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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全民故事计划》第185期:退伍那天,他给他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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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6 08: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退伍那天,他给他留下一个深深的吻 

 2017-08-23 ruins 全民故事计划

看着坐在地上的苏易,忽然觉得他好陌生。我没顾及他快速跑了出去,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


全民故事计划185个故事


 

2013年,我是新兵连的排长,那天下午,科长带着我,我带着一脸稚气的27个新兵,踏上从西安到兰州的火车。


给他们安排座位的时候,一个文文静静瘦巴巴的男孩子忽然挤过来,“首长好,我想坐这里!”我楞了一下,还没发话,他就一屁股坐在我后面的空座位上,我只好默许。他旁边是一个皮肤有点黑,但长得特精神的一个小伙。


他转过脸对小伙伸出右手,“你好哇,李献豪!”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声霹雳,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足足一分多钟我才回过神来。


我问这个文文静静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他转过头来看着我,略带拘谨地介绍:“我叫王大檩。”


一路上我对王大檩格外关注。我假装靠在椅背上假寐,耳朵却一丝不漏地捕捉到王大檩和李献豪的每一句对话。对话的内容无非是家乡、LOL、新兵生活的传说诸如此类。


慢慢地我失去了兴趣,塞上耳机,在Lady&bird诡婉的声音里企图真的睡着,却一点睡意也没有。


2007年,我提前批次考入军校。一个人从大西北坐28个小时的火车到达长沙,已经凌晨4点。第一次出远门,在火车站广场前拎着大大的皮箱不知道怎么办。这时候我看到一个拉着行李的男生,很瘦,稍稍有些驼背。直觉告诉我他跟我是同一所大学,于是跟在他走。果然,找到了学校接新生的车。


上车以后我坐在他后面,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低下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报到那天,我和他又碰到了。我排在他后面,在门口的登记本上签了字,记下了他的名字。


收拾完东西,换上刚领的体能训练服,我在楼道里慢慢地转悠。他忽然从一个房间出来,先是向学员队门口看了一眼,回过头正好看到我,竟朝我咧嘴笑起来。


“你好哇,苏易。”我朝他喊着。


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我注意到他大概175的身高,却领了180的衣服,宽大的体能训练服像个袍子一样罩在他的身上,从肩膀上垂下来,盖住了胳膊肘,更加显出他的瘦。


他向我伸出手,说:“你好哇,李银河。”

 

 

其实我不叫李银河。可是听到他这么叫我,心里还是很开心。当时有文艺范的人还很少,报考军校的孩子里面,读过王小波的人应该不多,更何况是一个理工的专业。可是苏易偏偏就是这么一个人。我觉得自己好幸运。


后来,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回答我。他告诉我,是我的北方口音。我把“哇”这个字咬得很清澈。而他从记住“你好哇,李银河”这句话以后就一直在想,这个“哇”字应该怎样发音才是对的。猝不及防听到我以这样一种方式对他说出来,他条件反射似的就用这句话回答了我。


我跟苏易很快成了好朋友,虽然没有在一个班,但是一有空我们就会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我只是单纯地觉得跟他聊天很开心。看着他的眼睛和眉毛我会很安静,可以与身边这个散发着荷尔蒙和雄性气场的环境有所区别。我有种强烈的感觉,只有跟苏易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干净的。其他时候我都是在另一个面具下过着另一个种虚幻的伟光正的生活。


那个时候,Gay还是一个带着恶心意味的贬义词,而我从西北偏僻的小县城走出来,也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词跟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整整四年,我跟苏易可以说是形影不离。


大二放假的时候我没有回家,而是从长沙骑单车600多公里到贵州,直奔苏易家里。我记得给他打电话让他下楼接我的时候,他穿着拖鞋匆匆忙忙跑下楼,看到我一路下来,又黑又脏风尘仆仆的,他“啊”地叫了一声,一下子紧紧抱住我。


