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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 李舒:我们是否需要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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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7-21 12:4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们是否需要婚姻? 

 2017-07-21 李舒 山河小岁月

1927年的7月27日,和今天一样,很热。



北平交际花徐志摩跑到他一起喝花酒的好基友梁实秋那里,说:秋郎,我要登一个广告。


请你替我在《青光》上发一个寻人的广告,人字须倒写。


源于两天前,徐志摩收到一封旁友的来信,信里没头没尾来了这样一句:你家究竟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原来,这位旁友海外归来,找不到徐志摩家。




梁实秋说,找不到你家,那就应该在信里透露自己目前的住址,你去找他就好啦!


“他们对于他们自己的行踪严守秘密!”神秘人约徐志摩,晚上到一个姓张的朋友家里去,结果——


我们昨晚去了,那家的门号是四十九号A。我们找到一家四十九号没有A!这里面当然没有他们的朋友,不姓张,我们又转身跑,还是不知下落。昨天我在所有可能的朋友旅馆都去问了,还是白费。

——《志摩的信》,学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378~379页


徐志摩有点着急。他央求梁实秋在《时事新报》给他登广告,寻找这位神秘的旁友,“你想这一对天字第一号打拉苏阿术林,可以蠢到连一个地址都找不到,说不定在这三两天内碰着了什么意外,比如过马路时叫车给碰失了腿,夜晚间叫强盗给破了肚子,或是叫骗子给拐了去贩卖活口!谁知道!”


能让北平不靠谱男青年徐志摩也觉得不靠谱的人,会是谁呢?


徐志摩很快透露了答案:“秋郎,看来哲学是学不得的。”


这个人,便是金岳霖,下图左一被梁思成搂着的眼镜男。




* * *



金岳霖并不是孤身前来,那时候,他正在做一场神秘的实验——试婚。这在当时,是最最先锋的一场实验,金岳霖是向他的老师、英国哲学家罗素(Bertrand Russell)学来的。


所谓试婚,便是同居而不结婚。


人为什么要结婚?因为害怕爱情终有一日会结束。婚姻是对于爱情风险控制的保障之一。五四运动之后,旧式婚姻岌岌可危,中国的新青年们纷纷要表达自己乃是革命新人,首当其冲的,就是要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讨回来的老婆休掉。


离婚当然很麻烦,于是,更多人开始思考:我们是否还需要婚姻?如果没有婚姻,爱情还能保鲜吗?


金岳霖想出来的方法则是:不结婚,一直恋爱。这个观点,他多次阐述过。1949年,金岳霖的学生周礼全失恋,一度要自杀,金老师专门找他,和他说了自己的观点:


恋爱是一个过程。恋爱的结局,结婚或不结婚,只是恋爱全过程中的一个阶段。因此,恋爱的幸福与否,应从恋爱的全过程来看,而不能仅仅从恋爱的结局来衡量……恋爱的对象,在一定程度上,是恋爱者的精神和感情的创造物,并非真正客观的存在……不应从世俗的“恋爱——结婚”公式看问题。

 

金岳霖的试婚对象,当然不是大家以为的林徽因,而是一位美国姑娘Lilian Taylor,秦丽莲,丽琳,都是她。


Lilian是金岳霖在哥伦比亚大学读书时的同学。从目前的资料,我们无法推测出,她和金岳霖确切的相爱时间,但可以肯定的是,1921年,当金岳霖在拿到了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之后,去英国游学时,Lilian是他公开的女友。


证据来自我以前写过的赵元任和杨步伟夫妇的蜜月游记详情可戳中国第一对欧洲自由行度蜜月的小夫妇,摊上了这样的大事,在那个故事里,金岳霖是开口就问“看样子你们很阔,能不能借点”的浪荡子,在拿到钱之后,杨步伟还在后悔应该多借一点给他们,结果次日,他们就携手去意大利玩耍了!


1925年11月,金岳霖回国,Lilian 依旧陪伴左右。根据杨步伟的说法,Lilian 来中国,是为了体验“中国的家庭生活”,她倡导不结婚,愿意以同居的方式体验中国家庭内部的生活与爱情真谛,这一点,和金岳霖是相同的。同居而不婚这种新型的两性关系,似乎在30年代北京学术圈内很流行,尤其在留美学生中。因为这很合新文化运动中那批要彻底“冲破家庭束缚”的学者们的胃口。


徐志摩描述了金岳霖和Lilian 初到北平的情形,在他的信里,老金的造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想起了他们前年初到北京时的妙相。他们从京浦路进京,因为那时车子有时脱班至一二天之久,我实在是无法接客,结果他们一对打拉苏一下车来举目无亲!那时天还冷,他们的打扮是十分不古典的:


老金他簇着一头乱发,板着一张五天不洗的丑脸,穿着比俄国叫化更褴楼的洋装,蹩着一双脚:丽琳小姐更好了,头发比他的矗得还高,脸子比他的更黑,穿着一件大得不可开交的古货杏黄花缎的老羊皮袍,那是老金的祖老太爷的,拖着一双破烂得像烂香蕉的皮鞋。他们倒会打算,因为行李多不雇洋车,要了大车,把所有的皮箱木箱皮包篮子球板打字机一个十斤半沉的大梨子破书等等一大堆全给窝了上去,前头一只毛头打结吃不饱的破骡子一蹩一蹩的拉着,旁边走着一个反穿羊皮统面目黧黑的车夫。

