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559|回复: 0

[旅游天地] 李舒:我们一起去香港吧,导游叫张爱玲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7-5-19 08:39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们一起去香港吧,导游叫张爱玲 

 2017-05-18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我喜欢旅行。


喜欢不停地前往同一个城市,乐此不彼。


曾经有过一年去八次京都,两个月里每个周末都待在杭州的记录。


每一次,我都会给自己安排一条不同的路线。


比如京都,忘了那些攻略打卡地点金阁寺龙安寺清水寺吧,我更愿意去京都大学旁边那座小小的吉田山,顺着山爬上去,遇见一个小小的咖啡馆,那里曾经是王国维的家!


比如杭州,我更愿意跟着钱锺书和杨绛去春游,被这对伉俪加持过的旅行,连楼外楼的西湖醋鱼都没那么难吃了。


作为一个墓地爱好者,我也曾在东京旁边的福生市看过胡兰成的墓(可戳胡兰成和双枪老太婆的故事),在巴黎找常玉长眠之处(可戳身价最高的华人画家,为什么连自己的墓也买不起?),或是湘西看看沈从文的归宿……


今天,我要推荐的,是一条香港游路线,这条路线的导游,是张爱玲。


小岁月团的团友们,来来来,小红帽戴好,小旗子看牢,我们一起跟着祖师奶奶,去香港吃吃喝喝吧!





香港大学,天才梦的起点


张爱玲和香港,有着太深的羁绊。《余烬录》一开头,对香港念念不忘:


我与香港之间已经隔了相当的距离了——几千里路,两年,新的人,新的事。

——《余烬录》


第一次来香港,张爱玲19岁。在伦敦大学的入学考试中,她考了远东地区第一名。她想要像母亲一样,去英国留学——这是她的梦想。然而因为战火,只好暂时在港大注册。这一待,便是两年。


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格外喜欢香港大学,在香港工作时,明明住在科技大附近,却心甘情愿穿越香港,把每个周末都消耗在那里,和在港大读书的朋友,一起走过半山,会忽然看见张爱玲笔下的香港景色:


春天,满山的杜鹃花在缠绵雨里红着,簌簌落落,落不完地落,红不断地红。

夏天,你爬过黄土的垄子去上课,夹道开着红而热的木槿花,像许多烧残的小太阳。

秋天和冬天,空气脆而甜润,像夹心饼干。山风,海风,呜呜吹着棕绿的,苍银色的树。”

——《第二炉香》


港大有两栋建筑和张爱玲息息相关。第一是陆佑堂,香港遭遇空袭时,张爱玲担任学生看护,每天到设在陆佑堂的“临时救护中心”工作。后来李安拍摄电影《色戒》,陆佑堂和文学院里的莲花池都有出镜。



香港遭遇轰炸当日,张爱玲正为刚刚进行的大考忐忑不已。所以,大家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她的反应居然是:“这下好了,成绩出不来了!”(额,我中学大考前夜遭遇地震,第一反应也是好了明天不用考试了)


陆佑堂被流弹炸掉了尖顶,“救护中心”便转移去了梅堂(May Hall),这里曾经是港大男生宿舍。1966年,梅堂遭遇暴雨,维修后改名“明原堂”——现在是港大的新闻学院。你可以在这里拍摄最张爱玲的照片,因为这里有百年红砖老墙,还有拱廊板凳,凹造型是最合适的。



张爱玲的大学生活,是她天才梦的开端。


在女子宿舍里,大学一年级新生张爱玲收到了《西风》月刊的来信,说自己的征文得了头奖——那篇获奖作文的名字,叫《天才梦》,里面一句,已经成了张迷们耳熟能详的名句——


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宿舍里的同学们都为她骄傲,其中一位富豪同学还约了全班到离岛的豪宅去玩——张爱玲没有去,因为没钱买摆渡的船票。然而,等到正式开奖,却发现得的并非头奖,而是“纪念征文奖”。是之前通知得奖的信件摆了乌龙,还是主办方觉得把头奖颁给大一新生不合适,我们已经无从而知,少女张爱玲的失望难以言喻,几十年后,她仍旧念念不忘,在另一本杂志的颁奖词中,写下了这个《西风》月刊的故事。



