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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分享] 假想中的意大利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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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12-17 10: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假想中的意大利情人 

2017-12-15 白鹿 全民故事计划

回头望时,我再也找不到那家餐厅了。忘记了路名,忘记了餐厅名,竟像做了一场梦,好似我们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幻。




马口是我的外籍同事,意大利人,英文名:Marco,身高近两米,长得像马口鱼一样又细又长。


第一次见他,是我去一家外企面试。经过了笔试和初步面试,人事带我去生产线上找马口。当时他蹲在约二十厘米深的沟槽里,正在检修设备管路。听见我们叫他,猛地站起来,我心里暗叫一声:好高!


我跟他打招呼,自我介绍,说我来面试翻译,如果对话没问题,我就可以正式入职了。


他说:“好,没问题。”


我的面试就这样通过了。


我问他名字,车间嘈杂,我记成了Michle。直到入职一个礼拜,我才知道自己叫错了他的名字。


在意大利,Marco是很大众化的名字。


第一个月,我们一直在生产线上忙碌。马口负责调试,我负责翻译,我们彼此生疏又客气。有时候他说了什么,我不懂,他就换更简单的语言解释给我听,如果我再不懂,他就比划给旁边的工人看,或者兀自起身,迈开两米来长的大步子,自己去取需要的工具。


那一个月,我们异常忙碌地穿梭在生产线上,他有时候坐在电气柜里,有时候坐在地板上,手里捧着两个电脑,不停地修改参数,如果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他就用右手抓头发,金色柔顺的头发被他揪得一团糟。问题解决了,他会顺手把头发扒拉好,拿起电笔去检查相应的线路。


有段时间,产线上问题特别多,后续的切割机又有大的修改,我们连着两三天都忙到了半夜。有一次,他实在太累了,就躺在了车间绿色的地面上。躺下之前,他还不忘叮嘱我也去旁边坐下歇一会。


经过那次事件后,我忽然发现其实他只是长得高大,身体还是很脆弱的。公司领导知道了这个情况,也叮嘱我特别注意一下马口的身体。毕竟一个外国人,在中国出了差池会很麻烦。



从那以后,每天中午我们都可以从食堂师傅那边多领到两个荷包蛋或者两个肉圆。马口不爱吃米饭,也不好意思每次都叫公司点西餐外卖,只好中午的时候忍着吃一点米饭,有了肉圆和鸡蛋就足够他下饭了。


晚上,他总想吃面条,但是我们工厂在郊区,附近没有卖意大利面的餐馆,我们只好去附近的一家兰州拉面。我怕他语言障碍没法点餐,硬是陪他吃了一个月的兰州拉面。整整一个月,拉面,刀削面,水煮面,炒面,吃到最后我开始点各种炒饭盖浇饭,他还是各种面条吃得乐此不疲。


马口住在公司安排的五星级酒店,早晚有专车接送,公司名义上是保证他的安全,实际上是怕他出去乱跑,万一出了事情公司要承担责任。整整一个月,马口都是酒店、工厂两点一线,除了睡觉就是工作,完全没有自由。


后来,他想买一辆摩托车,托我去问公司能不能给他办牌照,公司领导以安全为名拒绝了他,我自然也不敢私自给他办理。后来某个周末,他自己去超市买了一台红色电瓶车,周一的时候他骑着电瓶车顺路来员工宿舍接我。我那时候自行车都不会骑,一直搭同事的电瓶车上下班。我很担心他骑车出事,他劝我说没关系,他在意大利也有一辆摩托车,有一次他骑摩托飚车,开到八十迈,感觉车子都飘起来了,赶紧降速,好在没摔倒。他说电瓶车比摩托慢,也比摩托安全。


他带着我到公司,中午休息的时候,领导问我马口的电瓶车哪里来的,我说周末的时候他自己买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领导意识到木已成舟,也就没过多责问。


有了电瓶车,马口自由多了,但是由于语言不通,他去哪都带着我。我们骑车去湖边,看破旧的老房子;去镇上,吃韩式烤肉和拌饭;去超市商场,购买必要的生活用品。到了市区,他就会特别紧张,看到交警就赶紧调头,我问他怕什么,他说他没法办牌照,没有牌照就会被扣车。我嘲笑他,一个外国人,在中国活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违反了什么规则。


好在那时候我还单身,有空陪他帮助他,但是很多时候也没法面面俱到。他说他不适应中国的食物和白酒,经常吃完饭拉肚子,有时候感冒了也只能硬挺着,唯一的措施就是把浴缸放满热水,他泡在里面多喝开水。为了防止他临时出状况,我给他写了一张纸,对应着写下感冒药,止泻药,退烧药,胃药等常用药,如果他万一生病,拿着那张纸就可以去就近的药店买药。


