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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时尚] 知识,互联网和钱|正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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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0-21 08: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知识,互联网和钱(一) 

 2017-03-06 郭玉洁 正午故事

前言:


去年三月,我做了一系列采访,试图描述一个非常当下的趋势:大约2010年之后,互联网涌现了大量知识性社区、媒体和红人。它包括了微博、微信、知乎等平台,也包含了果壳网、大象公会、罗辑思维等内容生产者(在很多时候,其中一些也自称社区、平台),还有博物君张辰亮这样因通晓万物而坐拥数百万粉丝的知识红人。


知识,或者说以文字形态出现的知识,在互联网上已经经历了几次爆发,从BBS,博客,到今天。所谓信息革命,就是在改变信息传输、表达的形式,原本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知识,普及到每一个终端的使用者,并使他们交互传播。这一革命中释放出的巨大活力,造就了各种知识社区和知识形态。


但是,2010年之后的变化有其自身特点,第一,移动端的普及使得互联网真正深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此时知识、内容的传播量级和以前完全不同了;第二,资本的驱动,使得原本以免费、分享为特质的互联网革命,有了新的使命:盈利,也就是所谓知识变现。


并非偶然的是,这一变化发生的同时,平面媒体经历了无可挽回的衰落。这种衰落,不仅是传播形式的转型,也是一种商业模式的末路。我所采访的六位互联网时代的知识红人,全部来自传统媒体,或是传统媒体的参与者(作者),有人至今仍然保持着平面媒体人的身份,但是基本上,他们已经在重塑互联网时代的知识,并在探索新的商业模式。


采访结束之后,我深感这一问题之复杂,它跨越了许多领域,技术、资本、媒体……而它又如此重要,也许这个过程中,就会诞生未来的知识形态。它也令我疑虑:在盈利的冲动下,什么知识被贩卖,什么知识被冷落?无论零售或是批发,文化产品有不同于普通商品的那一面,如何来保护它的公众性和严肃性——那绝难定价的部分?


在我还在整理思路的时候,在行推出了分答,知乎推出了知乎live,罗辑思维推出了得到。这些产品都是上述逻辑的延伸,但是新的、可行的商业模式似乎已经出现。在每天都可能发生变化的互联网,最可笑的就是一个来自昨天的报道,更何况是来自上周,上上周。这种难以追随的速度,和仍在局中的迷惘,让我暂时放下了这一选题。


一年之后,再次回顾这些采访,却发现其中的大部分仍不过时。也许是因为最近没有再诞生现象级的、改变局面的产品,也许是这些变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那么迅速。


就像历史永远很重要,这六位采访对象的自述,是知识重组与转型中的一些切面,也表达了面向未来的思考和困惑。因此,我重新整理了这些采访,并做了补充,以口述的方式,连续三天发出,作为一份记录,以待来者。互联网在重塑我们的生活,我们应该保持关注,并加入更多维度的讨论和想象。


今天的两位口述者是果壳网、在行、分答的创始人姬十三,以及另一位果壳网的创始人和总编徐来。


—— 正午 郭玉洁




姬十三:从科普作家到时间电商


口述:姬十三



姬十三,生于浙江舟山,现居北京。本科毕业于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后于复旦大学获神经生物学博士。2010年11月,创办果壳网,致力于让科学流行起来。2015年3月,姬十三创立知识技能共享平台“在行”。2016年5月带领团队成功孵化付费语音问答“分答”。



1

 

2010年,《一财》做了一个专题,叫《知识青年做生意啦》,当时采访的是丁香园、译言网和我们,算是三个标本。当时我们都很纠结,原来有公益色彩的一个小圈子,现在要商业化了,那这中间怎么平衡?三家走了完全不同的道路。译言网就是完全工业化了,丁香园做了一个妥协,他们做了一个版主管理委员会,版主可以比较自主地去治理版面,比方说我去版里投广告,如果版主反对,就不能进行。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后来坚持了多长时间。那我们做了另外一个选择,就是把果壳和松鼠会彻底分开了,这是三个知识性的机构,在当时的情况下,大家做了一个判断。


我们国家科普的脉络一直有的,只是过去跟大众传播没有很好地结合起来。我们算是把新媒体的传播玩得比较好的一拨人,会运用大量时下流行的、擅长的方法论来做科普。


我自己在写作的时候,就特别想在大众媒体上写东西。原来科普文章都只能发表在科普媒体上,大众媒体上是比较少的。我就比较花心思做这件事情。我会在很多城市的媒体发表文章,给时尚媒体写东西,我会特意去琢磨,风格应该是怎么样的。徐来是另外一个方向,他本身是媒体一线的,《东方早报》的评论员出身,对新闻有很好的敏感性,他把这样一种脉络带到了科普写作当中。包括其他人,像瘦驼、云无心在各自方向上的探索,会给科普带入一些新的风格,更加容易被大众传播和接受,也更加容易融合到一些新的媒体形式当中。今天来看,科普写作五花八门、百花齐放,但是20042005年之前,很少有人把科普写成这样子。正是20042010年之间,大家做了这么多文体上的实验,使得今天出现各种可能性,使得科普的边界变大了。


包括我们当时科学跟艺术的结合,今天来看其实都蛮正常。2009年,我们做了一个科学嘉年华,让科学家跟演员,跟艺术,跟音乐家一起同台。2009年之前真是很少人有这么做的。


我是2004年从上海到了北京,我当时特别喜欢连岳,要学习连岳的生活方式。北京一帮人跟我说,自由撰稿人在哪不是写,对吧。我就说,到北京来待一年看看,就过来了。当时就是一个自由职业者的身份到了北京,没想到在北京待了这么多年。


在北京,我参加了很多媒体的活动,认识了京城文化圈的人。包括2006年,我在牛博上写东西,都会打开一些视野,接触了一个理科生过去不太接触到的东西。我觉得我比较擅长把各种东西分装起来,把AB放在一起,变成一个C


刚到北京的时候也是自己在写科普文章。2008年开始做科学松鼠会,一开始就是一个群体blog。那时候就意识到团队的价值。作为科普写作者,单个的产量不可能很高,比其他领域的写作者更少。一方面,因为这些人是科研第一线的,是业余写作,另一方面写作难度很大,需要搜集大量的资料,不可能那么快。所以,如果要更好地发声,就必须以团队的力量。


2008年,我坚定地说我要推这个事情,而不是单打独斗。而且,科普文章的个人风格相对不明显,更适合成为一个团体和品牌。我们要把这群人聚集起来,让这个事情变得不同。也是因此,我就会比较多地去了解和学习,怎么用互联网平台去生产内容。如果只是一个人在干活,你肯定不会想这个事儿。

 


2

 

20082010年,科学松鼠会持续发博客,我那时候做各种打杂的事,去想生态关系是怎么样的。对写作者来说,一方面是想提高写作能力,另一方面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媒体发表。那时候媒体跟作者之间不像今天这样,大家有微信号,很容易找到,所以那时候协调组织者的价值比今天更大。


当时,也算是无意中洞察到了一种趋势,大量有科研背景的年轻人,愿意参与到科普事业里面,或者用今天的说法,在科研领域里面有大量的认知盈余是可以贡献出来的。


20091月,松鼠会出了一本书,还拿了国家图书馆的文津奖。当时很快就看到大家抱团在一起所带来的价值,对每个人来讲都是更有价值的,这个发声的能量就大了。


那一年,松鼠会做各种代工,帮央视做分期的剧本什么的,一年可能赚了二三十万。有三四个人全职,赚了这么点钱。主要的工作是非常公益性的:维持这个blog的运转,背后有100多人,让大家持续地写出稿子,在媒体上发出声音,然后办一些线下活动。办媒体写作班,各种班,都是公益性的事情。


我们一直就想做公益, 2009年我全职来做,也是想把这个组织做成一个NGO。但是后来发现在NGO的系统里面并不那么受待见,很边缘,当时有很多公益性的奖项,我们都申请,都入围,但最后都没有拿到。


今天可能会不太一样。过去公益特别苦哈哈,今天大家会提倡各种社会创新,提倡快乐公益,20082009年正好是一个过渡。所以2009年,我们就发现,让松鼠会单独成立NGO是挺难的一件事情。正好2009年底,赶上中国的风险投资又到一个高峰,就有VC来找我。2010年前后,大量web2.0社区兴起,当时豆瓣如日中天,投资我们的挚信资本投了果壳网,投了穷游,投了雕刻时光咖啡馆。


当时大家非常理想主义,VC也非常理想主义。他们觉得未来这些亚文化的机构,会成为人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而且都会成长为更大的品牌,包括他们投了单向街,都是一样。大家非常理想主义地认为,一个社区有非常大量的用户,有VC,就有很好的商业变现。那时候VC是不考虑商业模式的,不像今天大家算术算得很厉害,对商业模式确认很厉害。所以我觉得2010年前后,中国诞生了一大批各个方向的亚文化社区,某种意义上是互联网的文艺复兴,真的是。今天不太可能有这种完全不谈钱,不谈商业模式的机构会被投资,非常难。


你看知乎那时候也不想,穷游也不想,我们也不想,然后就可以拿到投资。2009年投资主动找的我,我在那之前完全不懂,也没有任何创业教育。


2010年,注册果壳网,更适合内容的发声了。第一次融资,手里拿了几百万,跟过去一年只有二三十万可以花,这个力量肯定是不一样的。果壳注册之后,我们招了十几个编辑,基本上也都是有科研背景、对文字感兴趣的人。当时就分了十来个领域,然后定不同的领域,找不同的作者,还可以发稿费,力量就完全不一样。

 


3

 

2012年开始,整个风险投资有小低谷,2012年下半年是资本的寒冬。对于一个机构来讲,你也会很快面临发展的第二阶段,那时候对商业模式上的拷问就比较严厉,压力比较大。


我们是2013年上半年拿到B轮,拿得非常艰难。B轮之后就开始考虑变化了,开始了专业教育方向。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是过去几年,对这些事情、对生命的理解吧,会觉得单纯的知识分享不够,想做更深一点的事情。知识分享,是站在传播者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它当然有价值,但是当你站在接受者的角度,要更多地考虑接受者自身的知识结构。那时候我钻到教育和学习的问题里面,觉得很有趣。


当时在果壳上也发现一些变化。用户可以在果壳上自建小组去发展,在这些小组里我就看到了慕课这种形式。2012年是全球慕课元年,国外的慕课形式也刚开始,后来2013年被称为中国慕课元年。果壳的用户算是科学跟学习的先进分子,我们就看到了这个趋势,觉得可以往这个方向做做看,所以做了慕课学院,做了教育上的一些实验。


