末聚会，都是喝酒、吸毒、乱搞，可吓人啦！”刘娟怀疑道：“王冠的学生，不至于吧？”杨小静坚持说：“进王冠做学生，只能说明学习好，不能说明道德高尚。再说他们美国人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呀，这就是人家的文化。”刘娟想想说：“他看着不象。”

杨小静也不想把话说死了，万一以后人家成了呢？就说：“反正你一个人去太危险。要不，派我们家郑卫去给你当保镖，去两次看着没事，你再单独去。”郑卫笑道：“你怎么又给我派活呀？就我这块头，人家用指头就能把我挑出门外。我倒不怕死，只怕把刘娟小姐给害了。”刘娟笑笑说：“我不会去的，本来也没那个意思。”杨小静却说：“我倒挺想去看一看。真不知道他们的聚会是什么样的。”郑卫叫道：“你可不能去呀！我可不想带绿帽子。”杨小静照后脑勺给他一巴掌，说：“胡说什么呀你？我只是想去看一看，可不是想跟他们乱搞。”

郑卫知道老婆是表忠心，也就不计较挨打的事了。他叹一口气说：“其实我也想去看一看。”这回轮到杨小静不干了：“不许去。那帮洋妞动不动就脱衣服。就你这定力，不赴上去才怪哩。”刘娟在旁边，郑卫大大地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怎么把我说的跟流氓似的。我可是正经人呀！”眼睛一亮叫道：“你可以女份男装！对了，你们俩都可以女扮男装。这下子咱们三个都可以去了。”杨小静和刘娟都笑。杨小静说郑卫异想天开，刘娟说他总有许多怪主意。杨小静问他：“要是那些洋学生让咱们喝酒吸大麻怎么办？要是哪个洋妞看上你……不对，看上我们俩怎么办？要是被人看穿了你能保护我们俩吗？”郑卫摸摸头笑道：“喝酒吸大麻还好躲，咱们装个样子不真喝真吸就是了。就是洋妞喜欢偿鲜，看上我的可能性比较大……”两个丫头一起嘘他，他赶快说：“不是我长得多好。我个子最高嘛……”杨小静抢白他说：“你就别臭美了。人家要看上也是看上我们俩。”刘娟不喜欢这种话题，说：“我反正不会去的。”

杨小静想了想说：“娟姐，我也觉得洋人不太适合你。你好象不是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是吧？”刘娟点点头说：“我妈总说男人不可靠。别人谈恋爱亲热点，她就说人家是破鞋。”杨小静也点头说：“中国人你都不好接受，外国人就更不用说了。唉，都怪这老七，好容易谈了这么久，他又过不来。”刘娟不吱声了。郑卫怕她伤感，说：“没关系，一定能碰到好的的。”杨小静琢磨说：“还是要在王冠找，选择面广，男生质量也高。一定要男比女强，不然容易闹矛盾。”郑卫说：“刘娟到哪去找比她强的呀？能找个跟她一样的就不错了。”杨小静又说：“一定要找个他爱你，你也喜欢他的。七天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没感情可没法过。”刘娟越听越没戏，心情暗淡地说：“这到哪里去找呀？”杨小静忙说：“你根本不用找，等着就是了，有的是人来找你。”郑卫也说：“你就是咱们王冠选择面最广的了。记不记得那个丑八怪？你看她急成啥样？”俩个女孩都笑。杨小静笑说：“你也太损了吧。她不太好看也就是了，丑也丑不到哪里去。你不要看不起人家，说不定她能把帅哥追下来呢。”郑卫猛撇嘴，表示绝对不可能。

源济

14.5  不学不行

左拖右躲，过了好几个月，杨小静还是不得不走上考场，再考一次托福。尽管没花多少时间复习，压力也不大，可是总有一个事在那儿搁着，心里总是轻松不下来。现在好了，考吧，考完就好了，不对，考完就有更多要考的了。杨小静怏怏地跑去，蔫蔫地回来，郑卫还以为她考砸了呢，问她，她回说还可以吧。等成绩下来一看，比上次少三分，虽然语法阅读都下降了，听力却几乎满分。郑卫狂流口水，说：“我要有你这个听力，上课轻松一大截呀。”杨小静说：“都是看电影看得呗。有啥意思？”郑卫说：“这下都齐了。你赶快去报名吧。”杨小静不高兴地说：“我真的不想去。唉，可是没办法呀，总不能做一辈子家庭妇女吧。要是能不上学直接工作就好了。”郑卫笑话她：“有呀，端盘子的，还有售货员，你愿意干吗？要想找好工作，就得读书。再说美国缺得是高档人才，不是普通工人。让咱们来就是要挖咱们的智力，不是让你去抢别人的工作。”杨小静继续噘着嘴说：“有你出心，我出力还不行吗？”郑卫说：“我也不愿动脑子呀！我最喜欢的就是修车，要不修电脑电视也行。可是这种活轮不到我干呀。唉，咱们俩人都不爱学习，可是又来了美国，这可怎么办呀？”

杨小静只好去罗格克大学报了名，准备下学期正式开读工商管理硕士（MBA）中的会计学。那个学校是纯粹的教育学院，基本上你只要交钱就可以上。杨小静托福六百多，在入学的外国学生中属于凤毛麟角，大学成绩也不错，又肯付出大把银子，学校当然欢迎的很，只是说她不是本专业的，没有相应基础，必须先学六门预修课，如会计学原理，管理工程等等。杨小静一看，这一学期学费近四千，六门预修课一读，还没有等到正式读MBA，自己带来的六千美金就全搭进去了，心里真是不乐意。她其实蛮抵触这种烂校破专业的，可是就算王冠请她去，她也不敢去呀。而不读这个专业，她又能读什么专业呢？还学英语吗？那才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美元哩。

不过，杨小静也知道MBA在国内火的很，自己要是能在美国拿个学位，至少在国内说出去脸上还是很有光彩的。其实，她一则在家呆不住，二来对郑卫也越来越不放心，不敢自己专心当家庭妇女，把一切担子都压在郑卫身上。本来她是蛮相信郑卫的，知道这小子脑子灵，反应快。现在才发现，他是满脑子小聪明，很不踏实。他不爱读书，更不喜欢看论文，最愿做的就是修车玩电脑。可是你来王冠是读博士的呀，不读书不看论文，怎么可能毕业？再说你又不是F2，想干点什么就干点什么，你必须对这个家庭负责呀！杨小静说过他几回，这小子表面上哼哼哈哈地答应着，碰到一点诱惑马上又忍不住跑去玩。杨小静说多了，他还不耐烦。杨小静也不愿太伤夫妻感情，不好把话说绝了。她想郑卫总有一天自己会意识到，在王冠你拼命努力还不容易读下来呢，想混出来是不可能的，这儿又不是综大。

果然，期未郑卫参加了博士资格考试，回来就抱着头说完了。成绩一下来，刘娟高分通过，郑卫名落孙山。杨小静把郑卫狠狠地说了一顿，郑卫不敢还嘴，只是解释说：“我还以为可以刚刚过呢，没想到这么难。”他的老板詹姆斯·巴特曼教授也大为不满，说：“你要是连资格考试都过不了，怎么读博士呢？下学期还有一次机会，希望你能留下来。”这下子郑卫知道害怕了，开始坐下来玩命学。有时候他也对杨小静叨叨：“要是实在过不了，我就转学吧。”杨小静质问他说：“你在别的学校能申请到奖学金吗？咱们怎么生活？”郑卫没招了，只好说：“那要不行，咱们就只好回国了。”杨小静叫起来：“你就不怕丢人呀！当初得意洋洋的出来，现在灰头土脸的回去，你怎么交待？工作位置也没有了，培养费也交了，你说怎么办？还有，我爸会饶过你吗？你想不想离婚？”说完自己也觉得过了，有些后悔，看郑卫痛苦不已的样子，又柔声劝他道：“小卫，别担心。人家能过，你肯定也能过。我知道你很聪明的，就是努力不够。再使把劲，下次一定过，噢？”郑卫点点头，只好更拼命了。杨小静当年就是因为讨厌综大学生的嚣张傲慢，才看上了谦恭平和的郑卫，没想到出国后才发现，谦恭平和的另一种解释就是不求上进、能混则混。这使得杨小静很郁闷，同样的品质，为什么在一种情况下是优点，在另一种情况下就是缺点呢？

源济

14.6  献花成名

秋季一开学，杨小静便正式开始了她在美国的读书生涯。她每周开车去罗格克大学两三次，只是去上上课，做作业和项目都在自己家里，或者在王冠的图书馆里。她从不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跟同学都是泛泛之交，大多是作业往来。她英语好，别人专业好，可以互通有无。当然也有很多男生企图跟她套近乎，而她总以老公这边有急事搪塞。对方一听王冠的鼎鼎大名，大多自惭形愧从而偃旗息鼓了，既然她是有主的人了，老公又那么牛，谁还敢打她的主意呀？也有人看出她很有号召力，劝她参加学校的中国学生会组织的各种活动，都被她婉言谢绝，因为她从心里觉得自己是属于王冠的，她可不想跑到那么个破学校去扬名立万，叱咤风云。

杨小静虽然没有在罗格克大学投身江湖，却不经意间在王冠一夜成名。王冠的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每年总会在秋季搞一次大的活动，以庆中秋、贺国庆和迎新生。刘娟因为已经开始了实验室之间的轮转，忙得要死，没时间去凑热闹。郑卫要再考一次博士资格，想去而不敢去。杨小静生气道：“总不能让本姑娘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吧？小卫，你必须送我去，再帮我找个伴。”郑卫赶忙说：“好吧，好吧。”心里巴不得跑去玩一个晚上，再也不回教室。

