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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庆:今天的佛教还需要儒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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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8 05: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成庆:今天的佛教还需要儒家吗 

 2016-10-18 成庆 大家


文 | 成庆


三年之后,再度来到台湾访学。曾经徜徉过的忠孝东路和时常到访的台北车站,仍然是旧日模样。难得看到的新鲜景象,例如为2017年世界大学生运动会所修的体育馆,似乎也陷入了令人困惑的停摆。数次搭乘国光巴士前来台北,都会看到游行的人群,从标语内容来看,诉求也都是关于经济与民生。台湾经济的不大景气,似乎很容易感受到。


月圆日,两位相识不久的老师邀请我去台中一游,除开计划中的法鼓山分道场——宝云寺外,问我另外有何想要参访之地,脑海中立刻想起了“台中莲社”。其实,我并不太熟悉莲社的情形,但因昔日学习天台宗教理,多有阅读台湾会性法师的著作,这些书籍则大部分由台中莲社出版流通,或多或少了解莲社的略况以及它对于上世纪台湾佛教的重要性。


相约的老师与莲社颇有渊源,特地联系了莲社的董事长吴敏聪先生,并嘱咐我,如有问题可当面请教,遂匆匆于参访前查询一点资料,算是稍微了解了如今莲社的概况。


次日,我们一行驱车前往莲社,道路渐趋狭窄,一条溪流忽现于前,同行的老师便道:“就要到了。”原来,这条名为“绿川”的溪流在他们记忆中,就等同于“莲社”。


街边这栋貌不出众的楼房,并没有超出我的想象,但是相对于它对于台湾佛教的昔日影响,看起来的确有些不成比例。拾级而上,可见大殿上悬“万德庄严”四字,定睛看,匾额的撰写者正是第三十二代衍圣公——孔德成。当然,由于国民革命的洗礼,“衍圣公”的称号早已变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


此处之所以有孔德成的题字,是因为莲社的开创者李炳南本身曾担任“至圣先师奉祀官府”的主任秘书。当年国共内战正酣之际,李炳南负责迁徙曲阜孔庙的文物至台中,虽然台中的奉祀官府后被撤销,但李炳南却因莲社的因缘,毕生居于此地,再未离开。


台中莲社

莲社大殿


李炳南先生为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生人,出身于山东济南的书香之家,幼时读四书五经,属于典型的传统士人成长经历,而且少年时因接触西方科学,视佛教为迷信,曾焚毁家中佛像,后接触佛学,才将其视为学理探究。


1905年科举废除,使得他的传统儒生入仕的路径宣告终结。因此,李炳南就读当时的新式学堂——山东法政学堂,这是一所由日本人主导的法政学校,专门用来培养文官与法务官。因此,李炳南所受教育的经历与当时的多数新式知识分子一样,先以儒学发蒙,然后因科举制度的瓦解而不得不进入新式学堂就学。


在台湾佛教界中,李炳南最为特殊之处,大概是以某种“儒生”身份而弘扬居士佛教,显然不同于传统士人对于儒佛关系的身份定位。在科举时代,因儒而入仕,身份的次序自然是儒为先,一旦辞官归隐,其佛家的面向才能展现,也正因此,退隐而学佛才是传统士人的经典路线。


如魏源三十余岁就已跟随杭州大居士钱东甫“潜心禅理,博览经藏”,但纵观其此一时期的文章,除有一些寻访寺刹的抒怀诗句外,几不能寻到片言与佛法相关的文字,而当他卸任高邮知州之后,所写的则全为纯佛家的内容,与往日文章大相径庭。如此鲜明的差别,或多或少反映了传统士人在儒佛身份认同上的复杂性。


而李炳南担任着负责象征儒门道统——“衍圣公”的秘书,却以佛家为本,建立起专门的居士道场,不仅有其个人成长背景的因素,也与儒学在近代政治、社会结构中的衰微有莫大的关联。


