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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地人物] 李舒:比鹿晗杨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民国第一小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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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1-21 04: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比鹿晗杨洋不知道高到哪里去的民国第一小鲜肉 

 2016-06-02 李舒 山河小岁月

我第一次在电视里看王金璐先生的戏,是一出《挑滑车》,演的是岳飞手下大将高宠的故事。没多久,之间上来一老头。我跟家里长辈说:“怎么是老头?不够帅!”




那长辈睥睨我一眼,重重“哼”了一声,那声音像是丹田里运过气的,气势滂沱——


“你个破小孩,懂个屁!”


懂个屁的破小孩不说话了。


但不是因为挨了骂,而是电视里那个高宠实在太厉害。抬起腿来,一下就到头顶,而且那么举重若轻,根本不用憋气或者冲劲,好像本来,他的腿就有那么长。


真的把我看傻了。


这是王金璐留给我的最初印象。


长大了,渐渐理解,为什么那位长辈那么生气。


因为我说王金璐不够帅,真的是瞎了眼。



△王金璐结婚照


80年前,北京有场声势浩大的“童伶评选”,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京剧界的“小鲜肉”比赛。当时的京剧是社会最热门的娱乐,所以,这场评选也吸引了数十万张选票。


活动的选手主要来自北京的两个学校——“富连成”科班和中华戏校。这两家在当时的地位,大约相当于今天的北影和中戏。“富连成”是旧式京剧科班,这所维持了44年的纯男生私立京剧学校被称为“一座富连成,半部京剧史”,侯喜瑞、马连良、谭富英、叶盛兰……都出自其中。



△富连成旧址


相比之下,全名“中华戏曲专科学校”的中华戏校则是新时代的产物,由一群矢志改良京剧的人创办,校长是焦菊隐。中华戏校不拜祖师爷,男女合校,开正式文化课,也不像富连成那样需要立类似生死契的七年“关书”,这在当时的梨园界是独树一帜的。



△中华戏校的女学生在练跷功


王金璐是中华戏校的学生,以“德和金玉”来给每一届的学生取名。王金璐说:“我在家里按排字叫庆禄,我本是‘和’字班,焦菊隐校长说‘和禄’俗了,让用‘金’字吧,人还是‘和字’班级的,就改成‘金璐’了。”




虽然梅兰芳和国际明星一样出名,但那时候,京剧演员的地位仍然属于下九流。所以,王金璐决定入中华戏校唱戏时,他病危在床的母亲,拼尽全力朝他砸了一个茶杯,“她大概觉得家门不幸,出了我这么一个。”八十多年之后,王金璐先生向我说起这段时,仍然充满悲伤。


王金璐学唱戏,理想当然“成角儿”,但为什么要成角儿,他的理由比别人的都可爱:


“成了角儿,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这种理想来自他的现实生活。母亲去世,父亲开着一个小饭馆,然而客人少得可怜。来看他的干爹是收破烂的,给他带一包点心渣。“一毛钱买一大包,我吃着,觉得挺好,比窝头香。”他接受记者采访时,总爱说起这包点心渣,每次都会忍不住流泪:“唉,说不了这个,一说就难受。”




要成角儿,就要比别人下更大的功夫。王金璐在戏校,一开始并不是主角。吴小如先生回忆,他“看过金璐好几次《探母回令》,最早的一次是扮佘太君,后来就扮杨延昭。又如《珠帘寨》,前后部李克用分由王和霖、关德咸扮演,金璐总是扮程敬思。”但他爱琢磨,私下下功夫,唱老生也记着武生的路数,终于有一天,他演上了主角,唱的是武生。我问他第一次演主角的感受,他来来回回说了好几遍:“唱完戏,师父给买了二十个包子,吉祥戏院旁边的包子铺,包子真香。”



△王金璐送给翁偶虹的照片


王金璐的当红,是从“童伶评选”开始的。1937年1月10日,童伶选举经过一年,终于产生了结果:“童伶主席”是富连成科班的李世芳(富连成,梅派青衣,时年16),生行冠军是王金璐(中华戏校),亚军叶盛长(富连成),第三名黄元庆(富连成);旦行冠军毛世来(富连成),亚军宋德珠(中华戏校),第三名侯玉兰(中华戏校);净行冠军裘世戎(富连成),亚军赵德钰(中华戏校),第三名洪德佑(中华戏校);丑行冠军詹世辅(富连成),亚军殷金振(中华戏校),第三名艾世菊(富连成)。



△左起:景荣庆、陈永玲和王金璐


王金璐红了,红到什么程度?他甚至拥有了中国第一批“私生饭”。这群狂热粉丝大多为学校的女学生,不仅在剧场里看他的戏,还要专门打听他的行程,在大街上拦截他,时人称这帮女生为“捧角儿嫁”。


最狂热的一位“脑残粉”,叫作言慧珠。



△这张照片不能代表wuli慧珠的美貌,但确实是言二小姐年轻时的倩影


言慧珠当时在春明女中念高中,她喜欢王金璐的戏,每天一放学就招集一群同学去戏院看戏。坐在自己固定的座位上,只要王金璐一登台,她就和同学们高声吆喝,拼命鼓掌。王金璐和女朋友在大街上溜达,看见言慧珠远远地过来,热情挥手,吓得连忙回头就跑。



