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在水中央

源济

在水中央

图 / 谢长贵  文 / 王欢 潇湘晨报

　　村庄，在五谷丰盛的村庄/我安顿下来/我顺手摸到的东西越少越好/珍惜黄昏的村庄/珍惜雨水的村庄/万里无云如同我永恒的悲伤。——《村庄》（海子）

　　那个时候，中国还没有“城市化进程”的提法，海子的诗自然也不是写给今天的城中村。但现在看来，几乎就是一种预言。

　　长沙最大的城中村鸭子铺，如今正等待新一轮的命运。浏阳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甩下的尾巴土地肥沃，馈赠给人们以丰富的蔬菜和粮食。后来这里成片建起了仓库区，成为长沙有名的物流基地。

　　但是现在，它已是另外一番模样。最后几间仓库在去年年底已被推土机铲平，一条拉通至河西桐梓坡的隧道将出现在这里。随着现代设施在同一地段建起，曾经饱受垃圾、火患、洪涝、交通不便、找不到取款机等等之苦的人们，仿佛看到了新生活的光明与鲜亮。

　　城市即将从之前陌生的另一端——东二环那边伸过来，但条件是这里的人们要与脚下的土地彻底决裂。按照原定计划，鸭子铺有4个队居民的住房要在5月31日以前拆除，他们将不再回迁，从此与故乡告别，搬到其他地方的高层住宅里。

　　4月3日，这片四处暴露着残垣断壁的土地上，全村庄的人们在给周爹爹和他的妻子庆祝合寿120岁生日。中午12点，从周家传出来的礼炮声和乐声几乎要震破人们的耳朵。大家围坐圆桌，端起酒杯庆祝。而脚下的土地，似乎也在美酒的渲染中，释放出另外一种崭新又模糊的气息……

编辑：三人禾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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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0月27日，一辆小车沿着浏阳河鸭子铺一侧开过。这里是浏阳河“九道弯”中的最后一道弯，河道绕经这里，并不太宽，但两岸差距巨大。不久后，一条通至河西桐梓坡的隧道将出现在这里，长沙最大的城中村鸭子铺，正等待着新一轮命运的安排。摄影：谢长贵/潇湘晨报





鸭子铺南、北、西三面环水，从高空鸟瞰，形状就像鸭嘴，原名鸭嘴铺，后来以讹传讹叫成了鸭子铺。这里仍保留着乡村的一些特质，比如种菜、养鸡，没有自来水，没有银行、道路灰尘满天，交通不便等，尽管它与省委大院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两公里。





2005年，鸭子铺由村改为社区，但居民区的划分，从西往东依次仍称作1队、2队……直到12队，这种计划经济农场体制印记，从50年代开始。2014年3月29日，鸭子铺2队，81岁的李伏初老人在自家的菜园忙活，68年的种菜生涯，使老人对土地有一种近乎痴热的眷恋。





鸭子铺5队附近一公交站台上挂着一大串衣服。2009年6月，鸭子铺终于有了属于村民的公交线路，尽管这趟车的发车密度不大，但村民依旧欢天喜地。在此之前，村民外出基本靠步行或摩的，鲜有出租车在这里出现。





跨过浏阳河，整个鸭子铺周围都是高楼林立，而村里最密集的建筑是整齐划一的简易仓库，如今,出租仓库是鸭子铺村民的主要经济来源。1958年左右，鸭子铺形成的人民公社体制，将这里划定为城市的蔬菜基地，90年代后，这里开始建起了成片的仓库，成为长沙有名的物流基地。





2013年12月21日，鸭子铺5队，为了增加仓库出租收入，村民不会在意租户存放什么物资，哪怕是臭气熏天的猪皮。鸭子铺村民现在心态复杂。以前他们天天等着拆迁，现在建了仓库，投资十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要两年左右才能收回，他们希望暂时不要拆迁，先熬过这段时间再说。





东二环鸭子铺引桥上，一路过的市民被超低价格的鞋子吸引。鸭子铺本地的人口并不多，近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和鸭子铺物流业的壮大，鸭子铺的流动人口猛增。





