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成为“赌神”的女同学

源济

想成为“赌神”的女同学 

原创 2017-08-09 唐晓芙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狗眼看世界，猫眼看人生。

炉火旁听故事，屋顶上想心事，

人生漫长且美好，

那些义无反顾的成长岁月、珍贵无比的生活故事，

不如说给猫君听。

      暗房里没有窗户，一堆光着膀子的抠脚大汉围挤在一张桌子前面，空气里满是烟臭、酒臭、汗臭和脚臭。

想成为“赌神”的女同学

作者 | 唐晓芙

图片来自《赌神2》剧照

一      

我第一次发现陈丽丽对数字敏感，是在大学开学的头一天。

那年，我们都考上了大学。九月的金桂纷飞在异乡的校园，来自祖国大江南北的六个女孩头一回齐聚在417互相认识。

在我们的自我介绍还停留在“我是谁，来自哪里，我性格怎样，爱好是什么”的标准模板的时候，陈丽丽的自我介绍可以说是相当别具一格。

“我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我妈妈供我，我妈妈每个月工资2400元，800元还房贷，800元我妈用来生活，还有800元是我的生活费。你们呢？爸妈每个月挣多少钱，你们生活费多少？”

在陈丽丽的“谆谆善诱”下，我们每个人都把自家的资产统统上报给了她，仿佛没报对就要偷税漏税一样，陈丽丽一点猫腻都不许我们留。

“说清楚说清楚，你们家的二套房租给别人一个月能收3000元？你们这房子到底多大呀？”

“什么？你妈没上班专职炒股，可是08年股灾啊，你得回去问问，没取出来就是套牢了，兴许是不敢跟你和你爸讲。”

那天晚上，我们通过每个人的财务汇报，深深地认识了解了彼此，甚至连三床的二姐夫在四川眉山开了一家皮包公司都一清二楚，

可我们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我们都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呢。

二

陈丽丽之所以执着于数字，是因为她想要赚钱。

在青涩的我们还抱着来大学好好学习、好好玩耍念头的时候，她已经在大学生兼职赚钱的路上一路狂奔了。

不过，她的兼职之路走得有点不同寻常，她选择的行业是打麻将。

陈丽丽是一个非常适合打麻将的人，她热爱数字，相当会算牌。她记忆力好，出过的张能过目不忘，更重要的是，她很刻苦，一心扑在了上面。甚至就连大一临近期末考试那一周，她都不肯放弃牌局花时间来复习。

由于技术过硬，陈丽丽打起麻将来胆子非常大。她一个月只有800元的生活费，就敢去打20元起的成麻，一场麻将下来输赢往往上千。

不过陈丽丽打麻将胜率奇高，她完全是按着职业选手的路线来规划自己，每场麻将下来，她都会根据输赢对之前的打法进行一番总结，还会打电话和麻友进行讨论。

除此之外，就连上课的时候她也认真地总结麻将理论，在她的教科书上，随处可见“搭子少丢边张，搭子多丢中张”、“ 组搭子尽量以上家打过的牌之附近为主”之类的口诀。

陈丽丽在打麻将上用心至深，那些靠麻将来打发时间的玩家自然不是她的对手，所以陈丽丽经常赢钱，还一赢就是一个月的生活费，这对于还在读大学的我们来说，可以算是巨款了。
 
 大一的期末成绩下来之后，我们还着实吃了一惊。考前不背书，考试过程中为了不错过晚上牌局还提前交卷的陈丽丽，总分竟然考了我们寝室第一。同寝室四床的小雨可是熄了灯都要打着电筒看书的主儿，结果还给挂科了。

小雨不服气得很，非要陈丽丽承认是打着出去打麻将的幌子跑去偷偷看书了。

 结果三床的班长姗姗出来给陈丽丽主持公道了：“你可别闹，陈丽丽成绩好是应该的。你们进校的档案都是交给我的，我看了陈丽丽高考分数的，远超我们录取线，她是拿优秀生奖学金进来的，我们这些踩线生就别咋呼了。”

 我们这才不得不懊恼的承认，原来天赋这种东西，真的是存在的。

 陈丽丽拥有的天赋让她在麻将桌上如鱼得水，但她却不仅满足于此。

人的欲望一旦大了，收都收不住，大二的时候，她被麻友带上了“诈金花”的道路。

 我去过他们牌局一次，那可真是乌烟瘴气。他们的据点设在校门口网吧的一个暗房里，不是熟人带的话，生人是找不到门的。暗房里没有窗户，一堆光着膀子的抠脚大汉围挤在一张桌子前面，空气里满是烟臭、酒臭、汗臭和脚臭。