这和我的背景也有关。我原来在学校的时候,专业叫学习和记忆的神经机制,就是研究人是如何学习和记忆的,所以我对这个事情兴趣很浓厚。


传播,我觉得是单向度的,而教育和学习是因人而异,因材施教,要有大量的互动跟反馈,这才能算得上是教育,也是一种更好的的学习。慕课有大量的互动,你是可以在上面做作业的。老师、助教会沟通,整个体验就跟课堂很像。


今天有全球很多大学加入进来,也是因为慕课跟过去的的公开课不一样,公开课就是一个视频分享,而慕课有大量互动在里面。你学完以后还能拿到证书,你要考试,这都是不一样的地方。我们不设计课程,但我们把全球的课程接入进来,有两百所大学提供了几千门的课程,相当于我们做了一个学习者的社区。中国也有一些机构在提供慕课的内容,像清华大学、北大,都有,我们相当于做一个内容商区和平台。付费的话我们会跟平台分成,目前还比较少,这个商业模式也在探索当中。


刚开始创业的时候完全不懂商业模式,对我来讲,这五年创业也是挺大的成长过程,从一开始完全不懂互联网产品是什么,只有一些媒体思维和内容创作的思维,到今天,我经常给人讲创业经验。最重要的变化是如何从产品的角度,去设计一个模式,是一个经验的积累吧。

 

 

4

 

在行是2014年底内部起动的,20154月份APP上线。回过头来看,脉络是挺清晰的,关于知识,就这三件事,一个叫知识的分享,一个叫知识的学习,在行是知识的服务。


2013年初,当时我们想启动在线教育,就觉得,你在办公室拍脑袋太远了,离开大学也太久了,应该看看当下学生们在聊些什么。所以就去了清华,在男生宿舍住了几天。结果学生们问的都是:我应该搞学术还是找工作?去外企还是考公务员?实习该花多少力气?很有意思,本来想研究怎么学,却发现更重要、更底层的问题是为什么而学。


另一方面,做了慕课学院之后,慕课是对全球的课程进行点评,所以当时有个想法,我能不能把人当做点评的对象?如果我能够进行点评你,还能帮另外的人获取到你,相当于是人的大众点评,那这个事情会变得怎么样?这就跟清华那个想法结合到一起了,所以就才有了在行。


但是2013年初,共享经济、移动端支付还没有起来,O2O也比较少,我想问题也比较窄,就想做一个论坛,让双方在上面讨论。一直推动不下去,大家觉得这个流程画不起来,产品太复杂,就搁下了。到2014年底,突然觉得时机成熟了,大量O2O的共享经济模式起来了,这种模式推动我重新思考,应该是线上线下一码事。我们就做了很多实验,大概做了半年,才真正地把产品给做出来。


这个产品面世以后,大家就觉得,哇很好,很简单。其实它里面有很多的可能性跟关卡,反复推导。我们考虑过两个人的经验交换,后来否定掉了,因为物物交换的效率不如以金钱价位的效率更高。还有是不是一开始就做电话交易,每个人的价格怎么定,见面流程怎么弄,风格是怎么样。我们做了很长的一个list,反复地做实验、假设、卡掉可能性,把最简单的几步给推导出来。


有很多很容易想到的点子,反而是有风险的。比如,电话是最容易想到的方式,但其实是最难的。


一方面,提供服务者在打电话的时候,收益比较小,因为打电话更累。比方说我每周在公司楼下跟一个人喝咖啡,就很放松嘛,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必须很认真,中间也不能冷场,对这个人的技巧要求更高。


面谈你得到的信息更多,体验会更好。我自己观察到,初入行的小记者更喜欢打电话,比较差的记者会打电话,但资深的人,愿意见面来谈,哪怕见面更复杂。


现在做产品也比较谨慎,一步步地去推导,去想原型,去测用户的行为,再往前走。2010年是怎么呢?就是大家关起门去做东西,开新闻发布会,完全是媒体式的操作方式,觉得我把东西做出来就会有人喜欢,以我为主。果壳网成立的时候,我们20101114号开新闻发布会,下午这个网站才上线,今天用一个成熟的互联网创业者来看,是非常愚蠢的事情,因为你上线的时候会有很多问题,你有可能开完新闻发布会这个网站就挂了。我今天做任何事情,成熟之前都不会开新闻发布会了,非常傻。


这些年,互联网创业界积累了很多方法论,包括如何去迭代产品,你第一代产品,不要怕有问题,你要去迭代,快速迭代,小步快跑,精益创业,用最小的资源去打造产品。最近三到五年积累起这些方法论,我自己也会去学习这些方法论。

 


5

 

在行带来的变化,一是全领域,不同的对话里,人的身份也会发生变化。今天,你是行家,我是学员,换一个领域,你就是学员,他是行家,用户之间流动了。如果只是做职场领域,好像始终是固定的。二是我们把这个事情从线上带到了线下,促进人见面沟通,它带来了社交元素,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两点是在行的首创,从这个角度来讲,在行是一个全球创新。


国外也只有职场类的电话交流。所以很多人看到的第一感觉是,哇有意思,没见过,新鲜。但是也没有那么容易,需要教育用户,并不是简单的搬上来就会有人来了。慢慢来吧,慢慢花时间来做。


定价最高、大家最喜欢找的还是职场类的。因为当用户付出几百块钱去见一个人,最想知道怎么能带来直接的价值。有些路径看起来很好玩,也很容易想到,其实是错的。比方说在行上线之前,大家很容易觉得,果壳是不是很多科学达人啊?把他们放上来卖不就好了。我们早期的测试证明这个不可行,大家会把这些人收藏起来,但真正去约的概率很小。


我们会帮别人去设计话题。比如说有一次我见了一个人。他是一个男中音,特别帅,长腿欧巴,他是声乐老师。我说你来挂吧,他说挂什么呢?我说你现在想见什么类型的人?他就说他想创业,想多了解创业圈、互联网圈的人。OK,我帮你来设计话题:声音训练帮你重塑领导力,融资的时候更有帮助。


这是我的实际经验,声音的训练对领导力一定是有帮助的,一个人声音更洪亮、低沉,发音更有力,会更让人信服,这是可以通过发声训练获取的,包括你演讲怎么表达,都是一码事。他就觉得这个话题很好,这样一来约他的人都是他想见的人。


大家也都觉得是一个好玩的事儿,你用闲余的时间,一个小时赚500,一个星期可能一到两次,在楼下咖啡馆聊天,就当换换脑子,帮助一个年轻人,赚个一两千块钱。就跟你工作上赚个2000块钱不多,但是你抢红包赚上2000块钱就很高兴,其实就是这么一码事。


在行大概有四十多人,果壳也有100出头。整体大果壳是160个人。


现在也不考虑盈利,我觉得大家都认可分享知识的大趋势。它离钱比较近,因为它是个交易平台,钱都是从你帐上走的。分享经济在中国起来是201213年,第一波是交通出行,第二波大概是2014年开始是租房,途家,小猪啊,包括美食类、私厨类的分享经济。在行所代表的其实是,我们管它叫虚拟价值的交易,2015年,在行算是一个领头羊的产品。


果壳和以前一样,是一个大众科学的品牌,我希望成为中文世界里面最好的大众科学品牌,让科学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我们还在继续制作内容,在边界上有很多的延伸。


松鼠会,我们把它定位是一个科学写作的俱乐部。它最大的作用是把各个行当里的人联络起来,让他们成长,培养人才。


知识是一个很大的词,也没有很精确的定义。比方果壳,我们做的是客观理性知识,当然可能是自然科学的客观理性知识。大象公会可能做的是另外的客观理性知识。知乎上最流行的其实是观念、观点。它当然有客观理性知识,但整体来讲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它的讨论。在行我们会更加强调经验本身。这些都是知识的一部分。

 


6


分答和在行的脉络是一样的。只不过在行卖的是一小时,分答卖的是一分钟。分答的确是我们一个十人小组,十天时间做出来的。但其实我们内部还尝试过不同时间段的产品,不停做实验。有些没做好,大家不一定知道,一分钟这个出来之后,一下子就爆了。第三天我们就决定把所有资源都投入进去。


这个产品很轻,早期突破的时候很锐利。一分钟这个方式,供给者觉得门槛特别低,特别容易。我们做过一分钟,一小时,半小时,更长的也可以。更长的更接近培训。这些产品,我称之为不同颗粒度的知识服务。颗粒度的包装大小不一样,在行包装成一个小时售卖,分答包装成一分钟售卖。本质上都是时间电商,都是有经验的人通过付费形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同时间段的包装形式也不一样。比如一分钟就是语音,一小时就面对面,现在推出的分答小讲,是半小时。    


音频给付费者的服务感更好。我给你文字和给你音频,你感受是不一样的。给你音频,您会感觉到更私密,更亲近,更被服务到了。但是文字这方面的感觉就会差。我们测试下来,发现同样是内容,相比文字,音频就更贵一些。我们作为一个付费产品,就选了音频作为主打。


提问者分成的形式,还是为了促进需求。我看了其它的问答平台,发觉提问是很难的事情。提问量,在早期、特别是引爆的时期是比较困难的,我们通过这套机制来激励提问者。就像游戏一样,我在平衡性上往这边滑了一下,你就会发现提问者暴增。


去年出现大量知识付费产品,我觉得是各方面的时机成熟了。消费升级谈了好几年,从实际物品的消费,到精神层面的消费,这是大的趋势。包括网络上电影的付费在剧烈增加,音乐平台的付费也在增加。那么在内容领域,也就出现了为知识性的内容付费。这是一个大的背景。另外一个背景是支付更容易了。


分答这个产品形态是我们的首创,去年下半年美国有两个团队,一个是新泽西的,一个是硅谷的团队,都复制了这个产品。硅谷的那个创始人Justin Kan,还是Y Combinator的合伙人,他在媒体采访的时候,公开讲,他借鉴了分答。算是一个中国创新产品被硅谷复制的案例。


被模仿是常态吧,要习惯这件事。被模仿肯定证明你的产品有杰出的地方,也是被肯定。但是的确,互联网非常复杂,要做好这个准备,也没什么好多讲的。分答的问答模式只是一种功能,我们也在迭代和延伸不同的产品。今天打开分答,你会发现,现在提供的服务丰富很多,不是过去简单的一问一答模式,大家都在进化嘛。我觉得在一个方向上,比别人做早了,就会积累更多经验,这本身就是优势。


在内容方面,和在行很像,用户愿意付费的基本上是实用性的话题,分答上职场,理财,健康,这些都成长得非常好。


不实用的信息,两分吧。首先我们发现,谈资类、能够增加长期素养的产品,有些卖得还不错。另外,有些东西的价值点不一样的,它们适合免费,但是可以大量传播,它们的价值表现在别的地方。比如六神磊磊的文章,显然不像是可以被付费购买的,但他传播量就会很大,会有别的价值变现。好东西总归有实现办法的。


姬十三。



徐来:我们居然做了这么了不起的工作


口述:徐来

 


徐来,果壳网总编。网名拇姬,钱烈宪。著有小说《想象中的动物》《碎前故事》。


 

1

  

我大学读的是文科,古文献方向。其实文献这个工作是文科中比较接近科学思维的。它跟单纯的文学研究不一样,文学研究体验性、感受性多一些,可以去阐释,但做文献不能阐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要查证,发现材料。有时候看文学研究的老师写的文章,他抛出一个观点,我第一反应就是:你的证据呢?