从政法学堂毕业后,李炳南担任山东莒县监狱长,偶遇民国大居士梅光曦,从其学习唯识学,开启学佛因缘。后又因阅读民国时期影响力极广的弘化社所流通的印光大师著作,一见倾心,甚为服膺,故以通信的方式求授皈依。后又专程前往苏州拜见印光大师,据说印光大师寻常与人谈话,不过十余分钟,但与李炳南的会面,竟日方止,可见印光大师对于李炳南的器重。


印光大师在民国以弘扬净土法门闻名,而其弘法的理念其实多是教人“敦伦尽分,持名念佛”为主,“敦伦尽分”意在安顿个人的身心与人伦秩序,而“持名念佛”则是因对生死怀疑,所以依仗信愿求生净土,求得生命的解脱与超越。与李炳南先生的背景相似,印光大师本身也是幼读儒书,其后入佛,因此见其与居士通信,都是常以儒家的伦理劝人为善,而后再劝人专心念佛,以求解脱生死。


进入大殿,只见殿内供奉有西方三圣像,别无他物,简朴素净,一行人循例礼拜,出殿下楼。


一楼为莲社的讲堂,讲堂前方上悬李炳南先生搭衣的相片,堂中树立一牌,上书“讲经之地例禁募捐”。同行的老师介绍,先生昔日讲经,对寺庙借讲经而募捐之行为相当反感,故立此标识,以示佛法不能贩卖之意。


莲社讲堂


莲社的成立,虽早在1951年,起初纯然是修行讲经教育和慈善救济为主,兴办了不少社会事业,如慈光图书馆与慈光育幼院,但莲社的兴起,最为得力之处则在于对台湾大中专生的弘化工作。台湾佛教界在这几十年间针对青年人的佛法教育,也是今天得以拥有如此众多佛教人才的重要原因。


一位曾经参加过当年莲社“明伦讲座”的教授告诉我,当年在东海大学读书期间,因为受青年学佛潮流的影响,经常会来听李炳南讲《华严经》,虽然当时完全不知这位满腔山东口音的老先生所讲为何物,但就是直觉内有深意,满心雀跃。正是这一时期,大中专学佛运动正在兴起,毫无疑问,这是台湾佛教的黄金时期。


热情的莲社义工继续引导我们前往旁边的“雪公纪念馆”参观,展品不多,大部分为李炳南先生所藏用品,其中有几件藏品颇值一提。展品中有一盛满水的玻璃器皿,上贴标签“趵突泉水”。据说,这是李炳南专程从济南家乡带到台湾的泉水,而这一别,也再也没有回去。另外纪念馆中还分别展有太虚大师、梅光曦以及丰子恺赠送给李炳南先生的书画,或多或少展现出李炳南与民国佛教的深厚历史关联。


趵突泉水


推开墙上隐蔽的一扇小门,义工告诉我,这是通往李炳南先生的卧室通道,尽管展示的卧室其实并非是原址,而是在此地复原而已,但仍可清楚了解李炳南日常起居的空间情形。


空间分三部分,书房、佛堂与卧室,我最感兴趣的自然是藏书。粗略观察,儒家经史子集与佛典大概是五五开的数量,《十三经注疏》《四书集说》等儒家经典足足占满一个书架,角落里的线装佛典则引起我的兴趣,征得义工的允许,随意翻开其中一函,乃是晚明高僧憨山德清所作的《大乘起信论直解》。从版本来看,出自金陵刻经处的刻本,这也是民国时期最为流行的版本。书中有密集的标点和批注,当是李炳南先生昔日研读的痕迹。


炳南书房


书房的旁边,隔开一间非常狭小的佛堂,供桌简单朴素,仅供一人礼拜。我猜想,老先生每日应该就是在这里完成自己的功课吧。


再往里走,就是卧室,也是简洁的陈设,床边除开一张书桌,两把靠椅,别无他物。同行的老师回忆说,当年登堂入室拜访老先生,就是坐在床边的这个狭窄空间里请教佛法的。


有趣的是,陪同的义工一直在不断地暗示和鼓励我们去摸一摸那些桌椅,然后意味深长地说,这可是老先生亲自使用过的物件啊!我虽然立刻联想起寺庙那些被香客信徒摸得埕亮的香炉和铜狮子,可是也多少能体会这位义工对于李炳南先生的崇敬,那大概是一种想与所尊敬的人有所连接的渴求吧。


