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伊尔的书名《GDP:一段简短而深情的历史》(GDP: A Brief But Affectionate History)无疑表明了她对GDP这一概念的基本拥护。但她警告道:“世界上不存在GDP这种实体,等着经济学家去测量。它是人工创造出来的……是一种抽象,将钉子、牙刷、拖拉机、鞋、理发、管理咨询、街道保洁、瑜伽教学、盘子、绷带、书籍和其他成百上千万种服务和商品加总起来。”因此,GDP的衡量者做的不是测量山体质量或地球经度这样的科学工作,而是从事相当于想象的工作。
就连衡量所有产出品这一枯燥的活动,也不像听上去那么简单。我曾在经济学家张夏准(Ha-Joon Chang)位于剑桥大学(Cambridge University)的小办公室拜访他,他举了一片面包的例子。他表示,在计算面包的价值时,如果我们将酵母和面粉也囊括在内,将造成重复计算。产出是由增加值来衡量的:我们计算出面包的价值,再减去中间投入品(例如磨坊主生产的产品)的价值。面包是相对简单的产品。但不妨试试计算一辆汽车或一台iPhone的增加值吧,它们的生产依赖极为复杂的全球供应链。怪不得作为GDP指导手册的《联合国[微博]国民账户体系》(UN System of National Accounts)长达700多页。
张夏准称,GDP更适合衡量数量而不是质量。在他近期出版的《经济学:用户指南》(Economics: The User’s Guide)一书中,他以一种调皮的角度审视了我们奉若珍宝的经济假设。以一套刀、叉、勺组成的餐具为例。就产出而言,一套由三把勺子组成的餐具具有同样的价值。但就生活质量而言,明显不是如此。科伊尔将GDP称为“大规模生产时代的人工产物”。
不平等加剧(它在发达经济体引起了突然而急迫的关注)是总体增长率可能无法反映真实状况的另一原因。几十年来,美国经济的表现在大部分时间内都是优秀的。但美国前劳工部长、现任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教授的罗伯特•赖克(Robert Reich)表示,经通胀调整的工资中位数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再无增长。经济增长的好处几乎尽数归于顶层的1%富人。如果我们不属于这个精英阶层,那么GDP增长往好了说也与我们无关。
遗憾的是,GDP怀疑主义最著名的例子,却也是最愚蠢的例子。宣称更加全面反映人类进步的不丹“国民幸福总值”(Gross National Happiness)指数经不住推敲。人类发展指数(human development index)是优越得多的衡量标准,纳入了预期寿命、识字程度、教育和生活水平等因素。该指数将不丹排在第140位,比刚果共和国高两位(挪威排在第一,垫底的尼日尔排名第187。)不丹的“国民幸福总值”似乎是企图掩盖它差劲的表现。
著名经济史学家罗伯特•斯基德尔斯基(Robert Skidelsky)对“增长神话”——即把追求GDP奉为最重要的事和终极目标——进行了更认真的探索。他与儿子、道德哲学家爱德华•斯基德尔斯基(Edward Skidelsky)合著了《赚多少算够?金钱与美好生活》(How Much is Enough? Money and the Good Life)一书。书中探讨的问题是,在富足社会中,是什么驱动着人们追求更多的财富,尽管他们本能地知道,这无法带给他们更多的幸福。
斯基德尔斯基父子承认,穷国需要增长才能赶上西方生活水平,但他们疑惑,为何富足社会也如此执迷于增长?他们的出发点是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著于1930年的论文《我们后代的经济前景》(Economic Possibilities for Our Grandchildren),凯恩斯在文中假设,随着消费达到一定水平,更努力工作的动力将减弱。(GDP的另一缺陷是,没有计入人们工作的时长。)凯恩斯认为,在富裕时期,人们将自然而然地放弃更多消费,转而追求闲暇。他的想象是,到我们当今的时代,人们的工作时间不会超过每周15小时。
科伊尔认为,我们应当发明反映经济现实的新方法。她提倡她所称的“仪表板方法”。例如,经合组织(OECD)编制的“更好生活指数”(Better Life Index)让使用者可以根据收入、住房、健康和工作生活平衡等11种指标比较各国表现。选择你最重视的标准,便能了解到某一经济体的表现好坏。如果就业是你的首选标准,那么瑞士和挪威是最好的国家。如果你对高收入和教育的结合更感兴趣,那么美国是理想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