 

我有点知识收集癖,做文献工作的时候,我们会做知识卡片。我的卡片跟我的研究工作没有任何关系,我看到一个材料,觉得以后可能用着得,就弄一弄。我就是喜欢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集在一起。

 

叫拇姬就是好玩,纯粹好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幽默感的人,我想在名字上制造冲突,包括钱烈宪也是这个样子。

 

进入媒体是在上海,在《东方早报》,后来到了《新京报》,做《新知周刊》,就上了贼船。

 

做科学编辑工作的时候,姬十三成了我的作者。包括现在圈内比较有影响力的一些作者,当时都是我的作者,云无心比较早就开始写了,相当长的时间,他主要的合作对象是我,还有瘦驼、Ent……Ent是年轻一代的科学写作者当中,比较强的一个。

 

科学松鼠会成立的时候,不光是科学作者,也包括一些科学编辑。我就是以科学编辑的身份,加入科学松鼠会的,是初创成员。

    

那时候还是MSN的时代——MSN也可以建群,大家就在里边聊,逐渐逐渐地就形成了一群人。十三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初衷,我也有这样的感受,就是科学写作,比其他的写作要难。我在《东早》的时候,也搞过评论。我很清楚,时评作者,尤其是比较成熟的时评作者,写作是很轻松的。但对科学写作者来说,非常辛苦,要讨论某个话题,一定会落到论文,可能你写一篇社论的时间,人家只能写三分之一篇幅的科学评论,收入只有社论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十三也认识到这个问题,他跟很多媒体合作过,写得很辛苦,所得却很少。他当时有个初衷,就是希望提高科学写作者在媒体当中的重要性,进而改变他们的待遇。就是一个非常浅的初衷。


形成了这样的人群之后,大家开始觉得,确实科学写作者可以做一些事情,就是说,不是根据需求来生产,而是比那些渠道更提前地走一步。所以就形成了松鼠会,做松鼠会的群博。

 

不久,当时是汶川地震,因为我在媒体也要做相关报道,就跟松鼠会一起去研究,可以怎么切入。汶川地震以后,读者很关心接下来会怎么样,其它地方会不会地震,救灾怎么处理。大家都很焦虑,当时没有其他团队能做这件事情,松鼠会开始做,而且跟媒体有很好的合作,一下子就把影响力扩充起来了。这件事有一定的开端性意义。

 

松鼠会从本质上来讲,其实是一个作者协会,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民间的科普作协, NGO化了。对于松鼠会成员来说,是没有约束力的。如果有一些事情需要做的时候,其实是使不上劲的。这就需要实体化,然后就形成了果壳网,这样一个平台,一个商业公司,更有效地调动各种资源,特别是人的资源。

 

果壳网在组织的过程中,我是以顾问的身份参与的。我去帮十三培训编辑。说实话,果壳网的编辑,新闻系毕业是没法做的,所以招募了一些有科学背景的孩子,但是他们又做不了编辑工作。所以我一开始是去做编辑培训工作。

 

当时我的工作还在《新京报·新知周刊》。在国内,大众媒体很少有科学类的,科普杂志有三新。《新探索》、《新发现》、《新知客》。但是这几家还是在一个圈子当中,人群本身就比较小。在报纸当中,《新京报》是最早做的,后来《南都》的《地球周刊》分出来一部分做科学。然后几个媒体都开始往里面进,也算有一点声势。

    

在传统的工作方式下,我们的采编,基本上来自中文系,新闻系,有一些历史系,社会学系,触及不到科普作者。现在有自媒体,有个人的微博,微信什么的,你还可以认识这些人,以前是根本就没有,只能靠朋友介绍,慢慢地去拉动。所以在这个里面,早期支付的成本,真的非常高。我当年的工作,比如说每天8个小时工作,4个小时是在跟作者聊天,一点点地去抓选题。MSN的时代,人与人之间的社交关系,很难往前推进。再往前,连MSN都没有的话,那更麻烦,只能拨电话。

 

另外,随着媒体的蓬勃发展,我们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工作是存在缺陷的。比如说,原来一篇报道报错了,我得通过读者来信才知道。现在迅速地就在微博上炸开了,你迅速知道出纰漏了。这会迫使你去更加重视,来自于专业领域的声音。

    

还有,原来媒体关注到科学信息的时候,第一时间找的是那些浮在水面上的科学家。比如说院士,教授。这些科学家很重要,但是他们的东西有致命的问题,不接地气。作为采访对象,可能还可以,你要是让他写东西,写出来的东西很难直接用。要找到科普作者,你必须深入到年代一代当中。他们更愿意跟媒体合作,也更加重视受众的反馈。

 


2

 

果壳201011月上线,我是第二年3月份开始,直接指挥果壳编辑部的工作。当时是发生了福岛核危机。我发现,作为一个平面媒体的编辑,我根本没有办法用我的方式去追这个新闻。速度慢,而且这条线索在新闻操作上,是被弱化的。新闻的第一反应是不重视它,不去考虑科学层面的问题。

 

当进入果壳网,我发现我可以非常好地调动资源,贯彻自己想做的东西,而且迅速做到极致。这是果壳网成立以后的第一个爆点,是后来都很难复制的高峰。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情,引起了那么严重的恐慌,当时没有人能对它进行快速反应。果壳网就扮演这样一个角色,解答了公众很多疑问,这个确实是有效的。

 

当时果壳网是这样一个结构,有15个主题站,大概12个编辑,再加几个实习生。我自己在家里想了一下,然后写了一个战前动员。编前会上,召集所有的编辑和实习生,还有市场部的同事。我和他们说,我《新京报》的同事,现在正在飞往福岛,往里面冲了。我们也是媒体工作者,我们也是新闻工作者,但是我们的战场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要深入到前线,我们前线不在福岛,不在东京,我们的前线是在那些读者当中,我们的目标是解决他们的恐慌,去解答他们的疑问。

 

做完这个战前动员,我重新调配了人力,把原来15个主题站,十几个编辑,一一对应的关系打破,重新安排。比如说哪几个人去盯外媒,哪几个人盯日文,哪几个人盯英文新闻,哪几个人盯国内的消息源,哪几个人专门组织志愿者翻译,视频过来以后,哪几个人去处理。等于把所有的人力,变成一个临时项目组。在两周时间之内,我们一共组织了十来篇原创文章,再加上一些非原创的内容,包括视频,图文,一共有几十篇,密集地推送。包括通过其他媒体去铺设我们的内容,效果很好。

 

这个事情很难复制。首先很难再出现这么大的事。福岛核危机有特殊性,它不是中国的事,但影响了中国。你懂的。它很巧妙,它是外国的事,对中国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恰恰又是日本。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当时平台没有那么混杂,没有那么多人在做。

 

当时就决定过来了,觉得科学传播于公于私都很重要。于私,肯定有很多好处,满足了我的知识收集癖,也让我解决了生活上的很多问题,比如说营养学,健康卫生方面,我们在帮助受众的同时,也在帮助自己。另外,我们会想办法玩各种新的花招,这本身会产生创造性的乐趣。这是于私。

 

于公,多少还是有点收获影响力。德先生赛先生嘛。   

 

当然,我当时也意识到平面媒体的衰落,因为它整体的操作比较僵化了。

 

但是我们也做得挺审慎的,比如说当时发生了抢盐事件,那个事很大,所有人都很着急。我就布置了这个稿子,第二天大概11点左右的时候,截稿了。腾讯那边找过来,说你有稿子吗?你有稿子我可以用QQ弹窗,直接链你的东西。当时这个机会很难得的,QQ那个量多大,对于一个新生半年不到的网站来说,这个意味着什么,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事情。

 

但我还是压住了。因为稿子是出来了,但是当中几个计算的节点,我在找其他领域的专家复核,我不能把错误的消息发出去。然后我们就错过了这个机会。复核下来,其实也没错。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审慎一些。后来晚了一两个小时发出去的,效果也很好。

 

说实话,不是每家都愿意像我这样做。我有这个编辑团队,覆盖到这么多的作者……果壳在知识、或者说科学层面做得好,很大程度上是编辑团队的功劳。没有编辑团队,你连这东西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都不知道。你靠什么复核它?这就是差别之所在。

 

 

3

 

福岛之后,原来的编辑和科普作者,非常振奋,因为他们收到了大量的正向反馈。他们满足了公众的需求,也积累了个人品牌,多多少少有一些回报。

 

这个领域很多年轻人,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介绍给公众,但是他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去介绍。所以编辑要去帮助他们,提升他们的写作能力。你写过来的东西不好,我告诉你哪里有问题,打回去改,改好,还是不行,还是改,就是几次三番地改,在这个过程中,就慢慢地知道了。我们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我们内部会说,要向谣言学传播,谣言是很好的传播样本。从传播的技巧上来说,你得向它学习。

 

我们做了很多扎扎实实的工作,很多人看不到的。比如说玉兔,玉兔实际上是我们市场团队一个很厉害的小朋友,他想做这件事情。第一个,他对整个系统感觉,确实特别特别好,特别到位。第二个,在这个过程当中,我们整个团队对给他提供非常多帮助,我们在做支撑,几乎没有外部的帮助,唯一的外部协助是新华社的团队,他们提前一两天告诉我们消息。我们做了大量你看不见的工作。然后大家迅速把这招用坏了,就是第一人称微博,好,我们也放弃了,这招对我们来说也是没用的了。那个小朋友最后决定让这个账号死掉。我支持他这个决定,这确实是符合病毒化运营的要求的。我把它当作艺术品来运营,不是去做生意,我就是让它死掉最后,那它会成为传奇。这不是随随便便,你去找一个自媒体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另外一个例子,2014年,我们连续做了几个跟空间探索有关的大事,一个是飞来小行星和罗塞塔,史上首架与彗星相遇的航天器,第二个是美国的猎户座火箭首飞。你知道这两个话题,我们做得多好吗?我自己当时都没有意识到,后来一个年轻的天文学家,突然发了一条微博,说这个事震惊到他了。我去看才知道,这个东西居然火到这个程度,我们居然做了这么了不起的工作。我们做了猎户座首飞的标签,在新浪微博有9亿阅读,飞来是7亿、8亿的样子,这是前所未有的。你想《跑男》才多少, 50几个亿,而且《跑男》多长时间。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划时代的事件。

 

