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No.434：早婚少女

源济

在成人之前成家

文/肖慕漪

“我们这里一个喜欢一个就嫁了，没那么复杂。”16岁的小彩一脸天真地说道。她一年前结婚，两个月前当上了母亲。

小彩并不是个案。在中国贫穷落后的地区，早婚的现象很普遍。光是云南红河州的一个村寨，就能看到数个背着孩子的少女。在这些地区，不论男女，初婚年龄都很小；女孩儿更明显，有的甚至才12岁。由于不到法定年龄，他们不能领取结婚证。没有法律效力的婚姻用少男少女的爱情经营起来就像“过家家”，却又很现实地孕育着活生生的下一代。

过去这里的人们早婚大多是为减轻家里的负担，但这一代却有不同的诱因——随着科技的发展，外界的资讯跨越地域的屏障来到这里，涌入了年轻人好奇的心，让他们在心理上更加早熟；但教育资源依然为贫困所限，环境无法引导他们避免将早恋发展成婚姻。他们因自由恋爱而结合，年轻的爱情甜蜜而羞怯，冲动而缺乏管束。所以，经常很轻易的，恋爱数天到数月的年轻男女就订下了婚约，离开了学校，押上了未知的大部分人生。

一位爷爷回忆说，自己和自己上下两代的人虽然结婚早，但一般也都有18、19岁；而他的孙代则很多13、14岁就结婚。这位爷爷不久前抱上了重孙，而宝宝的母亲才16岁。

“当时谈恋爱就想着娶她。”小彩17岁的丈夫小明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小说，漫不经心地说着，“但是结婚以后那些单身的朋友都不找我了，无聊多了。”

大多数早婚的年轻人都有类似的抱怨。在他们家中还有稚嫩的痕迹——动画碟片、卡通贴纸，其他年轻人骑摩托车从家门口经过时都会忍不住看两眼，夫妻间也时常有充满孩子气的小打小闹。他们玩心未减，但成家以后多囿于家务和农活，而且和其他单身男女一起出去可能会让另一半生气。就这样，割橡胶、收香蕉、做饭、带孩子慢慢成了生活的全部，他们在花样的年纪就背上了沉重的家庭责任和负担。

但生活的这副模样是他们在婚前不曾想过的，年轻旺盛的荷尔蒙推促他们做出了一个接一个下一步；父母也不曾阻止，只是想着让孩子早点结婚早点生娃早点出去打工。政府和学校尝试制止他们，据《都市时报》报道，签订目标责任书、设定奖励与罚则、动员家长、补助贫困生、领导与学校挂钩……当地为减少早婚可谓费尽心思。但对于这些孩子和他们的家长来说，早婚唯一的现实阻力只是几年后给孩子上户口时多交的几百元罚款；比起等到20岁在当地沦为“剩男剩女”，几百元的罚款好像就不算什么了。

小彩小学上到五年级就因为家里经济状况不好而辍学，15岁时在外面玩认识了大她一岁的小明，那时小明刚从广州打工回来。他们恋爱3个月就结婚了。一年过去了，生活的琐碎已经冲淡了新婚的甜蜜，他们开始觉得生活无聊，但刚出生的孩子又将他们困在这里。小明想念在外打工的生活，如今却只能面对一片黄土地和橡胶林；小彩没有出去过，但也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他们计划等孩子停奶后一起出去打工，多挣点钱，希望以后能把孩子接出去上学。

生下孩子后外出打工的人在当地不在少数，能早早的出去打工挣钱也是促使他们早婚早育的因素之一。对很多人来说，理想的人生计划就是在18岁之前生够两个，养到能吃饭的岁数，然后把孩子留在家里让父母带，自己和伴侣出去打工。这时打工对于他们中的大多数来说是第一次出远门，面对外面各种各样的诱惑，年轻的夫妻常常会不知所措。如果感情破裂，对他们来说倒也“方便”，因为结婚的时候没领结婚证，所以“离婚”的时候也只需要双方商量一下如何分家谁带小孩就可以了。

也有人愿意一辈子留在家中，早日结婚盖房，早日生儿育女，早日儿孙满堂。在家里陪儿孙玩耍、打理不大的田地、挣着足够生存的钱，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不曾怀疑的理想生活。他们的父辈，他们父辈的父辈，都是这样过完自己的一生。
成人之前的婚姻开始得青涩而草率，却突兀地决定了两个人甚至他们下一代的命运。在缺乏引导的情况下，他们给了稚嫩的恋情一个过于成熟的结果，也给了依然漫长的未来一个不安定的开端。

（完）

源济

小节今年只有13岁，自办婚礼到现在已将近一年。她和丈夫小方生活在云南西南部的一座山上，家中只有他们两人，公公婆婆都在外打工。小节和小方在2014年新年认识，3天之后就被男方家留下结婚了。当时小节还在念小学五年级。结婚后，她就辍学了。





2014年11月，小节肚子里的宝宝已经6个月大了。她和小方对于孩子的出生很是期待，却也担心自己照顾不好。刚结婚时，她并不希望这么早要小孩，但不知道要采取防护措施。她来例假时会腹痛，周围人说这样以后会怀不上孩子，于是她就开始吃药“治疗”，结果没过多久就怀孕了。





小节觉得婚后的生活无聊了许多，每天只能在家里绣花、做饭、干农活。她婚前还会偶尔和朋友出去玩，但婚后怕对方吃醋，这些活动都成了念想，最大的娱乐就是丈夫出去打麻将时呆在一旁绣花。





