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谁来给木里治病

源济

谁来给木里治病

图/文：陈庆港

　　木里是中国四川省西部的一个贫困县，由于交通不便，经济落后，这里医疗机构很少，医疗条件也极其简陋。一些偏远山村的病人往往要用一天甚至几天的时间翻山越岭才能到达乡里的卫生所，在那里接受最简单的治疗。还有一些病人则继续选择用当地流行的巫术为自己治病。而更多的病人会因无法得到治疗，只能一直默默忍受病痛地折磨。

　　木里小伙曾获幸福

　　面色灰暗的彭孝刚无力地依靠在木里县俄亚乡老家门口的一口棺材上。今年36岁的他，顶着一头毫无光泽并且乱糟糟的枯黄头发，他那一套很久没有洗过的衣服，看上去也显得特别肥大，空空荡荡地罩在身上。身高1.7米的彭孝刚，体重只有90斤。

　　1999年，那时的彭孝刚还是个健康帅气的小伙子。19岁的他第一次走出了家门外出打工。他家在四川木里县俄亚乡的大山深处，大山不仅给了他健硕的肌体，也给了他一副充满了热忱与友善的豁达性情。打工时，彭孝刚的帅气、认真与卖力，吸引了一位云南姑娘，她经常主动来找他聊天，渐渐地他们成了朋友，并且很快就相互喜欢上了对方。彭孝刚随着这位姑娘去了她的老家——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香格里拉县的洛吉乡。处在大山深处的彭孝刚家，处处险峰恶岭，每次进出要好几天，而姑娘家虽然也在山区，但条件要比彭孝刚家好得多，于是她就劝彭孝刚来做上门女婿。这样，彭孝刚不久就和她在云南结婚了。

　　这对新婚的年轻人，对他们未来的生活曾经充满了许多幸福的幻想。但他们真正的幸福时光并不长。彭孝刚的命运在13年前那个秋天改变了。

　　飞来横祸葬送姻缘

　　2001年11月30日，彭孝刚在家里修房子时，突然房屋墙壁倒塌，他被压在了一截断墙下。当彭孝刚被人挖掘出来时，已经昏迷不醒。妻子和家人急忙找来一辆车，将彭孝刚送往离家较近的中甸医院，但这也要消耗近一天的时间。

　　彭孝刚的尿道被砸断了。在医院开刀、治疗了10天。在这10天里，彭孝刚花了47，000多元的治疗费用，这钱是妻子家借来的贷款。但彭孝刚的手术并没有成功，两个月后，彭孝刚又去中甸医院做了第2次手术。但这次手术仍然失败。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妻子不得不将他带回洛吉。为了给他治病，家里已将所有的牛都卖了，她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3个月后，彭孝刚决定离开妻子，回到自己的老家，他不想拖累她。一年后，这对结婚不久的年轻夫妇黯然离婚。

　　兄弟相助回到故里

　　彭孝刚回到了木里，这时他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

　　彭孝刚有三个兄弟，他们也都住在山里，各家都不富裕。兄弟几个聚在一起商量彭孝刚的事，一个兄弟说彭孝刚不该回家，做了她家的上门女婿，死也要死在她家，他认为，仅凭他们兄弟几个的经济能力，要想治好彭孝刚的病根本不可能。但最终兄弟几人还是达成了一致意见——想办法救彭孝刚。

　　兄弟几个东挪西凑了点钱，把彭孝刚带回了木里县医院。然而他们那点钱根本治不了彭孝刚的病。不久彭孝刚又被带回到了大山深处的家里。

　　父母无奈送儿棺材

　　彭孝刚的父母都已经是70岁的人了，看着曾经那么健壮的儿子如今面色蜡黄，瘦得皮包骨。两位老人觉得凭自己这样的家庭情况，根本没有条件帮他治好病，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本来为自己准备的木材给他做副棺材。

