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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形婚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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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8-26 11: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形婚同志 

 2017-08-26 幸运 每日人物

这是Epoch非虚构故事大赛50强作品的第17篇。


以下为作者原文,未做任何改动。


2016年,重庆市奉节县,刘渝强跟苏吉举办了一场形式婚姻。即适婚年龄的同性恋因受到来自社会和家庭的压力,又不愿意出柜,不得不选择与异性结婚。一般的形式是男同性恋与女同性恋结为名义上的夫妻。在这样的背景下,男同性恋者刘渝强和女同性恋者苏吉一面过着在外人看来幸福美满的夫妻生活,一面又与自己的同性恋人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俗世难以理解的爱恋。本文所展示的,就是他们与现实斗争、妥协的生活。





 | 幸运 

四川传媒学院


2016年的五一劳动节,刘渝强和苏吉终于结婚了。


在众人的见证下,新郎刘渝强和新娘苏吉互换了戒指,这是他们前一天在县城夜市的地摊买的,18块一对。


刘渝强的男友小何和苏吉的女友杉杉也来帮着张罗婚礼,忙上忙下,心照不宣。好几次,小何想去牵刘渝强的手,摸他的戒指,刚伸出手去,又缩了回来。


杉杉穿着伴娘装很自然地挽着苏吉,笑得甜美。“我和苏吉要是能公开举办一场婚礼,这辈子就满足了。”杉杉说。刘渝强不能喝酒,杉杉就抢过杯子代他喝,醉后吐得直流眼泪。宾客都说这女娃儿耿直,但在杉杉看来“这些酒本来就是我和苏吉的。”反而是苏吉进入不了角色,“感觉在参加别人的婚礼”。


为了尽快演完这场戏,他们没有请司仪,连粉色气球都没有布置。


婚礼是在重庆市奉节县新县城刘渝强家举办的,一个由拆迁安置房组成的小区,六十多桌酒席摆在小区的露天停车场。



1



从重庆文理学院毕业之后,刘渝强便回到奉节工作,考上了当地政府的公务员。他喜欢穿浅色衬衣,扎着皮带,身高一米七,才三十几岁就有了白发。他说自己没有多大出息,在小县城做个公务员,也算知足了。


 “从初中开始,我看到班上的帅哥就会心跳加速。”刘渝强说,那时候他的同桌是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学习也好。全班的男生都嫉妒他“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心里就是“没感觉”。十五六岁的年纪,班上的男同学开始早恋,刘渝强还愣在原地。


上大学后,刘渝强也没谈过恋爱。晚上等室友都睡着后,他一遍一遍地看李安的《断背山》, “看得直想哭”。电影中的悲惨结局让刘渝强觉得和同性爱人结婚这条路并不好走。他常常深夜醒来,浑身是汗,“一直骂自己,想不明白父母为什么把我生成了这种人”。


大学毕业后回到奉节工作,刘渝强为了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前后谈过两个女朋友。牵手时,女友主动摸索着去扣他的五根手头,他却感到“遭钳子夹住一般。”看电影时,女友把头靠在他肩上,耳朵和头发擦着他的脸,他却耸起肩膀,“痒得不舒服”。


28岁时,他不再找女朋友,打消了“变直”的念头。


他觉得在这个小县城只有他一个这样的“怪人”,对找爱人不抱任何希望。结果打开同志交友软件一看,“附近密密麻麻好多都是”。 找来找去,觉得只有小何与他投缘。两人第一次出来见面的时候,是在夏天一个闷热的晚上,吃了两个小时火锅,喝完整整两箱啤酒后,小何抓着刘渝强的手走了五六公里来到长江边,两个大男人在一块大石头上肩并肩坐到凌晨。“那晚的月色太迷人太温柔,江风太撩人太纯粹。” 小何用诗一样的语言回忆。


小何是奉节县一个乡镇的小学语文老师,文质彬彬,喜欢戴黑框眼镜,比刘渝强小了11岁。


刘渝强把小何带回家,给父母说是玩得好的同事。父母都是农民,小学只读到二年级,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同性恋,更不会相信儿子就是这样的人。小何每次去刘家都受到热情招待,时间久了,老俩口开始琢磨着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次小何和刘渝强在刘家的果园摘橙子,父亲当着小何的面,给刘渝强下了命令,“一年之内找个女朋友把婚结了”。



2



为了顶住家里的压力,刘渝强有了找一个拉拉(女同性恋)“形婚”的想法。他开始频繁地逛带有“同志”、“形婚”等字样的贴吧。每个贴吧里的形婚信息都有上万条之多,但刘渝强有自己的筛选经验:一般诚心找形式婚姻的,发的帖子有很多项内容,信息也十分详尽。除了身高、体重、户口、学历、职业、个人兴趣爱好等基本资料外,还有是否办结婚证、婚礼举办的费用如何分摊、婚后是否同居是否要小孩、双方的亲戚怎样走动等方面的要求。