张爱玲住过的女生宿舍,在半山宝珊道8号的圣母堂(Our Lady’s Hall)。我按地址找过,这里现在是一栋叫“爱敦大厦”的民宅,问了张爱玲研究者才知道,圣母堂在战时已被炸毁。门口的保安见我张望,过来盘问,吓得我连照片都没拍,转身下山。


张爱玲的港大生涯,是惊险而清苦的。因为战争,她吃过蛋粉做的炒蛋,也在堆满尸体的街角,买过萝卜丝饼,而现在,我们在香港大学附近,可以找到许多值得一吃的美食,以下店铺都是我亲测,并无任何利益关系。


SU餐厅(Student Union)

黄克竞楼4楼:下午茶时间的炸鸡腿值得一吃。


美心餐厅

庄月明楼:推荐脆腩四宝饭——皮超级脆的脆腩、浓郁的鸡翅、红肠和咸蛋。


波记烧鸭濑粉

在google地图里的名字是波记烧腊粉面店,不在港大,但是离港大很近,米其林一星的平民小吃:推荐烧鹅腿濑粉。



香港大学交通

港铁香港大学站A1出口(薄扶林道地面)



浅水湾,寻找那一堵颓倒的墙


《倾城之恋》是张爱玲的短篇经典。


作为张爱玲的粉丝,怎么会忘记,范柳原和白流苏,在浅水湾饭店里的兜兜转转。


从浅水湾饭店过去一截子路,空中飞跨着一座桥梁,桥那边是山,桥这边是一堵灰砖砌成的墙壁,拦住了这边的山。柳原靠在墙上,流苏也就靠在墙上,一眼看上去,那堵墙极高极高,望不见边。墙是冷而粗糙,死的颜色。她的脸,托在墙上,反衬着,也变了样──红嘴唇、水眼睛、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一张脸。柳原看着她道:“这堵墙,不知为什么使我想起地老天荒那一类的话。……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整个的毁掉了,什么都完了──烧完了、炸完了、坍完了,也许还剩下这堵墙。流苏,如果我们那时候在这墙根底下遇见了……流苏,也许你会对我有一点真心,也许我会对你有一点真心。

——《倾城之恋》


这是一个成年人的爱情故事,如果这故事里还有爱情的话。


香港的陷落打破了张爱玲的出国梦,却成就了她回到上海的天才梦,也成全了《倾城之恋》里的范柳原和白流苏。


浅水湾饭店是这个故事的核心,这里现在是浅水湾影湾园。当年许鞍华拍《倾城之恋》,因为浅水湾饭店已被拆除,所以取景都在文华东方酒店。


从港大出来,吃个午餐,想度过一个放空的下午,可以去浅水湾。因为偷懒,我打了一辆车,车程大约半小时。《小团圆》里,张爱玲的母亲到了香港,就住在浅水湾饭店。在港大读书的张爱玲,隔天就去看妈妈一次。


妈妈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欢迎,她获得了历史老师给的八百块奖学金,妈妈的第一反应不是赞赏,而是疑心老师的动机——那八百块,很快在牌桌消失殆尽。坐在车上的我,一直在想,少女张爱玲每天走路去看妈妈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呢?


现在去影湾园,一定要去露天餐厅。因为是仿造1920年开业的浅水湾酒店露天的样子,有徐徐转动的吊扇、长木条堆成的天花板、圆拱木窗框……《倾城之恋》里,范柳原和白流苏的邂逅,亦在这里。


这里很安静,虽然西餐厅的食物实在一般。但适合静静坐着,遥想香港当日的殖民地风情。除了张爱玲,浅水湾还曾经接待过不少文豪级人物——萧红、海明威、萧伯纳的粉丝们也不可错过。



