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 ：我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次羞辱与伊朗足球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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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 ：我人生中最难堪的一次羞辱与伊朗足球有关 

原创 2016-09-07 沈雷 大家

文 | 沈雷

如果1997年11月有“网红”的概念，那么老榕一定是名声显赫的那一位。

《大连金州不相信眼泪》是中国互联网史上有关足球的第一篇可能也是唯一一篇“爆款”网文。这篇既无专业分析又无猛料曝出的不长的文章，只是淡淡记叙了父亲视角下9岁的球迷儿子的情绪起伏。

倘若你当年收看了那场与卡塔尔的比赛，太容易从文章中找到泪点，或许中国球迷彼此间最为共通的情感便是关于伤感与痛苦的回忆。

▲ 1997年大连金州，哭泣的球迷

从物理距离而言，1998年世预赛并非是最令中国足球扼腕痛惜的一次失败。

早两届的“狮城决战”，国足离奇地在两场比赛中遭遇“黑色三分钟”，最终与晋级不过只差了一场胜利；更久远的1982年预赛，新西兰恰好在沙特阿拉伯身上赢够了净胜球，并随后在附加赛中淘汰了本以为已经出线的中国队——两次离奇，一次主观一次客观，离奇的失败总让输家会产生“只是差了一些运气”的念头，减轻了几分纯粹的痛苦感。

但1998年世界杯的预赛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幻灭。在那个足球开始重新红火的年代，国足的球员们都是各自家乡的城市英雄，人们误以为走上职业化道路就意味着中国足球获得重生，就意味着世界杯资格手到擒来。

不相信眼泪的金州终是被眼泪淹没了。对伊朗曾是威风凛凛，两球领先的局面最终交出2比4答卷；对卡塔尔仍然形势大好，仍然早早领先，却被根本不被视为竞争对手的对手翻盘逆转。

一记当头闷棍，一记胸口重锤。谁都死了心。直到整个预赛终局前，却发现其实本仍有机会向前一步，只是自己将自己早早放进了棺材里……

▲ 1997年十强赛国足队长范志毅

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伊朗、四、金州”这几个关键词的叠加，都是中国足球挥之不去的梦魇。伊朗人其实也长久地将这场比赛记在心中。

就在那之后一届的世预赛，其时我正在北京采访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主新闻中心的大屏幕上直播了中国队对阿联酋队的比赛，有位伊朗记者问我是哪场球赛，答之世界杯预赛，他诡异地笑着，伸出四个指头，说着“伊朗、伊朗，4比2，4比2”。

这是我身为体育记者近二十年所面对过的最难堪的一次羞辱，然而，无言以对。而就在昨晚这场中国对伊朗之战的赛前例行发布会，伊朗记者提问伊朗主帅的问题里依然有“上一次我们对中国的世界杯预赛，主客场都打进了四球，你怎么看”。

当然，从好的方面说，至少伊朗人没把中国足球视作比自己低了两三个档次的对手。又有多少中国球迷会念念不忘国足19比0击败关岛的比赛呢？正如同巴西人大约会很快忘记他们的国家队曾经8比0击败过卡马乔执教的中国队。

▲ 伊朗队多年来是中国队的苦主

19年过去了，伊朗依然是伊朗，亚洲最强的队伍之一，偶有意外，可主基调不曾改变，依然有着足够炫耀的资本。但中国的一切物是人非。

老榕不再是写手而成了大V，王峻涛卖的大枣和玉器里少了当年的情怀。崭新的金州体育场已然破旧，见证着大连足球的衰败。那一拨被认为不世出的中国球员都已大腹便便，鲜有人活跃在竞技一线。中国足球的主旋律仍然是数十年不变的遗憾与哀伤。

金州苦难后的那一届世预赛，中国足球终于品尝到了出线的滋味，却是拜韩日主办世界杯、抽签规则临时改变令国足避开几乎所有强敌所赐。

欢庆之余，当年便有人料到，中国足球日后距离世界杯出线仍然遥远，但现实却比任何预料都更残酷，中国队竟然与世预赛最终阶段小组赛一别就是整整15年。回光返照的代价有些过于沉重。

▲ 1996年甲A评选的年度全明星阵容，97国家队被认为是最强一代

在这丢失的十几年时光里，中国队成了亚洲足球谜一般的传说。中国足球滋生过腐败与不堪，又经历了自上而下的整肃运动，有着来自高层领导的关心，突然间焕发出对资本的高度吸引力，以中国式的速度打造出超级俱乐部以及泡沫严重的产业市场……以上种种，外人们多少是知道一些的。

但关于中国足球队的真实实力，却始终难觅答案。

无论是最坏还是最好的年代，他们始终回不到那个最为人关注的舞台，与最强大的对手真刀实枪地干一场。

同样，中国足球也如同一位失忆者，对自己也充满了疑惑。缺乏实际价值的比赛，哪怕每年打上一百场，也永远无法衡量出自己的地位以及与对手的差距。失利固然不会带来太多悲伤，胜利也失去了欢愉的意义。

从这个意义而言，时隔15年重返最终阶段小组赛的中国足球，最大的收获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为所有人所公认的实力参照系。

首战韩国的2比3，甚至意义大于数年前破除“恐韩症”的那场3比0。当年的对手不过是一支挂羊头卖狗肉的韩国二队而已，便是胜了，依然难以改变两队交锋史上一边倒得很有些难看的数据对比。

一场比分毫厘间、场面也颇为接近的失利，仍然可以让中国足球上下看到自己与曾经仰视多年的追赶对象之间并不算遥远的距离。

或许下一个弯道我便能超越你，哪怕只是短暂地领先一个身位而已，而非看不见你不知去向的背影，忐忑不安。这就是所谓“虽败犹荣”的意义，失利不再是恐惧的叠加。

而与伊朗的这场0比0，是另一层面的进步——在场面可以接受的前提下，拿到实打实的积分；并且国足证明了自己可以应对身体素质强硬的亚洲最强对手，不惧怕压迫，不惧怕对抗。

▲ 武磊在昨天对伊朗的比赛中错失机会

一平一负的世预赛前两战当然不算完美，却是合格的结果。这已经证明了，至少在现下的亚洲，没有任何球队敢说自己可以轻松取胜中国队。

在持续一年的十二强赛这场长跑中，如果梦想得更多，那么中国足球需要证明第二点：拿下应该拿下的比赛，或者说，面对实力平手或不如自己的队伍，获得尽可能多的积分。

连续三届预赛折戟竞技水准低一档的前一阶段小组赛，已经说明了中国足球在这方面的不足。

过去两战，中国队均是弱者心态与逆势比赛，一旦强弱、顺逆的局势颠倒，是不是会有更清晰的思路和无惧的情绪，这只能留待随后的比赛交出答卷。

更别忘了，倘若对手不再是韩国伊朗，舆论的氛围恐怕也不会如现下这般宽容。合格的起步很可能会慢慢抬高期望值，果真如此，恐怕那些熟悉不过的段子和口水很快就会找回自己的阵地。

【注】本文原标题为《中国足球这丢失的十几年》

【作者简介】

沈雷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上海文汇报体育版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