凭着自己敏锐的“嗅觉”,刘渝强分辨出了苏吉的味道,主动加了对方的QQ。

为了给对方留下好印象,刘渝强见面之前特意去理了发。在奉节县城的一家咖啡馆,他第一次见到苏吉,他对苏吉说,希望能找个永久形婚的对象,必须能定期看望对方的父母,其他的条件双方都可以协商。苏吉觉得“这孩子挺孝顺的”,俩人逐渐熟络起来。过了半年,双方都觉得满意,便开始打算“为了结婚而结婚”。


苏吉今年28岁,早些年的时候在广东打工,跟镇上一个女老师交往。那是她“最刻骨铭心的爱情了”。那时的苏吉每天做三份工作,一个月能挣不少钱,但大部分都花在了女老师身上。女老师在网上看到一款笔记本电脑,要苏吉买给她。那时没有淘宝和支付宝,苏吉就买了四十多张面值一百元的电话卡,一边赶在去另一个工厂的路上一边充值付款,女老师却打电话埋怨她充得慢。


女老师搬了新房,苏吉花钱给她置办空调、洗衣机等家用电器。两人在感情最深厚的时候,苏吉花了几万买了两枚钻戒。那时候的苏吉二十出头,是愿意付出一切的年纪。后来女老师又出轨,跟别的女人好上了,还得了性病。苏吉气得大跳,自己跟她在一起半年多都没有发生关系。


那天晚上苏吉喝了酒,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去医院找朋友买了一盒安眠药,一百多颗,全吃下去了。吃完药后的苏吉躺在床上准备等死,迷迷糊糊之中听到二姨在楼下叫她,就拿了一串钥匙扔下去。二姨上来一看,苏吉已经躺在床上没有了意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洗过几遍胃了。当晚,女老师打来电话,苏吉说在医院,女老师以为她又喝醉了,说了一句“你就知道作”。苏吉什么也没说,挂断了电话。


一个星期后,苏吉出院了。当时她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把女老师的父母和妹妹全部“搞停电”(杀死)。女老师的态度是:“你来吧,要打要杀都随便你”。苏吉把刀具都准备好了,出门坐车的那一刻,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她突然心软了,“毕竟她是自己深爱过的人”。


有了那一次之后苏吉跟现在的女友杉杉说“现在我爱一个人不会爱到十分,只会爱到八分”。


苏吉也并非没有感受过同性之爱的温暖。离开女老师后,苏吉在酒吧遇到了一个喜欢她的女孩,女孩当天就想让苏吉到她寝室和她睡觉,苏吉说,“不行,我心里有人”。女孩说,“现在是她,以后就是我了”。有一次苏吉感冒了,女孩冒着暴雨去药房给他买药,雨伞被风刮翻转,回来时浑身都湿透了。她问苏吉想要什么,苏吉随口回答“想要天上的星星”,女孩就踮着高跟鞋跑遍整个镇子买回蜡烛,在客厅里摆成星星的形状点燃。苏吉当时心想 “世界上怎么会有对她这么好的人”。


可是这段恋情并没有持续多久,苏吉回重庆发展后,两人也就散了。后来苏吉就遇到了杉杉。那时杉杉刚跟前任说清楚分手,放下手机,苏吉一个短信发过去,两个人就走到了现在。



3



刘渝强是家中唯一的儿子,两个姐姐在几年前就嫁到重庆去了。他跟年迈的父母住在一起,承担起照顾父母的责任。


婚后的苏吉常常以看父母为名,回娘家一住就是好几天。小何倒是经常来刘家,一会儿找刘渝强借手机充电器,一会儿给刘渝强父母送东西,一会来取上次“忘”在刘家的衣服。几乎每逢周末,小何都会来县城约刘渝强外出吃饭。刘父这时会习惯性地问,“苏吉呢,苏吉哪里去了?”刘渝强回答,“和我吵架了,回娘家怄气去了。”刘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总选在周末吵架。


苏吉每周平均有两三天住在刘家,这显然不能令刘家父母满意,为此开了好几次家庭会议,苏吉有很多理由:自己有些神经衰弱,刘渝强说梦话声音大,上卫生间经常和刘家父母“撞车”,内衣内裤没地方晾晒……


不过,在刘家父母眼里,苏吉还算是一个孝顺的媳妇。刘父过生日,苏吉就会带着蛋糕和礼物给公公祝寿,还非要公公像小孩一样的许愿吹蜡烛。过年过节时,给刘母买衣服,刘母就经常穿着新衣服在邻居面前显摆,跟邻居们说苏吉嘴巴甜,妈前妈后的喊她。


两位老人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耍得开,跟他们那一代人不一样,并相信“有了娃儿就不会那么野了”。