浅水湾交通

香港站下,在中环交易广场巴士总站搭乘6,6A,6X,66或260巴士,于浅水湾下车。


北角照相馆,下辈子做个圆脸


张爱玲的第二次香港之行,已是1952年。


在罗湖关口,她因为被检查人员错认为不识字的家庭妇女而欣喜,她把证件交给铁丝网那边的香港警察,太阳毒辣,警察让她去旁边的阴凉地方等待——


我们都不朝他看,只稍带微笑,反而更往前挤近铁丝网,仿佛唯恐遗下我们中间的一个。但是仍旧有这么一刹那,我觉得种族的温暖像潮水冲洗上来,最后一次在身上冲过。

——《重访边城》


出境的理由是复学,然而,她去港大登记,却只读了两个月就辍学了。她已不复19岁当年,这时候,她需要的是钱。


张爱玲在“美国新闻处”(UnitedStates Information Agency)得到了一份翻译工作,她成为第一个翻译《老人与海》的中国人。


一开始,她住在女青年会(YWCA),连书桌也没有,只能在小凳子上写作,可她就是不愿意买家具,因为“一添置了这些东西,就仿佛生了根”。后来,她认识了人生中的至交宋淇邝文美夫妇,张爱玲的生活区域,换成了北角。


北角的第一站,我选择在继园街的辉浓台


还记得我曾经写过张爱玲的占卜故事一算命,张爱玲就变成了麦兜妈吗?在祖师奶奶疯狂迷信的岁月里,她对于所有犹豫不决的事情都要占卜求签,于是,我们看到了这一张签:



但宋以朗先生认为,这条批注是宋淇太太邝文美写的,所谓“雨中搬去辉浓台”,主语是宋淇夫妇,而不是张爱玲。因为当年宋家的工人常常受主人派遣,送饭给张爱玲,是“下山”,而辉浓台的地理位置,则在山上。不过,即使张爱玲没有住在辉浓台,她也曾经多次造访宋家,彼时,那里是她在香港最温暖的港湾。


辉浓台有一条通往英皇道的下山路,推荐大家走一走,因为那也是张爱玲每天下山必经之道。虽然每天的写作非常辛苦,在那一刻,她充满欢乐,一如她自己所说:“想不到我还会这么快乐地走这条路。”



北角的另一处朝圣地,是兰心照相馆。《纽约时报》书评版推荐了张爱玲的《秧歌》,需要刊登一张作者照片。那时张爱玲急于扩展海外市场,对于这件事极为重视。


在闺蜜邝文美的陪同下,她来到兰心照相馆,拍了一张她这辈子颇为满意的照片,因为在这张照片上,她的脸显得略微圆了一点,熟悉张爱玲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圆脸控。


我喜欢圆脸。下世投胎,假如不能太美,我愿意有张圆脸(正如在兰心拍的一张照片,头往上抬,显得脸很圆。

——《对照记》



我查到的资料是,兰心照相馆位于北角英皇道,在亚洲大厦附近。一位香港老友,友情提供给我一张在兰心冲洗照片的信封,上面写了英皇道338号。



然而顺着地址走过去,那里已经物是人非,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厦。



忽然想起《对照记》里,张爱玲在那张照片的背面题了词:“怅望卅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时代沧桑,果然一切都回不去了。


辉浓台交通
位于香港东区继园街38-44号,港岛线北角站下。



推开窗,可以望见狮子山


1961年10月,为了给赖雅筹措医药费,张爱玲第三次到了香港,短暂的几个月中,她为电懋电影公司写了《红楼梦》《南北一家亲》两个剧本。


先住在旺角花墟道,之后便搬去了宋家——九龙城区加多利山嘉道理道。这一年,宋以朗12岁。他并不知道这位陌生的阿姨来此有何贵干,只知道父母让自己把卧室让给她,那卧室现在已改装成了一个盥洗室。


宋以朗说,卧室里有一扇窗户,张爱玲每天埋头协奏,很少走出房间,有时候推开窗户,可以望见狮子山。


但那时,她大概已经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了。在给赖雅的信里,她满是焦急,希望早点赚到钱,回到他的身边。



宋淇故居交通

太子站下,沿太子道往东,到嘉道理道。


司康还在,老大昌和青鸟咖啡馆哪儿去了


张爱玲似乎总把香港,当做另一个上海。



香港的上海菜很多,我最常去的是老上海饭店。我那位香港通老前辈最爱那里一客“上海熏蛋”——蔡澜先生也曾经在文章中表扬过,确实好。不过,我最欣赏那里的响油鳝糊和毛蟹炒年糕,这两个菜上来,就抚平了思乡的胃。