　　彭孝刚做棺材那年，还不到三十岁。

　　每天彭孝刚都能看到自己的那口棺材。每天他也都在盘算着我到底还能活多长时间？

　　彭孝刚不甘心就这样等着进棺材，他觉得一天没进棺材就还该为自己努力一番。于是他就出去找干活。那段时间，病怏怏的彭孝刚曾经去给淘金的人烧过饭，做点杂务。由于干不了重活，所以人家也给不了他多少钱。他就拿着这点钱去乡卫生院拿些消炎药回来。

　　自从在中甸医院第一次手术以后，彭孝刚的身体里就一直插着根管子，他的小便以及体内的积液，就靠这根管子排出来。因为经常发炎，彭孝刚要定期地将插在身体里的管子拔出来消毒，然后再重新插进去，这一拔一插的过程非常痛苦，每次他都咬着牙，冒出一身冷汗。发炎时彭孝刚的肚子便鼓胀起来，腰痛得让他无法站立，身上的那个洞口里往外流脓淌血，有时会流一两个星期。

　　木里病人期待奇迹

　　彭孝刚的兄弟们也都一直在想办法苦钱，他们把挣得的钱给彭孝刚去买药。光在乡卫生所打消炎针，彭孝刚一年就要花去7000多元。

　　前些年，彭孝刚的两个兄弟出去打工，还有一个在乡里做小买卖，他们用了几年的时间赚了2-3万块钱，然后把钱凑到一起，再次带着彭孝刚去治病。这回他们去了西昌，在西昌一家医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后，医生告诉他们，这种手术只有到成都华西医院去才可以做好，但几万块钱肯定是不够的。

　　彭孝刚就这样又一次回到了家里。前不久，他又在乡卫生所住了五个月，虽然这里并不能治他的病，但除了这他又能去哪儿？

　　乡卫生所的医生说，再这样拖下去，他可能活不了多长时间。

　　彭孝刚的兄弟们还在努力挣钱，要为他治病。

　　但彭孝刚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不能撑到有钱治病的那一天。

　　

编辑：三人禾羽

源济

2011年5月，被马踢中下腹的加黑躺在俄亚乡卫生所呻吟了好几天，乡村医生并没有什么好办法来解除他的痛苦。木里县是地处四川的一个贫困县，其中一些乡村的生存环境极为闭塞。这里有着与世隔绝的幽静，也伴随着与世隔绝的困难，一场疾病可以轻易地摧毁一个家庭。摄影：陈庆港





彭孝刚修房子时被墙壁砸断尿道，第一次手术花了47,000多元，是妻子家借来的贷款，第二次手术让妻子家卖光了所有的牛。为了不再拖累妻子，彭孝刚独自回到老家，一年后，他们黯然离婚。2011年11月，他在木里俄亚乡卫生所接受治疗，这儿条件原始简陋，他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自2001年11月在中甸医院进行第一次手术后，彭孝刚的身体里就一直插着这根管子。三次治疗未愈，彭孝刚一直通过这根管子排出尿液和体内积液。因为经常发炎，2014年7月，彭孝刚将插在身体里的管子拔出来消毒，然后再重新插进去，每次他都咬着牙，忍出一身冷汗。





彭孝刚的父母都已70岁了，两位老人觉得现在唯一能为儿子做的，就是用本来给自己准备的木材给他做副棺材。彭孝刚的兄弟们还在努力挣钱为他治病，2014年7月，靠在棺材上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有钱治病的那天。摄影师希望能发起一场捐助帮助他度过难关。





从家里到乡卫生院，彭孝刚（前）要走上一天，这些年来，他一直不停地往返在这条山路上。彭孝刚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他就出去找活干。有段时间，病怏怏的彭孝刚给淘金的人烧过饭，做过杂务。干不了重活，人家也给不了他多少钱，他就拿着这点钱去乡卫生院开些消炎药。





2011年5月25日，与彭孝刚同乡的阿加牵着马站在山坡上。从他家所在的村子到达乡里，要翻过好几座山，渡过一条湍急的江。这条路对于一个健康的当地人来说已经足够漫长，足够难行了。