他们二人进去时，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其实谁进来大家都会扫上一眼的，因为秋季是打猎的最好季节。问题是今年没有来小刘娟，只有二三个看上去还凑合的新生，每个人都已被八道目光盯牢。杨小静去年的迎新晚会没赶上，所以也可以算是新人。她的打扮明显有别于学生，薄施脂粉，长发披肩，深色碎花长连衣裙，中间扎着郑卫在纽约给她买的名牌腰带，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形婀娜。她的出现，有如长夜里的一道闪电，引来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们的长时间关注。杨小静见到这种场面，心里得意，更加挺胸扬头，走起路来屁股扭动的幅度也更大了。

杨小静正在忙着秀自己，突然听到近处传来一声呐喊，接着一个人冲上来一把抱住她，嘴里喊道：“小静啊，原来是你！我说哪来一个大美女，看着还很面熟。哎呀，半年不见，你怎么长得更漂亮啦？”杨小静一看，正是逛纽约时认识的丑妞。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但如此热情，而且喊得都是杨小静的心里话，可把杨小静高兴坏了。她原本最看不上这个丑妞，现在才发现，就算她是恐龙，也是一条特别可爱特别善解人意的恐龙。

杨小静这下子一点都不孤单了，丑妞把她拉过去同坐，还一下子给她介绍了一大堆男男女女，包括她早已熟悉的帅哥。不远处坐着滑雪时碰到过的小个子，这时也冲她打招呼，她心情好，也摇手回应。杨小静找到时间回过头来便向郑卫挥手，意思是叫他回去看书去。郑卫气愤愤地过来冲她低声吼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杨小静笑道：“谁让你资格考试不过的？去看书吧，郑卫同学，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哦！”郑卫只好做着抹泪的动作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杨小静看帅哥化了妆，便问他：“你一会要表演什么节目吗？”帅哥说：“他们非要让我唱一首歌。我这也就是卡拉OK的水平，万一跑调了怎么办？”丑妞说：“你就是全跑调，也没有什么关系。你只要上台站一站，就可以让许多女孩在王冠的生活不再那么痛苦。”帅哥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什么呀！”杨小静却发现，丑妞虽不好看，却很会做人，她这句话显然又说到帅哥的心坎上去了。

演出开始没多久，丑妞就悄悄地对杨小静说：“小静，你的腰带实在太漂亮了。你可不可让我借戴一会？”杨小静可不是小气的人，当即往下解，同时问道：“你也有节目吗？”丑妞说：“没有，我啥都不会。”指了指帅哥说：“我要给他献花。”原来每个节目表演当中，都有人上去献花。杨小静心想，丑妞抢来这美差，就是摆明了告诉大家，帅哥是属于她的。

可是临到帅哥上场了，丑妞把花都拿到手上有一会了，突然卸下腰带还给杨小静，急急忙忙地说：“不行，不行！小静，还是你去吧。”说着又帮杨小静扎腰带又把花塞给她。杨小静大感吃惊：“怎么回事？你去呀！你们不都说好了吗？”丑妞急道：“我不行，越想越害怕。要是有人喝倒彩怎么办？你去吧，你去吧！”杨小静忙说：“我去算什么呀？我连学生都不是。你不想去，另找别人吧。”丑妞把嘴对着杨小静的耳朵说：“找别人我不愿意，你就帮个忙吧。”

杨小静一看，这下子再推就不好了，赶快静一静心，想好了所有步骤。没过二分钟，她就上场了。她可不象那些丝毫没有舞台经验的生瓜蛋，不管别人唱到哪里，低着头踉踉跄跄地冲上去，把花往演员怀里一塞，然后就逃也似地跑下台。她先在台下等着，直到帅哥唱完了上半段，站在台上听着音乐过门等着下半段时，才迈着训练有素的舞台步，摇曳着窈窕的身姿，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先伸出小手跟帅哥握了一下，再捧上鲜花，微微鞠躬献上，所有动作都优雅漂亮，大方得体。转身下台时，她也是缓缓而行，脸上浮现着自信的微笑扫视了一下台下的观众，还冲丑妞这边微微地招了招手。她这套纯熟的专业动作，把王冠这群书呆子都看呆了，他们想不到学校居然还有如此出色的尤物。丑妞率先鼓起掌来，台下顿时鼓掌声、口哨声、欢呼声响成一遍，几个认识她的同学，加上小个子还有他的朋友，更是喊得震天动地，嗓子都快哑了。杨小静当然知道这是王冠的学生们在向自己致敬，便向观众鞠躬致谢，身姿美妙可爱，结果引来更为强烈的欢呼声。那个晚会上，她给王冠学生们留下了经典的一幕。

杨小静走回座位时，仍然有很多人的目光追随着她，所以她也一点不放松，依然挺胸抬头摆臀，还是风情万种。丑妞看不过去了，张开手脚冲过来，一把抱住她说：“小静，你可太坏了！你把咱们大帅哥的风头全抢走了！”杨小静笑着说：“不是你非要让我上去献花的吗？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冲着我来了。”丑妞笑道：“你是专业级别的呀，谁能跟你比？这样也好，咱们杀一杀大帅哥的锐气，省得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晚会结束后，杨小静跑到教室找到郑卫，把他拉出来大大地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火爆成名。郑卫听后愁眉苦脸地说：“我可怎么办呢？我这要是混不下去了，回国都得一个人走。你随便就能换个帅哥呀。”杨小静嘻嘻直乐，说：“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本小姐自重身份，不会再理别人，跟了你就是过一辈子的。”郑卫心里感动，保证说：“我一定会尽最大努力的。”杨小静也鼓励他说：“你就是功夫不到家，混得太厉害了。你好歹也是地区高考状元，这么个资格考试算什么呀？你好好学，这次一定过！”

源济

14.7  输光赔尽

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这天郑卫去上课，老师一上台就无比兴奋地说：“你们知道吗？股市大跌！美国第一富豪比尔·盖茨先生，昨天一天就失去了三十亿美元。真是太剌激了！”郑卫一听脸就白了，心里直叫：“完了，完了！”那节课老师讲的是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前一段时间他看着股市长得没完没了，把胆大的撑死，把胆小的气晕，就跟杨小静商量，要把她交完学费剩下的二千美金也追投进去，说保证大赚其钱，还说什么：“你以后就不用工作了，就等着在家数钞票吧。”杨小静见郑卫把握十足，牛皮吹得山响，年轻人嘛，容易受蛊惑，心神一荡，就把钱全给他了。郑卫这阵子忙得要死，也没时间去盯股市，怎么会想到这东西说垮就垮，一点面子也不讲。他下了课急忙去查，发现自己的帐上余额损失了一大半。他回去跟杨小静一说，又被老婆臭骂了一顿，说他不务正业，尽想这些歪门斜道的事，既害自己，又害家人，没见过他这么差劲的人，还叫他赶快把剩下的钱都从股市中取出来。郑卫说什么遇低出手太傻，至少应该等到大盘技术性反弹。结果只见跌不见涨，他买的一些小股票干脆跌停盘，血本无归。这时他才知道未日已经来临，不能再心存侥幸。等他抽手时，他自己以前挣得钱已经陪了个干净，杨小静的钱也所剩无几，等于输光赔尽。丢钱不说，从此他在老婆心中的形象，也大跌倒地，杨小静再也不把他奉为神明了。

本来说杨小静出二千，郑卫再把股票买掉挣二千，还够杨小静再读一个学期的。这下子全赔光了，杨小静就只好失学了。不过，说实话，她实在不喜欢上那个破学，大笔大笔的交钱，没完没了的作业，又黑又远的前途，她有必要把青春和金钱都陪在上面吗？现在正好郑卫把钱都玩没了，她也就名正言顺地不学了。想想父母挣这些钱多不容易，杨小静真的很心疼。可是丢都丢了，郑卫又是家里的顶梁柱，她除了吵几句外，还能怎么样？不仅如此，她还得强颜欢笑，安慰郑卫说没关系，钱没了就算了，你只要考过了资格考试，咱们以后多少都挣得来。郑卫也知道自己无路可退，无论如何都必须过这一关，连老婆的嫁妆都陪干净了，就算杨小静愿意跟他回国，他又有何面目见老家的父老乡亲呢？

还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呀，郑卫经过几个月的艰苦拼博，总算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喜讯传来，杨小静比郑卫还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们俩人就算在美国站住脚了，郑卫同学现在怎么说也是王冠的博士候选人了。郑卫长松一口气，觉得去实验室干活，应该比上课轻松多了。刘娟却对他说：“以后就要读论文了，靠自觉。”刚过了一关，马上又面临更大的考验，这痛苦的日子还有没有尽头呀？好在郑卫属于得过且过之人，先乐几天再说，车到山前，有没有路咱再找呗。

杨小静在罗格克大家也学完一学期了，成绩一般般，两A两B。她有点遗憾，却并不太在意，因为就算她考得再好，下学期也没钱再读了，而她即使考得再差，也不影响大局。她彻底原谅了郑卫丢光了家里的钱，反正只要郑卫有学上，她就有饭吃。郑卫看到老婆因为没钱交学费，不得不再次窝在家里，很感内疚。杨小静劝慰他说：“没关系的，就算咱们能再交一学期两学期的钱，仍然读不完。我还是出去打工吧，挣了钱我不就可以重新上学了吗？”

