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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腾讯 · 大家|“人世间”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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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2-17 11:3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8-2-18 06:19 PM 编辑

陈平:佛系青年夫妻在山里的一天 

 2018-02-17 陈平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陈平(重庆铜梁人,海南大学2014年毕业)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清晨,当光亮从窗子外偷偷地蔓延到屋子里的时候,我就再无睡意。乡下的早晨,没有城市里汽笛的聒噪,有的是鸟儿的啁啾;没有楼上楼下咒骂孩子夫妻吵架的纷扰,有的是树叶在晨风中哗哗地轻摇。一切都那么祥和,那么安宁。我赶紧起来去把大门打开,把鸭子赶出窝下田。鸭子下田了。我去菜园子转了一圈,拔了一棵白菜准备做早饭。


这个菜园子里的菜是我们刚回来时种上的。我们先后种了萝卜、白菜、花菜、葱蒜,后面还种了豌豆苗、土豆、胡豆和冬苋菜以及香菜。冬苋菜和香菜籽撒下去后,很久才发芽。但奇怪的是,发了芽之后就不见长了。后来是住在村口的表婆过来割猪草,跟我们说是因为天气太冷,只需要盖一张薄膜就可以了。现在它们长得可茂盛了。



陈平在劳动


早饭,我们喜欢吃清淡的饭菜。一般都喜欢熬粥喝。冬天,在乡下,水冰得刺骨。聆听舍不得让我去碰,一般情况下都是他去淘米洗锅,我去燃火。用柴炉熬的粥,浓稠又保持了大米原有的营养,就着咸菜和一盘青菜,我们俩会吃下去一大半锅粥。其实,食物的烹调用最自然的方式才能保证营养尽可能不被流失,用最虔诚的心去对待,才有最理想的味道,即便是很寻常的食材。这也是几个月来我们拍美食视频,我获得的最大心得。


我们做美食视频,是从去年8月中旬开始的。在乡下,万物都是大自然的馈赠,物尽其用,人尽其力,最美的珍馐馔肴必定产自这片最初的土地上。


吃过早饭后,我拿着洗碗帕蹲在水缸旁洗碗,聆听抱着相机擦上面的灰尘。


“今天要拍视频吗?”


他装好设备,站起来对我说:“今天去砍柴吧。屋里没柴烧了。”


“嗯……也好。砍完柴,我们去把园子里的菜施一下肥。”


“行。估计今天把这两件事做完,就差不多了。”


出门前,我们俩把前两天熏烤好的香肠腊肉拿出来挂在院子里的亭子上晾着。这个院子,我们刚回来时到处长满了野草树木。后来,我们一点一点的铲,才把院子里的地坝铲出来。铲出来后做了一个简单的规划,在进院子的石梯口做了一个柴门,周围用竹子围了一圈栅栏,在洗菜台立了一个草棚蘑菇,把以前的垃圾堆改成了现在的草木凉亭。修这座亭子,我们花了十来天。那会儿,我们每天都在院子里兵兵砰砰地施工,不久村里村外的人都知道了。甚至还有人专门过来参观,纷纷赞扬院子造得漂亮,亭子也修得非常好看。只是他们不太理解我们为什么会回来。



陈平、聆听在乡间做的草亭子


冬天白昼时间短,往往没做多少事情,就天黑了。我们砍完柴回来简单吃了个饭,就开始给菜地施肥。我们从不用化肥,用的都是农作物发酵后的天然有机肥。家里的粪桶坏了一个。于是,他就半桶半桶地手提,我负责松土和浇灌。几个来回下来,他已是大汗淋漓。


“看来……我们需要……加强锻炼。”他提着大半桶粪水哼哧哼哧地说。


我们俩从小到大都没有干过什么重活,这突然抡起锄头来,却远不及对面挑着粪水跑得一颠一颠的六十多岁的老村长。


这块菜地以前是屋基,房子拆了之后,有很多的碎石和瓦片。当初我和聆听在翻这块土的时候,翻了好几天。从清晨一直忙碌至傍晚,几天下来,手套磨破了两双,碎石瓦片堆积如山,两个人累得直不起腰。


有时候累得不行了,我们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两个人并肩看着村口。


“好安静啊!仿佛都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是啊!”


