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景路：在日本，黑导游和免税店如何坑骗中国游客

源济

万景路：在日本，黑导游和免税店如何坑骗中国游客 

原创 2017-09-08 万景路 大家

文 | 万景路

“中国游客到日本旅游，已经给旅行社付过钱了，结果还要被旅行社、导游和店家合伙欺骗，花冤枉钱购买高价而且被夸大了效果的商品，想想真替他们难过。”

“这些黑导游、黑店真是可恶，好些被骗游客表示再也不来日本旅游了，这是日本的悲哀，观光厅（旅游局）要负责任的。”

在看过电视台曝光的中国黑导游和日本黑店合伙欺骗中国游客事件后，有日本网友在推特上这样跟帖评论。

数月前，日本电视台对某家坑骗中国游客的免税店做了一次访查，并在晚间新闻档播出了，可事过几个月后，记者发现，这家免税店根本没有进行任何整改，仍然在干着坑骗游客的营生。于是，记者们假装成游客“深入敌后”，在取得了大量第一手证据后，8月2日，再一次在晚间新闻曝光了黑导游和该免税店的恶劣行径。

在数月内动用大量人力物力明察暗访、编辑制作，最后分两次在晚间黄金档推出这一新闻报道，足见电视台对这类事件的重视。当然，在最近一段时间里，日本的一些其他电视台、杂志、报纸等传媒也纷纷对一些黑心商家联手坑骗中国游客事件进行揭露，引起了日本社会的广泛关注。

我们知道，若想成功欺骗游客高额消费，需要旅行社、导游和店家三者通力合作，缺一不可，那么，这样一个跨国的黑产业链究竟是怎样形成的呢？

首先还是因为旅行社之间的恶性竞争，正是这种恶性竞争下的的互相杀价，导致了正常的旅游产品没有钱可赚。

据调查，日本观光厅指定有资格接待中国游客的旅行社虽然有100多家，但大多数客源掌握在几家实力雄厚的大旅行社手里，中小旅行社若想拿到客源就必须降价，否则中国的旅行社就不给客源，双方都降价了，利润自然减少，甚至由于恶性竞争导致没有利润或者负利润。旅行社为了生存就不得不另想它法。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的一些旅行社开始联手日本一些旅行社和导游、免税店、饭店等，开启了羊毛出在羊身上的开宰游客模式。至于分赃模式，一般是旅行社和导游拿回扣，免税店和饭店等赚取高额利润，可谓各取所需。

▍神药酵素？日本人自己都不爱买的商品

说到他们的具体操作方法，且让我们跟着日本电视台记者的暗访。

黑旅行社负责策划、安排旅游商品，比如，旅游景点、路线的选择；游玩、购物的时间安排；何时何地吃什么料理以及住宿酒店的确定等等。以此，将游客圈牢在他们控制的场所，限制住游客的自由行动，让他们只能在指定的免税店内购物。同时，为了防止游客自己逛街，甚至故意把住宿宾馆安排在远离商店街的郊区。

黑导游的工作是重中之重，因为从头至尾，和游客在一起时间最多的就是他们。他们要负责在去任何事先设定的可以让游客掏腰包的地点前，都绞尽脑汁忽悠游客以激起他们的花钱欲、购买欲。至于店家则负责配合、完善黑导游忽悠的内容和最终分赃。

在旅行社设定的旅游路线中，游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大巴上，这就给导游创造了充分的时间来忽悠游客。一般在去免税店前，导游在旅游车上先会利用中国人对日本免税店认识的误区来误导游客，因免税店表面上给人的感觉大都是由政府运作的，是值得信赖的货真价廉物美的象征。但实际上，日本的免税店基本都是民间经营的。

导游们还会故意提醒游客：日本商品的价格基本都一样，没什么大的区别，以免游客要货比三家。

接下来，导游开始正式忽悠他要力推的免税商品了。比如他会指着街上的孩子说：你们看，日本的小孩都不戴眼镜，全世界可是只有日本的孩子眼睛这么好哇！后来到了免税店记者才知道，原来他是在为推销鱼油做铺垫。

▲看，日本的小孩都不戴眼镜

接下来导游又说：知道为什么在日本市街中很少看到医院，而且即使有里面也是空荡荡吗（只有下不了车去确认的游客才会相信他们说的市街中很少看到医院，而且医院里都是空荡荡的吧？）那是因为日本人都很健康，平时根本不用去医院。接着，他又拿出几张日元纸币说道：日本的钱币，连天皇头像都没有资格印上去，但日元上却印着名人。比如，千元日币上面印的就是世界著名的细菌研究家野口英世，这个人了不起呀，发明了很多保障人体健康的药物和食品云云。

等到进了免税店，卧底记者才发现这又是一个坑。原来这家免税店里随处可见野口英世的大幅照片和印有野口英世研究所字样的保健品，而店员也非常适时的拿出了瓶装“纳豆激酶”，双眼放光地反复向游客介绍：根据日本厚生省调查，83%的日本人都在吃纳豆，因为纳豆含有的“纳豆酵素”有溶解血栓、软化血管、防治癌症等等功效，在本店人气第一、销量第一的就是这款含有“纳豆酵素”的纳豆激酶云云。

经日本人店员满脸真诚的一番介绍，早就被导游洗过脑，内心里对日本商品又非常信任的游客们不出所料，基本上都买了这款一瓶售价高达2万日元（约合1220人民币）的纳豆激酶。

