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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 我是“肝炎病”:不敢恋爱,不敢结婚 | 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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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24 02: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是“肝炎病”:不敢恋爱,不敢结婚 | 人间 

 2018-01-22 路林 人间theLivings

《一念无明》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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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乙肝携带者”,唯一没底的就是自己的婚姻问题。我该如何跟另外一半解释这件事呢?交往几天就告诉她吗?很可能没有下文;到婚前再告诉她,算不算一种欺骗?如果一直不告诉她,直到婚后再说,我又算不算毁掉了一个人的生活?



1


“儿啊,你一定不要喝酒,要11点前就睡觉。不盼你挣多少钱,身体最重要,自己要懂事。”父亲每次打来电话,都会这么叮嘱我一句。

而我今年已经30岁了。

1994年,年少的我身体突然开始消瘦,脸上也渐渐没了血色,黄一块,白一块。父亲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是我得了乙肝。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段时间母亲每晚抱着我哭泣的样子,我不懂事,只觉得怕,也跟着母亲哭。父亲坐在一旁,低着头,手里拿着一堆厚厚的册子,有我的体检报告,各个医院的建议,还有一些治疗偏方。

父亲和母亲是渴望过上城市生活的农村人,两人在县城里租了房子,做瓦匠、小工,结婚生子,决心要在城里安定下来,但愿望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灾难”打破了。

父亲和母亲身体都是健康的,他们反复想了很久,只想到一个疑点:当时,我上的幼儿园组织集体打疫苗,一个针头注射四个小朋友。我不知道把自己得乙肝的这件事说成是“时代的产物”贴切不贴切,但事实就是这样。所以我也从没有怨恨过打疫苗的医生,因为这不是他们的错。

没过多久,我得了乙肝这件事还是在租住的筒子楼里传开了,与此同时,我得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外号——“肝炎病”。接着,我从幼儿园辍学,开始了不一样的童年。

每天早上,父母在帮我熬好药之后,会顺便将午饭也做好,然后将饭盒放在开水壶上。到了中午,我便拿着抹布,小心翼翼地把饭菜从开水壶上端下。

等该工作的都去工作了,该上学的都去上学了,筒子楼里就只剩下了老人和抱着孩子的妇女。抱着孩子的妇女比较“含蓄”,见到我之后,避而远之。老人们则比较“直接”,不断地训斥我不能从他们家门口走过、不能在他们门口逗留,不然就打我。

久而久之,我便自觉地绕开他们,独自到楼下的荒草地里抓昆虫玩。中午放学回来吃午饭的小伙伴们在荒草地旁一看到我,隔着老远就喊:“‘肝炎病’在那儿,快跑!快跑!”然后一群人笑着冲进筒子楼。

只有晚上是我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候,爸妈下班了。虽然辍学,但父亲还是会在家里给我补课,教我语文、数学,还买了很多学习画报。

每天晚上,不断会有调皮的小伙伴冲到我家门口,喊一句“肝炎病”,然后马上溜走。如果他们人多,父亲就会出门说他们一下,不过一般都充耳不闻。

 

2


有天晚上,房东带了一包蛋糕和一包红糖,来我家看望我。房东是个退休干部,安慰我爸妈,“阳转阴就好了,平时生活注意点儿,和正常孩子一样。”当晚,房东把我父亲约出去,谈了许久。

第二天起床,母亲没像往常一样给我穿衣服,而是坐在床边,眼眶通红,开始抽泣。父亲一边给我穿衣穿鞋,一边告诫我:“你以后就在家里玩,不要出去了,爸妈怕外面的人欺负你。”接着,父母在门外争吵起来,母亲大骂父亲,还打了他,门外的鞋架也倒了。

就这样,门锁了,我开始了不能出门的“新生活”。自己朗读课文,自己给自己出数学题,然后自己解答,自己给自己打100分。

那天时间过得很快,没过多久,我就闻到了饭菜味,筒子楼里的老人们、妇女们开始做饭了。我知道离小伙伴放学的时间不远了,便隔着窗户的铁栏杆向外张望。没过多久,“肝炎病、肝炎病”的就声音传了过来,他们一边冲着荒草地喊,一边往家里走,后来见里面没人,就停了下来,望着荒草发呆。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我透过铁栏推开窗,向他们招手。他们扭过头看到了我,又开始喊起来:“‘肝炎病’在楼上,快跑,快跑。”然后冲上了楼。