的确，杨小静本来就不是能够闲得住的人，整天没有事情可做，又看不到任何前途和希望，实在太难受了，觉得简直是生不如死。现在，她下决心抛弃虚荣，放下身段，去餐馆打工了。刚开始找工时，她不好意思，让郑卫去替她问。后来她自己也厚着脸皮上了，因为郑卫说，人家肯定更喜欢漂亮女孩。可是，折腾来折腾去，却还是没有一家餐馆肯要她。这时她才发现，世道已经完全变了，以前天天贴广告招人的中餐馆，现在居然人满为患。据说是因为网络泡沫破灭，电脑公司的精英们全都挤进餐馆来端盘子了。而杨小静因为没有身份，美国人的餐馆她去不成，所以选择面太窄，只能是中餐馆，打黑工。她本来以为只要自己放下架子，餐馆还不得抢着要？现在才知道，她居然连端盘子的工作都找不到，心里之伤痛和郁闷，真是到了极点。

郑卫进实验室后，发现远不是他想象的那么轻松，有时候压力甚至更大，这不是打A打B的问题，也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问题，你必须出研究结果，还必须对得起你的老板和他的钱。看杨小静也很难受，就跟她叨叨说：“大家都说，在美国只有二种人混得好，一种是书呆子，别一种是二杆子。我不是书呆子，你又不是二杆子，咱们俩是很难混的啦！”杨小静瞪着眼睛叫道：“那你就变成书呆子，我就变成二杆子！我就不信咱们在美国就混不出个人样来！”

又在家傻吃等死了几个星期，杨小静实在是呆不下去了，只好找出齐驵当初留给她的电话，厚着脸皮打过去。齐姐人挺好的，一点讽剌挖苦她的意思都没有，还很高兴地告诉杨小静，自己又怀孕了，已经告诉餐馆老板要辞职，她去正好顶上。可是当齐姐听说杨小静一点经验没有，也从未打过其它工时，还是说不好办，因为人家要的是熟手，现在经济这么差，谁还会去培训新人呀。杨小静请她帮忙指点一二，自己去碰碰运气。齐姐便在电话上教了她一通，并祝她好运。

源济

第十五章    美丽女跑堂

15.1  餐馆找工

杨小静上穿肥大的旧西装，下着破旧的七分裤，卸掉了耳环，抹去了口红，弄乱了头发，还把指甲上涂成大红，以她自认为最邋遢、最土、也最象农村劳动妇女的形象，走进了餐馆“亚洲村”。来之前，齐姐告诉她说，这里的经理李三姐最怕富家小姐跑来“串门”，干两天刚培养熟了，不是干不下去，撤了，就是找到更好的工作，跑啦，害得他们只好重新招人，重新培训，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浪费金钱，还打乱了正常的工作节奏。所以让她一定要以苦大仇深的底层人民群众的面目出现，尽可能让李三姐相信，她是会在这里干一辈子的，会誓与餐馆共存亡。于是杨小静跑到慈善商店买来这身可怕的衣服，又尽力把自己打扮成最能干苦活、累活、脏活的模样，就差没往脸上摸灰了。她还提了一瓶矿泉水在手里，这才拖着脚一摇三晃地走进了餐馆。

现在是下午客人最少的时间，只有一对美国老头老太太在吃东西。接待柜里有一个很精干的中年女同胞在劈里啪啦地打算盘，见杨小静走进来，用英语来了一句：“我可以帮助你吗？”杨小静心想这大概就是李三姐了，但还是用中文说：“请问李三姐在吗？”那个女同胞回道：“我就是。有什么事？”杨小静有点怯生生地问道：“请问您这里需要人吗？”李三姐迅速地扫了她一眼，说：“对不起，我们不缺人。”杨小静还想争取一下，说：“听说你们这里需要人手的。”李三姐很干脆地说：“我是这里的经理。我正式告诉你，我们不需要人。”

杨小静本来就在车里坐了半天才下决心走进来，其实她才不想当什么女跑堂哩，这不是实在无路可走才来的嘛，现在人家不要，她也正好找到借口不用干了。她的表情轻松下来，身体也挺直了，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水，笑着问：“你怎么还用算盘呀？这还是我到美国后第一次见人打算盘。现在中国都很少有人用了。”李三姐听后，表情也不再那么严厉，回答说：“好多老美也这样问我。还有人为了看我打算盘专门跑来吃饭。中国人就知道崇洋媚外，其实只算加减的话，算盘比计算器快多了，还不容易出错。”杨小静说：“可是现在没有几个人会呀，也没有人教。我妈还会的，我就没学过。”李三姐说：“我也是下乡时学的。不会打算盘就当不了会计，下地干活可太累了。”杨小静问：“你还下过乡？你年龄不大呀。”李三姐说：“赶了个尾巴。后来一高考就回来了。”杨小静同情说：“你们那一代是最惨的。我爸是大学快毕业时赶上了文化大革命。你们好象连学都没得上了，是吧？”

李三姐一提起那段峥嵘岁月就会激动不已，现在正好没有多少事，盯着杨小静就大讲特讲起来，杨小静只见她鲜红的嘴唇上下翻飞，声音又急又快：“可不是吗？我还上小学哩，就说停课闹革命了。复课没几年，又让我们下乡跟贫下中农再学习，战天斗地一辈子。那可不是象你们现在这样，跑到餐馆过渡一下，辛苦两年就去找好工作了。那可真是要在农村呆一辈子的，连户口都迁下去啦，想回城根本不可能。唉，那才叫苦呀，不光干活苦，心更苦，绝望呀，根本没有出路！后来恢复高考了，才算看到一线生机。我们白天还要干活，晚上拼命看书，那可真是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你们不理解的，你们不可能理解的！”她边说边摇头，无限感慨。杨小静说：“我理解，嗯，一点点。我爸那时候在工厂当工人，也是拼命考研究生才出来的。”

李三姐算是找到了知音，继续兴致勃勃地往下说：“真的很难呀！幸亏我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平常也逼着我们读点书，不许参加什么运动，说咱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一旦卷进去了，有成绩是别人的，出了错是自己的。以我这个性格，是最容易被人鼓动着跳出来的。幸亏我父母看得紧，还给我布置家庭作业，不然后来天天修地球，怎么可能考得上大学？我要是上不了大学，即使回城了也是不好找工作的。当时一家只给一个顶替指标。给谁呢？给我还是给我弟弟？好在我上大学走了，不然还得闹矛盾。我老大呀，只能我让他……”

杨小静奇怪了，插嘴道：“你老大呀？我还以为你老三呢。那怎么你叫李三姐呢？”李三姐笑起来：“李三姐怎么啦？不好听吗？有刘三姐唱歌，杨三姐告状，现在又有李三姐开饭馆，不好吗？”杨小静也跟着笑，说：“所以你就让人家把你叫三姐啦。”李三姐笑说：“不是的。我跟着先生来美国后，就去读了个电子工程学硕士，老板看我还行，拉我读博士，我坚决不干，还到处瞎讲，说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人，一种是男人，一种是女人，第三种是女博士。后来拿到硕士，毕业啦，找工作却怎么也找不到，熬了一年，实在太难受了，没办法只好又回到学校去读博士。结果我的朋友同学都把我叫‘第三种人’，后来就演变成了李三姐了。”杨小静吃惊地张大嘴：“你是博士呀？崇拜崇拜！那怎么到这里来做经理了？”李三姐对杨小静的反应很满意，解释说：“我坐不住，根本不是搞研究的料。再说我爱人总换工作，每次我都得跟着换，找工作哪那么容易呀？后来干脆就在餐馆里干得了，反正跑来跑去的挺开心，挣得也不比他少。”

杨小静继续拉家常问：“那你先生做什么呢？教授吗？”李三姐说：“他一个破大学的博士，做什么教授呀？换了几家公司，身份不好解决，只好到王冠大学做博士后。前两年才把绿卡办下来。”杨小静套近乎说：“你先生在王冠呀？我老公也在王冠。你先生在哪个系？”李三姐有些疑惑地说：“电子工程系。你老公也做博士后？你怎么这么年轻？哪个系的？”杨小静有点得意地回答：“他在读博士。基因系的。”李三姐直言快语道：“在王冠读博士呀，那可是真金的。不象博士后，是镀金的。”杨小静摇头以示谦虚。李三姐继续说：“王冠的教授钱多，四处找人进来当廉价劳动力，所以进去做博士后不难。读博士可就不一般了，入门太不容易。你老公国内哪个学校？”杨小静不无骄傲地回答：“北京综合大学。”李三姐羡慕道：“大名牌呀，怪不得呢！你是哪个学校的？”杨小静不敢说自己也是综大的，她可丢不起那个人，只好打马虎眼说：“很破一个学校，说了你也不知道的。”李三姐问：“也学生物？”杨小静说：“学英语的。”李三姐噢了一声，大概是觉得杨小静学英语，长得又不错，所以才在综大钓到一个高材生。

源济

15.2  职业跑堂

李三姐低头继续打她的算盘，好象在琢磨什么。杨小静想一想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说：“三姐，那我走了。”李三姐问：“你怎么来的？这儿离王冠可不近。”杨小静说：“我开车来的，没多远。”李三姐似乎有点生气道：“你年纪轻轻，会英语，又能开车，不去读书，跑到餐馆来混什么呀？”杨小静辩解道：“我没有专业呀，能学什么？再说我老公那点奖学金刚够我们俩生活的，哪还有钱交学费呀？”李三姐说：“学MBA呗。这里没有专业的都学那个。”杨小静苦着脸说：“学啦，我去罗格克大学学了一学期会计。自己很累不说，别人还都说，这种大学出来的，找工作很难，就算找到了工资也不会高，二三万吧，还要考职业会计执照什么的，就是CPA，猴年马月的事，实在是没意思。我老公去炒股，又把我从国内带来的一点钱都炒没了，也没钱交学费了。唉，现在只好在家呆着，天天百无聊赖的，我跟你一样，在家呆不住……”

