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头之死

任大先生

金头是我养的一只母鸡，她的名字原先叫做黑金，网友看到她的照片，都叫她金头。

她在去年感恩节的时候死去，还不到一岁。她的死，是我的决定。

任大先生

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我计划养小鸡给女儿玩，我联系了几家农场，挑了一家近一点的。
因为城市规定可以养六个母鸡，我们就捉了六只小鸡回来。

二月的加州，晚上还很冷，我就把她们放在纸板箱里垫上衣服盖起来，晚上看了几次
后还是觉得冷，就拆了个鞋盒子，让她们住在鞋盒里，空间小了，体温不容易发散。

白天就让她们在后院的草地上晒太阳，我跟女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草地上，她们就在
我们的脚边玩，一团一团地滚来滚起快活得很。

有一个周末的下午我们出去买果树，小鸡就放在后院晒太阳，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
去看小鸡们，结果发现少了一只花脸。我们到处寻找，侧耳倾听，希望能听到走失的
小鸡的叫声。风中的声音，似乎有小鸡的叫声，仔细听去却又没有。下午的太阳暖洋
洋的，可我们的心里却是冰冷的。 终于我们在一棵树下的草丛里找到了一些小鸡的
长翎毛。我们意识到，花脸已经不在了。

我怀疑天上盘旋的老鹰，也怀疑附近鬼鬼祟祟的野猫。每次看到野猫，我都气愤地赶
走，有一次看到灰白的麻鹰往后院俯冲而下，我热血上涌，想喊却喊出自己都不认识
的声音来，一只到麻鹰飞走了，我的心还在扑腾扑腾地跳。

小心翼翼地养着剩下的五只小鸡，每天晚上叫她们住在纸板箱里，我搬到车库里去。
每天早上她们天刚亮，她们就不耐烦地跳出纸板箱，在车库里到处拉屎。终于在两
个月大的时候她们已经长出了长长的翅膀，我张罗着用铁丝给她们在后院搭了个窝，
以后就不用搬进搬出了。

任大先生

我注意到黑金的脾气比较怪异，不太合群，她的鸡冠也渐渐地显示出不同来，似乎
受过很大的伤害，不像其他几只小鸡那么显出锯齿形耸立着，黑金的是一团耷拉在
鸡冠上。我怀疑失去花脸的事故中，黑金也受过伤，不过侥幸逃脱了。

到六月份的似乎，所有的小鸡一个一个都开始生蛋，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第一个
生蛋的地位最高，最后一个生蛋的地位最低。黑金排在老四，所以我看到她老是欺负
老五小灰。

因为特意捉了不同品种的鸡来，小灰是个芦花鸡，爱飞高。尤其喜欢绕到我的后面飞
到我的肩头，让我觉得她很特别。因此见到小灰被黑金欺负，我就有点不喜欢黑金。

家里有五个鸡生蛋，蛋多得根本吃不光，送人之外还有多余，蛋多了，鸡就不那么稀
罕了，我们就觉得也许五只鸡有点多了，要不要处理掉一只。

说处理，可以吃掉，卖掉，送掉。

那个时候接近感恩节了，黑金不下蛋了，也显得更不合群了，脾气上来的时候追着小灰
咬住不放，并且开始掉下了少量的羽毛，我更不喜欢她了。我怕她的掉毛会传给其他的
鸡，有点迫不急待地要处理掉她。

那个时候女儿一直在一个同学的家里又吃又玩，我们决定把黑金送给他们，让他们当火
鸡吃。

那天早上把黑金装在一个纸板箱里，开车送到了人家家里我就走了。

剩下的四只鸡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热闹，打听不出消息来，也就自己玩去了。

后来女儿去人家家里玩的时候，人家请女儿吃鸡肉，女儿说她不吃自己家的鸡。

任大先生

后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剩下的四只几也开始掉毛了，掉得脖子都秃了，见了人都躲躲
闪闪的，也不大吃。我只有一遍遍地检查鸡窝，堵住每一个可能漏风的地方，在鸡窝里
加了更多的稻草。我在网上发帖，询问鸡掉毛的事，有人给了一个国内网站的连接，说
是一种病，要怎么怎么治。

我束手无策，只能一天天捱下去，等待奇迹发生。

果然，果然一个月，鸡的羽毛渐渐长出来，等到一个个羽毛丰满的时候，就恢复生蛋了。

原来这是正常的换毛。

可惜黑金已经死了。

我想，小鸡的生死就握在我的手里，一念生，一念死，每天她们辛辛苦苦地觅食生蛋，
却连自己的生命都不能保障。

生命何其脆弱，活着，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