他们跑得很快,伴着“咚咚咚”的脚步声,冲到我家门口停了下来。我把小木门打开,拉开帘子,隔着铁门看着他们。他们往后退了几步,没有人说话。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如此的安静过,也从来没有站得如此之近。

“我以后不下去抓虫子了,就在家里玩。”我开口打破僵局,“爸妈把我关起来了。”

“胜利咯,‘肝炎病’关起来了。”有个小朋友喊了一句,但马上停了下来。小伙伴们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们把‘肝炎病’救出来”。接着,有三五个小伙伴开始拉扯铁门。

“不要碰,会得肝炎病的!”拉门动作立刻停了下来,“作死的你们,怎么给你们说的?!还不快回来吃饭!”远处的老人把孩子们催了回去。

下午上学前,小伙伴们会刻意绕到我家门口看一下,虽然没有交流,但我内心特别满足。

下午的时间是最难熬的,上午有人买菜、洗衣、做饭、整理家务,进进出出。到了下午,老人们和妇女们开始休息,周围变得特别安静。我不敢读课文,怕发出一点声响。

晚上父母终于回来了。以前,我总是在前面的小路口等他们,再一起买菜回家。而今天窗外他们的身影,显得特别远。父亲还是那样,手里拿着从来没洗干净过的水泥刀和胶桶,母亲跟在后面,低着头,手里拿了把玩具枪。

“爸爸!”我喊了一声,父亲抬头看到我,笑着说:“幺儿,爸爸给你买了好东西。”然后加块脚步进了筒子楼。

“妈妈!”我又喊了一声,母亲站在筒子楼外面,听到我的声音,竟开始哭了起来,“我的儿啊,我对不起你,我和你爸爸没用……”接着,母亲整个人蹲了下来。父亲冲到家门口,把东西放下,又飞奔下楼把母亲接了上来。

那天晚上,母亲很早就上床睡了,但直到很晚,我还能听到母亲的哭泣声。父亲像往常一样,教我语文、数学,还表扬我:“很听话,自己搞学习。”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大半年,“肝炎病”这词渐渐淡出了小伙伴的言语中,他们不再怕我,我反而成了他们偶尔关心的对象:“你不用上学么?”“你中午吃什么?”“你会不会死?”……后来,父亲还给我买了校服、红领巾和书包,还找木匠打了个小黑板放在家里。

但父母不似之前那样相处融洽了,他们经常争吵。

 

3


那年过年,回外婆家,外婆知道了我的情况后,骂母亲:“妹儿,你要钱,不要儿。”然后打了父亲和母亲一人一耳光。后来,我没随父母一同回县城,而是留在了乡下。

江边的早晨多雾,空气也清新,我帮着外婆、小舅把渔网整理好,然后下江打鱼。上岸后,我们把打到的鱼整理出来,自己和左邻右舍分一点,剩下的拉到集市上,换些柴米油盐。

外婆是个特别强势的人,却唯独不对我凶。外婆教我唱国歌,每次去集市,还会给我买零食。小舅教我蹲马步,练武术。

在乡下,没人知道我有乙肝,也没人叫我“肝炎病”。在外婆家,我迎来了一群真正的“童年小伙伴”。他们带我一起捅马蜂窝,挖藕,烧野火,抓蛇,套鸟,然后换钱去镇上买汽水,去游戏厅消费。他们从来没有排挤过我,还给我取了新外号——“街巴佬”(城里人)。

1995年夏天,我快8岁了,还是被父母接回了城里,因为再不上学,就太迟了。我虽然极不情愿,但毫无办法。

上车前,我看到了叫我“街巴佬”的小伙伴们,他们站在不远处,看着我被父亲拉上大巴车,一句话也没说。我也看着他们,他们拿着木棍、麻袋,木棍前面绑着铁钉,应该是准备带我去抓蛇的。

我上车后,连忙拉开车窗,他们绕了一圈,跑到我坐的这一边。我们就这样互相望着,谁也没有说话。直到汽车启动,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哪怕是一句“再见”。

 

4


回到城里,我们住进了新家,是自己建的平房。房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而且还是水泥架子,通了水电,只有卧室的地面打了水泥,其他都只是层土。

父母带我去上学的时候,把情况给学校说明了,学校表示:“只要阳转阴了,都可以上学。”后来去医院检查,情况很好,我顺利进入小学。

最初,上学并不是一帆风顺,因为和之前筒子楼的小伙伴在同一个学校,“肝炎病”这个外号还是传开了。当时,一向严厉、喜欢打我手板的钟老师在讲台上说:“路林之前是生过病,但他的病早就好了,我们谁没有生过病,难道要因此排挤生过病的同学吗?你们觉得路林现在有什么和我们不一样吗?他跑步比赛拿了第二名,你们谁身体比他好?”钟老师的这番话让我印象深刻,我面对身边的同学时也渐渐有了信心。

