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美国的146条生命

源济

改变美国的146条生命

朱辉

1911年12月27日，被称为“纽约制衣厂之王”的布兰科（Max Blanck）和哈里斯（Isaac Harris）微笑着走下纽约最高法院的台阶。

九个月前，146个工人在他们的制衣厂以极其悲惨的方式丧生，但大陪审团刚结束了审议，宣布了他们的谋杀罪指控无效，无罪释放。

1911年3月25日，上午10点。

布兰科和哈里斯像往常一样，走进他们纽约的三角地制衣厂(Triangle Waist Company) 的大门。他们巡视完大楼的第八到第十层车间后，把车间的门反锁上，以防止女工偷偷溜出去休息。

下午4点45分。

制衣厂里的五百多个女工正高兴地收拾回家的东西。因为是星期六，她们可以五点下班。

在八楼的一个角落站着24岁的丽兹（Lizzie Adler），她三个月前才从罗马尼亚移民到美国。带着羞涩的微笑，只懂一点英语的她看着几个女孩围着一个同伴，争看她新的订婚戒指，车间里一片笑语欢声。

没有人知道：十八分钟后，他们中的146人将以极其恐怖和残忍的方式死去。

女工的笑声被一声惊叫打断：工作台下的一个废品桶有烟冒出（一说是烟头，一说是缝纫机的马达）。工长冲向灭火水龙，但发现久已不用的水龙早已腐朽，水源的开关也已锈住。车间堆着的成衣和布匹都是易燃物质，火苗一下蔓延开来，并开始向九楼和十楼扩展。

在熊熊大火中，恐慌的女工们涌向车间门。但大门被紧紧地反锁着。带着开门钥匙的布兰科和哈里斯早已逃走。丽兹跟着几百个和她一样恐惧万分的女工向窗外唯一的消防楼梯跑去。

下面的街上，消防队员已赶到，他们架起云梯，但发现云梯只能到达六楼。消防队员能做的只是架起水龙，徒劳地试图从外面浇灭大楼里肆虐的烈火。

单薄、多年未用的消防楼梯在攀爬在上面的女工们脚下颤动、弯曲、变形。最后带着二十五个女工从高空坠落。

失去了所有逃生之路的女工，被疯狂燃烧的烈火逼到了窗口。火势越来越大，绝望的人们开始从九楼的窗口往下跳。

美联社记者霍沃德（Roy Howard）悲愤而详尽地描写了当时的情景：

那天下午，我知道了一种新的声音，一种我永远不能描绘的声音。

一个飞速坠落的鲜活生命碰撞在石头人行道上的声音。呯- 死亡！呯- 死亡！呯- 死亡！呯- 死亡！呯- 死亡！……62个呯- 死亡！

丽兹站在这62个工人中间。

她看到一个男工第一个跳出窗外。另一个男子亲吻了一个女子，然后两人一起跳下。三个女孩都不敢单独跳，最后手拉手一起跨出窗外……

丽兹感到她背上剧烈的灼痛，她的衣服已经开始着火。她做了她24岁生命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困难的决定。

在街上人们的惊呼声中，全身燃烧的丽兹飞跃出窗口……

三角地制衣厂的老板布兰科和哈里斯最后被以一级和二级杀人罪起诉。100多个证人以充分的证据证明他们的制衣厂里极其糟糕和危险的工作环境，他们把大门在工作时间反锁，失火后顾自逃命，直接造成了146条年轻的生命的死去。但陪审团最后却只能宣布他们无罪。

因为当时纽约的法律中找不到可以判他们有罪的条款！

在公众和舆论愤怒的浪潮中，纽约州成立了“工厂安全调查委员会”，详细而周密地调查每个工厂的工人安全和工作状况。调查结束后，委员会责令纽约州修改了现有劳动法，加入了六十条新的法律和法规。

新法律严格规定了每个工厂大楼的防火标准，灭火设备配置，逃生通道，警报和喷水系统，良好的工人工作环境，以及妇女和儿童工作时间的限制。同年，全美安全生产工程师协会成立，每年不断颁布更详细的劳工保护和安全条例。

1911年4月11日，纽约全城为三角地制衣厂的死难者举行葬礼。

那天，纽约下着从没有过的暴雨，城市多处发了大水。

但40万纽约人站在暴雨中为这些平均年龄只有18岁的146个年轻生命送葬。当带着高耸黑羽的马车拉着的146具灵柩通过著名的第五大道时，路边的人群纷纷收起伞、脱掉帽子，泪水和雨水在每张脸上流淌。

本文选自《你不知道的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