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硅谷中的第“四”世界

源济

硅谷中的第“四”世界

文：肖玲玲

　　美国最大的无家可归者聚集地在哪里？Google一下，您会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在加州旧金山的硅谷。当地人称其“The Jungle”。

　　在距离硅谷核心区众多高科技公司仅有数十分钟车程的这块面积大约68英亩、沿Coyote Creek河道延展开来的灌木树林里，大约有300多名无家可归者常年盘踞在此。有人滞留这里长达数年，有人短则几天。不断的有人离开，不断的有人到来。

　　聚集地里人员成分族裔复杂，白人、非洲裔、亚裔、拉丁裔、中东裔都有。年龄最 大的无家可归者约80岁，最小的仅有2岁。其中亚裔(主要为越南裔)约20%多。

　　福利机构或慈善组织会不定期到此发放食物和旧衣服，饮用水、燃料则无法足够提 供。聚集地里卫生条件极差，没有流动的清洁饮用水及厕所设施。生活垃圾、排泄物及随意燃烧煮食取暖等，环境污染很大。

　　聚集地里90%的无家可归者是毒品吸食者，85%是传染疾病(主要为艾滋病病毒)携带者，或者是有犯罪记录的人。他们很难找到工作，甚至不具备资格和条件申请、领取各项福利。

　　加州硅谷，世界上最先进的高科技产业基地，苹果、惠普、IBM、Google、Facebook、NASA等世界知名公司机构的名字如雷贯耳，他们产生和聚集的财富，用“富可敌国”形容都不为过。但是，为何美国最大的无家可归者聚集地会在这里呢？为何这个地区，会有如此多的无家可归者？

　　美国社会是一个严谨的、信用体制完善的经济社会。当一个人失去工作，没有收 入，住房也就很快就没有了。没有收入，没有住房，很快就成了无家可归者(Homeless)。而一旦一个人有了犯罪(抢劫、偷盗)、吸毒等不良个人记录，则很难再找到工作。美国有一定程度的“轻罪重判、重罪轻判”现象，偷一样小东西是 犯罪，虐待动物是犯罪，打自己小孩是犯罪，父母离异后违约看望自己的小孩也是 犯罪。很多人涉及此类犯罪，一旦有了这些罪，就会与工作无缘，与领取社会福利无缘。

　　硅谷作为世界高科技产业中心，劳动力需求较为高端，低端产业工作机会不多，这也变相导致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在硅谷很难生存下去。这种由传统工业社会向信 息社会转变而出现的经济不平衡和产业结构巨变导致的贫富差距加大的社会问题在 硅谷地区有更为突出的表现。

　　美国运行半个多世纪的福利制度，随时社会和经济形势发展，越来越暴露出种种弊 端。机构臃肿、官僚，甚至国家福利金的90%消耗在管理这一救济金的官僚机构 上。真正落到穷人手上的不过10%。福利制度某种程度上扼杀穷人的劳动积极性，供养不劳而获好吃懒做之人。领取福利的程序教条死板，无法根据具体问题状况而 调整，让值得资助救济的人无法得到支援。

　　但是不能忽视的事实，作为无家可归者最主体的人，他们的性格，生活方式，信仰 价值观等存在的问题，也是导致他们身陷窘境的重要原因。

　　“The Jungle”，丛林中蔓延纠结的枝藤，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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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硅谷，世界上最先进的高科技产业基地，然而就在这里，却有一片美国最大的无家可归者聚集地，300多名无家可归者常年住在这里，他们把这里称作“丛林”。在美国这个第一世界国家里，这些人却仿佛生活在最贫穷的第“四”世界。摄影：龚建华





“丛林”里人员成分复杂，白人、非洲裔、亚裔、拉丁裔、中东裔都有。他们中很多因为犯罪等不良记录而失去工作和社会福利。没有收入，住房也会很快失去，变成无家可归者。一位“丛林”居民殴打女友，女友报警后，警察正在逮捕他。





Alex 39岁，曾经是街头黑帮，住在“丛林”5年，是这里的“大哥”。他喜欢帮人摆平纠纷，家中母亲、妻子、姐妹及孩子十几口都住在这里。“我想出去工作，但我有黑社会背景，进出监狱20次，没有公司要我，只能被逼到无家可归，如果连这里都不让住，只能到外面偷抢杀人。”





“我出生在印第安纳州，小时候被绑架过，一年级就尝试吸毒。叔叔、爷爷、男朋友在一次车祸里丧生。”歌手Kriz Krieger四五年前失去了工作。由于无法抚养自己的孩子，政府把孩子判给她的妈妈抚养。她已经六年没有碰毒品了，她说希望改过自新以后，能够见到自己的孩子。





Khai Nguyen 17岁跟父亲从越南来美国。念了几个月高中，因为英文不好，又有犯罪记录，所以找不到工作，得不到政府补贴。有时他想回越南，但因为没有身份证，哪儿也不能去。2005年来到“丛林”居住。他懒得搭篷帐，就睡在露天的地上，每天一直睡到中午还不起来。





43岁的Benjamin和38岁的Patricia Brown同居10年，在“丛林”居住了6年，Benjamin曾学习过电脑编程软件，却一直找不到工作，Patricia则一直无业，靠政府救济度日，他们用竹子、帆布、木板及塑料布搭成帐篷居住，用大塑料箱洗澡。





Chunterry Thomas 40岁，孤儿，同性恋，异装癖，他高中时因为斗殴被学校开除，之后卖淫为生，吸毒，到处流浪，入住“丛林”有4年多了，有政府的补贴，没有工作。“不管在商店，还是在公车上，人们老是盯着我看，只有在这里，才会感到被接纳。”