“其实,我还蛮怀念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


“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个时候,你们这里还没有这么荒凉。”


“现在这样不好了么?”


“好啊!只是……只是缺少点什么吧。”


看着他感伤,我也禁不住感伤起来。


这个村子就像迟暮的老人,再无小时候的生气了。曾经三四十户人家,到现在只剩三四户了,加起来不到十个人,都是一些白发苍苍的老人。也只有漫山遍野的竹林香柏静静地守望着这个村子。一条长满荒草的石子路从村尾一直延伸至村头直至消失在村口,仿佛消失的那一端连接的正是那些从这里走出去的人们。


我们都是喜欢怀旧的人,也许正是这样,我们才能彼此理解彼此的心声吧。往往一番感叹后,太阳已经落山。看着自己的劳作,虽然效率很低,但终究是自己辛勤的付出,那种满足感,不足以用语言来形容。


“挑灯夜读书,油涸意未已”


当对面村长家的灯亮起来的时候,我们才结束了这一天的劳作。终于迎来了静谧的夜晚。


晚上,我们都喜欢呆在南厢房。南厢房,之前是储存粮食用的。如今,我们把它小小装饰了一下,用来做了书房。那张年纪比我还大的楠竹凉床被我们搬进去铺上了竹垫子,放上了一张小木桌。对面,是我小时候用过的书桌。我们简单地修理了一下,在上面铺上桌布,放上我平时用的画画工具和植物盆景。为了取暖,我们在南厢房自制了一个烤火设备。一台小柴炉,两根烟管,几块去隔壁废屋里捡的火砖。再把不要的电饭锅盖子拿来盖在柴炉上面。这样既没有烟,也没有灰了,又能取暖,还可以煮茶烧热水。


白天,我们忙事情。夜晚,我们就在这里围炉夜读。窗外的夜是静的,窗内我们就着一盏孤灯,执一本好书,静静地于曼妙的文字间,体悟真谛;于灯影交错中,享受孤独。柴炉里的火光稀稀落落地在地板上跳跃,茶壶里的茶水咕噜噜地冒着热气。元元(狗),安静地睡在自己的窝里,夕夕曼曼(猫)也静静地依偎在我们俩身旁。



陈平在读书


夕夕曼曼还有元元,三个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好。曾经有很多人问我们在乡下不觉得无聊吗?其实,怎么会觉得无聊呢?白天我们有事情做,夜晚我们围着炉子读书,或是品茶,或是讨论,三个毛孩子偶尔给我们制造一点麻烦。


“今晚看什么书?”他往茶壶里灌满水,放在炉子上。


“继续看《美的历程》吧。还没看完呢。”我把茶盖解开,夹了两朵菊花放里面。


“嗯。好。”


在乡下,晚上很冷。我还会给夕夕曼曼在身旁开着小太阳。曼曼就睡在小太阳边上,睡饱了伸伸懒腰。夕夕则比较调皮了,要么偷喝两口我们俩茶杯里的水,要么我们俩正在讨论一个问题的时候,忽然跳到身上来,搂着我们的脖子,咕噜噜地蹭啊蹭。


“这条线的基本特征是:怀疑论或无神论的世界观和对现实生活积极进取的人生观……”他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你能给我再讲一下什么是世界观和人生观,还有价值观吗?它们的区别在哪里?”


我们俩的相识算不上传奇。在如今这个网络信息时代,天南地北的人,隔着屏幕就能认识。因此,恋爱,也就变得不那么艰难。他来自偏远的贵州农村,大专毕业后就在城市里辗转。或许我们有着文化上的差距,但什么都没有影响到我们相处。我们相互改变着彼此。


在城里的那些日子,很多个下班的晚上,我都会把我看的书讲给他听,跟他分享每个精彩点。每次,我都讲得很激动,仿佛要把所有的热情都倾注其中。


我们在一起五年了。这五年,一大半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在说,他只负责倾听。他不烦我的絮絮叨叨,我不腻自己滔滔不绝地乱讲。


“世界观啊,就是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持怎样的一种态度。”


“哦,也就是我认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就是世界观吗?”


