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立明：德国96一代的伤心20年

源济

马立明：德国96一代的伤心20年 

原创 2016-07-09 马立明 大家

文 | 马立明

一个老球友说，看球看到一定年龄，看的就不是跑在场上的这些人。有时目光能穿过绿茵，穿过时光，看到一些更老的人。我以前不理解这句话，但随着年岁渐长，有读懂了。

比如说，这支德国队，在半决赛中，一直在传球、传球，最后输掉了比赛。作为德迷，我很失望。球队少了克洛泽，就没有尖刀。球队少了巴拉克，就没有铁血中场。球队少了比埃霍夫，就没有了拯救者。一场比赛，我就“看到”了好多位故人，而且比赛结束很久，还一直念念不忘。

我家的墙上，还贴着20年前夺冠的那支德国队的全家福。这是当时某期《足球俱乐部》的中插，被我小心翼翼地剪了下来。说起96班这支队伍，人们大概记得，当时多人带伤出征，凭着顽强的意志拼下冠军。人们或许还记得，有个叫比埃霍夫的无名前锋，最后临危受命，决赛连入两球，逆转捷克。其他细节，由于时代久远，已经模糊了。

每一条河流，流淌的还是昨天的水滴。

我仔细看着那张海报，在记忆里搜索。照片中的人，那么年轻，充满激情，骄傲而无畏。之后的岁月，他们遭遇怎样的命运呢？

事实证明，96班的成功是一次回光返照。这是传统德国队的最后一次辉煌。就在两年后的98年法国世界杯上，这辆战车不幸变成了“老爷车”，队伍老化，打法过时，缺乏想象力，在淘汰赛中被克罗地亚3比0扫落。之后，德国足球开始了噩梦时代，十几年无缘冠军。

个人的命运，更值得唏嘘。

球队的头号夺冠功臣、被称为贝肯鲍尔接班人的马蒂亚斯·萨默尔（Matthias Sammer），于1996年拿到了金球奖，1997年还夺得欧冠奖杯。但是不久后，一场重伤，他直接报销。这个来自东德、参与了推倒柏林墙的汉子，后来教练生涯也起起伏伏，后来在拜仁担任了总经理。他原来的火红色头发，现在已经一根不剩了。

▲ 马蒂亚斯

安德烈亚斯·穆勒（Andreas Moller），是“90年代的穆勒”，骄傲不羁，才华洋溢。但在98年世界杯，与主教练福格茨不和，无缘主力阵容，后来再也难现职业生涯的高光，黯然退役。

马里奥·巴斯勒（Mario Basler），是那个时代的“超级马里奥”，坏孩子一名。同样因为桀骜不驯，没获得福格茨的重用，之后也是黯然退役。本来说，在德国足球的黑暗时代，人才不该如此断层，但包括巴斯勒和埃芬博格几个，都坚决地拒绝了德国队。

克里斯蒂安·齐格（Christian Ziege），当时被认为是与马尔蒂尼齐名的左后卫，转会之后一路走低，甚至沦落到米德尔斯堡这样的球队。后来，他得了怪病，腿肿得像萝卜一样，无奈退役。

队长尤尔根·克林斯曼（Jürgen Klinsmann），昔日的金色轰炸机，在离开拜仁慕尼黑后，状态大幅下降，98年大败后直接退役。不过，他在2004年临危受命，出任德国足球主帅，带领德国队改打技术流路线，两年后就离职。如今担任美国队主帅。

奥利弗·比埃霍夫（Oliver Bierhoff），那是照片中唯一一个在欧洲杯之后走上坡路的德国球员，原来默默无闻的他，成为了意甲赛场上的明星，他让世人看到了他顶级的头球功夫，并在射手榜上打败了外星人罗纳尔多。如今，他是德国队的领队。在96班中，他算是混得最好的人。

还有一些名字，你可能早已淡忘：博比奇、艾尔茨、斯特伦茨、弗洛伊德……他们在短暂的闪烁后就泯然众人。最扼腕的是，在他们退役后，也没能在足球圈中获得一席之地。不得不承认，96班大部分人，都混得很落魄。

如果把一些缺席96欧洲杯阵容、但却始终在福格茨视野里的人添进去，失意者名单会更长，这里包括洛特尔·马特乌斯（Lothar Matthaeus）。就是马拉多纳最强劲的对手，八九十年代最顶级的中场巨星。他在2000年退役之后，开展执教生涯，却多次败走麦城。越执教，越边缘，甚至滚到了匈牙利乙级联赛。同时代的巨星如马拉多纳、普拉蒂尼、安切洛蒂、济科等相比，他简直成了一个笑话。

▲ 在匈牙利足坛摸爬滚打的马特乌斯(右)

举这些例子，是想说明一点：德国人没有珍惜自己的英雄。也许是德国人冠军拿得太多，96班压根没被当作一回事。那些退役后的英雄们，竟然没有一个能在德甲赛场上执教，很多人还节节败退，甚至在破产的边缘。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层出不穷的明星教练——如德尚、齐达内、瓜迪奥拉、恩里克、蒙特拉、孔蒂等，在教练的位置上获得了不亚于球员时代的成绩。但德国同时代的球星，几乎没几人能拿起教鞭。

多个球评家说过，德甲联赛是个小圈子。除了拜仁、多特等顶级球队，其他球队的主帅，来来去去就是那几个人，比如庸碌的拉巴迪亚、阿明·费。或者说，老一辈的英雄们（74班、80班），已经占据了这个圈子，形成了错综复杂的人脉关系。很多96班的德国国脚考取了教练证，却没法进入这个圈子。连试一试的机会都没有，怎么证明自己的实力呢？其实，萨默尔在2002年短暂执教多特蒙德，很快就夺得了冠军。可是，种种原因，他执教的日子很快就到头了。

另外，这一代德国国脚，出生在60、70年代，是个性鲜明的一代。如埃芬博格、巴斯勒、马特乌斯等，脾气火爆，都是刺头；如安迪·穆勒、博比奇、绍尔、克林斯曼等，性格乖戾，有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人，不会服从于体制，经常会成为批判者。在球场上，他们就是铁汉一枚，但在职场中，却是被边缘、被放逐的。按理说，马特乌斯是拜仁慕尼黑的功勋元老，只是无奈在这个俱乐部，有几个资历更老的人物——贝肯鲍尔、赫内斯、迈尔、盖德·穆勒、鲁梅尼格。这里没有老马的位置，注定了他必须远走天涯。

退役之后，德国足球圈就很难混了。对于德国运动员来说，这是一个伤心的事实。

所幸的是，并不是所有的门都关上。绍尔和卡恩，当了电视评论员，正好很多机会吐槽，他们算是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克林斯曼去了美国，在那里执教，没有老家伙指指点点；博比奇成了保加利亚一支球队的常务董事，也算是另辟蹊径……但不管怎么说，他们失去了本应拥有的机遇。

▲ 在保加利亚参与球队管理的博比奇

我们把96班看作是励志故事，真相却是20年的颠沛流离。在德国，名宿太多，水也很深。成功又怎样，夺冠又怎样，放在20年的时光中看，不过如此。而且，这些球员的际遇，现在的德国国脚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也担心退役后人走茶凉。因此，克罗斯也好，胡梅尔斯也好，格策也好，都想方设法地弄一份最好的合同。他们确实比前辈想得更多。

【作者简介】

马立明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评论员，政治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