51岁的Irma Chavarain有5个孩子，现在都不和她一起生活。她曾经做过护士助理20年，2008年因得重病失业，并开始流浪生活，搬入“丛林”已近二年。她不喝酒但吸大麻，平时靠拾荒谋生，偶尔捡些旧衣服，整理后以低价卖给“丛林”中的人。





Richard Morre 10年前进过监狱，之后在“丛林”住了九年，没有工作的他20年没有与家人联系了。“吸大麻帮我对付每天乱七八糟的生活，可以减轻我的精神压力，但我没有医生的处方大麻，是我自己买的。我46岁了，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怎么活”。





Angel Neuvarez 是来自凤凰城的卡车司机，女儿37岁。一年前，他把卡车开进了一家水果店而被判刑，出狱之后失业。他正在收集木材，准备在“丛林”里搭帐篷。政府欠他3000多美元的补贴，“等我拿到了政府的补贴，就可以搬出丛林，自己租一个小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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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南移民Dau Nguyen什么都没有。没有政府补助，没有工作，没有保障房。他从小跟哥哥来到美国，帮助哥哥做一些小本生意。十多年前他出车祸受了伤，出院后就失去了工作。丛林边有一条严重污染的小溪，这是他们唯一可以洗澡的地方。天气很冷，Dau洗完澡浑身发抖。





Jose Roman Chavez入住“丛林”已有7年，他1990年从波多黎哥来美国，而社会保障却一直没有申请下来，喝酒吸毒的他只能住在这里，靠拾荒每周赚几十美元，再用这些钱换食物和毒品。





33岁的柬埔寨妇女Noen Bass出生在泰国。她曾经在一家医疗公司工作，一年半前，因为有人指控她偷窃医疗物品而失业坐牢。“没有人愿意雇佣有不良记录的人。”找不到工作的她和丈夫一起在“丛林”里生活。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她放了一把大刀在帐篷里。





Alicia Escobedo今年29岁，多次和父亲争吵后离家出走，在“丛林”里生活已经两年了。她说来这里以后，白天父亲会来看她，但不像以前那样辱骂她了。“我希望，无家可归的人的社区也能够像其他社区一样团结在一起。”





Leticia曾经是医生助理，有二十五年的职业经验。因为酗酒，她失去工作已经一年半了。她现在很少酗酒，希望能够重新上学，得到新的执照和工作。她有一子一女，女儿是博士。“我不愿意老在这儿无所事事，我希望能做一些事。”





Sara 病了，身边只有他的狗陪着她。Sara有两个孩子，三人都在“丛林”里生活。“我曾经到处去找工作，问别人是否可以给我和孩子们一些吃的东西和住的地方。我向他们保证不会偷任何东西，只需要一份工作和基本收入。丛林里很乱，对孩子不好，这里的人吸毒，也很危险。”





Borge 是一个古巴移民，1980年来到美国。他曾经在搬运公司打工，还为建筑公司装门窗。长期重体力劳动让他落下了腰伤，并因此被解雇，失业和无家可归已有5年。由于他不是美国公民，得不到政府补助，只好每天早上推着自行车上街乞讨。





Angeline Aguilar是墨西哥人，出生在美国，一年前她的丈夫因癌症去世，失去经济来源的她来到这里安家。由于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她患了肠胃病，有时好多天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这里很脏，我的帐篷里有无数的苍蝇，遍地都是垃圾和粪便，人们随地上厕所。”





Julia Delia Curiel 是墨西哥人，曾经在一个医疗诊所做前台工作。由于拒绝一个男人让她买毒品的要求，遭到毒打，左眼被打瞎，后来植入了义眼，脑部受重伤留下了后遗症，现在还会发作，每天必须用药物控制。打她的男人逃到墨西哥后，再也没有回来。





黑人妇女Elliott Hall出生在旧金山附近的米尔皮塔斯。她原来住在一辆房车里，因为没钱付牌照费，警察没收了她的车。她担心政府把这里的无家可归人赶走后自己去哪儿。“为什么我们不能有一个合法的聚集地？这里有很多人，足够成立一个小镇，一个自理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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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岁的Darling Fox Delema（左）和一个叫Duc的越南人关系很好，他们以姐弟相称并住在一个帐篷里。“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安静，不喜欢这里的脏乱。”她曾经在餐馆打工，“我希望能开餐馆，或者做科研工作。”





37岁的Emanuel来自伊拉克巴格达。他家信奉基督教，由于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的迫害，母亲遭受绑架后被杀害，1998年，父亲带着他来到美国。后来，他离家出走，流落街头，参加黑帮，两次入狱。“如果有一天我被赶出这里，我就会被杀死，因为我背叛了我的祖国。”





越南人Phong Ha肩胛骨上刺着妈妈的名字。35岁的他1991年来到美国，一直没有身份。因为不愿意学英语，他没有读完高中就退学了。Phong曾经屡犯盗窃罪而多次坐牢，他说他不喜欢受到约束，只有在“丛林”里时，他才能感到自由。





在购物中心的苹果商店门口，保安驱赶“丛林”来的Sara和Alicia，不让她们呆在那里。作为世界高科技产业中心，硅谷对劳动力需求较为高端，低端产业工作机会不多，这也变相导致没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很难在这里生存，更不要说融入主流社会。





2014年12月，当地政府决定关闭“丛林”，每个人都必须走，要么被安置，要么进监狱。警察们站在帐篷边，驱赶尚未搬出“丛林”的人。居民们和工人一起把自己的家当搬出“丛林”，而下一步要搬到哪儿去，他们自己也不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