在这几个话题上,我们是做了很多工作的,比如说如何去调动公众的情绪。科学传播,我始终认为要共情,但是这里面又有非常多的分寸。我在这个领域10年的工作经验,从钱烈宪时代,我就在尝试把握,阅读者的心态跟我之间如何达到共振。

    

对科学传播这个领域,我们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是培养了一批非常优秀的编辑和作者。在这方面,我们下的功夫是挺多的。

 

很多人问过我,果壳和知乎的区别,知乎是有一点点去中心化,没有编辑部,通过众包的方式,来解决很多问题。这决定了知乎更擅长处理经验,而不是狭义的知识。1+1等于2,你不能通过众包来完成,那如果众包大家最后投票结果是1+1不等于2,你就认为1+1不等于2了吗?这个是不对的。

 

这就是有编辑部,和没有编辑部的差别。在经验层面,确实知乎的那套方式,做得非常好,大家都愿意去使用它。但是真的到了知识层面,它其实解决不了很多问题。

 


4

 

相对于以前,现在反而更难。以前的受众更加纯粹,就是喜欢科学。我们更容易捕捉到他们的需求,也更容易沟通。各种自媒体出现以后,带来了很大变化,我觉得真的越来越难做。科学本身是一种精英主义,科普也是精英主义,你再怎么放低身段,你都是精英主义。但是我们现在的整个媒体的平台,是去精英主义的,这里会出现阵痛。

 

比如说像自媒体跟科学之间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自媒体的诉求是什么,科学传播的诉求是什么,这两种诉求,有时候可以统一,有时候不能统一。很难简单地去说好不好,但一定给我造成了问题。

 

自媒体人,相当一部分,可以对应于我们做评论部的那群人。评论的特征是,有一些人垂直在某一个领域,有些人一定会跨界的,自媒体人非常像跨界的那个部分。即使是那些垂直领域,比如说财经,有很多分类,这个人是做产经的,他不了解金融,但是他要去评论金融,就会发生问题。我们在评论部的时代,就很清楚这一点。那时候媒体还能够对这些东西进行监控,这是媒体的自律来决定的。但是自媒体,真的要靠个人的自律了。

 

我就碰到这样的情况,一个自媒体人,他是工科的背景,但是他写的是某些理科的问题。那这里就出现问题,第一,他在写作的时候,信源从哪来,他从哪里得知另外一个专业的东西?第二,当他触及一些专业问题的时候,可能表达得没有那么审慎。有些话,专业人士不敢说,你就敢表这个立场。但是读者喜欢,读者觉得审慎的立场不过瘾。所以它的传播量大。

 

读者往往需要你告诉他明确的东西。以前因为这个原因,科学打不过谣言,因为谣言不需要负责任。大多数人就是想知道,能不能吃。科学家会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是不是能吃。谁来管你这个,它只要知道是不是?对吧?大多数人并不喜欢去处理复杂的问题。

 

我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局势,当我需要审慎地去表达一个东西的时候,所有的力量都在推着我,你要表达得更加清晰一些。这里就有冲突了,这种压力不是每个人能够感受得到的。

 

果壳一直都有商业合作,比如说很多企业在研发上投入了非常多的力量,有一些大企业在研发上所投的力量,不少于一个国家,很多技术的前沿点是掌握在企业手中的,它需要让公众知道这些东西,而我们是一个很好的出口。我们帮助他们去做这样的解读工作,更好地展开他们的技术细节。当然,在内容上,如果是一个商业合作,我会说明。

 

商业部分其实做得还不错,但是说实话,这个是属于那种如履薄冰的。

 

有媒体问过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我最大的理想是赚钱。只有赚钱,我才能维持这个团队,让人才进入到科学传播这个领域。只有当这个行业赚到钱,年轻人才能进来,年轻人也要买房买车,我们不能让他们奉献。只有赚钱,这个行业才能成为一个良性的行业。我必须去考虑市场。我又不想因为市场,而去减少对准确性的要求,但是我怎么办?说实话,我自己可能真的没有办法来解答。

 

我也不可能只制作内容,不管商业,那不就是被包养的状态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无条件包养这件事吗?

 

我不好判断,但是我确实睡得越来越少。我说不出来是因为哪一件事,是整个压力铺面而来的那种感觉。


徐来。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1 08: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知识,互联网和钱(二) 

 2017-03-07 郭玉洁 正午故事

延续昨天的主题,我们继续关注互联网出现的知识社区和媒体。今天的两位口述者都是资深媒体人,后来都创办了基于互联网的内容产品,一位是大象公会的创始人黄章晋,另一位是李翔,去年他推出了《李翔商业内参》。他们如何看待内容产品的未来?




黄章晋:如果有一天,写稿机器人出现


口述:黄章晋

采访:郭玉洁


黄章晋,资深媒体人,先后担任《华夏时报》评论员、《青年参考》副主编、网易新闻中心副总监、《凤凰周刊》执行主编等职。2013年创办互联网知识媒体《大象公会》。


 

1

 

怎么说呢,我在各种媒体都干过,从反应最快的网站——就是和别人比拼速度、快几分钟都要追求的网站,到日报、周报、周刊、旬刊,我全都干过。大概2008年前后,我就想以书代刊,搞一本比较厚的杂志。选题和新闻没关系,基本不能提供信息服务,属于无用的东西。我觉得周期越长、越慢的媒体,它的气质趣味越重要。周期快的,比如说网站日报,是提供具体的、功能性的信息服务。

 

一个社会,从服务分化来说,大家需要在兴趣、价值取向上有筛选。比如说国外那些著名的杂志,趣味和价值观的特征很明显,比较厚的报纸也会这样,比如说《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但它们比起《经济学人》,《纽约客》,《国家地理》,它的趣味和价值偏好,还要弱一些。

 

从这个角度,中国报纸杂志里面,比较有特点、有气质个性的,《环球时报》还可以,它识别性非常高。《知音》,从定位、产品形态,选题,到标题,导语,一直做得非常好。作为一个市场明确的产品,它做得非常成功。

 

2008年,我整天想的是要办一个什么样的杂志,也想过办一本时政类的,或者偏社会学的,或者是偏文化,想过很多种类型,取决于你给我什么样的平台。当时想过,一是自己做,另一个是在《凤凰周刊》做,在它的品牌延伸,可以做什么东西。假设是时政相关的杂志,趣味性要好,可读性好,最重要的就是厚度。我自己觉得,国内时政类的内容做得非常非常差,特别浅薄,被眼前的、事件性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从来没有考虑过事件底下的东西是什么。而且我感觉,不能说人们只对事件感兴趣,对于事件背后的东西不感兴趣——那是不对的,那是一个偷懒的想法。写得够好够深的话,大家一定会感兴趣。

 

当时找过很多选题,甚至觉得,实在不行做国际新闻也行,不是某一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才去做它,你才去看它,而是说我用某一种方法和视角,我写什么,你就会关注什么,你做得足够厚的话,你是有议程设置能力的。所以,我想过很多次,怎么去改造一本杂志。

 

我那时候也觉得,好多报纸、杂志肯定得改,它们本来就不应该活,因为没有区别,结构一模一样。前面十多页是其它媒体的内容汇总,然后一个长报道,再有一个特稿,再是人物,访谈或者什么。还有一些评论专栏,很奇怪的东西。

 

我觉得那个特别荒唐。你不可能样样都专,要做得好,文本肯定要重新改造,做厚。内容的话,我是定位财经的,那我就财经,如果是时政的,那我就做时政,其他东西全部都砍掉。没必要是一个综合的、大而全的新闻产品。

 

后来没办成,因为好多东西我不懂,比如说你需要懂运营的人,需要资金,这挺让人担心的,心里完全没有底。后来时机成熟了,大象公会可以这么做,就是因为很多成本可以不考虑,你只要考虑人力成本和稿费成本。

 

2013年办大象公会,当时是有钱,另外我不想再待下去了。你也感觉得到,媒体干得越久,你就越知道自己的相对优势是什么,其实是深度。你和年轻人很难拉开速度的差别。那种深度和厚度,完完全全是和年资相关的。我干这行也有10多年了,而且我干这行的起点年龄也比别人大,我是31岁才干这行的,同行们是20来岁,那对我来说,相对优势更明显就是深度和厚度。

 

所以我觉得,拼深度、拼知识和技能,是我长期想做的事情。在传统媒体,它的选题有时候会存在所谓的客观的社会价值,比如说我想写五角星怎么来的,这种选题肯定通不过。它有什么意义?比如说人的牙齿为什么是白的?最后就要落到牙齿很重要,要注意爱护牙齿,有社会意义,才会写。但我就觉得没有意思。未见得一定要有明确的功利性价值。很多时候,最高端的信息当然是没有功利性的。

 

 

2

 

甄别话题,选择题材,是我们唯一的强项。没有同类的竞争对手。

 

我们的文章经常解释中国人何以如此,也是用一种陌生的观念,看一下我们特别熟悉的事物。你肯定从来没这么想过,没这么留意过,必然会感兴趣。把熟悉的东西陌生化,会激发起人们的好奇心,人们都会愿意传播它。

 

我们最成功的地方,就是有些读者明明不喜欢,以为那就是黑中国人的,他还是一篇篇地看完了。那就是在技术上和选题上,做得很成功。从传播上来说,是击中人心的弱点。他会按捺不住好奇心。

    

我们说中国人为什么喜欢吃壮阳药,中国男人为什么喜欢盘珠子,这个没有错吧?不是嘲笑,我真不是故意的。说实话,我们其实对中国人民保持了极大的善意和同情和理解,一方面,我们自己也是这样的人,还有一个就是你也不想得罪人,还有风险。好多时候已经很克制很克制了。我们还是不诚实,很多东西你不敢写,就说一点点。

    

还有各地域的比较,我们想把它做成特别厚的系列。这和我个人经历也有一点关系,2008年我从《凤凰周刊》辞职,到网易跟着火炬在各地走了一遍,做了一个专题百城计。我觉得是一个失败的产品,但是你知道了你该做什么。那个经历对我来说,是刻骨难忘的,印象很深很深。它其实是一个宏大的野心,把中国各地的面目,以及何以如此,勾勒一遍。它必然会用到非常多的复杂工具,产品形式上,算是一种地图炮。

 

其实地理,人本身就关心。但是以往谈得不得法。比如说,哪个地方人长得漂亮,人们都会谈。实际上哪里人长得漂亮,真是可以写文章的。但首先得谈什么是漂亮,这应该是进化论形成的一套共识,它有规律性。如果我们确定这些标准,那么个别地方其实是可以做比照的。哪儿的人最勤劳,哪儿的人最靠谱,哪个地方的人更守规矩,这些全部都是可以做比照的。我们一直就是想要这么做,将来可能会去走一遍。没想好,没有列入议程,但是我们自己一直非常想做。

    