2011年12月4日，在一条狭窄陡峭的山路上，乡亲们正将一位病人送往医院。一个失去行动能力的病人要去看一次病，就得要几人花几天的时间帮他翻山越岭。作为一个病人，要走这条路去看病，就和上天一样难，但没有别的办法。





2011年5月28日，两位男子走在俄亚乡大村的石巷里。大村人居住的这些石砌建筑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没有排污系统，并且人畜共居，这里的卫生状况非常糟糕。





木里的江河里蕴含着优质黄金，虽然如今国家禁止开采，但仍然有许多人一直在冒险淘金。淘金过程中常常会有人受伤、致残，甚至还有人因此丧命。





2004年8月12日，木里屋脚乡利家嘴的男人们穿着用牦牛毛编织成的大衣，到山里去谋生。木里平均海拔2300米，处处高山峻岭，伤寒、关节疾病等是当地人的常见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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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8月31日，3个孩子在木里屋脚乡打桌球。木里山区潮湿高寒，这里的小孩冬天大多手脚生有冻疮，他们长时间咳嗽流黄鼻涕，但人们并不觉得这是需要治疗的病症。





2011年12月，在木里的一些偏远村庄，每个外来人的到来都会让当地人特别注意。人们会围着他讨要药品，因为这里的医院只能开到消炎药和一些退烧、止泻等基本药物。





2011年12月4日，木里俄亚乡卫生所内只有一名医生在工作，卫生所内设施条件非常简陋，并不能给重病的患者以实际的帮助。在俄亚乡卫生所昏暗脏乱的病房里，挤满了病人和他们的家属。





2014年7月22日，许多病人坐在卫生所窗外的屋檐下接受治疗，最常见的治疗手段就是打点滴。仅有的一名医生，除了要照顾卫生所下属的几十个村子里的人外，周边其它乡的人也会来这里治病，甚至还有邻省云南来的病人。很多时候医生匆匆看完这个病人，就要去照顾另外一个病人。





2014年7月22日，母亲怀里抱着睡着的病儿说：“孩子已经持续发烧快3天了，一直在挂水也没见退，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乡里卫生所的医生是当地的民间医生，给人看病凭的是自己的经验。





2014年7月22日，木里大村医院的病房里，五斤倚靠在床上，他的妻子坐在门前注射药水。两口子已经在这间病房里住了好几个晚上。五斤的妻子得的是个怪病，她浑身酸痛无力，胃口也不好，五斤一直在照顾她。





2014年7月24日，扎西卓玛端坐在床边，她的眼睛在10年前就出现了问题，先是不舒服，到后来看不清东西，现在已经完全瞎了。





2010年4月24日，村民们在为死者公布拉初举行葬礼。公布拉初活了66岁，她生前患有多种慢性病，但她至死都没去医院看病。





2011年5月27日，一只猴子风干的尸体被村民悬挂在家中。当地人认为在家里挂动物的尸体可以驱邪避灾，保护全家人健康平安。由于环境闭塞，大山帮木里保留下许多原始文化。来到这里就像是穿越了时光隧道，回到了过去。





在简陋的医疗条件下无法治愈时，古老的巫术成了病人的寄托。2013年7月7日，人们在用一种原始的宗教仪式，为一位病人驱赶病魔。这是一种在偏远山区仍被普遍使用的治病方法。





2011年5月19日，一辆吊车行驶在木里的山路上。这几年，木里在快速变化着，这里水资源丰富，到处都是尘土飞扬的水电站工地，到处都在通路施工。成百上千年的密闭空间正被逐一打破，同样被打破的，还有许多延续了成百上千年的独特文明。





2011年5月23日，木里县俄亚村，一名纳西族妻子与两位老公一同坐在烛光下。为了在这恶劣的生存环境下保证族群的繁衍，这里的纳西族人还保留着一妻多夫制的习俗。闭塞让木里独特，但因闭塞带来与现代文明进步的脱节，如同疾病一样，依然纠缠着木里。谁来给木里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