经记者调查，实际上这瓶所谓的“纳豆激酶”，远没有他们吹嘘的那么神奇，它既不含有什么“纳豆酵素”，也没有防治癌症的功效。

顺便说一句，其实，即使这两年在国内一直热卖的各种日本产酵素（笔者也曾经受朋友委托去商店买过很多次），那些被国人视为神药般的酵素，在商店里其实很少有日本人问津。你会发现，在极其重视商品摆放的日本商店里，酵素的位置可以说基本都是摆放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几无人睬。

▍积分？导游的无本生意

卧底记者还发现，在带领游客进指定免税店购物之前，导游都会向游客每人发放一张盖有编号的优惠卡，告诉他们在付款时必须出示该卡，才能享受打折、免税的优惠，这主要是为了方便收款处把“待宰游客”与普通顾客区分开来。

此外，优惠卡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它是导游收取回扣的凭证，免税店会根据持该编号的优惠卡游客消费的总额，向导游支付回扣。

在这里有一点记者似乎没有注意到。

有一次，笔者曾陪同随旅游团来日的朋友在免税店购物。那是在秋叶原的一家大型免税店，朋友三人购物共花费200万日元左右，在去付款前，导游递给朋友一张他个人的积分卡，让朋友交款时用这张积分卡。笔者一愣之后，立即明白了个中猫腻，按在日本电器店购物通常的积分累计方法快速掐指一算，每购100日元商品积一分，一个积分即为一日元，那么，那三位朋友购物200万就是给导游创收了2万日元，而这位导游带的这批大约40余位的游客都在这家店购物呢。

那么，导游用这些积攒下来的堪称巨额的积分干吗呢？据明白人说，他们用这些积分换一些在国内受欢迎的紧俏商品，然后再高价卖给国内不差钱的需要者，而且那可都是无本买卖哦。

其实，这些还都是表面上能看到的冰山一角，据日本电视台曝光的记者暗访调查结果表明，每卖出一个高价商品，导游还能得到5000至10000日元的回扣。

此外，因团购的免税店的商品价格，基本都高于外面商店同类商品的10%左右，这里的利润，据说导游也能分到一杯羹。

▍高级日料？在日本吃美国牛肉

来日的中国游客在购物、观光之外，剩下的就是品尝日本料理了。

据日本观光厅近日发布的“外国人在日观光消费动向调查报告”显示，来日外国游客把品尝日料放在首位的，竟然已占到总体人数的70%以上。又据人民网报道，在中国，近两年日料店总数增加了2.2倍左右，仅以北京为例，日料店已经超过了1500家，而日料店最多的上海与10年前相比更是增加了3倍有余。既然如此，中国游客在日本品吃日料这一项目，理所当然被看成是牟利良机。

那么，在日本料理店，中国游客又是怎样被宰的呢？

实话实说，能来日旅游的国人游客，基本上属于有一定经济条件的富裕阶层，他们大都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吃好玩好买好的心态来的。那么，其中一些游客当然要品尝正宗的日本怀石料理、河豚料理、松坂牛、神户牛以及北海道蟹等了。

游客有此需求，高级日料自然是生财之道。据曝光的调查显示，在饮食店最常见的坑骗手法就是以次充好，比如以在日本稀烂贱的美国牛肉冒充松坂牛、神户牛等给游客制作牛排、牛肉锅等。卖给中国游客的一份1.5万日元的松坂牛排，很可能是价值几百日元的美国牛肉做的。

就在一家我偶尔去打打牙祭的纯黑毛和牛火锅店，我就目睹了这样的花招。这里的牛肉，虽然比不上霜降松坂牛，但其味道卖相是都足可以乱真的。这家店在上肉的时候，肉上面一般都附有一个写有产地的小木签。可有一次我发现，隔壁桌的团体中国客桌上的肉，都没有插上小木签。正诧异间，就听到隔壁桌客人在对谈中大赞“到底是真正的日本松坂牛，入口即化”。哦，人艰不拆。

以上的例子虽难称普遍，而随着近两年来日本产品在国人心中的形象提升，来日中国游客的购物触角，也已经从过去的电器产品、化妆品扩展到了普通的生活日用品、食品等，信息不对称级数增加，骗子们的花招便有点防不胜防。

▍“黑御三家”

但真正的问题是，这种坑骗中国游客的行为，竟然能在日本这个号称法治国家的环境下大行其道，其背后是否还有着其他因素存在呢？

一位日本人对此的评论是：“出现这种情况，日本的国土交通省和大型旅行会社JTB集团有着直接的责任，因为JTB集团是接待外国人旅行团雇佣导游最多的旅行社。近年来，随着来日中国游客的不断增加，导游人数出现了大量的缺口，而该公司为了达到降低导游经费这唯一的目的，却一直在暗中雇佣无证导游，这在同行中几乎已是公开的秘密，因此还被业界给起了个‘黑御三家’的绰号。而国交省却对此一直放任自由，采取默认的态度，换言之，国交省等于是在帮助JTB集团的违法行为。至于原因则是由于过去JTB集团接收了很多包括国交省在内的退休官僚在集团任闲职领取一份不低的‘给料’（工资），所谓的吃了人家的嘴短，国交省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据曝光，在日本可查的无证导游约有5000余人，这还不算那些小旅行会社雇佣的黑导游。如此规模的黑导游队伍，活跃在日本的各个观光领域，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2600万（2016年统计，其中中国人为600余万）游客，这种规模下的骗与被骗戏码，实难相信不会再度上演。

【作者简介】 

万景路 | 腾讯·大家专栏作者，写作者，关注日本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