自己写不过来,肯定要集体协作。而且一个人的知识面,兴趣,经历都是有限的,团队就好很多。

 

在大象公会,我招的人更大程度上是偏研究型的写作者。他们喜欢看什么东西,纯粹因为是好奇心,有很好的问题意识和学习能力。文字表述挺重要的,但是相比学习能力和选题意识、好奇心,不是最重要的。

    

选题要好玩有趣。它是不是可以给人带来知识的愉悦,阅读本身的愉悦,以及它是不是会被传播。是不是容易传播,也可以预判的。我们团队,虽然学理科、工科的人多,但你争取最大范围传播的时候,就要避免简单科普,而尽量从传播学角度来考虑,怎么去写,怎么去操作。

 

在特定的条件下,最后你发现只有一种打法。在微信里边,要达到某个阅读量,人们愿意去转发,肯定有一些标准的东西,比如说篇幅长度,文章结构有一些相同的特征,以及,文章要是可以复述的。就是说,那个东西能不能很简短地概括和复述?有两个大家都记得住的事例,有一两点很清晰的描述、概述,它才会易于传播。如果你写一篇特别说理的文章,没有一个例子,读者复述不出来,就不会转发。这种阅读体验的可能性,你是可以数得出来的。

   

如果你为了加强你的说服力和判断力,提供大量的数据和资料,结果大家不愿意看了,因为节奏变慢了,需要不断消耗意志力,才能认认真真地看下去,这样传播效果就很差。你必须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平衡点。

 

3000多字是一个标准,反正我们自己感觉,2000多字的文章肯定不行,会薄,特别薄。但是再长大家会看不下去。我们有一些文章做过尝试,写了好几个版本,征求过意见,最后就是这个长度,绝大多数人可以接受。

    

以前做杂志,想写万字长文,写得很过瘾,我们写现在的文章,有时会特别不开心,作者常常有这样的遗憾。你们不知道我在这里面写了多少资料,很多很好玩的东西,砍了。你按一般杂志操作的话,我们文章真的可以往一两万字上去。印成书的话,也许有人看了,但是放在移动端,可能缺少这种耐性了。

    

现在我们一般阅读量都会是10万以上。有时候一篇文章可能五六十万,七八十万,它就把层级拉得非常高了。就是微信,其它我们都不统计的。微信很特别,排除了好多因素,传播上完全依赖口口相传。别的平台就不是这样,它给你推荐位,或者一个大V转。微信上无论你多大的名人,你的朋友圈只有那么些。我们希望,这些意外因素全部被排除掉之后,我们还能得到很好的、非常准确的反馈。这对于增加你的手感和判断力还是非常有帮助的。

    

我们标题写得也不是很好,我觉得挺单薄的,没有自己的风格。比较直接。特别板,非常工工整整。

 

我们的文章很少出现人,因为它效率特别低,你出现一个人,你不写三四个自然段,是不行的,三四个自然段,就一个知识单元了,结构上消耗不起。效率就是你把这个观点传递给他的时候,尽可能把文字压得更短一点。

    

我们最重要的是传播观念和判断。

 

你说价值观的话,它还确实明显是偏男性,对真实社会的好奇心更强烈一些。我们日常所见的、熟知的一切都会去挖一下,好玩。这个显性的男性特征,我们调查筛选的话,也看得出来他们的趣味的分布,你比如说我们有个7000人样板,他们的读物重叠率都比较高,知乎,果壳,还有一些书评类的。我估计和《正午故事》的重叠度就很低。

    

我们团队男的多,从日常行为上看,我们团队就是直男癌,不讲究,但是从观念上来说的话,我们是非常反感直男癌的。但我们遍布的东西,显然不能吸引女性,有时候讨好都讨错了。比如说我们做过一期,中国女性为什么喜欢面膜。我们讨论的时候,有几个人反对,觉得这个事情没有意义。贴片面膜好像是一种心理安慰,没有必要去说,中国人又不傻,你非得这么写。但我们想努力一下,觉得这个话题女性会感兴趣,想讨好一下女性读者。最后结果是,它传播也非常好,但都是一些直男癌转出来给他们女朋友看的。

 

 

3

    

新媒体里面,papi酱不是内容,它其实是提供一种语法,跟留几手,跟大咕咕咕鸡一样。大家关注的并不是内容。这个语法,能够提供愉悦感,新奇感,本身就会产生阅读奖赏。就像读美文,文字给人激发的快感。papi酱,大咕咕咕鸡之类的,说话特别新颖,好玩,它不是内容和信息类别的定位。但那个兴奋值会迅速降低,到最后恐怕就对它没感觉了。

 

话题绝对不是他们擅长的。这个也是矛盾的,一个语文特别出色、新鲜的东西,试图和话题融在一起的时候,不伦不类,你就必须要迁就话题,需要形式上的那种能力。

 

《罗辑思维》是一个非常好的产品。它击中了人们的点,就是对于成功的恐慌。人们很希望获得一种成功的捷径,新知识,或者新书,我不知道的话就会变得恐慌。它也是一个谈资,但是它最能调动人心的,还是迎合了人们对成功的渴盼。

    

你看它和高晓松不同,高晓松的演说类节目,技术上是不如它的。高晓松的身体语言,演说的方式,各方面完全没有罗振宇认真。罗振宇做得非常工整,他的定位非常精巧,离钱更近。高晓松看上去就是一个才子在闲扯。这种彻底无用的东西,会增加你的谈资和形而上的感觉。罗振宇也谈得起形而上的道理观念,但他是在布道,他最狂热的受众是有感觉的,其实是形而下的目的,就是说怎样发财。他商业上比高晓松认真得多,极力地榨取一切东西。他的工作非常认真、精致。但是他的点播率可能比高晓松差一点,不是一个量级的,就是因为它的封闭性。

    

围绕个人成为一个品牌,现在是很常见的操作。人们更容易记住一个具体的人,为什么写稿子要讲人讲故事——讲抽象的道理,没法看下去。就是讲抽象道理,也要诉诸细节和故事,就像我们会大量举例子,不是说我们真的爱举例,是因为它能够记得住。

 

老早就有人建议我们转变成社区,或者说其他形态。那个东西没有意义,对我们来说,不擅长的事情,哪怕它很挣钱,也不能做。

 

我们没有商业上的压力,现在的盈利主要是靠广告。融资的话,做新产品需要钱,如果是现在这个样子,只做文章,其实融资没有意义,别人也不会投你。从传播角度,做视频肯定要比别的东西好,那个东西不用费脑子。做得好的,带来的阅读奖赏也会更强烈,传播下来好的非常非常多。它反正比文字效率高。    

 

比如说我们的文章,讲口红与女性地位、权力间关系,用文字永远没有图文漂亮,更经济、更直观。就基于效率考虑的话,图也比文字要好。我们所热爱的文字,必定越来越边缘了。

 

应该会有人愿意为文章付费,问题是它和传播构成悖论,你想更好地传播,就得免费。

 

以前的信息好不好,差别也不大,现在你可以看得出来。信息越多,创作中心越多,你就会发现,内在的价值是体现出来了,从用户角度来说,大大有可选择的余地。只要写得好,肯定是有人买单,或者是能够生活下去。但具体是什么形态,我不知道,也不用太着急,毕竟这是个全新的东西,还可以摸索。

 

很多媒体人,不改行干嘛呢,他本来就是在做无用的东西。我自己觉得,基本吧,一个人闭上眼睛,另外一个人拿本杂志朗诵给他听,他哪分得出谁是谁。新闻只有那种调查,是有价值的。那些短的东西,机器人就能做了,人的注意力肯定要从那里面腾出来,要不然多浪费。人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创造性的工作上。

 

简讯没问题,有好多财经类消息,是可以自动生成的。特稿能够写出来,你采访完之后,把录音给它,让它打成字,它自动分类,300多种特稿模式,有可能处理成大致不太差的。只不过那个贵。

 

如果有一天,编程序能够编得,让机器人自动搜索,写大象公会这样的文章,我觉得那挺好,我们就去干别的。现在有些选题写出来挺费事,可费脑筋了,但其实是套路,规律性的东西是有的。

 

有了机器人的话,也不需要编辑了。您把自己编过的稿子,写过的稿子,拿去仔细梳理,会发现套路是可以总结的。如果是个好AI,有学习能力,把这东西编进来……只不过写这个程序代码的钱,雇记者可以雇几百个了。

    

人的创造力体现在理解力。比如说,我积累的判断,提取的生活经验,这个机器人永远不可能。


 大象公会logo

 


李翔:真正的创造力在哪儿?


口述:李翔

采访:郭玉洁


李翔,毕业于兰州大学新闻系,2004年加入《经济观察报》,曾任《时尚先生》、《财经天下》主编。著有《谁更了解中国》、《商业的心灵》等书。2016年5月,推出互联网知识产品《李翔商业内参》。


 

1

   

我最近还在看《加缪手记》,是他年轻时代写的,他在里面吐槽说,世界不太行呀!为什么呢?你看很多很有意义的书,大家都不会看的,卖得好像很差呀。他说,我们做这个事情还有意义吗?你看,每个时代都会问这个问题。

 

我另外一个很深刻的感觉,中国人真的是没有创造力呀。我们曾经看过的书,超过90%是翻译过来的。在各个方面,电影呀、文学呀、媒体,话剧不用讲,都快死了,甚至包括科技,都是这样的。包括语言,现在很多文章,你一眼扫过去觉得没问题,但是你仔细一看,这句话其实是有问题的。

 

中国人没什么创新精神,整体的河流是比较干枯的。可能商业上还走得远一点,不论大家怎么看待他们。比如像马云,已经是世界级别的企业家了,可以跟拉里·佩奇、扎克伯格发生对话,他们的想法和做法,即使拿到世界上也不丢份儿嘛。

 

为什么说他们没有这种差距,第一,从绝对的数量值来说,公司本身创造的经济价值、市值很大。第二,他们的布局,他们对未来怎么看。2016年年初,我去参加湖畔大学开学典礼,受了蛮大的刺激。他们讲阿里巴巴在美国做的一些布局,虚拟现实、人工智能……当时我好震惊啊,他们已经走到这种程度了!他们已经跟亚马逊、谷歌是站在一个起跑线上,有可能一些具体的技术领域可能没有那么快,但他们已经在布局,通过投资和挖人的手段。比如说谷歌在做阿尔法GO,阿里、百度都做类似的项目,而且都做得蛮好的。包括虚拟现实领域,阿里在硅谷投了一些非常领先的信息公司,包括MagicLeap,阿里、谷歌都投了。微信也是一样的,Facebook的功能也是在看微信的。

 

第三,个人的言行举止。你看马云,在很多场合的表现跟受欢迎的程度,他们对话时候的那种自信、开放、特别能聊。

 

相比较之下,中国的媒体可能还停留在特别初级的水准。这几年互联网公司投入做电影的越来越多,估计他们看电影行业跟看媒体行业差不多,觉得实在是太落后了,跟国际上一线公司的差距太大了。

 

还有,中国人特别不爱分享,你发现这个了吗?我感觉中国的作家、导演呀,商人、政治家什么,他们都不太愿意去帮助其他人,把自己的经验分享给年轻人。

 

在这种整体环境下,想做大作家是不可能的。我自己也挺差的。没有信心了嘛!大家都很差,你凭什么认为你强?这不是全世界的问题吗? 