后来,家里生活越来越好,父母的户口迁到了城里,到了三年级的时候,我的病也基本稳定下来,医生说:“不用吃药了,以后多注意身体,每年定期检查,这是养生病。”

为了给我养身体,母亲每天早上都会做“红糖水冲鸡蛋,再加点红枣”,但天天吃,我觉得恶心,母亲就换了几个花样:甜酒冲蛋、鸡蛋裹肉饼……以至于后来我一闻到鸡蛋味,就没食欲了。晚上放学后,还要喝壮骨粉、“太阳神”口服液。

每年暑假,母亲都会“骗”我说带我去春游、走亲戚,其实就是求医。

那几年,我走了很多大医院,检查后医生都说:“小朋友很健康,和其他孩子一样,平时多注意休息、饮食就好。”父母听后连忙道谢,但出了医院大门,父母又会特别失落:因为我始终不能和其他孩子一样,是完全健康的。

不仅是看医生,还有接连而来的各种偏方,求神拜佛。母亲为此还信过一段时间“耶稣”,吃饭前会双手轻握合十,放置胸前,默念,“阿门”。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最终让父母得以释怀。

那是一座寺庙奠基仪式,场面壮观,人山人海,根本等不到烧香拜佛的机会。直到太阳快落山,父亲才和一位年长的师父说上话,简单的交流后,父亲招呼母亲把我带到了师父身边。

师父摸摸我的头,认真看了我的手心手背,笑着对父亲说:“孩子很健康,一家人其乐融融,为什么一定要和其他的孩子相比呢?我也不吃辛辣,太油的我也不喜欢吃,我们都一样啊。”师父说我和佛有缘,还带我们一家吃了斋饭。

从庙里走下来时,已经很晚了,但我们却丝毫不觉得累,一路上有说有笑,母亲一直念叨着“感谢菩萨”。

后来初中和高中,除了每次体检验血有些紧张外,“乙肝”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太多影响。我身体很好,每次校运会,100米跑和400米跑都能拿到名次,虽然从来没有得到过第一名,但我也已经很满足了。

 

5


后来,我顺利考入大学。

军训的时候,图书馆前面停了几辆献血车。班里一群热血青年看见后,穿着迷彩服就冲了过去。他们献完血后,得到了一箱牛奶和一张献血证。

“路林,你为什么不献血啊?”同寝的老乡问我。

“我看着都怕,我不喜欢打针、抽血。”我只能装着不屑一顾。寝室一共4个人,3个都去了。后来每次看到他们喝牛奶,我心里还是有些不适的。但想一想,保护好自己,不因为自己对他人造成伤害,更重要。

每次寝室聚餐,我要么装着有事去不了,要么去了也不喝酒。班级聚会更为尴尬,一群同学因为我不喝酒的事,总拿我和班上的几个女生相比,我也曾为此破例喝过几杯。但随着彼此的了解,后来大伙也就不为难我了。

记得大二的时候,我开始了苦涩的初恋。对方是医学系的学姐,爱干净,每次和她在一起都能闻到一股洗衣粉的清香。交往一段时间后,我鼓起勇气提出“晚上不回寝室,住外面”的想法,但学姐因为“外面旅馆脏”拒绝了。

在这之前,我详细查了关于乙肝性传播的资料,采取安全措施,或是一方注射过乙肝疫苗,是没有问题的。尽管这样,我还是常常有“罪恶感”。

我不敢问她关于乙肝的看法,她对个人卫生都要求这么高,更别说我这样的情况了。最终,我们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一个学期后,我们分手了。

 

6


在工作上,“乙肝携带者”的身份没有给我带来太多困扰,每次体检也都是“合格”。尽管身体越来越好,但我的病始终是父母的心病。每次和父母聊天或者打电话,都会嘱咐我“注意饮食,不熬夜”。

现在生活一切都好,唯一没底的就是自己的婚姻问题。尽管现在医学发达,就算父母双方都是“乙肝携带者”,也能让新生宝宝是完全健康的。

但我该如何跟我的另外一半解释这件事呢?交往几天就告诉她吗?很可能没有下文;到婚前再告诉她,算不算一种欺骗?如果一直不告诉她,直到婚后再解释这件事,我又算不算毁掉了一个人的生活?

直到如今,我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编辑:任羽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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