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讲，四川的袍哥，跟中国长江流域以及这个流域以南地区的天地会、哥老会、洪帮、三合会等等帮会，性质是一样的。但为何人家都叫会，单四川叫袍哥，这个真不好考证。
袍哥之类的众帮会，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黑社会。但多少又跟现在的黑社会不大一样，帮会在清朝，还是有点会众互助，锄强扶弱的意思的。农民离开了土地，流离在外打工，车船店脚牙，三百六十行。没个组织，大家心里都不踏实。但是，这样的组织，脱离了政府的视线，也不在乡绅的控制之下，而且难免自行执法，给看不上眼的人，三刀六个窟窿。朝廷不放心，也不乐意。所以，在清朝，所有的帮会，都是非法的。只要有机会，朝廷一定会镇压。
▲袍哥舵把子范绍增，后反蒋起义，成为解放军高级将领
帮会一直标榜自己是明末清初兴起的，为的就是反清复明。这个来历，其实很可疑。最大的可能，是清朝中叶，承平日久，人口滋生，农民离开土地，外出谋生的人多了，游民出于抱团取暖的需要，才冒出来的。冒出来之后，老是被镇压，于是，反叛性日强。到最后就编出来自己生来就是造反者的神话。当然，镇压是镇压不了的。有这样的社会需求，就会有这样的社会存在。王朝时代，政权不下乡，社会空隙特大，即使提倡崇本抑末，但游民生存的行业，又无法取缔。说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车船店脚牙，一个也少不了。所以，一般只要不闹大，惹出大麻烦，地方官也就睁眼闭眼，随它去了。
老是被镇压又镇压不了的组织，只能是越来越出格。原来只是寻仇，清理内部的反叛者，才动刀子，后来就跟盗匪没有多大差别了。当年四川的土匪，见了袍哥，一般都是让不止三分，报出名号，就让道放行，有的干脆就是一伙儿的，打家劫舍，无所不为。据说，袍哥对于社会上的下九流，剃头的，修脚的，扒手，妓院的茶壶，强盗，都是拒之门外的。但实际上，这样的人，嗨袍哥的还真不少。原来袍哥，还分仁义礼智信各门，什么样的人，在什么门，有讲究，到后来，也就不分了。当然，正经的商人，尤其是行商，也有偷偷嗨袍哥的，为的是行脚方便，防止土匪打劫。
晚清是个动荡的岁月，政府学习西方，引进洋枪洋炮，镇压能力强了，但社会动荡也跟着剧烈了。在这样的岁月，想要革命的革命党，最容易想到的助力，就是会党。各地的会党，包括四川的袍哥，也被革命党人勾引得心神不宁，接受启发说，喔，原来我们就是反清复明的革命党。于是，总是闹事，闹得理直气壮。辛亥革命，四川先乱，从保路运动开始，袍哥们就躁动起来。浑水袍哥先上，清水袍哥跟着。革命成功，袍哥觉得自己就是革命功臣，各地的同志军，几乎都是袍哥当家。革命后的政府机关，个个都开山堂。到了这个份上，袍哥就普及了，人人有份。有钱的绅粮大户，也纷纷加入，凭借自己的实力，攫取袍哥大爷的地位。因此而被弟兄伙吃破产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样的混乱局面，后来被袁世凯强力压了下去。四川跟别处一样，多少恢复了一点秩序。但是，好景不长，袁世凯一称帝，蔡锷讨袁，进入四川，一下子就把原来蛰伏的袍哥们给唤醒了。袁世凯翘了，四川从此大乱，各地的袍哥，先后拉起队伍，跟各地的大小军头一样，据地为王，变成了师长旅长团长。大军头熊克武、刘湘、刘文辉、杨森、邓锡侯、赖文辉他们也许不是袍哥大爷，但他们的麾下，师长旅长团长们，以及连长排长们，净是些袍哥大爷，总舵把子，舵把子。
▲电视剧作品，一位霸道、好色的袍哥出身的川军军官
这些总舵把子下面的小舵把子，多半不跟着大军头四处走，只在自己的家乡待着。肩上挂着营长连长的肩章，腰里别着驳壳枪，却照样开个茶馆，立个山堂，替人收租，包赌包烟，收过往商旅的税。地方上有了摆不平的事儿，进茶馆，评理，吃讲茶，摆龙门阵儿，再打上几圈麻将，天大的事儿，舵把子给你摆平。老百姓过日子，实际上多半是在袍哥大爷的手底下，一般来说，秩序也还可以。盗亦有道，多少有个公道。在政治上，这些袍哥大爷是哪个军头势力大，就挂哪个军头的旗帜，做哪个军头的军官。反正服装都是一样的，换了主子，改面旗帜就可以了。四川大面上一会儿归刘存厚，一会儿归熊克武，一会儿归杨森，一会儿归刘文辉，最后归了刘湘。成都城头变换大王旗，但到了县一级，似乎都归袍哥。那时候，全体四川的成年男性，似乎都是袍哥，不嗨袍哥，日子没法过。嗨袍哥的人，都是弟兄，是弟兄，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不能欺负。所以，欺负人的事儿，也少了。以前好色的偷人媳妇，不算什么，但现在偷了，没准就偷了袍哥兄弟的家里人，按袍哥的规矩，要三刀六个窟窿，事儿就大了。既然不能互相伤害，那么剩下的事儿，就比较平和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好处了。这就是为何袍哥从那时起，一直名声还不错的缘故。
不消说，那是一段袍哥的好日子。
【注】本文原标题《袍哥的好日子》
狗仔卡
发表于 2015-10-25 07:5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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