 

2

 

2004年开始做记者,做媒体挺有意思的,能提供给你很多机会,让你去见人,这个职业就是让你去看别人怎么干事儿。

 

直到现在,如果没有什么压力的话,在媒体呆着还是挺好的。做记者还是一个非常好的触角,可以接触很多东西。当领导就有压力了。当主编啊,出版人啊,总经理啊,那是很痛苦的,需要为大家的生存负责。

 

现在确实是一个变化非常快的时代,整个媒体都不是特别好,不是一个让人很舒服的状态。它对人的情绪、心情影响很大,能量值特别低。大家肯定还是希望做一些蒸蒸日上的事情,或者说听上去有意义的事情。

            

现在我越发觉得,媒体跟所谓商业是一样的。它的头部会垄断,就是《人民日报》啊,央视啊,这些机构。下面零零碎碎的心灵鸡汤啊,成功学啊,管理啊,科技啊,娱乐啊什么,就是充分市场竞争的。每个公司都可能在这些领域做大,就跟做袜子一样的,袜子也能做得很大,但能做多大呢?能有石油公司做得大吗?

 

我是2016年年初决定自己做的。那时候,面临着很多选择,一个选择就是自己做,拿一笔钱,做商业领域的新媒体。当时设想的还是可能基于微信,或者基于其他平台。另一个选择就是跟罗辑思维合作。

    

当时我们去了一趟硅谷,希望能了解新的媒体的情况。当时他们讲了两个,一个是Medium,就是推特创始人做的,另外就是The Information,一个付费的产品。对于我们而言,付费产品存在一个交付的问题。你怎么交付给你的用户?所以觉得把这个交给罗辑思维来做比较好。

 

销售收入我们分成。他们是淘宝,我是淘宝店主,这种关系。内容肯定不干涉,谁有空跟你讨论啊。但是产品开始的时候,它应该是什么样子呢?怎么让它不一样?我们花了半年时间去讨论。大家都做一样的事情,你突然一下子跳出来比较难的。

 

市场定位很简单。很多公司会做那种简报,需要一个人收集、编辑信息,让CEO和公司的管理层看,系统性了解。

 

后来我跟很多用户聊过,有投资机构的,也有创业公司之类。他们讲,最适合做这个事儿的,其实是大老板,有水平,有判断力,又有动力,但是大老板去做,肯定是性价比比较低的。于是一层一层往下分,最后变成一个助理做,然后大家都不爱看。我自己都收到很多,所以就想做这个。

 

那时候罗振宇说得挺聪明的,他说能不能做一个商业式的《世说新语》,每天更新。《世说新语》里面什么都有,有的也挺无聊的,也有观念、观点,有启发的段子,方法论,结合在一起。又短又有意思。

 

罗振宇这个人……我熟悉的几个人,都是一样的。以前很多人骂许知远,说第一次见到他都觉得他很装逼,罗振宇也一样,包括马云也是同样的。罗振宇因为过于雄辩,显得他很不真诚,其实他本身是个真诚的人。

    

我理解罗振宇核心的东西,还是那种比较朴素的鸡汤,一个人应该不断提升自己,提升自己的认知,对世界的认识,然后才有可能变成一个更好的、更成功的人。

    

成功学这个东西,有时候我也挺烦的。因为你发现大众市场上很多产品有趋同化的迹象,要不就鸡汤化、成功学化,还有色情化,低俗化。我觉得这也是我们市场比较粗糙的一个表现吧,大家没有什么创造力了。但成功学也有成功学的用处。有时候它确实在激励人变成更好的人,没有那个成功学不鼓励人勤劳勇敢善良吧,这没什么坏处。

 


3

 

(《李翔商业内参》)去年5月推出,总的下载量九万多,199一份。其实跟以前传统媒体的工作没有变化,变成一个日报。一周六次。

 

很辛苦,每天都在工作。我们下午两点半开会,把所有东西交上来,完成度60%80%吧,再拿去修改,到四点半,把文字稿交给一个同事,写成口语稿。再把口语稿交给我们请的一个职业的人,也不能叫朗诵,反正就是做成音频,七点半左右上线。就这么一个周而复始的流程。

    

内容一直在变,我们是上线三四个月之后才有音频。不是由我来讲,我的普通话不标准嘛。不过问题不在于普通话有没有很标准,带不带口音,而是说,如果你不是职业的,你就会吞字之类,妨碍用户对信息的理解。也是罗振宇那边帮我们来完成这个工作。

 

罗振宇录语音录视频也存在同样的问题,他也不是职业的,但是他用时间来弥补。他是录完一段,如果觉得不对就要重新录,很辛苦的。有一次他说,不想再做这个节目了,太痛苦了。他春节回来以后没有休息过一天,每个周末都要呆在办公室去录视频。    

 

音频1015分钟长,大概三四千字。一开始我们认为一千五百字就搞定了,后来发现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它跟《世说新语》真的不一样。《世说新语》需要很多注释,因为它从来不跟你说这个人是谁,但是你面向用户不可能不说,你得有很多铺垫,介绍。要了命了。

    

内容什么都有,书啊,杂志啊,跟人聊天啊,都有。我们刚开始做的时候,势头比较猛嘛,很多人来找我吃饭聊天,吃的时候我就会说,你跟我讲讲你们公司,或者你对那个行业的了解、洞察,互相交换一下。有时候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就把书上的拿过来。

 

用户动不动就说,最近这段时间质量有点下滑呀,不如刚开始的时候好。但也好,有的用户很牛逼的。有点奇怪,感觉我们量也没有那么大,但是样本还是挺足的。比如说我们做过一期迪斯尼,马上有个用户说他们公司就是上海迪斯尼工程的一个承包方。我们做了一期苹果,有的用户就留言说,他们以前跟那个Tim Cook开过会。挺神的。

    

今年5月满一年,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打算了,每时每刻都在做打算。我们也想过,今年做一些所谓有创造力的、原创的东西,市场上这种东西还是比较少吧。当然有可能用户不需要这些东西,但还是应该做。前几天见李丰,做投资的一个人,他说了一个观点我觉得还是有洞察力的。他说,内容产品有知名度和美誉度嘛,你要有一些专门为美誉度而做的产品,为了博取名声的那种。但是它也有缺点,这跟做餐馆是一样的,你要维持美誉度规模不能扩大,规模一大,美誉度就会下降。

 

我们还是会比较纯粹地做内容。我自己感受比较深,有几个行业的人特别看不起自己的行业,其中一个就是媒体,做记者做到五年、八年,就觉得太没意思了,转行到公关公司了。我见过很多所谓做内容的人,最终目的都不是要做内容,他们想做的是其他事情。

    

我觉得内容这个行业,如果你要认为它的本质就是公益事业,为了公众利益,那肯定没问题呀,就应该政府养着。你要接受薪酬没办法跟市场上的优秀者相比,接受这个就没所谓了。但如果不是这样,它还是有可能变成一个可交付的产品,你给人家提供价值,人家付钱给你,它就变成一个正向的循环。然后你所有的工作就是去努力满足用户,不要去满足其他人,广告商呀,公司PR呀,他们跟你半毛钱关系没有。你就好好地伺候好你的用户,对。这就回到你原来出版业的模式了。

 

为什么你想要投资人认可你?因为想要融资。但是你开一个餐馆,你真正的目的是服务好你的用户,而不是天天做PR。作家最重要的工作是写好小说,不要天天接受采访,尽量跟出版商搞好关系,这不是好作家。

 

我们往这个方向努力,但是也不是做得特别准确。因为我们还是一个带有媒体性质的东西,媒体本身是渴望免费传播和利用影响力的。我们也在努力地平衡。举个例子,比如说我们采访了一个CEO,这个CEO,至少这个CEO的公关希望稿子能大量传播,到处都是。我们就跟他们说,虽然我们的订货量跟互联网公司没法比,但它也是个蛮大的数字了。第二,我们就会通过所谓滞后的方式,过了一个月再发,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

    

我现在挺迷茫的。还是回到那个问题,就是你的创造力,到底应该在哪里?干什么都挺难的。

 

我之前看一本书,就是写《童年的消逝》的作者尼尔·波兹曼写的。他说,印刷术出现之后,人类用了比较长的时间,发明了好多机构、内容形式来适应印刷术。比如说教育机构就是人类适应印刷术的一个结果,它起到过滤信息的作用。大学里教什么,看什么书,它帮你过滤了一道。包括报纸、杂志、出版物也是一样,不但过滤,它们还把知识重组了一下。到今天,很有可能还是一样的。人类需要发明新的机构、形式,来重新来适应互联网和它带来的信息大爆炸。很多人判断,教育领域有巨大的机会,出版领域有巨大的机会,内容的重新组织领域是有巨大的机会的,只是说,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呢?也没有太多人知道。


李翔

    

 

— — 待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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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10-21 08: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知识,互联网和钱(三) 

 2017-03-08 郭玉洁 正午故事

本系列最后一期,是知乎创始人周源和博物君张辰亮。周源曾做过工程师、记者,之后投入创业。他所创办的知乎,已经成为中国最重要的知识社区之一,用他的话来说,确立了某种信息标准。张辰亮至今仍是《博物》杂志的编辑,2011年,他开始负责《博物》杂志的微博,由于他的知识和个性魅力,无意中在微博走红。




周源:知乎像一座城市


周源,贵州人,毕业于成都理工大学,东南大学,软件工程专业硕士。他曾在上海做软件工程师,后在《IT经理世界》杂志做记者。2008年开始第一次创业,2010年创办知识问答社区——知乎,出任CEO。在知乎的账号描述中,周源是知乎 001 号员工。



口述 | 周源


采访 | 郭玉洁   

 


1

 

最早,Apple4us2007年上线,它是一个很好玩的项目,把内容的魅力释放出来了。Apple4us的背景是iPhone出现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而那时候关于互联网、关于苹果有趣的内容没有现在这么多。所以我们这些作者就聚集在Apple4us上,写一些文章,围绕即将发生的事情,当前的技术逻辑,我们对文化的理解,对生活的理解。

 

Apple4us产生一篇文章,背后很有多讨论。大家来自不同的知识领域,不同的角度,混在一起,产生新的理解,然后再有人去Apple4us这个网站上,写出一篇新的文章。所以它其实是一种碰撞,非常有魅力。就像玩第一代iPhone那种感觉差不多。