李三姐这时候做出了决定，说：“那你就下星期一来上班吧。”杨小静惊喜道：“三姐，你要我了？”李三姐说：“大家都愿意打周末，星期一、二只有二个人，我就给你这两天。你先干一干试一试，专管领位、接电话和包外卖，一个小时七快钱，行不行？”杨小静忙说：“行，行，有点事做就行。”李三姐直截了当地说：“从来没打过工，对吧？还打扮成这个鬼样子想瞒过我！你以为我是冲进村里找花姑娘的日本鬼子呀？”杨小静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以为打扮的土一点，你就会以为我是劳动人民了。”李三姐不屑道：“我一看你的长相身材就知道你是一个娇小姐。你知道什么人最好用、最能干活吗？是那些五大三粗生了孩子的中年妇女。”杨小静说：“我会好好干的嘛。”李三姐说：“你干不动的。你就当领位吧，钱少点，可也不那么辛苦。这是菜单，你回去把菜名给我背熟了。换身好点的衣服来，化淡妆，打扮精神点，因为顾客一进门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下个星期一上午十点钟你到这里来。头一天算培训，没有钱。如果没有问题，星期二才算正式上班。你觉得怎么样？”杨小静心想这活怎么还需要培训？可又不敢讲价钱，只好说：“没问题。下个星期一我一定来！”

星期一上午，杨小静准时到“亚洲村”报到。李三姐打量了一下杨小静说：“我要不是看上了你这个脸蛋，我才不会要你呢。我估计你会给我们带来一些顾客的。你这个鞋跟太高了，明天换个低跟或者平跟的来，不然脚会受不了的。”杨小静嘴里答应着，心里五味杂陈，别人说她长的漂亮，本来应该高兴的，可是李三姐的说法，好象要她出卖色相似的。李三姐拿出一个本子，要杨小静把英文名和电话登记上就行了，说：“我知道你们都是打黑工，反正我给现金，所以也不要社会安全号码。你机灵点，万一移民局、税务局来检查，就说你是我的朋友，临时来帮忙的，不拿钱。你要多缠着他们一会，我好让其余的人从后门跑出去。这里只有我和大厨还有一个越南人是上税的，属于正式工人，其他的都是黑工。我们降低了经营成本，你们也有了活路，对不对？”杨小静心惊肉跳的，这怎么在美国卖苦力都违法？李三姐看她的害怕样子，说：“别担心，我在这行做了好多年了，都没碰到有人来查。只不过跟你说一声，以防万一。其实政府对这种非法工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这些人都赶跑了，餐馆就得大幅涨价。”

李三姐随即领她参观整个餐馆，没有多大，除了大堂就是厨房，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厕所。李三姐介绍说，中餐馆是遍地开花，象这间就算是中等规模的了，大多数小餐馆都是纯外卖店。这家餐馆是分店，主店在城里，老板是台湾人，她在主店干了好几年，老板看她可靠能干，就把她派到这家店做经理了。老板是偶然过来看一看，平常不管，她隔一天送钱过去给老板就行了。李三姐当时没提，后来杨小静才听说，实际上她在这家店也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所以也算是老板之一吧。这里只有一个大厨，是台湾人，老板的亲戚。还有两个帮厨，都是墨西哥人，有劲、好用、要钱少，但得盯着，懒得很。餐馆一周开门七天，人歇馆不歇，轮流转的男女跑堂有十几个人，有干二天的，有干三天的，最多只给五天，只有李三姐一个人是干六天甚至六天半。杨小静有点吃惊道：“这么多人呀？”李三姐说：“平常你看不到多少人，可是这餐馆一周开七天，一天十几个小时，有堂吃、有外卖、还要去送，这得用多少人呀。所以服务业虽然辛苦，挣得也少，可是给了很多人饭碗，这也是政府不太管的原因。”

李三姐又说：“平常中午忙，周围工厂、公司上班的来吃午饭的人很多。周五周六晚上比较忙。平时大家各收各的小费，周六、周日打‘共产’，就是小费收上来大家集体平分。”杨小静好奇地问：“为什么呢？”李三姐说：“传统吧。周末客流不好说，有时候人很多，象母亲节、父亲节什么的，有时候人很少，比如夏天特别热的时候或冬天特别冷的时候。最近经济不好，周一到周三就派‘当牛做马的’两个人就够了……”看杨小静一付不解的样子，李三姐解释说：“两女的，一个姓牛，一个姓马，所以她俩自称‘当牛做马的’。对了，你姓什么？”杨小静一直不肯说自己的名字，只说自己英文名叫“斯佳丽”，就是电影“飘”的女主角的名字，可是现在连姓也不提不太好，只好说：“我姓杨。”李三姐笑起来，说：“这下好了，牛、马、羊全齐了。不过你可小心点，这‘当牛做马的’是能干，也喜欢尥蹶子，说不定会找你的麻烦。老娘们，有家有口的，把钱看得特别重，不过人不坏。”

源济

15.3  当牛做马

接着李三姐考了考杨小静的英语菜名，什么甜酸鸡、蒙古牛、捞面、炒饭、春卷，杨小静早已倒背如流。顾客打电话订餐，杨小静必须正确无误地记下来。李三姐又打开地图，指了几条街和附近地区，叫杨小静一定记住了，这些地方我们是不送外卖的，就说送外卖的人没空，随便找个理由，车坏了、人病了、奶奶死了，反正是不送。杨小静啥也不懂，又问为什么。李三姐不耐烦地指着地图说：“你看地名还不知道呀？三街，五街，主街，‘晚’大道，全城百分之九十的凶杀案都发生在这里，谁敢去呀？我们这里以前有个小子舍命不舍财，非要去，结果第二个星期就被老黑在车上打了两枪，幸亏他机灵跑的快，不然把命都得搭进去。后来我就坚决不准去了，他死了我怎么给他老婆交待呀？得陪多少钱？我这餐馆还开不开了？”

杨小静被吓得一愣一愣的，说：“我也听说很乱，没想到这么利害。”李三姐很不屑地说：“那其实不算什么。我都被人拿枪对准三回啦，一回顶着脑袋，二回指着胸脯，你知道什么叫做出生入死了吗？干这行就是！”杨小静叫起来：“真的呀？那太可怕了！”李三姐安慰她说：“你怕什么？老黑只劫财不劫色，你又不管钱，他不会打你的。”可是杨小静还是吓坏了，要是跑到美国来没挣到钱还被打死了，那才是冤到姥姥家了呢。看到杨小静小脸吓得煞白，李三姐很为自己的勇敢而自豪，继续讲：“有一回一个半大黑小子提了一杆AK47冲进来……”杨小静不解地问：“那是什么？”李三姐说：“就是冲锋枪。我特镇静，把钱点了点，全给了他。后来想起来才后怕，他要是手一哆嗦，我就会被打成纱窗了。他其实也很紧张，抓过钱就跑。我回头一看，全餐馆的人都爬在地上呢，那场面才是壮观。”李三姐说得笑起来。杨小静可惜说：“那你们不是一天都白干了吗？”李三姐说：“我每天下午存一次钱。这样他顶多抢走半天的现金收入。唉，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这时两个略微年轻一些的中年妇女前后脚进了餐馆，杨小静当即猜到这两位就是“当牛做马的”。李三姐给她们介绍了一下，杨小静忙叫牛姐、马姐。俩人立即把她当成了威胁，很不友好地上下打量着她。马先发难了：“哎哟，小嘴倒是怪甜。这里可不是靠嘴吃饭的地方。”牛接着说：“你看她打扮的！来这里吃饭的可没啥富人，还想挂一个怎么着？”杨小静第一天上班，哪敢跟这样的滚刀肉斗，陪着笑脸解释说：“是三姐让我穿好一点，说让我领位。我本来不想……”牛嘴里继续找茬：“领个位也不用这么夸张嘛……”马反应快，脸上象变戏法似地突然展现出灿烂的笑容，走过来拉着杨小静的手说：“小姑娘嘛，就应该打扮的好一点。我看着喜欢。”牛怔了一下，也清醒了，过来搂着杨小静说：“欢迎你来！你这身材可真好。”

杨小静被她们俩折腾的糊里糊涂地，一边跟她们聊天一边猛琢磨。到下午一看工作流程，很快就明白了，原来领位拿死工资，不跟端盘子的争小费，可是把什么顾客领给谁服务，却大有讲究。跑堂的工资极低，一个小时二块多钱，收入多少全靠顾客的小费。顾客很不同，有的出手大方，有的次次“打铁”（不给小费）。如果领位的每回都把要“打铁”的主往你桌前领，那你今天就算白干了。“当牛做马的”当然不敢得罪杨小静，如果她故意领三桌黑大妈率小黑孩给你，累你个半死不说，还一分钱没有，保证让你哭都找不到调门。

这时又走进来一个墨西哥人，李三姐说他是帮厨，叫乌戈。这小子一见到来了个新人，立即满脸堆笑地上来要拥抱杨小静。杨小静怔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马一把推开他，嘴里叫道：“滚！又想占便宜！”乌戈双手一摊，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了两声：“朋友，朋友。”一点不脑，笑嘻嘻地进了厨房。李三姐笑说：“人还可以，就是有点懒，还比较色。”牛抢话道：“哪是比较色？是很色！他这么年轻，在国内就有老婆孩子了，这边还有个女朋友。不知哪来那么大劲！”马慢悠悠地说：“他天天干体力活，当然啦。比你老公厉害吧？”牛气道：“比你老公更厉害！”李三姐叫道：“哎，你们俩人怎么说话哩？人家小姑娘刚结婚，你们别没脸没皮的好不好？”杨小静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说：“你们先生也在王冠工作吧？”牛说：“不是……”马脸一沉，怪里怪气地说：“想不到你还是王冠的家属哩。这么牛怎么跑到这儿来卖苦力来啦？”牛也来了气：“大家都是在这里打工的。你老公王冠的怎么的啦？有本事你去挣大钱呀，别在这儿抢人家的饭碗！”杨小静后悔不已，赶快解释说：“我没那个意思，真的！我老公就是个混混，在王冠都快混不下去了，所以我才出来找活干的。”“当牛做马的”心里好受点了。李三姐发话说：“快去准备吧。”她们才一起走开。