他们家中的墙壁被小节贴上了许多卡通贴纸，有喜羊羊和灰太狼，还有小美人鱼。小方在一处贴纸旁凭印象写下了“爱号（好）”。





在这个不大的山村里，似乎家家户户都有点亲戚关系。小方喜欢招呼他的表兄弟堂兄弟们来家中喝酒，小节则和她十几岁的表嫂坐在一旁听男人们聊天。酒局从七点进行到十一点，小节一直等到最后所有人离开，打扫了屋子才上床睡觉。





因为结婚，小节早早结束了有父母照顾的童年，和同样年轻的丈夫挑起了独自生活的重担。她和小方几乎没有收入，只能靠公公婆婆寄钱回来过日子。对于未来，小节没有想太多，因为就连出去打工，她的年龄也还差很远。





在不远处的另一座村子里，16岁的小彩在两个月前当上了妈妈。她的宝宝比计划早了三个月来到这个世上，让小彩和她家人花了更大力气来照顾。





小彩和17岁的小明在一年前认识，那时小明刚从广州打工回来。恋爱了三个月，他们就举行了婚礼。一年过去了，生活的琐碎已经冲淡了新婚的甜蜜，他们开始觉得生活无聊，但刚出生的孩子又将他们困在这里。





小彩在小学五年级时因为家庭经济状况不好而辍学。她的哥哥上到了初一。因为要照顾孩子，小彩、小明和婆婆都不能出去工作，所以全家的收入只能靠小明父亲在镇上打临工，以及今年价格并不好的橡胶。

源济

小彩的婆婆十分爱护孙子，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照顾。有时为了让孙子不哭，早已没有奶水的婆婆会让他吸自己的乳房。小彩也很乐意让她来照顾，婆婆不在家时她还会抱怨带孩子太累。





小明带起孩子来更是笨手笨脚。其实这个17岁的少年在婚后无比怀念单身生活，那些没结婚的朋友骑摩托车经过家门口时，他都会忍不住问两句。但这些朋友怕小彩生气，也不敢带小明去玩，于是他只能悻悻回屋，继续躺在床上看手机里的小说。





稚气未脱的夫妻两人平时经常小打小闹。他们的爱好也和其他少男少女一样，喜欢看动画片、骑单车。小彩最爱看的是《熊出没》，小明则喜欢《七龙珠》。和小彩一般大的四五个好友，只有一个没出嫁了。在这里，不论男女，如果20岁还没结婚就会沦为“剩男剩女”。





小彩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上，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出去以后能做什么。他们计划等孩子停奶后一起去打工，多挣点钱，希望以后能把孩子接出去上学。





在偏远山区，还有很多和小彩、小节一样的少女。因为科技的发展，外界的资讯跨越地域的屏障来到这里，涌入了年轻人好奇的心，让她们在心理上更加早熟；但教育资源依然为贫困所限，环境没有教导她们如何避免将早恋发展成婚姻。已经结婚的17岁的小华还保留着一些以前的教科书，其中一本夹着一张字迹稚嫩、带着错别字的情书，上面写着：“嗨，你给有男朋友啊，没得可以结受我吗？我喜欢你，给可以接受我啊。回信。”





16岁的小梅玩着即将出生的宝宝的鞋。她结婚一年，怀孕9个月。丈夫小建十分希望小梅生个儿子。因为小健太调皮，他的父母催促他早早结婚。于是他花几天时间把小梅追到手，就立刻办了婚礼。他们打算生了孩子后外出打工。





小丽17岁，结婚三年。为了和小民结婚，她初二就辍学了。小丽是小民的表妹，他们经另一位表兄牵线在一起。小丽婚后两次怀孩子，但都自动流产掉了。





小容16岁，小勇20岁。他们结婚一年，孩子10个月大。





18岁的小音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家里的衣柜被她贴上了许多美少女的贴纸。她和小强结婚两年了，孩子一岁。他们在安徽打工时认识，为了结婚回了老家。小音小学三年级就辍学了。





16岁的小心最大的爱好是看动画片。她结婚一年多，孩子已经一岁大。她和丈夫小李在小学五年级认识，小李写了好几封情书才追到她，恋爱了三年后双双辍学结婚。

源济

18岁的小花在陪她2岁的女儿玩耍。她还有个1岁的儿子。小花和丈夫初一相恋，恋爱两年后辍学结婚。





20岁的小梦和丈夫正在与4岁的儿子视频。他们两年前去浙江打工，留下儿子在家托父母和弟弟照顾。许多早婚夫妇的理想人生就是早早生够孩子，然后留下孩子在家给父母带，自己和伴侣出去打工挣钱。





16岁的小美和她的两个孩子坐在床上。她结婚两年了，大女儿2岁，小儿子1岁。她和丈夫原是小学的同班同学，从六年级时开始恋爱，结婚后辍学。





小圆今年7岁，她的妈妈不到20岁便生下了她。已到入学年纪的她还是每天光着脚丫在村里玩，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去念书。在这里，“早日结婚盖房，早日生儿育女，早日儿孙满堂”是一种不曾被怀疑的理想生活。成人之前的婚姻虽青涩而草率，却突兀地决定了两个人甚至他们下一代的命运。在缺乏引导的情况下，他们给了稚嫩的恋情一个过于成熟的结果，也给了依然漫长的未来一个不安定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