他说他以前从来不吃中国的药,他有一个朋友却非常迷信中国的中成药,经常向朋友们推销中国的药,各种小药瓶,各种颜色的药片,一边推销一边说:中国药很灵的,像魔法一样。


我笑着说,下次你感觉快死在酒店之前,可以试着去药店来点中国魔法。



圣诞节前夕,设备调试完成,马口也要回国了。公司特赦我们去上海玩两天,顺便带着外国友人看看大上海。


我带着他上了高铁,在常州是我照顾他,到了上海就换成了他照顾我。


他说他在上海工作过,很多地方都很熟。我是进了地铁就转向,频繁换乘更是搞不清方向,他就一路拎着我到了南京路、外滩、城隍庙,还带我去了七浦路。他说他很喜欢上海,在上海觉得很自由,大家不会因为他是两米高的外国人就行注目礼。


在上海,他只是一个稍微高一点的普通人,而不是个怪物。他说上海是个很友好的城市,即使在七浦路买东西,路边招揽的小商贩都一直在说:LOOK LOOK, CHEAP CHEAP。我笑着说七浦路的路名起得真好。


晚餐时,他说带我去吃正宗的意大利餐,感谢我陪他吃了一个月的兰州拉面。我们在上海传统的小弄堂里七拐八拐,头顶是凌乱的电线和晾衣杆。他说那个意大利餐厅是他吃过最正宗的意大利餐,又很兴奋地说:“你一定会喜欢。”


餐厅装修得很好,门头支着条状的遮阳篷,门牌号下面挂着一篮鲜花。室内装修也是明亮高档的,他带我轻车熟路地上了二楼,用意大利语跟服务员打招呼,继而亲切地聊起来。


我拿着菜单,努力辨认上面的菜品,除了几个常见的英文,我能看懂的只有图片。只好求助于他,他用英语给我介绍每道菜的做法和原料,就像我每顿饭给他解释每道菜都是什么一样。选了半天,还是点了他推荐的一盘面,一份面包,一个沙拉,一杯啤酒。


菜上来了我就后悔了,陪他吃了一个月的面条,好不容易上一次高档餐厅,吃的还是面条。


好在面包不错,啤酒也很好喝,我们总算吃饱喝足。看着他一脸满足,我想这家意大利餐厅可能真的很正宗。我们出了餐厅,又一次七拐八拐,走到主路上,回头望时,居然再也找不到那家餐厅了。我忘记了路名,也忘记了餐厅名,吃了一顿饭,竟像做了一个梦,好似之前的一切都是虚幻的。


临走之前,公司召他,给他发工资,原先约定好是每个月两万,再额外给四万的技术指导费。这种情况是对我保密的,所以我并不在场。


他回来后很沮丧,坐在工厂外的草丛里,跟我说,“当初说好的指导费,怎么就成了佣金?而且是给现金,这些钱没法直接带去国外,万一在过安检时被查到就会很麻烦,万一被认为他在中国打黑工回不了国他就完蛋了。”


我问了好久才搞明白他的意思,他原以为这些合同以外的钱会由公司汇到他国外的账户上,但是现在公司不帮他办理,他也不好带这些黑钱回去。


我劝他去和公司领导说明,他说没有用的,很多中国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


没办法,我带他去了中国银行,想给他办理一张中国的银行卡,把钱存进去,存成欧元也可以。咨询了半天,到最后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解决办法。


我跟他开玩笑,不然直接持人民币好了,人民币现在也很坚挺的,他说那我怎么在欧洲用这些人民币呢?我说我也不懂。


后来,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处理这些钱的,只记得那天下午他的委屈和愤怒,一个人身在异国,很多时候都是觉得又委屈又愤怒的。


再一次和他到上海,是我到机场给他送行了。他拿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临告别时,他拥抱了我,除了一遍一遍道谢,他还说:Baby, I will miss you.



马口回国后,跟我偶尔有邮件往来,也统一称我为Baby,叫得我怪不好意思。


工作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意大利男人嘴都很甜,他们叫人Baby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


但是他说Miss我,可能真的是Miss我,因为我也很想念他。想念我们并肩奋战的那两个月。


他回国后,给我的领导写了一封推荐信,大体内容是说,从来没在中国见过这么好的翻译,别的翻译都呆在办公室里,而我一直陪在生产线上。


我没看过那封推荐信,但我能想象到他的口气。


后来我换了工作,换了电话号码,换了邮箱,他也辗转德国,巴西,墨西哥。我们都有全新的工作和生活,也就渐渐不再联系。


不知道他下次到中国,会不会想起我。



题图:源自网络



作者白鹿外企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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