那天中午一直都是李三姐领位、接电话、结帐，杨小静跟着学，并时不时跑去包外卖。下午、晚上便是杨小静接电话和结帐了。李三姐对杨小静的英语十分满意，说都可以跟洋妞相媲美了。一干活时间过的飞快，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临走时李三姐塞给杨小静二十块钱，说她干得不错，明天正式上班。杨小静拿着平生第一次挣到的二十美元，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她要把这二十美元给郑卫，郑卫不要，让她留下做纪念，她就把钱收起来了。这样又站又走地干了一天，回到家一放松就感觉到还是蛮累的，浑身都疼。好在她一周才做两天，这要是干不下去才是笑话哩。

第二天杨小静开始领位。头一天她仔细观察了李三姐的领位原则，发现一般是轮着来，同时做一些调整，尽量做到平衡，让“当牛做马的”挣得差不多。当然她对顾客了解少，有时也不知那些人大致给多少小费，李三姐会及时提醒她这一桌应该给谁。 “当牛做马的”虽然也嘀咕，但看杨小静没出大错，挺会搞平衡，也就没有闹事。再说有顾客找她们的麻烦时，她们的英语不灵光，还要找杨小静帮忙解释。一来二去，她们也就接受了这个新领位，有时候还带点小礼物来跟她套套近乎。不过，对于她们最喜欢聊的小孩、家庭还有东家长西家短，杨小静并不参乎。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那种地步。

源济

15.4  摔伤妇女

美国佬中有许多很有个性的人，杨小静第一天正式上班，就碰到这么一位。下午她准备把一对夫妻领到靠角落的一张桌子，马跑过来说不行，说一会迈克就到，接着跑进厨房让后边准备好饭菜。杨小静问李三姐，李三姐说迈克是这里的老顾客，每周二下午六点准时来，坐同样的桌子，点同样的菜，给同样的小费，风雨无阻，周周如此，都好几年了。李三姐还说咱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顾客了，多稳定，好伺候。她说还有几个类似的老顾客，让杨小静一一记熟了。六点整，迈克果然准时驾到。这是一位老先生，显然对这里很熟了，见到杨小静就问：“你是新来的？”杨小静忙介绍自己叫斯佳丽，很高兴认识他，直接把他领到角落上的那个位置，饭菜也正好上桌了。迈克一边享受着自己的标准晚餐，一边找机会与“斯佳丽”聊几句。杨小静知道这种老先生缺人交流，别的跑堂语言又不行，只好由自己出面了，所以尽量跟他闲侃。迈克临走前还站在门口跟杨小静聊了有十分钟，都是朋友之间的趣事什么的。李三姐嘴上没说，看得出还是很高兴的，跟顾客建立起感情联系，才是最好的行销。

实际上他们得到的回报，比他们所能想象到的还早的多，也大的多。第二周周一晚上，开始下美国东海岸早春的最后一场雪，一直到周二中午才停。晚上六点多，一个包扎着脚踝、柱着拐仗的黑人妇女蹭了进来。杨小静迎上前去问她是否要吃饭，她说：“把你们经理叫出来。”杨小静只好找来李三姐。那个黑人妇女说：“我今天早晨在你们餐馆门口摔坏了脚，你们必须赔偿。”李三姐定了定神说：“我很抱歉。可是我们一大早就扫过雪了，你不太可能是在我们门口摔伤的。”实际上餐馆十点钟才派那两个墨西哥人扫的雪，可是李三姐对于这种敲诈碰到的多啦，自然有了应对之道。那个女的说：“我今天早晨七点去食品店路过这里，你们那时没有扫雪。”李三姐说：“那也不能说明你在我们餐馆门口摔倒的呀。”那个女的坚持说：“我就是在你们餐馆门口路边摔倒的。很多人都看到的。我可以找到五个证人。”李三姐知道碰到了麻烦，她要是找来五个亲戚朋友死咬你，这不是也说不清嘛，就息事宁人说：“你摔伤了我们很同情，可是这并不是我们的责任。这样吧，我给你几张餐券，你可以来这里免费吃饭。”那个黑女人不依不挠：“你们有责任打扫干净门前人行道上的积雪。你们必须陪偿我二千美元，否则咱们就法庭上见。”

这时杨小静突然想起，上次聊天时，迈克说起他在法庭干过，就给李三姐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跑去找迈克。她说：“迈克，我们碰到麻烦了。你愿意帮我们一下吗？”迈克笑着说：“对我来说是好消息呀！我找到机会帮你们了。”起身跟着杨小静走了过来。那个黑人女的一看见白人老头，气势先短了三分。杨小静请她重复一遍她的故事，她讲的时候就有点犹豫。迈克认真地听完，开始问她一些问题，比如家住在哪里，附近有没有食品店，当时雪有多厚，是否有人踩过等等。那个女人越答越迟疑，最后干脆拒绝回答，只说法庭上见。迈克说：“女士，我以前就是法官。我不认为法官会采信你的说法。你为什么一大清早跑这么远来？这附近并没有食品店。你说你可以找到五个证人，可是你怎么让法官相信在下着大雪的早晨，会有五个人站在雪地里等着看你摔跤？我劝你还是放弃你的诉讼吧。”他又转身对李三姐说：“如果她真要上法庭，我可以做为你们的证人出庭。”那个女人没办法了，只好说：“算了，也许我打不赢官司。不过，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给我补偿。”李三姐松了一口气说：“好吧。我送你一份外卖，可以吗？”那个女的说：“我感谢你们。”

那个黑人妇女一走，杨小静就说：“凭什么给她一份外卖呀？”迈克也说：“李，你不应该纵容她这种行为。”李三姐说：“非常感谢你，迈克。她是一个可怜（穷）人，就给她份吃的吧。你今天的吃饭也免费。”迈克很生气地说了声：“不。”就径直走回座位。李三姐不敢再惹他，便给杨小静做了个手势，让她陪迈克回去。杨小静对迈克解释说：“她只是想对你表示感谢。”迈克仍然不高兴地说：“我理解。可是她说声‘谢谢’就足够了。她这样做好象是要贿赂我。她给那个黑人免费餐也是不对的。”杨小静说：“这是我们中国的文化。我们习惯于用礼物来表示感谢。”迈克说：“我们也是用礼物来表示感谢的呀。那是朋友之间，做生意就是公事公办。”杨小静说：“我们分得不是很清楚。”迈克气有点消了，说：“这里是美国，你们应该按美国的做法办。”杨小静立即站起来说：“那好，我这就出去给你买花。”迈克笑起来，伸手拦住她说：“好啦，好啦，斯佳丽。你看着我吃完饭就可以了。”

迈克吃完饭付了钱和小费走了，李三姐过来对杨小静说：“羊，辛苦你了。”杨小静说：“没想到开个餐馆有这么多麻烦。”李三姐叹道：“这种事情挺多的。这些黑人没有钱，又想吃好吃的，就来诈呗。前两个月是一个黑人男的，说菜里吃出蟑螂了，要告我们。我去一看，蟑螂都是干的，告诉他说，这不可能是我们餐馆的。他就要求这顿饭免费，我也答应了。这钱都是我的，我能不心疼呀？可是没有办法。他们不工作，可以没完没了地找你的麻烦，我们哪有时间陪他们玩？迈克高高在上的，哪能理解我们的无奈？”

源济

15.5  老娘打架

杨小静做了一个多月后，餐馆的生意明显好起来，一则是天气暖和了，二则也可能与外形靓丽、英语流利的新领位有关。许多顾客只是喜欢跟杨小静聊几句天，也有人来套近乎打探情况，一般都被杨小静以不亢不卑的态度圆滑地应对过去。实在对付不了的，还有李三姐呢。

时间一久，杨小静就觉得一天六七十元的收入有点少。尤其在顾客多的时候，活多了，工资还是一样，而端盘子的，则是顾客越多挣的越多，一般可以上百，忙起来一百五、二百都有可能。同样干一天，却比别人少挣那么多，她自然不服气。李三姐既然对杨小静相当满意，总让她拿这点钱也不好意思，所以有时就自己在前边顶着，让杨小静到大堂里去端几桌盘子，反正顾客很多，“当牛做马的”在高峰时确实忙不过来。

杨小静刚开始端盘子时，还真有点吃不消。人家“当牛做马”的托七八个盘子在手上走路都又快又稳，她端四个盘子走路就开始晃，而且人家跑一趟她得跑两趟，干活慢不说，还累很多，再加上别人是把盘子托在肩上走，她是抱在肚子上挪，非常地不专业，被“当牛做马的”嘲笑得要死。好在她外形靓丽，沟通能力强，有些顾客专点她的桌，给的小费也好一些。这样相对于付出来说，她的收入其实比牛马还好一点。为这些事，“当牛做马的”又没少说难听的。当然她们也不敢太过份，因为杨小静还在前面当领位，她们怕杨小静故意整治自己，而且如果顾客有什么问题找她们的麻烦，她们也需要杨小静来救场。万一杨小静不帮忙，或者故意害她们，顾客不肯付小费，她们都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可是杨小静毕竟分了她们的钱，她们对杨小静的态度远不如以前友好，而且经常到李三姐那儿去抱怨，说凭什么没人吃饭时轮她们看桌，有钱挣时杨小静就来分钱。正好齐姐辞工走了，又开掉一个打工太差的博士后，李三姐便做出调整，让她们三人打周六、周日和周一三天。现在周末生意好，牛马当然高兴。杨小静加了一天，也挺满意。不过她是周一仍当领位兼跑堂，周末则成了全职跑堂。

