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舒：分手是个技术活

源济

分手是个技术活 

原创 2016-06-22 李舒 山河小岁月

分手是个技术活。

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场惨剧。要么一方肝肠寸断，要么两个人都死去活来。

能够和平且冷静的，多半都是两个人都不爱了，或者被生活、被时间折磨得失去了耐心，还需要男女双方（有时候是三方或者四方）的情商和智商，大家都要聪明，都要看得开。这实在太难了，比配薛宝钗的“冷香丸”都要难。

先举几个正面典型。

❶

△瞿秋白和杨之华，中间是杨和沈剑龙生的女儿瞿独伊，瞿秋白非常爱她。

因为爱上了情敌。

杨之华和丈夫沈剑龙的分手之所以那么顺利而友好，只有一个原因——沈剑龙被瞿秋白打动了。他们的分手启事刊登在上海《民国日报》上，同时刊登的还有两条：一是沈剑龙与杨之华离婚启事，二是瞿秋白与杨之华结婚启事，三是瞿秋白与沈剑龙结为好友启事。瞿秋白和杨之华结婚，沈剑龙参加了婚礼，并送给瞿秋白一张六寸照片——沈剑龙剃光了头，身穿袈裟，手棒一束鲜花，照片上写着“鲜花献佛”四个字。

❷

△你们绝不觉得王庚像谁谁谁？

因为爱得深沉。

我一直认为，民国历史上最悲催的男人叫王庚，他的前妻叫陆小曼，他的情敌叫徐志摩。这个情敌是他自己招来的，因为没空陪伴太太，他总叫徐志摩“去陪陪小曼”。后来，陆小曼要和王庚分手，闹得满城风雨，还打掉了他们的孩子。即使如此，王赓仍旧同意与陆小曼离婚，在办完离婚手续后，他对徐志摩说：“我纵和小曼离了婚，内心并没有什么成见；可是你此后对她务必始终如一，如果你三心两意，给我知道，我定会以激烈手段相对的。”

❸

△吕恩

因为有智慧。

吕恩和吴祖光的分手，是平静的。他们的分手原因，也和第三者毫无关系。1949年，吕恩在香港拍《虾球传》，她敏感地觉得两人的关系已经淡漠了，既然这样，不如分手，“我们是友好分手的，没吵架”。分手之后，两人继续做着朋友，吴祖光打算娶新凤霞之前，甚至还征求过吕恩的意见。吕恩觉得他和新凤霞很合适，并且提醒吴祖光，要是打算和新凤霞结婚，他们俩最好就别再来往了，这样“对新凤霞不好”。

一别两宽

各生欢喜

做起来实在太难了

更多时候

我们面对分手

都是手足无措的

今天的男主角

也是如此。

尽管他拥有民国最美的名字

然 并 卵

戴望舒

△戴望舒

戴望舒同学最大的贡献，是闯作了中国第一青春期常用诗歌《雨巷》。这首诗在很长时间里，是我中学作文的灵感源泉。有一段时间，我频繁靠使用“寂寥”“愁怨”“彷徨”骗取作文好分数。在我的长期帮基友写情书业务开展中，《雨巷》更好用了——被我叫做“丁香姑娘”的大概有十多位，幸好她们互相不认识。

　 

这首诗很奇怪，虽然很美很忧桑，但是撩妹的作用好像并不大。比如我基友，骗我写了那么多封情书，几乎没有成功过。

我现在想想蛮后悔的，因为我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戴望舒这首诗也是撩妹用的，并且，也没有成功。

丁香姑娘的原型是施蛰存的妹妹施绛年。

△百度百科上的施绛年照片

戴望舒爱上施绛年时22岁；施正在读高中，17岁。戴望舒对她是一见钟情的，后来施蛰存在《夜叉》里，说“我”有个朋友，见到“我”的妹妹后就犯病了，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鬼。我一直觉得，说的就是戴望舒。