 

后来知乎创办和apple4us没有太多的可比性。Apple4us毕竟不是一个创业项目,作者也是相对松散的。在这二者中间我经历过一次创业,张亮、继新(编者注:黄继新,后任知乎COO)从媒体去了创新工场,做投资。大家都身份都变化了,但我们保留了对这个事情的着迷。有一种感觉,它有可能像火山爆发一样,会放很大。所以2010年,我们聊到要做知乎,把以前的这些话题续上了。

 

我们讨论的东西,来自两方面,第一是有Apple4us的基础,对人群的理解,我们对这个是很有热情的。另外一个是Quora。我那几年一直在用Quora。然后就发现,它很像当时我们想的产品,就是让很多人参与讨论。问答是它的形式,这个形式以前很多产品都有。但是Quora建立了一个新的标准。

 

你看网上的信息标准,最后都会一样。比如说搜索引擎的信息标准,一个搜索框加一个按纽,然后搜索有列表。OK,当这个东西成形以后,不同地区的搜索引擎都是一样的。推特是把人和人变成了关注和被关注者的关系,它就相当于定了一个标准。Quora在那个时候,通过他们的设计,定义一个新的信息标准。就是说,原来信息是可以被搜索、被抓取的,而人与人是关注和被关注的关系,Quora把这两个东西结合在一起了。人和信息之间是有关系的,我除了关注某个人,也可以关注信息啊,这个逻辑其实也是通的。比如说我关注硅谷,我关注移动互联网,这个领域每天发生的事情,也应该以某种方式告诉我。非常适合一群人,长期保持一个关系,但是需要深入讨论的时候,又能够垂直地进行讨论。然后可以形成推送,你可以关注话题,你也可以关注问题。所以那时候,当我们看到这个东西,我们理解了,这就是我们自己的感受。但那个时候Quora不能支持中文,现在也不支持,所以就讨论,说那就自己做一个。

 

当时,张亮和继新是投资经理。我们这个项目启动需要资金,他们动作很快,当天聊了想法,第二天他们就打电话找天使投资人,晚上就要见。还问我,昨天我们谈的想法变没变?我说没有。然后下午就跑到五道口的咖啡馆,我们在那个地方写了三页纸。第一页纸是商业计划,其实就是接下来每个月我们要干吗。第一个月,第二个月,写到第八个月,写不下去了。就写,八到第十二个月不知道要干吗。第二页纸就是对应的,钱会怎么用。第三页纸是你要投资我们多少钱,我们要多少股份。然后当天晚上就定了。

 

其实就是第一天谈想法,第二天就把天使投资人给谈下来了,那个时候我还是光杆司令。第三天就找个团队。

    

我们当时想了好多的名字,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好的。大部分围绕行为,比如说什么问呀什么答呀,还有什么问到底,直接大白话。反正就老觉得突出不了我们的认知。有一天张亮发了一个短信:知乎者.com。我当时觉得这个名字好不一样啊,跟之前我们想的都不同。

    

然后大家就很安静,过了30分钟,我又发回去了,发了一个:知乎.com。后来他们都说好,我们就要这个名字。

    

在信息标准的层面,知乎是参照了Quora,但是界面和功能还是有区别的。你现在把Quora和我们的网站放在一起,其实差别已经很大了。

 

网上的信息逻辑永远是在还原我们生活中的真实需求。一旦信息逻辑跟线下匹配上了,就会形成标准。假设我们在线下有想知道的事情,想找人问。你把通讯录打开,找不到合适的人。那你怎么能问到呢?知乎解决的是这个问题。



2

 

开发产品之前,我们花了差不多一个多月,还原线下的交流。比如说,假设我有一个问题,如果答案非常容易获得,那我干吗还要去做一个产品去改进它呢?这是一个问题,我们也不知道答案,我们就去想。做了好多的分析和推演。

 

我们也做了好几版不同的设计,有一版设计把人放得特别大,它会把问题跟这个人绑定得很紧。我们在还原线下讨论的时候,好像这个不太对。为什么呢?因为假设这个问题每天都有很多人在问——同样一个问题其实有很多人问,然后你说这个问题是某个人的,那就会产生非常多的信息浪费,也没有办法把所有可能的讨论聚集在一起。我们想的是,怎么能让所有最有价值的信息有效的碰撞,最后沉淀、排序,然后留下来。

 

后面就是开发了,大概两个半月吧,非常密集的开发。

    

当时,张亮和继新还是作为朋友,你也可以认为他们都是发起者。但是在外面,他们的身份还是投资经理。我们上线以后,他们邀请了一些创新工场的同事,比如李开复,作为知乎的用户。用了之后,他们就说有兴趣来聊一聊。很快我们就搬到创新工场,加入了它的助跑计划。工场有一些比较成熟的孵化体系,解决了创业初期一些法务、财务的标准化的问题。比如说人才的数据库,比如融资的法律合同。你要知道融资的律师都很贵的,按小时计费的。工场当时帮我们看合同,加班加点在弄。财务,最开始钱都是我自己在管,做了一个Excel表,划我的信用卡。后来都划成了金卡了。

    

知乎的第一批用户是我们靠私人关系去拓展的。首先是我们自己在里面提问,回答。邀请的人也是看到我们提问回答以后,才参与进来。当然会担心没人来,我们发邮件邀请之后,就会看到底他们有没有提问回答。如果没有的话,我们也会焦虑,想他为什么不来。确实可能有几个人没来,或者来了以后看看就走了,也是存在的。但更多是用了之后,大幅超越我们的预期,这是让我们感受很强烈的。就是晚上两三点他们还在上面活跃,提问回答。我当时就觉得非常的振奋,状态很饱满。

    

最早期的邀请,没有持续几个月,很快变成可以申请。它核心的要求是,你的信息比较完整。别乱写,别什么都不填。其实并没有什么判断,你也判断不了。只要你能认真地把个人信息填好,马上就可以通过。

 

那时候知乎还是小,来的人也不多。社区封闭的时候,增长肯定不快。但是干吗要着急呢?我们没有那么着急。这并不是拼速度的事情,我们希望这样的信息机制和标准,能够有效地运转起来。它是需要时间的,让用户和我们的产品,去沉淀,去打磨。

 

这并不是已经存在的、路径清晰的信息标准。我们需要这个社区的用户来使用它,定义它。某种意义上,我们在跟用户在一起去了解知乎是什么,社区是什么?它产生的内容是什么?我们不知道这个时间是多长,但是我们会有耐心的,就让社区自然的属性能够成长得更好一些。

 

在这个过程中,我觉得领域显著地扩展了。最开始很多人也在讲,知乎可能都是互联网的话题,这肯定不对。但当时确实话题不够丰富,互联网居多吧。一年半以后,你会发现话题的丰富程度,差不多你在搜的时候,能够想到的东西,基本上每天发生的事情你可以搜到。

 

当时我们有这样一种感觉,就像一个城市的雏形,基本的一些东西有了,但需要更多的丰富性,需要更多的人。所以那时候我们就开始思考,知乎到底是服务一小部分人,还是服务大部分人。得出的结论,很显而易见了。知识见解的分享传播应该是服务大部分人的。所以我们就选择开放。

 

之所以大家会特别踊跃地分享或者提问,因为它是线下真实存在的。真的是这样的,如果线下不存在,它就不会有。你用谷歌的原因是什么?因为你原来就查找信息,只是不方便。你上淘宝,因为本来我就要买东西嘛,我本来就要逛街,我本来就要货比三家。它只是把这个东西弄得更方便、更便宜、更快。问答的这种形式,讨论的需求,还有每天的疑惑、探讨、好奇心,或者说兴趣,这些东西是线下真实存在的,但是得不到满足。你每天到公司,一些人跟你讲,今天那个新闻应该是这么理解的。然后你们就同步了。那知乎相当于把这个东西变大了一万倍,十万倍。

 

当人和信息发生碰撞的时候,其实每个都可以很深刻,都是有很大信息量的。现在很多回答都很长,引经据典,查很多资料,难度是不亚于写稿。它其实是建立了更多深入讨论和分享的可能性。



3

    

知乎跟有的网站——其实很多可以提供给大家交流、分享的地方嘛——是不一样的。中国互联网有一个风气,就是论坛的风气。比较娱乐化,比较瞎扯,不注重质量。你也不能说是聊天,有时可能是情绪,感受。这种东西如果出现在知乎,我认为它是没有价值、没有意义的。你看知乎的问题下面,会有没有帮助这个选项。用户会去点,我们也会去点。点了就会折叠起来,就是说这不是一个有用的回答。其实一开始我们就形成了这样的判断,最后我们让它变成了社区的一部分,变成了一种功能。

    

我们有赞成反对,有没有帮助,再加上更严格的举报,其实还是一个目的,就是让有更有用、更有帮助的信息,在这个平台上,成为最主要的部分。

    

早期,用户投票是一个特别简单的产品模型。后面会发现,你的一次投票,一次赞同,反映到线上以后,不应该只是一个技术上的变化。谁投的票,它是有区别的。比如像化妆品,我看到了这个答案,我去投一票,那我投什么呢?我不懂,它真的就是一个技术上的问题。如果你是一个专家,那我觉得这是不一样的。他投这票权重就可能是很大。因为领域太多了。很些领域,很难用专业性来界定,比如知乎有些情感类的讨论,你说这个东西谁专业了?不好讲,它都是个人的生活经历的分享。我觉得更重要的是,态度要是认真的,它不是瞎扯的,不是捏造的。

    

知乎就像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安全感,不是完全来自从上而下的治理,还有很多东西。我举个例子,你在美国的公路上开车,没有那么多监控摄像头。但是在旁边没车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还会在停止线停一下?这是守规则。街道安全,不是因为警察多,而是由于大家形成的文化、共识、互相的尊重理解,很多因素构成的。所以我觉得,平台或者城市管理者很重要,但这绝对不是完整的,还是要看城市的居民。你为什么会愿意生活在北京?你为什么愿意去维护北京的干净、整洁?这和社区的用户是一样的。

    

你像《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雅各布斯举了一个例子,为什么街区的警察不是最重要的?因为一个干坏事的人,走到街区以后,你就发现每个人都有双眼睛,都会看着你。无形之中,你就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

    

至于知识的免费和商业上的价值之间的关系,互联网永远是更容易获取,更永久性的免费,形成更多新内容的一个进化,这是没有问题的。但这里面会产生大量用户的价值,我相信商业价值应该在实现用户价值之后。比如说谷歌也没有向用户收费,它是免费的,但是它可以在用户的价值上建立它的商业模式,比如说收取广告费。

    