真要全天干活，杨小静可累惨了。她那个杨柳春风的体态，看上去好看，干起活来可比不上桶状身材的大妈。她还好强，心想我干不了别的，难道连跑堂都干不成吗？非要咬牙拼到底不可，有时候累到几乎虚脱。郑卫劝她：“人家是什么块头，你是什么块头呀？那些老娘们能干着哩。你就别跟人家比了。”杨小静说：“我还比她们年轻哩。我就不信我不行！”可是先天弱势是很难消除的，人家一天下来有说有笑轻松愉快，她却累得要死要活。而且大家在一起打工，为了干多干少，挣多挣少，少不了又有一番明争暗斗。杨小静心里总是难受，觉得自己怎么跟这种档次的人混在一起，还要跟她们天天过招，实在是太掉价了。

问题很快就来了，就是周六周日的“打共产”。“当牛做马的”俩人，都把钱看得重于生命。原先各打各的桌时，俩人关系还不错，反正井水不犯河水，只要领位的分桌公平，得钱多少看各人的造化，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现在“打共产”，因为干多干少最后都是平均分配，这两个人就变着法子偷懒，而杨小静则不敢也不愿跟她们斗，所以反而是杨小静干的多一些。后来李三姐给她们三人分了区，你的区主要是你负责，只有你忙不过来时，别人有空了才过来帮帮忙。这样一来情况好一些，但是在谁帮谁上，她们还是斤斤计较。她们俩人一对着干，杨小静的日子却好过多了，因为她们都想拉杨小静做同盟，至少让她保持中立，也就不敢对杨小静横挑鼻子竖挑眼了。而杨小静当然力求超脱，谁也不得罪。

另一个问题就是有人偷钱。既然“打共产”，大家都应该把收上来的小费放入柜台下的一个小纸盒里，等全天结束后几个人平分。可要是有人把钱悄悄塞进自己腰包，那就是偷钱，所以一般跑堂们都会互相监督，防止有人占自己的便宜。可是一忙起来，这种事还是防不胜防，而且就算不忙，彼此也很容易互相猜疑。“当牛做马的”总觉得自己偷的少而对方偷的多，所以越来越紧地盯着对方。她们知道杨小静脸皮簿，不好意思偷，其实杨小静是不屑做这种龌龊事。可是杨小静也不傻，她多次看到“当牛做马的”把收上来的钱悄悄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或者多收少交，而她们两个人都偷，最吃亏的就是自己了。她很生气，可是也只能先忍着，因为她本能地感觉到，这种情况是不可能长久持续下去的。

这天马看到牛去交小费，她便假装转过身来收桌子，然后突然一扭头，正好看见牛把几块钱往裤子口袋里塞。马当即大喝一声：“你又偷钱！”牛被抓了个现行，只好把钱掏出来，嘴里喊道：“你才偷的多哩。别以为老娘我不知道！”马嘴硬：“你有什么证据？凭什么诬蔑我？”牛说：“你敢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给大家看一看吗？你不敢！”马死硬到底：“我掏出来又怎么啦？就算有钱那也是老娘我自己带的。”牛叫道：“你掏呀！你掏呀！让大家都看一看你偷了多少钱。”马软了，说：“你凭什么搜我的身呀？你以为你是警察呀？”杨小静出面劝道：“好啦，好啦，算啦！以后都不要再拿了。”李三姐也在远处喊了声：“够了！干活去。”

“当牛做马的”两人都是做贼心虚，有台阶下就不再吵了。马转身走过牛身边时，嘴里却小声嘀咕着：“不要脸！小偷！臭贼！”牛本来就脑羞成怒，牛脾气一上来，飞起一脚踹在马屁股上。马反应也快，回身就给了牛一大耳光。牛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一把抓住马的头发，另一只手照脸打去，却被身手敏捷的马挥手挡住，另一只手也揪住了牛的头发。俩人都被对方抓住了头发，躬着身子，一只手搏斗，两只脚互踢，嘴里同时高声叫骂，战成一团。

杨小静哪见过这阵式，吓得手足无措，一边叫着：“别打啦！别打啦！有话好好说嘛。”一边想去拉架。可她那个纤弱的身子，冲都冲不进去，几次还险些被牛和马的炮火误伤。她只好跑去找李三姐，叫道：“三姐，她们打起来了！”李三姐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地说：“让她们打。打累了就不打了。”杨小静只好又去叫乌戈。按说这男的力气总比女的大得多，而且乌戈年轻，又是常年打体力工的，分开两个妇女还不容易？可是这小子不真拉架，上去一会抱抱这一个，一会抱抱那一个，有时还把俩个都搂在怀里，满脸堆笑，好象十分享受。大厨和另一个帮厨也出来了，俩人也是笑容满面，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牛或马打到对方一下时，他们还一起鼓掌欢呼。

杨小静这时镇静下来了，心想谁叫你们俩个偷钱的，互相打几巴掌也是应该的，就懒得再管。牛和马势均力敌，也打累了，只好僵持在一起。李三姐慢慢悠悠地走出来，说：“你们如果再打，一起开除。我马上就能找两个博士来，你们信不信？” “当牛做马的”不敢再打，可又互相纠缠着谁也不能先松手。李三姐威严地叫了一声：“乌戈。”乌戈不敢再占便宜，插到中间一使劲，就把俩个人分开了。牛马一边整理衣服头发一边互相叫骂。李三姐又说了一声：“一人罚二十块钱。谁再骂一句罚一块。以后羊负责收钱，你们俩个不准动。”牛马都不敢再骂了。马悄悄地对牛竖了一下中指。李三姐明察秋毫：“马再罚五块。”马刚要争辨两句，李三姐淡淡地对她说：“你要再吵，明天就不用来了。”马这下彻底蔫巴了，啥也不敢再说。牛本来对自己被罚二十心疼的要死，现在听到马比她还要多罚五块，脸上立即现出了笑容。杨小静对李三姐处理此事的手段和威势钦佩不已，很长时间都在琢磨这件事。

源济

15.6  小费被抢

打了一架以后，“当牛做马的”谁也不理谁，可又没人说话，便都找杨小静聊天。杨小静对她们那些孩子、老公、东邻西舍之类的话题实在不感兴趣，总是敷衍几句就走开了，使得这两个人都闷得不行。

有一次牛和马端盘子正好打一个照面，两人都是头一侧谁也不理谁擦身而过。牛向旁边让的多了一点，衣服碰到了桌上的碗具，差一点翻了下去，要是掉到地上摔碎了，她可是要陪的。马眼急手快一把扶住了，牛说了声：“谢谢！”马当即说：“谢什么谢？你上次没把我打死！”牛说：“你打我才狠哩！我现在脸都还疼。”马说：“我屁股更疼。”俩人相视而笑，马上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拉在一起狂侃不止。

杨小静跟李三姐谈起这件事来，李三姐轻描淡写地说：“我早就料到了，她们俩谁也离不开谁。”杨小静按着胸部说：“上次她们打的好凶。”李三姐说：“虚张声势。多大的仇呀？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呗。英语不会说，跟别人也谈不来。她们俩个不凑在一起，还能跟谁在一起？”杨小静问：“要是她们俩人继续打，你会把她们开除了吗？”李三姐说：“熟手不好找。稳定的队伍也很重要。她们也没地方可去。你是迟早要走的，她们就只能在这里长期做下去了。”杨小静痛苦地说：“谁说我要走呀？我能去哪里？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就跟着你做一辈子吧。”

经此一役，“当牛做马的”双方关系比以前好了很多，整天拉在一起聊天，还经常从家里带些自己做的小东西来一起分着吃。杨小静看明白了，因为现在“打共产”时，收钱都归杨小静管，她们彼此信不过，却都信任杨小静，所以就没有什么大矛盾了。杨小静也想明白了，制度很重要，建立一个好的制度，就能够减少冲突，还能提高工作效率。

内部的问题解决了，外部的冲击又来了。又一个周日，她们三人“打共产”，杨小静把收到的钱，都放到门口柜台下面的一个小纸盒里。中午进来了一群黑人，其中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黑孩，总在柜台周围晃悠，东张西望地，还随着音乐跳几步舞。因为这种现象太多了，大家都没怎么在意。杨小静她们三个人在大堂里忙，李三姐接到一个叫外卖的电话，拿着单子给厨房送过去。这时那个小黑孩突然冲进柜台，抓起那个放钱的纸盒转身就往外跑。杨小静看见了，边追边喊：“抓住他！抓住他！”“当牛做马的”也跟着追了出来。乌戈正好在门口进货，一见杨小静向他挥手，又看对方是个小孩，只觉得向美女献殷勤的时机到了，拨腿就追了上去。李三姐在餐馆里问：“这是谁家的孩子？”那些黑人都说不认识。杨小静她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跟着顾客去他们家里查吧。过了一阵，乌戈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地回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他跑，我跟，距离，大了又大。太快了！”

三个女跑堂又失望又气愤又伤心。马大骂乌戈：“你这个笨蛋！这么大一个人，连小孩都追不上。”还让杨小静翻译给乌戈听。乌戈辨解说：“黑人，跑得快。墨西哥人，能干活。中国人，脑子聪明。”要是平常，她们一定会高兴的，可是现在刚被人抢了钱，谁也没心情听他胡扯。尤其是杨小静，心里想：“我要是脑子聪明，怎么也在这里当跑堂卖苦力呢？”李三姐问：“抢走多少钱？”杨小静说：“怎么也有六七十了吧。”李三姐很大度地说：“我也有错，没想到这个小黑孩子会冲进来。这样吧，我给你们每人补十块钱。”三个跑堂齐声感谢，谁都知道，老板就是一分钱不给你，你也说不出啥来。杨小静更是感叹李三姐会做人，区区三十块钱，就让下属感恩不尽。杨小静当即跟“当牛做马的”商量，说以后她就把钱先放在自己的口袋里，隔一段时间再送到前台的一个角落里去，这样省得每次收到小费都要往柜台前跑，而且也不容易再被抢。“当牛做马的”知道这个王冠的家属牛得很，不会贪她们的小钱，都表示同意。