戴望舒是诗人，诗人追求起姑娘，就是一首一首的写诗。《林下小语》中，戴望舒甚至将施的名字嵌入诗中：“拿去吧，亲爱的，拿去吧/这沉哀，这绛色的沉哀。”他出版《我的记忆》在书的扉页，特别用法语印上A Jeanne（给施绛年）。

施绛年一会儿说觉得戴望舒不能自食其力，一会儿觉得戴望舒满脸麻子（这个真的没看出来），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不喜欢。反正不喜欢总有很多条理由的，因为是哥哥的朋友，也不能完全断交，只好一再地拿理由出来。

戴望舒么办法了，他使出了一个大杀器——

自！杀！

△戴望舒和朋友们

施绛年哪里见过这种以死相逼的追求，于是同意和他订婚。1931年春，在订婚仪式上，施绛年提出，希望戴望舒去欧洲获得一个学位，学成回国后再结婚。

这当然是缓兵之计。

戴望舒一去法国，施绛年就爱上了别人——这个人是一个冰！箱！推！销！员！当年的冰箱推销员，听说是相当时髦的。

在法国的戴望舒听到风声，写信问施蛰存。但施蛰存回信搪塞，嘱戴专心学业。但戴望舒无心向学，却偷着参加了里昂工人游行，于是被退学。

△施蛰存对戴望舒还是很好的，戴望舒在法国的生活费是施提供的。

1935年4月，戴望舒从法国返回上海。未婚妻施绛年对他摊牌了，对，她还是喜欢那个冰箱推销员。据说戴望舒愤怒非常，当场打了施绛年一个耳光，结果，两人分手了。

愤怒可以理解，但是打人，我真的接受不了。况且，这段感情，本来就是戴望舒强加给施绛年的。但是好基友们同情他啊，天天陪他吃饭聊天，连施蛰存心里都老大过意不去，他后来回忆说：“一个是我的大妹妹，一个是我的亲密朋友，闹得不可开交，亦纯属他们自己私人之事，我说什么好呢？当年此事发生时，我就不管此事，一切采取中立态度，不参与也不发表意见，更不从中劝说或劝阻。”

一个哥哥倒下了，另一个哥哥站起来了。

好友穆时英对戴望舒说：

“你不要灰心，施蛰存的妹妹算什么，我妹妹不比她漂亮？我给你搭搭桥。”

坑妹专家穆时英说的话倒是很实诚的，穆丽娟真的是一个美人儿。戴望舒一看，果然忘掉了失恋之苦，开始了新一轮的追求。1935年冬，戴望舒委托杜衡向穆丽娟的母亲提亲，两人于1936年6月在上海新亚饭店举行了婚礼。由青年诗人徐迟担任傧相。19岁的穆丽娟嫁给了比自己大13岁的戴望舒。

△穆丽娟结婚照

1939年，由于抗战，上海朝不保夕，于是戴望舒带着妻女来到香港。在香港，戴望舒收入颇丰，有房有车，但与穆丽娟感情纠纷渐多。

两人本来就是哥哥介绍，实际相去甚远，也没有相同的志趣爱好，更糟糕的是，双方很少交流。结婚之初，戴望舒还会带着穆丽娟去新亚茶室与文友们饮茶，或者一起跳舞，女儿戴咏素降生后，他们就很少一起出去了。

据认识戴的卜少夫、徐品玉撰文称，戴望舒曾当众对穆丽娟骂道：“还不如叫十个粗汉去X你老母一场。”这个说法不知真假，穆丽娟晚年回忆：

　

“我们之间几乎从来没有红过脸，一直和平共处，没有外界所想的纠纷和第三者。离婚理由是因为性格不合，还有就是年龄差距，他比我大13岁。戴望舒喜欢窝在书房看书，写作，很少和我说话。”