——《志摩的信》,学林出版社2004年版,第378~379页


看到这里,我真的觉得,Lilian 和老金,才是天生一对。


1927年的北平



* * *



金岳霖的试婚生活,在很长一段时间,是其乐融融的。另一个著名单身汉吴宓见证了他们的生活,1930年4月19日的日记里,他这样记载:


下午大风。4-5乘人力车入城,至史家胡同54号甲金岳霖宅,赴Lilian Taylor女士招茶会,为介绍其女友Binda女士。


吴宓


吴宓多次表达了对金岳霖这种爱情风险控制方法的羡慕,这主要源于吴宓当时刚刚结束和原配的婚姻,热烈追求着毛彦文女士。但同时,吴宓同学内心深处,对于婚姻,还是有些许恐惧的,所以,他曾经打了这样一个小九九:


“对彦(山河小岁月注:即毛彦文)问题拟俟届时在巴黎见面之后,斟酌实情,再为决定。如感情浓厚,即仿金岳霖与Lilian Taylor式而同居,或仿张奚若与杨景任式而结婚。


这至少证明,在旁人眼里,金岳霖和Lilian的同居生活是“感情浓厚”的。而在杨步伟记叙的另一个故事里,也侧面说明,这两人的感情状况。


某日,杨步伟接到了金岳霖的电话,说有要紧的事请他来,还不肯说什么事,只是说非请杨步伟来一趟不可,越快越好,事办好了请吃烤鸭。


杨步伟一听,妇女八卦的性格就此激发,她想,老金为什么找我呢?肯定因为我不仅是朋友,而且从前是医生啊。为什么非要找我去呢?肯定是——


Lilian怀孕了吧?!


杨步伟担心金岳霖要让自己给Lilian堕胎,就对他说,事先说好,说犯法的事情我可不能做。金岳霖回答说大约不犯法吧。杨步伟夫妇将信将疑地进了城,到金岳霖家时,Lilian来开门,杨步伟使劲盯着她的肚子看。


真相大白。


原来,不是人,而是鸡。金岳霖养了一只鸡,天天和鸡同桌吃饭。因为给它喂鱼肝油,鸡长得很大,足足有十八磅。于是到了生蛋的时候变“难产”三天了,一个蛋生不下来。杨步伟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把鸡抓来一看,已有一半在外面,杨步伟一掏就出来了。大家哈哈一笑,就去吃烤鸭了。



* * *



数年之后,西南联大时期,汪曾祺看到,金岳霖和他的宠物鸡一起吃饭:“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云南出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


鸡是新鸡,人也是新人。这时候,Lilian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他们因何而分手?我们不得而知。


但在这之后,金岳霖就变成了我们熟知的那个老金,那个贴烧饼一样“依林而居”的老金,那个传说中热烈爱上小徽徽的老金。那么,老金和Lilian的分手,是否和林徽因有关呢?我们只能大致推导一下两个人的交往过程。



金岳霖和林徽因的相识是在1931年。那一年,林徽因因病在北平休养,梁思成在东北大学执教,徐志摩经常去探望林徽因,为了避嫌,就叫上了金岳霖。很多年之后,金岳霖曾经回忆过,自己认识林徽因,是徐志摩介绍的。


1932年,金岳霖休假一年,去了国外,回国之后,就直接住到了梁思成的后院。而在这之后,就再无Lilian的消息了,他们在一起,至少有十年。


https://res.wx.qq.com/mmbizwap/z ... sprite.2x26f1f1.png); background-color: transparent; -webkit-background-size: 37px; background-size: 37px; box-sizing: border-box !important; background-position: 0px 0px; background-repeat: no-repeat no-repeat;">十年陈奕迅 - 黑白灰

Lilian和金岳霖分手后的去向,目前只有何炳棣的《读史阅世六十年》一个证据。根据何炳棣的回忆,他在青岛山东大学读书时,教授英文的是一位美国人的泰勒女士(Miss Lillian Taylor),


最不可解的是她明明是美国人,但三番五次警告我们决不可学一般美国人的发音……她的英文发音和语调是比‘皇家英文’都更‘英’。多年以后才知道她在20年代是美国故意反抗礼教的“女叛徒”之一,这就说明何以她在20年代卜居北平,和清华大学哲学系教授金岳霖同居生女而不婚。

——《读史阅世六十年》,中华书局2012年版,第50~51页


这是一个孤证,生没生女儿,我们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金岳霖的这场轰轰烈烈的试婚实验运动,最终失败了。老金从一个先锋老金,变成了在后院痴情等待的备胎老金。在梁思成和费慰梅的信里,说起金岳霖陪着林徽因住到昆明去的事情时,他这样开玩笑:


Lao Jin is staying with her (very Bohemian indeed) and she has a very good maid.So she is in good care and I have nothing to worry.


翻译一下就是,老金这家伙和她泡在一起(真是太他娘的放荡了),她被照顾的很好,我没啥可以担心的。


这大概是一句玩笑话,不过,梁思成的大姐梁思顺,曾经在和林徽因的一次公开撕逼中,指责金岳霖:


当她走的时候,又扔出最后的炸弹来。她不喜欢她的女儿从他舅舅和阿姨的朋友那里染上那种激进的恋爱婚姻观,这个朋友激进到连婚姻都不相信——指的是老金!。

——《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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