出纪念馆,赶至会客厅与莲社的董事长吴敏聪老师会合,也就着自己的疑惑,询问昔日莲社所开设的“内典研究班”的情况。李炳南有感于弘法人才的衰微,故在美国的沈家祯居士的资助下,在上世纪70年代开办了四年制的“内典研究班”,招收优秀大中专生前来研修,限定十人名额,而吴敏聪先生就是当年内典研究班的学员之一。


炳南纪念堂


研究班的课程相当丰富,除开佛教经论外,还开设有《通鉴辑览》《易经》这一类儒家经史的课程,据说,现在还有昔日培养的学员在继续弘扬《易》和《论语》。吴先生本人,则是专长于天台学。所以可见莲社的教育方式在于广而博,但落实到个人,却又有专精之处。


短短的参访,其实我内心一直涌动的疑惑是,佛教的现代转型已近百年,佛教的教育是否一定仍要与儒家紧密相扣?或者,这只不过是一段行将消失的历史因缘而已?


李炳南先生的这一思路,在90年代也通过某些管道回流到大陆,但是却是以《弟子规》为核心,例如庐江汤池镇的传统文化教育运动,就是想用儒家的一些伦理原则去教育公众,然后再试图引入佛教的教育,这多少沿袭的是李炳南先生以儒入佛的弘法思路。


但是李炳南先生当年的弘化实验,波及范围相对有限,虽然曾经影响了相当多的年轻人,但在台湾,由于伦理秩序本身就没有经历严重的颠覆,所以对儒家的强调也相对较弱。


在中国大陆,这样一种以儒家伦理重构为基础的佛教弘化模式,一度成为相当多佛教道场的弘法模式,读《弟子规》似乎成为佛教道场的标配。但是从效果来看,这种读经运动似乎并没有带来天然的人格养成,反而常常表现出某种机械和僵化,也常常引发公众的争议,尤其是在年轻人中间,这种以儒家伦理教育为切入口的弘化方式,吸引力也相当有限。这也会让我们怀疑,在当今的中国社会,以儒入佛的弘化方式还有多少的适用性。


从历史来看,佛教本身作为印度思想,进入中国上千年,与本土的儒道二家才融合为某种宽泛意义上的传统文化,在民间层面,多是将三家并提而不多作分别,但是就佛家自身,其实一直彰显自身与儒道的差异,但因为各种历史因素,佛教的这种特异性一直在被压抑。直到晚清,由于传统文化秩序的瓦解,佛家才逐渐摆脱这些限制。


在太虚大师看来,因为西学东渐的影响,中国的学术、思想受到外来影响甚深,“然在最近二三十年以内之情形,则大不然,海禁既开,交通遍达,社会人心因受外来之政治、宗教、科学、哲学及其他一切思想风俗之影响,对于以前之教化已失其信仰之作用!此不特对于佛教如此,而以古圣先贤为模范之儒教,尤极其衰落”!


正是看到中西文化交汇的趋势,因此太虚大师多以现代的科学、哲学乃至心理学去讲解佛法的原则,而谛闲大师、印光大师等,则因其出身传统文化的背景,因此在讲解佛法时,才多以儒家的观念接引劝入。


在莲社的结缘流通处,我看到了李炳南先生所讲的《论语讲要》,据说这也是老先生毕生讲解《论语》的精要。在书的序言里,看到这样一句话:“读《论语》者,要在知有是道。知而修之,则渐与俗习相远,与天性相近。修至极处,则无俗习,而唯有自性,即至圣人之境。”这无疑是对李炳南先生以儒入佛思路的最为恰当的概括。