刘渝强和苏吉晚上同居,刘母起夜的次数就比平常多起来。一听到卧室门口有脚步声,刘渝强和苏吉心领神会,喘着粗气,呻吟几声,把床铺压得吱吱响。脚步声离开了,他们的仰卧起坐运动也就终止了。床的两头,各自裹着被子睡去,头旁边是对方的脚,因此,上床前他们最看重的就是要把脚洗干净,打着香皂洗。


早上醒来,刘渝强发现下体硬梆梆的,把内裤顶成了小雨伞。“梦见小何了。”刘渝强说。苏吉装着没听见,打开窗子向外望,“一是避开‘恶心的小雨伞’,二是让屋里难闻的味道散去。”等到刘渝强起床的时候,苏吉已经把自已盖过的被子用塑料口袋装好塞进衣柜里了。


俩人在卧室里做不了夫妻,在外面却像夫妻一样相互关照。苏吉性子野,贪玩,常常在外面跟圈子内的朋友喝酒到深夜,而且酒量好,朋友们给她取了一个外号叫“三峡大坝”。每次喝多了,苏吉的朋友就打电话给刘渝强让他来接苏吉回家。刘渝强总是随叫随到,打车送苏吉回家后,自己再回去。刘渝强喜欢打麻将,苏吉就坐在旁边看,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刘渝强钱输光了,还主动拿钱给他继续打,这让刘渝强的那些男同事“嫉妒得要命”。



4



和刘渝强结婚前,苏吉和杉杉在重庆沙坪坝开了一家餐馆。早上卖小面、抄手,中午做盖饭,晚上做干锅大排档。生意红火,两人有说有笑。


2016年3月,刘渝强和苏吉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杉杉和苏吉开始经常吵架。每次一吵架,苏吉就把店铺的卷帘门拉下来,杉杉就开始扔东西,见啥扔啥,餐桌上的巾纸盒都不放过。苏吉觉得对不起杉杉,即使杉杉对她拳打脚踢,也不会还手。有一次杉杉直接把手机给扔地上,摔坏了,苏吉隔天就给她买了个i phone7,而她自己用的是家里人用过的国产手机。


杉杉最后终于想通了,“女人都是有母性的,对于一个女人来讲,结婚、领证、生孩子,都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婚姻,会承受太多东西。”


杉杉家住重庆万州,经常驱车100多公里赶到奉节来跟苏吉约会。要是碰上刘渝强和小何,四个人就凑成一桌打麻将。


刘渝强父母催着抱孙子,刘渝强和苏吉不得不做好人工授精的准备。他们的设想是,让刘渝强通过自慰的方式取出体液,然后装在针筒里,再让杉杉注射进苏吉的体内。刘渝强为了保养身体,跟朋友吃饭聚会,酒也不喝了,只要别人在他旁边吸烟,他就躲得远远的。苏吉辞了工作,渐渐不去跟朋友喝酒了,到刘渝强家住的时间多起来。每天在家里早起给刘渝强的父母做饭,收拾屋子,遇到下午是个好天气,就跟杉杉去外面逛街。


在准备要孩子之前,苏吉早就给刘渝强打了预防针。“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只生一胎”。


杉杉除了工作,仍旧把生活的重心放在苏吉身上,“她准备怀孕了,我想多照顾她”。杉杉之前找过一个形婚对象,“那个男生的化妆品比我都还多!”,再加上跟对方父母相处不愉快,就把婚离了。杉杉说,这样算来,自己也是离过婚的女人了。尽管把女人的婚姻看得很重,杉杉经过上次形婚后,就不打算结婚了。“现在四五十岁没结婚的女人不是挺多的吗?何况我现在还未满三十”。杉杉对未来几年做好了打算,赚钱,然后照顾苏吉。杉杉说,苏吉怀孕的时候她可以陪着,生完孩子坐月子的时候她可以炖汤给她喝。


小何还年轻,没有形婚的想法。他还是在乡村小学做一名语文老师,每周跟刘渝强一起见面吃饭,聊最近的工作和生活,去长江边吹吹风。“应该就这样过了吧,再奢侈一点就是等刘渝强攒够了年假,和他去海边玩几天。”


尽管婚后的生活有接连不断的状况,但令四人感到欣慰的是,每次一遇到外部的麻烦,他们都团结起来想方设法地去解决。刘渝强和苏吉在形式婚姻这块挡箭牌下,“捍卫”着他们与各自同性爱人破碎又珍贵的感情。


除了圈子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刘渝强说,“我们给自己营造了一个安全的世界”,在这个小世界里,他们有自己私密的生活。而在小世界之外,他们像无数平凡普通的人一样,长大,工作,结婚,生子,渐渐老去。


在他们形式婚姻的背后,“痛苦又快乐着”,小何跟杉杉这样说。


(为保护受访者隐私,本文所涉及人物均为化名)

 楼主| 发表于 2017-8-26 11: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重庆奉节,长江顺流而下。图 / 幸运


刘渝强家的果园。图 / 幸运


重庆奉节县城,商业街。图 / 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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