上楼进门,他给我放好水,让我赶紧去洗澡。等我出来,他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让我穿上,我的脏衣服他已经给我洗好了。那个夏天我们在一张床上睡了半个月。有时候他睡着了,我就轻轻转过去看着他长长的眼睫毛,看着他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他睡觉很安静,有时候会背对着我。我忍不住伸出手沿着他肩膀的弧线滑到腰部,却始终与他的身体隔着2厘米的距离。我心里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我以为我们就会这样一直好下去。单纯,没有任何欲望和杂质,就像现在这个样子。

 

 

大四快毕业分配的时候,不愉快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段时间,他总有点儿心不在焉。我问他怎么了,他不肯告诉我。直到有个周末晚上休息,我到处找他没有找到。点完名我立刻发短信让他到晾衣房来,过了好一会儿,都快熄灯了,他才过来,恍恍惚惚的样子。


我毫不客气地质问他,“苏易,你有什么事就直说,我哪里做错了你要这么躲着我!”


苏易抬起头看着我,什么话都没有说。正好是快满月的时候,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他的眼睛很大又清澈。我又有点心软了,觉得自己不该向他发脾气。


苏易忽然顺着墙缓缓地坐下来。我吓坏了,赶紧蹲下来抓住他的肩膀,这才发现他在颤抖。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苏易才对我说出了实情。


队里有个一向比较阴柔的男生,从大三开始,时不时地给他发消息,有时候吃饭也非要跟我们一起。苏易跟我一直没有多想,毕竟是军校,一个学员队的人上课训练都在一起,跟每个人都会有很多交集。可是最近那个男生动不动就找苏易玩。那天晚上苏易要去服务社买点东西,那个男生也要跟他一起去。


买完东西,男生忽然说:“哎呀,今晚月亮这么漂亮,我们去楼顶吹吹风吧。”于是硬拉着苏易上到楼顶,边吃着零食边瞎扯。快点名了,苏易着急回寝,正要转身走,那个男生一把拉住苏易,吻了他。


我一阵头晕恶心,站起来后退两步,看着坐在地上的苏易,忽然觉得他好陌生。我没顾及他,快速跑了出去,像逃离犯罪现场一样。

 

 

2012年军校毕业之后,我被分配回大西北。刚刚参加工作,总有一大堆事情要忙,跑跑颠颠希望给领导留个好印象。有时候半夜起床查哨的时候,会想起苏易,但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想着如何接近领导,如何尽快进机关,如何在同一批毕业的排长当中迅速脱颖而出,对苏易的念想反而慢慢淡了。


过了半年,我就被营里安排去带新兵。


王大檩的那句“你好哇,李献豪”让我耿耿于怀了好久。带完新兵,他俩正好分到我们连。我故意给连长汇报,把他们分在不同的班排。


从新兵连结下的感情,在老兵连迅速升温。很多时候,我总会看到他们俩一起去服务社买吃的。周末时,李献豪会去打篮球,王大檩不会打,人家不愿意跟他一队,他就坐在一旁看。王大檩太瘦弱了,体能总是不行。连队跑武装5公里的时候,还没跑出500米,李献豪就会把王大檩背上的步枪、水壶、挎包什么的都抢过来,推着王大檩跑。


全连的人很快知道了王大檩和李献豪的“不正当关系”。


那段时间,两个人都过得很难受。李献豪还好,体能全优,没什么弱项,是板上钉钉的优秀士兵,营里都表扬过很多次,大家虽然指指点点,但也不敢当面说他什么。王大檩就惨了,本来就腼腆,不善言谈,再加上体能弱,总是被其他老兵欺负,打饭打开水倒垃圾等等脏活累活都给王大檩做。