第二天乌戈买了一束花送给“三个漂亮的女士”，以弥补他昨天没有抓住“强盗”的过失。杨小静谢了一声接过来，心想不知是哪个廉价店买的便宜货，转身就给了“当牛做马的”。牛说她还从来没收到过别人送的花，连老公都没送过。马很骄傲地说她老公倒是送过她花，不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们一起感叹说，怪不得乌戈又有老婆又有女朋友，原来这小子这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马笑话牛说，当初她们打架时，乌戈抱了她好几回哩。牛反击说，他是先抱得马，抱的还特别紧。马恭维牛说，她是丰满性感女士，牛夸奖马道，她是圆润有料少妇。她们一致认为，乌戈趁她们自顾不暇时，占了她们的便宜，是个典型的流氓加混蛋。不过她们在声讨乌戈时，脸上是笑迷迷的，没有一点愤怒或者悲痛的样子。

源济

15.7  无耻老头

顾客是商家的衣食父母，杨小静的体会再真切不过了，因为吃饭的客人临走时丢在桌子上的小钱，几乎是她的全部收入。所以只要在餐馆打过工的人，对顾客留没留小费、留多少小费，都极其敏感。可以说顾客一进屋，跑堂们的心就提起来了，直到顾客离开，他们的心才会回归原位，或高兴、或满意、或生气，就看顾客在桌上留下多少钱了。杨小静对郑卫说，她现在就是典型的市侩，吃饭的家伙多留一块钱，她就高兴，少留五毛钱，她就生气，都成了斤斤计较的小人了。郑卫不疼不痒地安慰她说，自己辛苦劳动的报酬嘛，当然会在乎啦。她慢慢悟出，象郑卫他们这种在名校拿奖学金的天之骄子，是不可能完全理解我们这些臭跑堂的。

杨小静也越来越泼辣了，动不动就来一句“老娘我”怎么怎么的啦。每天脚不沾地地跑来跑去，干的又是粗活累活，听这个喝斥，受那个使唤，哪还容得下她端小姐架子，耍小资浪漫，没几天就被改造成了劳动人民的模范。餐馆那种环境，也跟原始社会差不多，就是弱肉强食，优胜劣汰，你要是软了，从无赖顾客到那两个老娘们，都会天天收拾你。再说身在社会最底层，受气受压比谁都狠、比谁都多，你不骂上几句非把自己憋死不可。所以她也跟着“当牛做马的”学，心里一不痛快就骂骂咧咧的，没有了多少教授女儿的模样。她父母是没有看到，不然非心疼死不可。

在餐馆里干长了，她发现美国人给小费的差异很大。白人比较较真，吃高兴了、伺候好了会给你百分之二十、三十，不高兴时就随意扔点钱在桌上。黑大妈要求巨多，还带一群小黑孩，吃得满桌满地都是，最后肯定一分钱没有。中国人事少，给钱稳定，不管服务好坏，都是百分之十五到二十，一般跑堂大多喜欢，因为心情放松，可预测性强。教会出来的一坐一大片，给钱却不怎么爽快，大概钱都献给上帝了吧。当然她也发现，年轻教徒比中老年妇女强得多。

李三姐待人还是很不错的，只要她有空，如果看见进来的顾客明摆着要“打铁”，就自己亲自上前服务。杨小静知道纽约有些餐馆直接收顾客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问李三姐为什么不这样做。李三姐说咱们客流少，而且多为回头客，人家肯来就不错了，哪敢强收顾客的小费呀。杨小静一想也是，有没有小费是跑堂的事，来不来消费则是老板的事，利益不同呀。

这天杨小静不太顺，几桌客人给的小费都偏少，也就差不多百分之十，一个黑大妈带了四个小黑孩还“打铁”，不给钱。她心里正犯嘀咕，李三姐给了她一大桌白人，也给了她很大的希望。听他们聊天，好象是儿子一家带孙子来给老爷子祝寿。杨小静跑前跑后一个多小时，递这个收那个，买蛋糕点蜡烛，虽说挺累，心情还不错，看他们要了七八十块钱的东西，这小费怎么也得十多块吧。最后一看是老头掏腰包，杨小静心里就“咯噔”一下。果然，老头最后只留了三块钱在桌子上。杨小静的火一下子冒上来了，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她拿起三块钱追上去，大声对老头说：“对不起，先生，你把三块钱忘在桌子上了。你收回去吧！”全餐馆的人都抬起头来看着那个老头，大都脸上现出鄙夷嘲笑的神色。老头的脸涨红了，叫道：“你侮辱了我，我要到法庭去告你！”杨小静笑了笑说：“我等着。希望能很快再次见到你！”

老头拿着他的三块钱飞快地跑了。他儿子一家从头到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戏，没有一个人出面解围的，这时跟着也走了。马高声骂道：“真他妈的无耻！对这种人就应该这么治他。”她受这种气受得多了，苦于英语不好无法反击，杨小静今天算是也帮她出了一口恶气。牛也大骂：“哪有给老爹祝寿让老爹自己掏钱的？他儿子更他奶奶的不是东西。”她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事，老人都抠，给钱都少，可是做儿子的也这么不要脸就少见了。杨小静照看的另一桌，是一对中年白人夫妻，他们也说：“我们支持你。你就应该踢回去。”杨小静说了声：“谢谢！”转身跑进厕所就哭了。过了一会她回来时，那一对中年人已经走了。他们吃了二十块钱，却在桌子上留下了十块钱。杨小静一看，泪水又出来了。

源济

15.8  当众受辱

杨小静在前台当领位时，打扮比较时尚，还化了妆，当然看上去相当惊艳。她当了多年报幕员，很会摆姿式，站立走行也很优美。一些男性顾客因为想看看她而专门跑来吃饭，也不是什么新闻。这是李三姐当初雇她的原因之一。而她那时大多站在柜台后，顾客们只能远观而无法近触，她也就没有碰到多少骚扰。后来到大堂端盘子了，按照餐馆的统一要求，必须白衬衣黑裤子，没有什么花样可变。可是粗衣陋服，不掩国色，比起那些又肥又壮的美国女孩来说，她无疑是一道亮丽的亚洲风景线。一些美籍登徒子就设法找机会挨挨擦擦，在她手上身上揩油。杨小静又躲又藏，可是防不胜防。有时候她的小费挣得多一点，“当牛做马的”就讽剌说，是她被人占了便宜，人家才多给的。杨小静反击说，没有那么多人这样下流。

这天来了个中年白人大叔，本来李三姐要把他给牛的，可是他非要让杨小静伺候。牛看就他一个人，顶多一两块钱小费，说不定下一个是大桌哩，也就大度地让给了她。杨小静感觉不好，可又没有办法，就远远递上菜单。过了一会，大叔说要点菜了。杨小静问他要什么，他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让杨小静过来看。杨小静靠近他低头看时，他突然伸手在杨小静的屁股上狠狠地捏了一把。杨小静一声惊叫，大喊：“你干什么？”大叔笑嘻嘻地说：“我什么也没做呀。”杨小静气极骂道：“你这个恶棍，狗屎！”边骂边哭着跑开了。李三姐过来说：“你对她做了什么？”大叔双手一摊，满不在乎地说：“没做什么。”李三姐指了指屋角暗处说：“那里有一个录像头。我们可以一起到法庭上去看录像。”大叔这下子慌张起来，说：“如果我不小心碰到她了的话，请你替我向她道歉。我还有事，不吃饭了。”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杨小静回家哭了一个晚上。吃苦受累，低三下四，还要遭人侮辱、被人捏屁股，这都是打的什么工、过的什么日子呀？这就是她的美国梦吗？郑卫左劝右劝都不行，她实在是伤心透了。郑卫发狠说要去找那个洋鬼子拼命，杨小静哭着说那个王八蛋早跑了，再说人家有枪，你去还不是送死？郑卫叫她别打工了，她说那她整天呆着干什么呀？等老等死吗？郑卫难受说自己太无用了，让老婆在外面受苦。杨小静摇头说，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本事，是我自己没用。小俩口相对无语，愁云惨雾，一片黯然。

第二天李三姐开导杨小静说：“羊呀，年轻时吃点苦，不是坏事，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就连牛和马有时也被人骚扰，只不过她们没闹出你这么大动静罢了。”杨小静问：“真的？”李三姐说：“亚洲人显年轻。我前几年还被人抓过胸呢。”杨小静吃惊道：“那不气死了？你没有去告他？”李三姐说：“怎么告呀？没有证据，也陪不起时间。昨天我吓唬那个洋王八蛋说咱们有录像，其实哪有？以后小心点就是了。”杨小静叹口气，点点头。李三姐说：“你不会在这里干久的，以后总会出头的。”杨小静说了声：“谢谢你。”又是叹气摇头说：“我什么本事也没有，我能去哪呀？又能干什么？”李三姐又说：“我见过的人很多。象你这样的，肯干、英语好、长相也不错的，总会有更好的前程的。只要有机会，你就能抓住。现在在这里经历一下，也没有坏处。你记住，电影里的、宴会上的，都是美国的表面。你要想了解美国，就应该到餐馆来做一段时间。你在这里看到的，才是真正的美国！”