可是,太虚大师或许并不如此看。曾有人问太虚,今日士大夫已不能以身作则,因此是否可以依靠佛教来取代儒家,担负起澄清乱源的角色。太虚大师的回答是肯定而果断的,并且认为要在通达佛理的同时,熟悉世间学术,了解社会情形,然后教化公众。


尽管,太虚大师并没有断然地反对儒家,而且还会将儒家的伦理教化视为善法一类,但是他就算认同儒家的某些观念,但是却已经不用儒家经典和思维去引导学佛者,而是更为直接地用现代的思想观念(如人生哲学)与语言去和社会作接榫。而之所以有此种立场,或许是因为太虚大师更为看重年轻一代的佛法教育。这样的思路,已经大大不同于印光大师的想法了。


或许一般人看来,儒家与佛家都是劝人行善,无任何区别,这当然只是门外人的猜测与臆断。佛教与儒道二家有同有异,这里不可详说,但是其差异在民间宗教文化的层面被淡化与抹平。


就拿“孝”的观念而言,儒家之“孝”就与佛门的“出家修道”产生强烈的冲突,这种冲突不仅是在观念层面上的,而是体现在主流社会对于“出家”的抵触与不接纳。


儒家以人格的养成、家庭伦理秩序的稳定与政治上的事功为目标,但佛家则以生死的解脱和菩萨道的度化为关键,因此并不会以儒家的伦理秩序为最终目标,甚至认为儒家的人生目标是不够圆满和彻底的。但是在历史上,辟佛常常伴随着对僧侣“无后为大”的伦理指责,唐宋的辟佛,多有在佛教的人伦方面发挥。


但在现代社会,家庭的伦理结构开始反弱化,反而让“出家”失去了严格的伦理限制。举例而言,台湾在上世纪经济起步之后,有大量的年轻女性选择出家,而且因为台湾佛教现代化的成功,使得这些出家众反而能在社会的慈善组织、佛教的教育团体方面扮演非常积极的角色,对社会做出很大的贡献,也同时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力。因此以家庭伦理为主导的儒家观念的削弱,反而使得这些女性拥有了更多的生命实现可能性。


而在大陆,20世纪的各种反传统文化运动,已经让儒释道各自都受到极为惨烈的打击。在这一片所谓的传统文化废墟中,佛教的复兴到底是要从一个新的中西文化融汇的背景出发,还是继续依托在儒、道的基底之上再作发挥,这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议题。在今天的种种国学热运动中,那种将儒释道混同起来的颟顸,那种试图以前现代的伦理模式直接套用在当代社会的粗暴,对于佛教是真正的帮助吗?


结束了与吴敏聪先生的谈话,众人合影留念。回去细看照片,才发现我们合影的背景墙上,悬挂的条幅也是出自孔德成的手笔,而内容则出自于我们都熟悉的《论语》:“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或许,我尚无法确定的是,这样的因缘到底只是成为历史,抑或还会在未来开出新的样貌?


【作者简介】

成庆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

发表于 2016-10-18 12: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佛教的现代转型已近百年,佛教的教育是否一定仍要与儒家紧密相扣?或者,这只不过是一段行将消失的历史因缘而已?... 这样一种以儒家伦理重构为基础的佛教弘化模式,一度成为相当多佛教道场的弘法模式,读《弟子规》似乎成为佛教道场的标配。 ...


這篇文章的作者或者說是百千年來漢傳佛教的許多人也許不太明白一個事情就是:  佛教思想 與 儒家思想 是完全不同的!  儒家思想是圍繞在 "我" (小我到大我) 上面打轉 ... 而佛教卻是以求解脫和去我執的思想為主要核心!  非常 funny 古時的高僧大德能夠將儒與佛 combine 在一起!  完全偏離佛陀的教法了!

点评

是啊,佛法讲无我,儒家(偶没学过)讲完善自我,是两码事。  发表于 2016-10-18 09: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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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0-18 07: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源大转载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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