有一次我看到王大檩的被子被班长从三楼窗户扔下去,让王大檩跑下楼捡上来,再扔下去,来回折腾了四五遍,其他人都在旁边笑,嘴里说着“搞基”“菊花残”之类的词。


那天吃完饭王大檩回到班里,一进门就被几个二年兵举了起来,分开两腿在门上上下蹭裆部。王大檩死命挣扎,一个二年兵没有抓住,被王大檩无意踢了一脚。


二年兵当场恼了,啪啪给了王大檩两耳光,正好被过来找王大檩的李献豪看到了。李献豪冲上去揪着二年兵的衣领,一把将他举了起来按到墙上,冲肚子上打了几拳,当场打得二年兵喘不上气,抱着肚子蜷在地上。


后来李献豪跟那几个二年兵都受了处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王大檩。

 

 

进来第二年,王大檩的日子好过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发怪笑,李献豪和王大檩依然关系密切,丝毫不受别人影响。连长对两个人的故事早有耳闻,但也不能怎么说他们。


有一次外训,连长晚上查哨,到李献豪班里的时候,忽然看到床尾直挺挺坐着个人,把连长吓一跳。拿手电筒一照才发现是王大檩,问他在干嘛。王大檩说刚刚下哨睡不着,过来找李献豪聊聊天,看他睡着了就没有叫醒他。


连长劈头盖脸把王大檩赶回自己的帐篷,第二天立刻召集所有骨干开会,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暗暗指示所有骨干“盯着点,别出丑事”。大家也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盯了半个月,发现他俩除了走得近,经常一起玩以外,还真没有别的肢体接触。


虽然有人不甘心,但也没有真凭实据,本着和谐文明的原则,只好作罢。


我慢慢变成了老排长,个人进步没有机会,少不了抱怨。外训回来已经是10月底,紧赶慢赶逮到机会,给主任送了个大红包,准备去领导身边发展发展,却始终不见动静。有时候自怨自艾,觉得自己现在变得太现实了,什么事想的都是利益,再也没有上学时候那种单纯。想给苏易打个电话。拨过去,手机里传来熟悉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又过了一个月,老兵马上就要复员。李献豪要留队转士官,而王大檩决意要复员回家。有几次我看到两个人在操场上吵,却也懒得去关注了。


退伍那天,照例噼里啪啦放完鞭炮,留队的人在门口列队送老兵。李献豪已经顺利转了士官留队。


我亲手给王大檩卸下肩章、领花、帽徽,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发现这两年他一点肉都没有长,还是当初接兵时候那个瘦巴巴的样子。


我开玩笑地说:“大檩啊,2年前是我接的你,2年后又是我送你回去啦!”王大檩抬起头看着我,眼里全是泪水。


到走的时候,我跟着老兵们一起上车。我坐在王大檩身边,看着窗外大家含泪挥手道别。有人跳起来拍打着车窗,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一起哭得稀里哗啦。这两年每年到送老兵的时候,平时再嗷嗷叫的兵,也会红了眼睛。我转过脸看王大檩,他面无表情,呆呆地看着车窗外黑压压的兵们。


过了几分钟,车发动了。随着车身的颤动,王大檩的身体也发起抖来。忽然,他发了疯似的冲下大巴车。我赶紧站起来,却看到王大檩冲到人群当中,抱着李献豪的脖子狠狠地亲了一口。那么用力,仿佛要把这两年的时光都刻进血肉一样。他附在李献豪耳边说了什么,眼泪簌簌地掉进李献豪的后颈。


我忽然瘫坐到座位上,忍不住大哭出声,不管车里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我想苏易。2012年毕业分配,我回到大西北,他志愿报名去了西藏海拔近5500米的某边防连。分开之前,他想跟我说什么,可是我头也没有回,心里还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没到3个月,战友群里传来他突犯脑水肿抢救无效去世的消息。


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王大檩的口型分明是在说着:“你好哇,李献豪”。


我在心里喊:“你好哇,苏易。”


你好哇,苏易。



题图:源自网络



作者ruins,读过几年书,入过几年伍

年近大叔,时常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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