2014年3月8日，鸭子铺2队，红木家具厂的工人正在制作新家具，后面是村民仓库拆除后留下的废墟。这家工厂在4月8日搬离，成为附近最后一家离开的租客。





2013年10月29日，鸭子铺3队篮球场，一个草根戏班在这里淘金。每年农历二月初二，是“土地公公生日”，要唱三天的戏，这个传统一直未中断。每次只要几百块钱，从村民手上募资，每户二三十元，到了晚上，大人小孩云集观看，泡一大缸茶，舀起喝，还有卖小吃的，甚是热闹。





鸭子铺有3个土地庙，分别是瑶塘土地、菜瓜塘土地、蓝家园土地，分别用所在的小地名命名。2014年3月9日，鸭子铺二队，村民周娭毑正在菜瓜塘土地庙祭拜，“人的生命就在这里，全靠土地公公保佑。”时至今日，当地不少村民仍然保留着这一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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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子铺2队一位老人过世后，灵柩在家里摆放了7天。在这里，办这样的红白喜事多是一呼百应，村民们都非常乐意帮忙。





2014年3月26日，鸭子铺2队，青年粟勇的婚礼现场。因为面临拆迁，鸭子铺的青年进入一个结婚高峰期，因为按政策，多一个人头，就可以多分一套80平米的房子。





2014年3月17日，鸭子铺3队，准备上幼儿园的小朋友站在拆迁的废墟中等候校车。他们的年龄太小，也许不会对变化中的鸭子铺留下记忆。





曾经，作为鸭子铺标志之一的高尔夫球场静静矗立在夜幕中。2014年9月27日，占地33亩的鸭子铺高尔夫球场主体倒地，据了解，政府为回收这块土地花费不菲，这引发了部分村民的不满，因为数年前，这块地的转让价格不高。





2014年3月17日，鸭子铺2队，桐梓坡至鸭子铺大通道一期施工项目启动。同年4月3日，鸭子铺2队，2位村民在拆迁公示栏前查看各自应得的补偿。第一期鸭子铺1、2、3、4队的拆迁补偿取消了宅基地的配置，采取高层安置的方案。这意味着农业户口家庭拆迁一夜暴富的终结。





2014年3月17日，鸭子铺2队，桐梓坡至鸭子铺大通道一期施工项目启动。同年4月3日，鸭子铺2队，2位村民在拆迁公示栏前查看各自应得的补偿。第一期鸭子铺1、2、3、4队的拆迁补偿取消了宅基地的配置，采取高层安置的方案。这意味着农业户口家庭拆迁一夜暴富的终结。





2014年10月6日，鸭子铺2队，已拆迁的高尔夫球场草坪上，一场盛大的婚宴正在进行。新郎是当地一位建筑承包商的儿子，整场婚礼花了80多万，分两轮进行，首轮就开了60桌，请了百把人着统一制服前来帮忙。一群外地来的演员在帐篷外做演出前准备。





2014年4月7日，鸭子铺4队，刘合林正在给铁器加工。家住湖南衡山县的他，差不多在鸭子铺生活了10年，已经适应了鸭子铺的环境。他的铁铺，也可能是长沙城区的最后一个铁铺。





2014年4月20日，鸭子铺1队，两个少妇抱着各自的孩子在玩耍，身后的墙上写着已拆迁人家的名字。她们都是从外地嫁到鸭子铺的。然而，孩子还没长大，她们却面临着离开。





2014年3月8日，鸭子铺2队，鸭子铺拆迁项目启动后，村民家里的租客迅速搬离。村民的院子比平时冷清了许多，几户人家的老人坐到了一起烤火聊天。





2014年8月16日，鸭子铺2队，戴国强60岁的妈妈坐在自家门口，看着邻居家正在拆除的房子。按照政策，戴国强家5个人头可以分得6套80平米的房子，补偿款80多万元，但回购这6套房产要用掉近60万，再加上煤气进户费和一些其它费用，剩下的钱，根本不够给新房装修。





2014年6月6日，鸭子铺2队，几位邻居在黄翠娥家的老屋前拍下最后的合影。她们说“有时间，会经常来鸭子铺看看，看看以后这里的变化。”如今，这些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邻居已各散八方。





夜幕下的鸭子铺，被浏阳河包围着，静静躺在长沙市的中央。城市即将从陌生的另一端延伸过来，曾经饱受垃圾、火患、洪涝、交通不便、找不到取款机等等之苦的人们，仿佛看到了新生活的光明与鲜亮，但条件是要与脚下的土地彻底决裂，不再回迁，从此与故乡告别，再见了，鸭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