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舟：足球之都这牌坊，不如换成一尊关公或菩萨

源济

张晓舟：足球之都这牌坊，不如换成一尊关公或菩萨 

原创 2016-09-07 张晓舟 大家

文 | 张晓舟

小组赛起死回生杀进十二强赛，为中国国家足球队赢得今明两年难得的关注度，不至于完全消失在中超的资本游戏之中。而沈阳，都说是中国队的风水宝地。出于怀旧的好奇，我甚至萌生了一下旧地重游的念头。

事先搜索了一下：原来沈阳奥体中心就在已经消失的五里河体育场不远，仅仅相距一站地铁，并且，沈阳还刚刚建成了一座号称是“世界上唯一一家以青少年足球为主题”的“沈阳足球之都足球博物馆”，好风光的足球政绩工程。

▲ 沈阳足球之都博物馆内的参观者

考虑到小组赛两次战平香港的尴尬，战平伊朗足以让大家庆祝了——并且在庆祝的时候，选择性地淡忘伊朗队占据优势的事实，而不停念叨着武磊失去的貌似单刀和貌似点球。

似乎能上桌吃上饭就不错了，人们对桌上的菜到底如何已经无所谓了，能吃上就不错啦。我们习惯饿着肚皮意淫高潮。

而另一面，中国商人正在满世界扔钞票，投资足球，吃相好看到了一张嘴，龙虾就自动爬到嘴边的地步。网上疯传马云将任万科名誉董事长许家印任董事长的谣言，不禁令人遥想“恒大阿里巴巴万科足球帝国”的宏伟版图。

郝海东说中超是“企业联赛”，而如今中国企业联赛都打到欧洲去了，米兰德比顿成“中国德比”。奥古斯托和保利尼奥牢牢占据巴西国家队中场主力位置，也体现了中超地位的提升。

但这些盛世风光，似乎与沈阳无关。

▲ 注：2001年，在沈阳五里河体育场举行的亚洲区十强赛B组中国队与阿曼队的比赛中，凭借于根伟的一粒进球以1比0战胜阿曼队，首次闯入世界杯决赛圈。

我对沈阳的记忆，定格在2001年秋天的绿岛酒店，在中国队提前获得世界杯入场券当晚，酒店大堂耸立一座小冰山，上面堆满了饮料和酒，球员教练官员工作人员们纵情庆祝，球员们最后一起合唱《歌唱祖国》。

这是动人的一幕，没人能想到在这一幕的背后，将是一系列的悲剧。他们当中有的人后来锒铛入狱，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祁宏，而就在十二强赛激战之际，祁宏刑满出狱。范志毅感慨：现在像祁宏那么有特点的球员太少了。

▲ 祁宏是上次中国队挺进世界杯的主要功臣

沈阳自命为“足球之都”，自然是因为2001年十强赛的胜利，足协官员南勇等人的腐败案当中，也涉及到当年足协把十强赛主场放在沈阳的幕后决策交易。荒诞就在于，“足球之都”也要拜如今还在牢里的南勇所赐。

2001年秋天，我在沈阳确实看到了很多欢歌笑语（还有一次小小的另类庆祝发生在911那天，有人在电视机前看着纽约的烈焰兴高采烈）。但在足球的高潮背后，仍能看出这座城市的疲惫和困顿。我不知道五里河的炸掉，到底对沈阳城市建设意味着什么，也不清楚奥体中心的崛起，是否和东北经济的重振有关。

但是，我只看到了一块烂场地。

当然，你尽可以用鸟巢场地之烂，来给沈阳奥体中心垫背。但自己国家队的主场竟然选了这么一块烂场地，还是匪夷所思。

奥体中心之于五里河理应是升级换代，但至少在草皮上却退化至此。沈阳主办方是干什么吃的？更要命的是，中国足协是干什么吃的？把主场定在“足球之都”的一块烂场地，莫非是因为迷信？或者觉得反正技不如人，对方会比咱们更不适应场地，那不如在烂场地上死缠烂打，博出个奇迹？人们只能用这样功利的念头来自我安慰。但球员的身体，以及球迷看球的审美观感，谁在乎？

▲ 资料图：正在进行草皮更换工作的沈阳奥体中心

既然对球员身体、对比赛本身质量都不在乎，球迷的“用户体验”就更没人管了。奥体中心的地铁照常十点关闭，场地只有一个出入口……而沈阳警方宣称，为了五万名球迷出动了一万二千人的警力！也就是说差不多四个球迷就有一个警察伺候，这就是足球之都的待遇。试问米卢大人在哪个国家执教，能享受到警车开道的外国领导人待遇？

这个城市在足球的高潮背后，依旧是疲惫和困顿，以及变本加厉的笨拙。地铁关闭，出口关闭，靠警察的肉嗓来疏散人群，好一派体力劳动的狂欢，我的意思是，城市管理者是不用脑子的。当然，在鸟巢也可以见识到这样的肉嗓，只不过警力远远没有那么多，更多的是各种保安和街道办事处之类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从地铁出口到鸟巢，一路上会有无数人冲你吼：“看球的往这边走啊！”

很难理解为何不能用告示牌来疏导和指引球迷。唯一的合理解释是：闲置劳动力太多了，所以我们要考虑的，不是节省人力，而是广泛发动群众，让人人有事干，让每个“人力”都变成“资源”，变成“人肉告示牌”。

▲ 国家队主教练高洪波

中国队在比赛的大部分时间都踢得难看，你尽可以批评高洪波的球队踢得太笨拙，太拼身体而不是技术和意识。但高洪波这个救火队长也不得已，比如后防大多球员不在最佳状态，只能改用五后卫来上保险，而场地草皮太差或许也构成打法粗糙的理由之一，但最重要的还是技不如人。

让彭伟国于根伟这样的好波之人来解说比赛，实在是过于煎熬，他们估计恨不得上场帮中国队控一控球，幸好不是郝海东范志毅解说，否则他们会失控。

但是，张玉宁武磊他们的表现或许配不上彭伟国于根伟的解说，但并不亏欠媒体什么，不亏欠电视转播，更不亏欠那些不长眼睛的记者。

▲ 2016年9月6日，辽宁沈阳，2018世预赛亚洲区12强赛，中国0-0伊朗，武磊。

当媒体在指责高洪波打法保守的时候，在批评武磊“挥霍机会，连失单刀”的时候，能否也该照照自己？武磊那个球真能叫单刀？那个球他跑位很好，但对方已经快速上前封堵干扰，扣球过人没错，只是门将出击及时，但竟然有媒体说此球是“武磊面对倒地的后卫和门将过于粘球”，如此业余的媒体，在批评中国足球的时候，最好也能让自己跳坑里陪葬。

当然，高洪波也不亏欠中国足协，不亏欠沈阳奥体中心，不亏欠沈阳这个“足球之都”。

华夏幸福足球俱乐部充分体现了大土豪的爱国心，中国队输给韩国队，华夏幸福照样发放“拼搏奖”赏金三百万，并悬赏一千万激励中国队战胜伊朗队。但这些钱会落到哪里？让我们想象一下：华夏幸福的钞票像雪花纷飞，落在沈阳奥体中心的烂草皮上……

一边是富丽堂皇的足球之都博物馆，一边是奥体中心的烂草皮；一边是滚雪球般的足球资本游戏，一边是其烂无比的管理水准；一边是豪情盖天的爱国主义精神，一边是其烂无比的专业精神。

与其树立“足球之都”的牌坊，不如换成一尊关公或菩萨更靠谱。

【作者简介】

张晓舟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乐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