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迷惑于血统与王座之间的梅西

源济

沈雷：迷惑于血统与王座之间的梅西 

原创 2016-06-27 沈雷 大家

文 | 沈雷

点球是足球场上最容易的得分方式，或许也是最难的。倒在点球之上的明星名单足以罗列出千字文，无论往常的他们进球如拾草芥，还是性格坚毅如铁，却每每在最关键的时刻捅不破直达胜利彼岸的那层窗户纸。新近登榜的是莱昂纳尔·梅西。就在前一轮对美国队的半决赛中，阿根廷人射出的任意球如精确制导般反常识地命中死角，想必就是特朗普砌起的高墙也无法阻挡如此一击。但如今，没有人墙，没有阻挡，更近的距离，梅西却将球打飞出界。

▲点球大战首轮梅西将球踢飞 终酿阿根廷痛失冠军

这道高飞而去的弧线，不由令人回想起1994年那场同样发生在美国的决赛，罗伯特·巴乔射失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击。22年后，或许已经没有太多人还能牢记那场有史以来最枯燥的世界杯决赛，但巴乔落寞的身影却成了永恒定格的画面。从某种意义而言，忧郁与哀伤或许为他增添了更多的魅力。经典戏剧需要欢笑，也不能少了泪水，同样，这些伤感的失败者也是足球最动人的元素之一。失败者巴乔并未因为失败失去人们的爱戴，尽管1994年美国之夏后他逐渐走上了下坡路。

▲1994年美国世界杯决赛，巴乔射失点球后的背影

而梅西却可能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毫无疑问，梅西是我们正在见证的最伟大球星。太多场景，太多数据，都足以让人们推导出“他来自另一个星球”的结论。他和他所在的巴塞罗那队不断刷新着纪录，将关于辉煌的定义推向新的高度。每一位创造了王朝的巨星都有着国家队与俱乐部队的双重背景，而梅西却在两个剧本中饰演了截然不同的角色——在巴萨的梅西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而阿根廷队的梅西却接连经历了四次铩羽而归的决赛，从云中跌入凡间。

一次世界杯亚军已是99%的职业球员都无法实现的高度，也曾奠定克鲁伊夫崇高的地位。但对于梅西，这远远不够，因为他在巴萨的表现完美得近乎无懈可击，更因为他所代表的是阿根廷，一支曾经拥有过马拉多纳的王者之师。

自从1994年马拉多纳归隐之后，阿根廷几乎年年都在出产“新马拉多纳”——潘帕斯草原或许盛产这个模子的球员，身高1米70左右，司职进攻位置，技巧精湛，性格桀骜——阿根廷人寄希望有一位“新马拉多纳”能重复昔日荣光，但终究没人如愿成就大业。梅西可能是最为接近的那一位，甚至在许多方面，他已经将马拉多纳远远地甩在身后，唯独在阿根廷国家队仍是0比1，这之间横亘着无穷大的差距。梅西不得不一直活在与马拉多纳的比较之中，这由不得他。但比起马拉多纳，除了一点点难以言明的运气，梅西更缺少一个强大的团队的支持。

很难想像，一支世界级强队的主帅会被欠薪数月，哪怕薪水其实并不算丰厚；二十余位天价身价的球星不得不集体坐在大巴内饿着肚子干等，只因足协在美国定的宾馆没有足够的空房间；一个国家的足协主席选举居然投票总数大于实际参与人数，总共只有75人参加，最终出票结果却是38比38……这一切却真切地发生在阿根廷足协与阿根廷队身上。一次次决赛空手而归的失落是巨大的打击，但远远不及看不见未来的杀伤力。梅西曾经表示，将在美洲杯决赛后说出一些阿根廷足协的真相，但最终，收起眼泪的他却宣布退出阿根廷队，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哀莫过于无声。

▲赛后梅西宣布退出阿根廷国家队

不必质疑梅西为国奉献的热忱。得到了所有一切，唯有那尊王冠仍在看得见却摸不着的咫尺天涯，梅西比谁都渴望这份荣誉。无论是2014年世界杯还是新近落败的百年美洲杯，他都表现出了更强的求战欲，并且试图真正成为队伍的精神领袖，尽管梅西的腼腆和超脱与狂野又执念的阿根廷足球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但比起这场“权力的游戏”，梅西恐怕更在乎的是身份的认同——13岁时因为一场疾病而被阿根廷足球界宣布“死刑”，远走巴塞罗那寻求治疗与足球发展，梅西的足球轨迹从此与阿根廷再无关联，他是拉马西亚最成功的产品，职业生涯的起点、巅峰甚至终点都与加泰罗尼亚有关。除了每年休假的回国省亲与尚未遗忘的罗萨里奥乡音，故土与梅西唯一的羁绊只有阿根廷队的这身蓝白战袍，也唯有在这里取得成功，他才能赢回身份的认同。

他是为巴萨而战的阿根廷人，还是阿根廷队中的加泰罗尼亚人（其父系本就有加泰罗尼亚血统），血统与身份的混杂，如同雪诺那般令人困惑。世界杯冠军领奖台才是现代足球世界的铁王座，这几乎被舆论视为唯一的标准，踏上这里的领袖才能被称之为王，贝利、马拉多纳、齐丹、罗纳尔多，无不如此践行着。除非以一己之力重塑整个世界的评价体系，或者顺从命运收回承诺，尽力踏上铁王座，否则在此之前，梅西是这个时代剧中的绝对主角，却无法加冕成王。一如雪诺。

【作者简介】

沈雷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上海文汇报体育版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