更糟糕的是，戴望舒是一个大男子主义者。他事事一人做主，从不过问妻子的意见。

“之前在自己家的时候，我真的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但是后来20多岁了，我成熟了，他还是当我小孩子看待。是我提出他每月应该要给我一些买些小东西的费用，他后来才每月给我30块钱，其他的再也没有了。”

穆丽娟有一次半开玩笑和他说：“你再压迫我，我就和你离婚。”戴望舒当然以为这就是个玩笑，但很快，最后一根羽毛来了。

△穆时英实在太帅了

1940年6月，穆时英被中统派回上海，打入“汪伪”内部，却被军统误杀，噩耗传来，穆丽娟痛不欲生，戴望舒却认为穆时英附逆，斥责说：“你是汉奸妹妹，哭什么劲？”不仅如此，他还不许穆丽娟回沪奔丧。戴望舒曾对住在他家的施蛰存说：“丽娟有一个月未和我讲话。”

实在太没有良心了！没有穆时英，戴望舒讨个毛老婆啊！！！！

△穆丽娟和女儿戴咏素

这还没完呢！

几个月之后，穆时英的母亲去世，报丧电报再次被戴望舒扣下。当不明情况的穆丽娟身着大红旗袍会见友人叶灵风之妻赵克臻，被笑说在热孝中还穿大红时，她才得知了母亲的噩耗。

再也不能忍受这个男人对他的欺骗，她当掉了母亲留给她的翡翠胸针，买了船票带着女儿毅然决然地回到上海。

戴望舒后悔了，他立刻追了过来，但穆丽娟对他说，我下定了决心。

一个要离婚，一个不肯离。

解决问题的人，是胡兰成。

这时是1940年，当时任汪伪政府宣传部长的胡兰成听说大名鼎鼎的戴望舒回来了，要请他留在上海办报纸，戴望舒这才放弃纠缠，匆匆回到了香港。

要挽回，不肯分手！怎么办？

戴望舒再次祭出了大杀器——

他给穆丽娟写信，说你不和我过，我就自杀了。

穆丽娟看到信吓坏了，请教戴望舒的姐姐，姐姐说，戴望舒自杀过，一个人不可能再自杀一次。穆丽娟觉得戴望舒可能是吓唬她，于是没有回应。

然后，戴望舒真的服毒了。

好在及时被抢救回来。最后的结果是，穆丽娟同意，暂时分居六个月，如果可以挽回，就继续生活；如不能，则离婚。在此期间，戴望舒给穆丽娟寄了许多信，还寄了2本私人日记。可6个月未到，日寇占领香港，戴望舒被投入监狱，还被施以灌辣椒水、坐老虎凳等酷刑，等叶灵凤救他出狱，已超时限。

△戴望舒很快又娶了杨静

但是穆丽娟认为，戴望舒最后放弃了他们的婚姻，是因为他在香港有很多书，“放心不下香港的书，担心会在搬运中有损失”。

戴望舒和穆丽娟离婚之后不久，他很快认识了比自己小21岁的杨静。杨静也是个美人儿！戴望舒和杨静结婚之后，他还特意把新妻子的照片寄给穆丽娟，实在是赌气之举。

穆丽娟看到杨静的照片，一点也不生气。她后来嫁给了《宇宙风》的主编周黎庵，他们一辈子相爱，周黎庵最后的时光，躺在床上，拉着穆丽娟的手读唐诗：“你随便点一首诗，我背给你听。”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

但是，没过几年，杨静和戴望舒也过不下去了。因为杨静和邻居出轨，戴望舒动手打了她。1949年2月，他们离婚了。

△拍完这张照片一个月，戴望舒发现杨静和小蔡好上了。

这一次，戴望舒没有自杀，但据叶灵凤说：“他在人前一再摇头：死了，这次一定死了。”1950年2月28日，患有哮喘的戴望舒给自己注射麻黄素，这一天，他掌握错了剂量，随即昏迷，送到医院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一辈子为了感情数次自杀的诗人，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结局，离开了人间。这一年，他才45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