其实分享知识、经验、见解,是有很多的场景的。有些是关于兴趣的讨论,也可能是关于热点的分析,它也可能是行业方面的请教,还有很多推荐决策。知乎有很多消费的问题,我出国旅游,我的理财产品、投资建议,包括北京的学区房问题,这都涉及决策。作为个体来说,都是不了解的,而有的人刚刚解决这个,ta的判断,对你的决策就会非常有价值。这一类非常多。

 

作为科技公司,永远都是要解决现实生活中本来解决不太好的问题。像2015年拿到很多投资的O2O公司,我花钱让你去洗车,送水呀,饭也不用做了,反正有厨师,帮你收拾屋子。到后来,这些东西都没有了。它还是得看用户是不是能够持续的需要。

  

我觉得中国的互联网土壤,有一些独一无二的优点。第一,确实人数众多,而且它的地理结构决定了它是非常多层次的。第二就是我们有很好的新的基础设施。比如说像物流成本,其他国家都是比较高的。我们在这基础上做一些创新和实验,成本会低很多。你比如说,有一个网站叫易趣,曾经做二手交易,电脑商务。我在2000还是2001年,想卖一块显卡,线上流程马上走完了,线下流程我得坐公共汽车,从学校出发去到电脑城,把显卡交给那个人,他要验货,然后数现钞给我。那时候很难把这个事情做下来,大家可能就放弃了。你现在做很多事,都是可能了,包括线上支付也很方便。

    

用户体验的改进也好,升级也好,都是需要土壤的。这包含学术土壤,也包含文化土壤,也包含这种基础设施。当这些土壤都具备,你会发现做一件事情,不那么难,就会有百花齐放的感觉。我觉得现在这个过程可能会加速。


周源

     

    

张辰亮:我不是有意要高冷

 

张辰亮,中国农业大学农业昆虫与害虫防治专业硕士,《博物》杂志编辑。因主持《博物》杂志官方微博爆红,人称“博物君”。



口述 | 张辰亮


采访 | 郭玉洁


小时候都喜欢昆虫吧,也没别的可玩,不像现在有电脑什么的。这就是爱好,没什么道理,玩玩就觉得好玩,然后就越来越想玩。昆虫这个东西,浅尝辄止的话,也没什么意思,玩玩就觉得蜻蜓、蝴蝶……还有什么可玩的。但是,你要是稍微地细致观察一点,就会觉得,比如说路边要盖楼还没盖,有一片荒地,每天去都能看见不一样的昆虫,很有意思的。所以,玩得越深就越觉得好玩。

 

我可能天生就对动物比较感兴趣,但是,你生活中最容易接触到的动物,那也就是昆虫了,你可以近距离观察它,没事的时候就去玩一玩。

 

刚开始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书,有的从图书馆借的。那会太深的书我也看不懂,科普书又特别瞎翻译,名都不对,反正也挺乱呼的,真知识假知识一块学。中学的时候开始上网,有一些昆虫爱好者的论坛,就是中国昆虫爱好者,还有一个叫大自然社区的,这都是当时很火的,当时也没有微博,交流全都在这上面。就这样慢慢接触到一些比较正经的知识,然后买了一些书自己学。

 

因为喜欢昆虫,就想报一个跟昆虫最靠边的专业。本来想读生物科学什么的,后来听好多人说,名挺好的,就业特别难,就挑了植物保护。像我们昆虫爱好者去学植物保护的比较多,跟昆虫最相关。我本科去了南京农大,硕士又考回中国农大。我们班女生挺多的,得有一半多。女生出野外都特好,比我还猛呢。

 

到了农大之内,先了解一下搞研究是什么样的,后来发现不是我特别想要的。因为什么东西研究到一个很深的地方就变得很枯燥,而且跟这个东西本身就没什么关系了。比如说你研究虫子,十年前研究昆虫还算有点意思,就传统分类,看着那虫子的外形,包括生殖器什么的,你去鉴定它。另外有一些行为学的观察,这都可以跟昆虫实际接触,比较好玩。

 

现在都是那种分子的生物学,我在实验室里边,可以不出野外,我就跟出野外的同学说,你去野外给我带这个虫子,那个虫子,每个虫子揪一条腿给我,然后把腿弄碎,放机器里一分析,我就能鉴定出它是什么种类。而且鉴定出这个种类,可能跟传统分类的结果差得特别多。你就不知道该信那个。

 

我是传统分类这个爱好培养起来的,你一看分子分类的结果,就觉得有时候不可理解,还要接触很多有毒的那种东西,感觉也没啥意思。我们那实验室里,我读研的时候还是弄的传统分类,我去过他们分子分类实验室,实验室有几张实验桌,我刚把手放在桌子上,师姐就告诉我别碰,那一整个桌子全有毒,他们碰先要戴手套。另外,也要写论文看英文文献,这个东西虽然是必要的,但是我作为一个爱好者,天天干这个有点烦。后来说,也学一学弄这种学术上的事,发论文看影响因子,但是我们搞分类的影响因子又都不高,挺不好弄。

 

我们这个系传统分类和分子分类都有,都在一个实验室里边,都是一个导师。但是,传统分类的学生越来越少,现在我们实验室都没有人弄了,传统分类不容易出成果,它只能发影响力比较低的杂志,分子就比较好一点。因为它经常出一些颠覆性的研究,就比较容易出成果。

  

分类这个事,一定意义上就是科学家自己跟自己玩那种感觉,比如说,今年这个科学家把这个属里的分出来,分到那个属里边了,过一年又分回来了,过一年又分出两个。反正动物就在那待着,它也不管你怎么分。这个分类就是仁者见仁的事。

  

分子分类跟亲子鉴定似的,基因什么都一样。可能我跟陈佩斯长得特别像,但是,我们俩没有什么关系,就是这种意思。

 

我觉得按科学来说应该是比较准的。但是,我持保留意见。有些东西长得一样,什么都一样,就好比……我也别比喻了,反正就是特别一样的东西,它一下分出来,或者画一个进化树,结果一个在树那头一个在树这头。

 

不过这个关系也不大,不是说因为这个才不学的,还是搞科研比较枯燥一点。我比较喜欢去野外,喜欢自己养一点东西,现在兴趣开始转向养植物。动物你老得喂它,现在有点懒。

  

上学的时候,我就在《博物》实习,毕业就过来了。我那时候就试着写科普文章,刚开始给《博物》写,给果壳网写,主要就是这俩,昆虫为主。跟现在的风格比就是比较没有意思一点,就把这个事讲清楚了。

 

刚开始很久都没有人反馈。果壳网是有,底下有评论,感觉还可以。杂志是好久都没有反馈,后来2011年、2012年左右,看网上有一个人说,他拿着《博物》杂志找有没有张辰亮的文章,我知道后特别高兴。

 

那时候慢慢确定下来走科普这个路线,你不走学术那就只能走科普了。当然你也可以干别的,像我们这个专业可以去海关检验检疫,进口货物里面出现一个昆虫,看它是不是入侵者,你要挣钱就去卷烟厂,负责他们烟草田的昆虫防治什么的。反正不是我很想要的。

 

我们这个专业的人一般比较沉默寡言吧,写论文是可以的,但是文笔好的很少。我的优点是比较能写,干科普还能不糟践这个优势。

  

《博物》最开始叫《中国国家地理》的《青少版》,就是给初中到高中的读者,现在力争做到全年龄段的人都能看。

  

我在这儿实习的时候,大概2011年,他们说微博没人管,你管管吧,我就开始管了,就开始回答问题什么的。因为之前网上有这样的人,也是这种专业的人,给网友回答问题,我们领导说要不你也试试回答一下。

 

一开始用萌的那种,人家一看以为是一女的。当时整个微博没有这种很高冷又很受欢迎的,全都是卖萌的。官博人格化一点,都选择卖萌,不管是政府网站,还是媒体。这样比较稳妥,让人看你挺客气的,然后没有架子。

  

后来就高冷了。也不是有意识的,就是你回答问题多了,你就萌不起来了,就是一堆破事。另外你特别萌好像人都不正经问你,净调戏,那我就甭这么着了,高冷也不是冷漠,反正就是正常一点往回扳扳。原来那种萌我现在自己看着都恶心。

  

人格化不一定要是萌的。把握好这个度,好多人也想幽默,或者是也想高冷,他就容易让人觉得看着不舒服。其实是跟本人的性格是有关系。

 

粉丝量突然上涨的特别快,最早是印尼摄影师那个文发了之后,因为那个印尼摄影师的照片很常见,微博人都转发特别多,它本身群众基础就有,那些照片他们全都见过,突然有一个反转的话……现在反转不是特别火吗?当时有很多大V转,李开复,当时微博男神,他最开始就发了那个青蛙打伞的照片,他当鸡汤发,后来他也发了我这篇文。一下就涨到了10万粉丝,那次涨得比较多,涨到10万以后就比较容易了,现在涨得也很容易,大概两天涨一万。

  

每天发多少条,没有什么固定量,就是答一答,答累了就不答了。

    

每天@的那么多,看不过来,看见常见的答两句,看见好玩我的就转出来。一个是社会热点,比方说捞上来一个怪鱼,全都在转,报纸、媒体也不好好说,就往那个猎奇的方向说。这个东西本来就吸引眼球,你又能起到辟谣的作用。还有一些很常见的,应季的,比如现在玉兰开了,有好多人就会问,问就转,如果你不转会有更多人问,一般就是这种。

 

我以前喜欢答一些比较冷门的东西,就觉得你这么答了,才能显示出你的水平,你天天弄玉兰谁不知道玉兰。但是,很多人都会觉得有距离,觉得你说什么呢,这东西我也没听过,你这字我也不知道怎么念。后来就说改改吧,只要能把身边常见的东西都认出来,就很不容易了。但是,身边的这些怎么能说出不一样的,比如我不想说,玉兰是木兰科的,怎么怎么着,很枯燥,百度百科那种,说点自己亲身体验的,也好玩的事,或者八卦,就让大家以后看见玉兰了,你可以跟身边的去说,这挺好玩的。是这个思路。

  

有时候也没办法,戴胜说那么多遍现在还是天天有人问,不是说故意问,他就真没见过你那东西。你也不能要求你发的微博所有人都在看。

  

你在网上,要是发长微博,底下就会有人说太长不看,他觉得这是一梗,不是说我就真不看,就当个玩笑这么说。现在不都是读图时代,人有图就不看字,字长点就不看。当然看的人还是有的,需要这种文,天天都是140字你也科普不了什么东西。

  

现在对这些事情关心的人,越来越多了。这就是人本能的需求,比如说他天天关注一些搞笑的,看看星座,他哈哈完了把手机一搁,他一想,我这一上午都干嘛呢,我光哈哈完了,什么本事都没有长。那要是哈哈之后至少知道一个知识,下午又可以跟人吹牛了,这个也挺好的是吧。


张辰亮和他的动物模型,其中一些是他自己研发的。  



— —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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