张爱玲对上海菜并没有我这样的疯狂迷恋,她更思念的,是上海的外国点心。


在香港看见自己儿时热爱的老大昌时,她简直是欣喜若狂的:


六○年间回香港,忽然在一条僻静的横街上看见一个招牌上赫然大书Tchiakalian,没有中文店名。我惊喜交集,走过去却见西晒的橱窗里空空如也,当然太热了不能搁东西,但是里面的玻璃柜台里也只有廖廖几只两头尖的面包与扁圆的俄国黑面色。店伙与从前的老大昌一样、都是本地华人。我买了一只俄国黑面包,至少是他们自己的东西,总错不了。回去发现陈得其硬如铁,像块大圆石头,切都切不动,使我想起《笑林广记》里(是煮石疗饥的苦行僧?)“烧也烧不烂,煮也煮不烂,急得小和尚一头汗。”好容易剖开了,里面有一根五六寸长的淡黄色直头发,显然是一名青壮年斯拉夫男子手制,验明正身无误,不过已经桔逾淮而为枳了。  

——《谈吃与画饼充饥》



老大昌现在当然已经没有了,我曾经在湾仔见过一家老大昌,却是卖上海菜的菜馆,估计是冒名顶替的“李鬼”,然而今年再去,已经关门大吉了。不知怎么,也很惆怅。


询问了几位香港朋友,才知道老大昌是1960年代颇为有名的俄罗斯西餐馆,当年范绍增的小儿子流落香港,还曾经在老大昌当门童,每个月20块港币,包吃包住。


现在,香港的俄罗斯餐厅不多,我印象还没关门的,有一家位于铜锣湾的麦田厨房,罗宋汤是小时候的味道,价廉物美,值得一试。



除了老大昌,张爱玲更怀念的是天星码头附近的青鸟咖啡馆,这是她在港大读书时就常去的地方。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的两次到港停留,她都去了青鸟咖啡馆,为的是司康饼:


香港中环近天星码头有一家青鸟咖啡馆,我进大学的时候每次上城都去买半打“司空” (scone),一种三角形小扁面包——源出中期英语schoonbrot。第二字略去,意即精致的面包……这“司空”的确名下无虚,比蛋糕都细润,面粉颗粒小些,吃着更“面”些,但是轻清而不甜腻。美国就买不到。上次回香港去,还好,青鸟咖啡馆还在,那低矮的小楼房倒没拆建大厦。一进门也还是那熟悉的半环形玻璃柜台,但是没有“司空”。我还不死心,又上楼去。楼上没去过,原来地方很大,整个楼面一大统间,黑洞洞的许多卡位,正是下午茶上座的时候。也并不是黑灯咖啡厅,不过老洋房光线不足,白天也没点灯。楼梯口有个小玻璃柜台,里面全是像蜡制的小蛋糕。半黑暗中人声嘈嘈,都是上海人在谈生意。虽然乡音盈耳,我顿时惶惶如丧家之犬,假装找人匆匆扫视了一下,赶紧下楼去了。  

——《谈吃与画饼充饥》



天星码头现在唯有海港城屹立,那里还找得到青鸟咖啡馆的踪迹,连香港的朋友,也说不清楚青鸟咖啡馆,究竟是什么时候关门的。不过,香港的司康饼水平,一如既往的高,连张爱玲要求的德文郡奶油,也一件不落,如果要在吃司康饼的同时,欣赏张爱玲当年在青鸟看到的海景,我会推荐文华东方的下午茶,那里的原味司康配玫瑰酱和德文郡奶油的组合,是我最喜欢的司康搭配。


坐在叮叮车上,吹着有点咸味的风,这次张爱玲之旅,渐渐的走向尾声。我们坐在车上,经过的也许不过是几条熟悉的街道,那些匆匆一瞥而过的橱窗,可能印着我们自己五十年前的影子——一如那时的张爱玲,在旅行中认识自己,和自己的孤独对话,这是旅行最大的意义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5-9 06:46 PM , Processed in 0.128829 second(s), 14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