第四部完

源济

第五部   大西洋风暴

第十六章   美国式奇迹

16.1   一点希望

杨小静现在每周打五天工，成了“亚洲村”的主力跑堂，剩下的时间就是洗衣服、睡觉、保养皮肤、练习英语，连饭都很少做。她时不时从餐馆给郑卫带回些吃的，有的是自己点错了，有的是顾客要了外卖没有来拿，结果郑卫把什么甜酸鸡、陈皮牛、佐公虾都吃腻了。她的生活忙碌而疲惫，不仅身体累，心也累，天天计算着那点小费，挣得多了，她就高兴，挣得少了，她就难受，什么叫唯利是图，她算是有了真切的体会。她笑话自己成了职业端盘子的，要为美国的中餐业贡献青春。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满是迷惘和苦痛，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也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光亮。对国内的朋友，她则根本不敢提自己的工作，只说仍然在读MBA。她甚至都发愁，再过几年该怎么给国内朋友说呢，这MBA不能永远读不完吧。

郑卫知道杨小静很不快乐，劝她说：“你钱也挣得不少了，还是回学校读书吧。”杨小静回道：“我一走，这个位置就没有了。就我那个破学校烂专业，经济好时出来都找不到工作，现在经济这么差，毕业以后出来连端盘子都不要想了。”其实她实在不愿读书，虽然咬咬牙也不是读不下去，可是读了又有什么用呢？连好听都算不上，还不如现在头上这块北京综合大学的牌子哩。她听说最近从罗格克大学毕业的中国学生们，有的在家带孩子，有的在餐馆或加油站打工，有的回了国，最好的也是转学去了别的学校继续往下读，还真没听说谁找到了好工作。她觉得自己能在餐馆打工，其实就算幸运的了，还有很多人根本无工可做。每次看到有中国人或美国人推门进来找工作，她和“当牛做马的”都会高兴一阵。她们不爽，还有人比她们更不爽，不是吗？人呀，都是在这种自我安慰中，熬过了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这个周日杨小静从餐馆回来，看见郑卫正在看电视。她懒洋洋地问了一句：“你又没去实验室呀？”郑卫回说：“去了，刚回来。”杨小静转身去洗澡。出来后正在用干毛巾擦头发，郑卫有点犹豫地对她说：“我这里有个好消息，不过你可不要期望太高噢。”杨小静抽抽嘴笑了一下说：“有好消息就行。我有啥期望呀？”郑卫说：“我听一个印度同学说，他那个实验室正在招人，助理研究员。”杨小静淡淡地说：“这也算好消息？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吗？”郑卫说：“你可以去试一试……”杨小静很不屑地苦笑一声道：“你怎么回事？脑子短路了吧？这种活，博士都抢！老娘我啥都不懂，人家怎么可能要我？我要是去报名，你们老板都会把大牙笑掉的！”郑卫过去摸摸她的头说：“你听我说完好不好？你现在怎么这么负面？”杨小静一脸地不耐烦：“好，好，好，你说！”

郑卫组织了一下思路，有板有眼地开讲：“你就这样去报名当研究助理，就是实验员，那是绝对不会有人要的。可是这里不是有一个位置吗？你就去干，而且不要钱，做志愿者。我们老板说不定就会要你了，对吧？”杨小静想不通：“做志愿者？不要钱？那我图什么呀？我在餐馆干一天还至少百八十块呢！”郑卫一付深谋远虑的模样：“杨小静同学，你不要这么短视好不好？你图的就是未来！你给他免费干上一年半载的，什么都搞熟了，他还好意思永远不给你钱呀？那时候……”杨小静反应过来了，高兴地一拍手：“那我就混进去了！对不对？”郑卫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对，对，就是这样！”

杨小静上前一把抓住郑卫，扭着身子直往他怀里钻，高兴的不得了：“老公，真有你的！怎么想出的这么个好主意？”郑卫笑嘻嘻地说：“我都琢磨好久了，也听说有人这么干过。你总不能一辈子在餐馆里混吧？”杨小静有点犹豫：“那我去你们那里免费干半年，不等于这边少挣了好几千块钱吗？”郑卫恨铁不成钢地说：“杨小静同学，你不要这么小心眼好不好？为了远大前程，暂时做出点牺牲算什么？你要是当上了研究助理，那不比博士后还强吗？他们是临时的，你是长期的，知道不？”杨小静一下子就想通了，毕竟她是教授的女儿，不是没有见过钱的农村丫头。她高兴地手舞足蹈：“太好啦，太好啦！我要进王冠了！我可真是想都不敢想！”她小脸上的灿烂笑容，郑卫很久都没有看到过了。

可是，郑卫知道现在高兴还太早，赶紧说：“慢着，慢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期望的太多。这个志愿者，也不是你想当就能当上的。”杨小静奇怪道：“我不要钱还不行吗？免费给他干活哎！”郑卫甩着双手道：“这是王冠啊！你就是想免费给人家干，人家也不一定要。人家招人，就要合格的、能干的、有经验的、上档次的。人家有的是钱，你就算不要钱给人家白干，也不一定行。”杨小静这下子息了火，脸上又恢复了通常的刚强冷漠，一边拿起毛巾继续擦她的头发，一边撇着嘴斜着眼睛说：“那你扯这些干啥？你们王冠多牛呀！我不要钱你们都看不上，老娘我还不想干哩！”郑卫劝她说：“我去试一试吧。美国嘛，什么都可以试（踹）。反正就算不成，咱也不会丢掉什么，是不是？”

源济

16.2  还是绝望

郑卫去找老板巴特曼博士的老秘书麦瑞打听情况。他知道麦瑞是老板的大管家，已经跟着他有十多年了，老板的日常琐事和实验室的行政工作，都归她管。郑卫跟老太太混得挺熟，时不时帮老太太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他问麦瑞：“听说咱们老板要招一个人做研究助理，是不是？”麦瑞说：“是的，很快就要对外打广告了。”郑卫小心翼翼地问：“我太太想进来做志愿者，可以不可以？”麦瑞说：“这是一个正式的位置。你太太想申请就把简历递上来，不用做志愿者。”郑卫解释了一番自己太太的情况，说她没有学历和经验，在家里呆着没事，就想来帮帮忙。麦瑞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不行，嘴上却说：“我可以跟吉姆讲一下。不过，咱们实验室从来没有招过志愿者，所以你最好还是直接去跟吉姆谈。你知道，这个实验室吉姆说了算。”

郑卫一想也是，麦瑞传话怎么都比不上自己去跟老板讲得清楚。如果麦瑞去说，大卫的太太一点不懂生物，也从来没有在实验室干过，现在想来从头学起，那老板肯定是不要呀。尽管他很有点怕老板，总是见到他就躲着走，可是这么大的事，还是得自己咬着牙亲自出马才行。杨小静听说他们实验室从来不招志愿者，也说算了吧，根本没戏。郑卫还是说，咱们就去“踹”一把吧，无所谓的，又不会失去什么。

巴特曼博士要当系主任，要教书，要申请科研经费，还要管理指导手底下好几个实验室，一大帮人，非常非常忙，郑卫不敢冒然打扰。找麦瑞正式约一个时间见老板吧，那就更不敢了，老板还以为是什么有关他的项目的重要事情哩。最后他把跟老板谈的时刻，选在了每周一次的大实验室例会后。他等到老板检查完每个人的工作、做完了各种指示准备离开时，才鼓足勇气从后面追上去，叫住了老板。

巴特曼博士停步回头看着郑卫：“大卫，你想跟我谈什么吗？你刚才在会上可以说嘛。”郑卫怯生生地说：“是。我是想谈……一点私事。”吉姆问：“那是什么？”郑卫一紧张，说英语就有点结巴：“我太太，这个，她可以讲很好的英语，也很能干。我听说，实验室有一个位置，就是研究助理。这个，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嗯，来做志愿者？”吉姆问道：“她在实验室做过吗？有经验吗？”郑卫更结巴了：“没有，这个，她很能干，真的。她要做事，不用付工资……”吉姆又问：“那她现在在做什么？”郑卫不敢说在餐馆打工，就说：“没有工作，呆在家里。”吉姆可没有时间跟这个差学生磨牙，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我很抱歉，我们需要人来做研究项目，我们需要把项目做成功。当然你可以把你太太的简历递到麦瑞那里，可是她不会有太大的机会。如果你想谈你的研究课题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郑卫说了声谢谢，心里又难受又害怕。他清楚地感受到了老板的鄙夷和不满，真后悔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长眼，跑来自找没趣。

在生活的磨砺中，杨小静已经学会了不抱幻想，泼辣坚强，郑卫回来跟她一说，她就冷笑道：“给你说不可能，你非要去‘踹’。这下被老板踹回来了吧？”郑卫强辩道：“我这不是看你太辛苦了，才去试一试吗？反正咱们又没有失去什么！”其实他心里很是郁闷，因为他更强烈地感觉到了老板对自己的反感，谁叫自己的研究总是没有多少进展。杨小静“哼”了一声，就不再提这事。实际上她的情绪也低落了好些天，打工有空闲时，也不跟别人聊天，总是坐在那里发呆，连李三姐都问她出了什么事，她只好说有点累，没事。问题是，如果没有指望，根本不去想它，也就无所谓；给了希望，又去粉碎，才最让人痛苦。她甚至想，哪怕去做两年志愿者，只要能进王冠就行，不要钱也行！可是现在才发现，你想去给别人免费干活，人家都不收。唉，自己这样的，还能干什么呢？整个一个废物！算了算了，继续挣自己的小费吧。就这么想来想去，最后都麻木了，心想自己也就是在餐馆打工做跑堂的命吧，也只能这么慢慢地熬着，等郑卫出来再说。王冠出来的博士，到哪里去做做博士后，再当个小教授，应该不难吧。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再设法去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