△看见言慧珠居然跑,哎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言二小姐虽然人美,却不是王金璐的意中人,他最终娶了另一位戏迷,那也是一位小姐,这位小姐就是李墨璎。




李墨璎的父亲是孙传芳手下的一个师长,她喜欢王金璐,父亲当然不愿意。王金璐结婚后,李墨璎的父亲和女儿、妻子都断绝了关系,带着二姨太回了山东。从此,王金璐成了梨园行里有名的“妻管炎”。她是他的“编剧”,给他整理剧本;也是他的经纪人,给他打理演出事宜——“我一辈子都没什么主意,就盯着她,她管我。”




只有一次,“妻管严”的王金璐没听妻子的话。


八十岁时,他在长安大戏院演《挑滑车》,这出戏中有许多高难度动作,以高宠挑车力竭时的“摔僵尸”为最。王老年纪大了,梨园行里老规矩,高龄演员可以简化危险动作,俗称“偷一手”。夫人嘱咐,演出时候悠着点,“偷手吧。”结果,演出时王老还是照摔不误,全场观众一齐“呦”了一声,紧接着爆出雷鸣般的喝彩。老伴事后埋怨他,他说:“观众们来看戏,就是看真功夫。站在台上,观众一叫好,我就忘了你的嘱咐了。”



△每次看腿,我都看傻


李墨璎担心王金璐出事儿,是因为王金璐曾经在舞台上出过事故,还是很大的事故。1959年,正当盛年的他在邢台演《冲霄楼》,他饰演的白玉堂因舞台机关操作失误,“那天管开机关的没来,一个木工师傅顶替的,就按早了按钮”。他从几米高的地方生生摔下来,脊椎严重受损,韧带大面积撕裂。他靠着上台前打吗啡,坚持演出完毕,回到北京,医生说,这辈子,他都不能上台了。



王金璐的天塌了:“我才这岁数,叫我不干了,我不甘心。”他一点点恢复,做家务活都不忘练功。切菜时他扎马步——“前剑后弓,特别适合切菜”;剁饺子馅儿,他把一条腿高抬过头顶,笔直地支在墙上,边“耗腿”边剁馅儿;买菜来回路上,他一溜“跑圆场”……“我不管别的,我就想,这身功夫不能废掉,万一哪天,我就又上台了呢!”



△看我们男神的矫健!


但那时,他的生活困难不堪。因为受伤没有剧团接收,一家人失去了经济来源。“文革”时,王金璐更加是“靠边站”,全家人靠给工厂画灯纸、糊火柴盒、纸灯笼过日子。有一次,他和侯宝林先生一起去看望梅夫人,侯先生一见他,就说:“兄弟,往后用钱甭找别人,就找哥哥我。我落实政策了。”


王金璐的人缘好,观众缘也好。1979年,59岁,他再登舞台,一出《挑滑车》,震动梨园。


“我第一次看杨小楼演戏,他59岁,演的是《挑滑车》。我想,我59岁,也能演。”


刘曾复先生曾经评价王金璐的复出:“见君如见杨小楼。”这当然不乏鼓励之语,但王金璐以花甲之年重出舞台,确实让老戏迷们都兴奋。武戏演员练功强度大,唱腔部分少,“文革”之后的武生角儿,简直凤毛麟角。我曾看过“庆贺王金璐先生舞台生涯70年”纪念演出,王金璐演《林冲夜奔》,那时他已经八十岁了,然而身手依旧矫健,满场轰动。 1990年,王金璐出演电视剧《武生泰斗》中的老年林玉昆,曹禺给他题字:“武生泰斗饰演武生泰斗,你和墨璎是天生的一对”。王金璐说:“我哪里是泰斗,杨小楼才是泰斗。我这个‘泰斗’,不过是学戏的‘斗’里装的玩意儿多一点而已。”



△我真的很讨厌2016年,两位先生都不在了。


王金璐得享高年,与他的幽默、豁达分不开。据说,《武生泰斗》电视剧播出以后,宋任穷给王金璐题写“武生泰斗”。书写时一不小心,“武”字多了一撇。王老接过字,呵呵一笑说:“我就存您这幅字了,我是大武生,您给我佩了一把刀。带刀上殿多大的荣耀啊!”



△没有大刀捧个“兔儿爷”


2006年,在吴小如先生的介绍下,我这个“小戏迷”终于近距离地拜会过了“男神”。那时我最崇拜的花旦演员陈永玲先生刚刚去世不久,王老给我讲了好几个陈老的“段子”,印象最深刻,是陈永玲“伺候筱老板(指筱翠花)打麻将,打八圈,端茶倒水都是他,始终绑着跷,他的跷功就是这么练出来的。”可惜,墨璎夫人因为生病,一直在卧室,不愿意出来。所谓一代闺秀,到了最后,庄重如此,虽然遗憾,却一百个理解。


2013年,墨璎夫人去世了。一位学武生的朋友前去慰问,回来说,老先生一直落泪:“本该我先走,怎么让她先去了?她走了,我可怎么办呢?”


如今,王金璐先生去了天堂,想必是欣喜的。因为天堂里有他的恩师马连良、丁永利,他的小伙伴陈永玲、景荣庆,还有他的老伴儿李墨璎,甚至还有那个大街上看见就要追他的言慧珠……不知道这次,他看见她,会不会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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