瘦弱的陈丽丽作为现场唯一的女性，随着每次有人投钱往前推搡的节奏，成功地卡位在最中心的位置，扯着嗓子和一群男人嘶吼。

 “我再压100元，跟不跟，你们跟不跟，凡是带把的都跟我跟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被她这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而感染，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自豪。 我认为陈丽丽在无数丧心病狂的男赌徒面前，给“女赌徒”也争了脸，让这些臭男人知道我们女性不是只能在家做家务带孩子的，也一样能在四方赌桌前叱咤风云！

 然而，和打麻将比起来，“诈金花”的技术含量显然要低些，更多的需要运气加成，偶尔靠“抓鸡”（赌博术语，以小牌假装大牌，靠气势骗到对手弃权）赢来的钱，不一会儿就得吐出去。

我唯一去的那次，就是给把生活费输光的陈丽丽送钱。

输红眼的陈丽丽不断地向网吧老板借钱幻想翻本，结果越输越多，直到我连拉带扯地把她从牌桌子上拽下来，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她已经输了3600元了。

 这场局不仅掏空了陈丽丽的老底，还让她欠下了1600元的外债，她得两个月不吃不喝才还得回来。这让陈丽丽格外懊恼，在那段时间她还病急乱投医，从杂志小广告上看到火车站有人卖透视眼镜，就揣着一千块钱去买，但是买回来发现并不能在赌桌上看穿别人的牌，她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质问卖家，卖家说还要买配套的扑克才行。

意识到自己上当的陈丽丽仿佛初尝愁滋味的少年，站在人来人往的烈阳下痛哭起来。

三

那天晚上，我请陈丽丽去喝了酒，她喝得有点多说起话来语无伦次。

她说自己家境不好，妈妈一个人上班很辛苦，所以自己更要自强独立努力赚钱。这本来是个励志的故事，但我总觉得陈丽丽方向有些跑偏。

我告诉她其实兼职赚钱的方式有很多种，不一定非要靠赌博。

但她摇摇头说，她从小就爱看《赌神》《雀圣》之类的电影，每次压钱上阵的时候，就有一种儿时梦想成真的喜悦，她也想凭“吃赌饭”从生活里杀出一条血路。

 陈丽丽才满一岁的时候，父母就迫不及待地离了婚。他爸爸是个长得像濮存昕一样英俊的美男子，早在陈丽丽妈妈怀着她的时候，就有当地的富婆放出豪言要包养她爸爸。

面对狂蜂浪蝶的追求，她爸爸还可以咬牙挺一挺，无奈金钱诱惑太大，曾经的海誓山盟在一扎扎现金面前显得那么苍白。

在陈丽丽读大学的四年里，我撞见过两次她爸来看她。

头一次我一进寝室门就看见陈丽丽床边站着一活似郭德纲的大叔，吓得以为撞见了小偷的作案现场。幸亏陈丽丽从阳台洗完水果出来了，她一边热情地招呼她爸爸吃水果，一边去隔壁寝室借茶叶给她爸爸泡茶。

她这忙前忙后的热乎劲，跟我父母当初送我来读大学的样子差不多。

那天晚上，陈丽丽请她爸爸去学校附近最贵的旋转寿司店吃的饭，回来之后还沉浸在对亲情的缅怀中。

我本以为是她爸爸良心发现对女儿的关爱太少，所以来关心女儿如今的生活状态，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她爸爸和富婆“后妈”吵架了，最近手头紧，来找陈丽丽借了1000块钱。

后来陈爸爸还陆续来找过陈丽丽几次，偶尔甚至还想得起买点水果带来。

他找陈丽丽借钱的金额也不等，从1000到100他都借，有多少借多少，从来都没还过。他最后一次找陈丽丽借钱，刚好是陈丽丽欠着赌债的时候，陈丽丽包包里已经没有一分钱了，她望着满头大汗的爸爸，还是没能忍心让他白花了路费，她找我借50给她爸爸。

我把钱从包里抽出来递给她爸爸的时候，陈爸爸显得相当局促不安，他一个劲地说谢谢，手都把钱拽变形了。

那次借钱之后才过两天，陈爸爸就给她银行卡里打回300，不过从此之后他又再次从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迹了。

 “其实我爸爸人不坏，只是他不知道怎么当个好爸爸。”陈丽丽内心里一直记得在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年爸爸来看她，带了一台因富婆“后妈”买VCD后淘汰的录像机和几个周润发主演的录像带。

安好录像机的那个下午，陈爸爸陪陈丽丽第一次看了《赌神》，后来陈丽丽反复看过《赌神》上百次，她几乎能背下里面所有的台词。

她把自己对父爱的渴望全部浓缩在了对高进的崇拜中，仿佛自己成为赌神就能挽救自己不完整的童年。

“我不会一直赌下去的。我知道，总有一天，对爸爸爱的渴望会消退。”

说完这句话，陈丽丽在夜色里哭得稀里哗啦。

-END-

作者介绍：

唐晓芙，报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