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雷：杰拉德，感性足球时代的最后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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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雷：杰拉德，感性足球时代的最后回忆 

原创 2016-11-26 沈雷 大家

文 | 沈雷

斯蒂文·杰拉德宣布正式退役的消息多少让人有些意外，就如同他在2015年选择在合同结束后加盟美国洛杉矶银河。很多人都曾认为杰拉德一定会在利物浦终老挂靴，与年长自己两岁的师兄杰米·卡拉格一样，将自己全部的足球记忆无论甜蜜还是苦涩，统统留在安菲尔德。

利物浦本有机会与杰拉德再续一份合同，但这段持续了26年的姻缘却突然画上了句号。坊间有过不少传说，譬如减薪，譬如战术地位下降，让杰拉德无法选择留下。离开是一个不完美的句号，他还没有老到无法出场，他在此仍有未竟之业——那个近在咫尺却咫尺天涯的英超冠军，他仍想继续以比赛来护卫自己内心的骄傲。西出阳关无故人。远走美国绝非一个能满足竞技和经济双重要求的选项，但至少，他不可能以对手的身份面对利物浦。心有不甘的杰拉德没有公开对母队说过一句抱怨。

无法称得上成功的短暂美国之行也证明了，在36岁的今天杰拉德选择谢幕，是理所当然的选择。离开了“红军”的杰拉德逐渐在失去光芒，只有在安菲尔德他得到了完全的爱；同样，只有安菲尔德配得上他的情感投入，少了这面旗帜的利物浦也失去了不一样的色彩。这位平素少言寡语的默西塞德郡男人24日晚通过社交媒体发布的感谢信中，不忘提及利物浦队的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唯恐有所遗漏，而“洛杉矶银河”礼节性地出现了两次。这无可厚非。对于杰拉德，洛杉矶之行只是人生中的一站罢了，利物浦和安菲尔德却是心头的烙印。

历史是由众多偶然写就的。9岁加盟利物浦青训学院的杰拉德，14岁时曾参加了包括曼联在内的多支球队的试训，据其自称，是以这样的方式向利物浦施压，从而早日得到一份青年队合约。不过杰拉德也承认过，在其投身利物浦青训之前最可能加盟的是曼联。更有好事者翻出了7岁的杰拉德身着埃弗顿球衣与冠军奖杯合影的照片。但这些最终都成了关于杰拉德成为利物浦名宿的有趣注脚。

没有谁比他更契合“红军”的气质，至少在过去的20年里。杰拉德便出生于默西塞德，是血统纯正的“自家人”，甚至比起清秀的欧文和俊俏的麦克马拉曼，连他质朴的长相都更符合默西塞德郡与利物浦城的气场；他的孩提时代目睹了整座城市为足球而疯狂，利物浦与埃弗顿的红蓝双色交替统治着英格兰足坛，破败的利物浦城早已失去了工业时代的繁荣和披头士的风潮，只有足球让城市找回昔日荣光；他初出茅庐之时联赛已是更名换姓走上商业之路的英超时代，利物浦的足球正陷萎顿，整个城市都对这位高大的小伙子寄予厚望，正如同他们曾寄望于福勒、欧文那样；2005年的“伊斯坦布尔之夜”是可以传颂数十年的经典对局，杰拉德是第一位从梦中醒来的利物浦人，队长扳回的第一球吹响了反击的号角，成了逆转的第一块基石，燃烧的血性曾是香克利的靴室精髓，“伊斯坦布尔之夜”正是一场充满着荷尔蒙味道的古典主义足球复生仪式，而主演恰是杰拉德。

25岁的杰拉德就此站上巅峰，令人遐想无限，恐怕那时候的人们不会相信，这就是故事的最高潮。如果职业生涯是一场电影，那么后半部的内容充斥着纠结、遗憾与悲伤，这很可能无法是一部卖座片。25岁之后的杰拉德的人生，被许多“如果”所包围：如果他去了切尔西会如何？如果他去了皇马会如何？如果在安菲尔德的那次滑倒没有发生会如何？所有的如果建立在同一种遗憾之上——如果发生了哪怕一个“如果”，杰拉德可以得到更多的荣誉、更广泛的认可。

在商业时代的足球世界中，奖杯代表着几乎全部。如同博比·摩尔、杰夫·赫斯特那般执念于为与荣誉无缘的母队共同进退的故事，早已是不符合现代主流价值观的迂腐行为，如今的球员更愿意选择成为荣誉册上的名字，甚至不惜舍弃地位、骄傲与拥戴。麦克马拉曼走了，欧文走了，他们或许都是听从了“内心的那位小男孩”的理性劝说，离开没有达到自己内心所设定的标准的安菲尔德，寻找更恢弘的梦想。杰拉德却感性地选择了留下，尽管有的是机会找到更大的舞台。也只有守旧如他，能身体力行自己的情话：“当我垂死，请不要送我去医院。送去安菲尔德。我生于斯，殁于斯。”

2014年4月27日，杰拉德已在安菲尔德死过一次。他滑倒并将球误传给了登巴巴，切尔西球员为客队首开纪录。输了那场关键比赛，几乎触指可摸的英超冠军奖杯又一次离他而去，杰拉德为利物浦征战的17个赛季中三度来到次席，而这一次，他们与最终的冠军不过差了2分，最近的一次错过。当梦想就那么在眼前被自己砸碎，杰拉德说自己“度过了人生最糟糕的三个月”。

杰拉德与完美之相隔着一定的距离，他的履历、他的能力、他的才华，都难与那些被称世界最佳的家伙们比肩。他有过独自主导的比赛，也有过毁灭自己的回忆，但那17年中，利物浦的兴衰荣辱系于其一身，彼此依偎，或许也是彼此辜负。杰拉德的不凡恰恰正是这种不完美——终究大部分的梦想无法成真，终究你衰老得无法再去践行逐梦的承诺，也终究，他人能够看到这一切——伟大没有标准，所谓荣誉，也不仅仅只是物化的奖杯而已。

杰拉德便是利物浦城那抹红色的寄托与象征，整整一个时代。或许我们很难再次邂逅这般复古的感性时代。今日的足球世界缺乏耐心和忠诚的空间，满是数字与理性的标尺。

明日相思莫上楼，楼上多风雨。

【作者简介】

沈雷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上海文汇报体育版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