“呃……不是样子。所谓什么观什么观,那都是一种意识。就像那个盆景,它的存在是客观事实……不管什么样的形式,你都无法改变它存在的这个事实,这就是唯物主义世界观。”


这一晚,我俩就讨论了这“三观”,一直讲到十二点才洗漱睡觉。在乡下,很多个静谧的晚上,我们都会分点时间出来这样看一本,往往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十二点。有次,赶场碰到村长,他问我,我们一天到晚都在家里做些什么,那么晚,灯都还亮着?我不知如何解释,只能笑而不语。乡下人,为人朴素,思想也朴素,无论你怎么说,他们都不见得会理解这些事情。他们只会继续追问:不冷吗?不困吗?不饿吗?如此云云。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我们在乡下呆了大半年了。从酷暑到寒冬。没什么觉得不好,只是远离了城市的聒噪,反而让那颗心更加的安定了。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逃避,我只知道每个人穷极一生,都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更好地活着。其实,活着容易,好好活着却不易。太多的负累让我们自己给自己套上脚镣,却还要不断艰难前行,怎能好好活着?因此,我们只想清空一下自己,找一片净土,好好照顾一下自己的灵魂,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煮在火上的菜


未来何去何从?也许,我们会再次返回城里,继续做一个卑微的打工人。也许……我们会继续留下来,一边过我们的耕读生活,一边找新的出路,或许还可以为四邻乡亲做点什么。


前些日子,村里表公家的柠檬收成颇丰,但销路不好。一斤不到三块钱都没几个人买,这样的柠檬到了城里最便宜也要卖四、五块。最近我们刚刚做好了一些腊肉香肠,全部用的家乡四邻自家喂的纯粮食猪肉,天然绿色。味道自然正宗。我们还为此专门拍了一段制作腊肉香肠的视频。于是,我和聆听就想,要是我们能在镇上开一个农村淘宝店,把土特产拿来卖,岂不帮大家拓宽了销路?听说,阿里巴巴有一个乡村淘宝店计划,它计划在三至五年内建立1000个县级服务中心和10万个村级服务站,而目前我们镇上还没有这样的服务站,我和聆听很想参加,只是不知道怎么样去做。


很多人以为我们回到乡下,是为了过隐居生活。其实,我觉得“隐居”这个词体现的是一种境界,一种更有顿悟感的生活态度。我们只是回到最初生养的地方,尽可能不受尘世太多的纷扰,而过一种宁静简单的田园生活罢了。因此,我不觉得我们是隐居。所以,不想刻意怎么样。只想随性而为,随性而活。就像拍美食视频,因为美,因为艺术,更因为喜欢,所以我们就去做了。尽管做得不够好,但我们却满足,满足于自己的努力,满足于自己每个日夜的讨论与剪辑的过程。至于结果如何,不强求,不评说。


也许,我们现在的生活,让很多人都心生羡慕。但我想要说的是,不管选择哪种生活方式,都不会十全十美。在我们拍的视频里,能看到的是远山、流水、风亭、佳肴、书本……看不到的还有烟灰、泞泥、透风的窗、冰冷的床、手上的冰口,脚上的冻疮……但我和他都认为烟灰泞泥也好,透风的窗冰冷的床也罢,也都是生活丰盈的另一面,我们愿意承受它,去体会远山、流水、风亭、佳肴、书本……清贫,但却富足。这种富足不是物质上的,而是精神上的。但愿时光待我们以赤诚,那么我们定不负岁月。


本文原标题:《我们在山里的一天》


【王小妮推荐语】


给陈平这个班上课的时候,还不认识她,是后来,通过一个来旁听的年轻人才注意到她。在学校时,和陈平交往不多:有一次是学期末,在学校图书馆前面碰见,她穿得特干净,戴一顶白帽子,她很高兴说这个学期的助学贷款终于下来了。另一次是陈平这个班的课结束的那天,铃声响过,大家都在往外走,我经过她靠窗的位置,她有点不好意思递过来一张画:送给老师的。我问:是你画的?她点头。这幅工笔花鸟得画好多时间呀。我想请她附上名字。她说不用了。


以后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同学们毕业后各奔东西,直到她联系我,我去关注她的微博,发现她常发布在乡间做菜的美食视频,挺有味道的,原来她和丈夫婚后不久双双辞了在城市的工作回了乡下,从春到冬,已经经过了一个季节轮回,在今天这得需要很大的勇气。


这次,我约她写写她和丈夫聆听在乡间的一天。

 楼主| 发表于 2018-2-18 06: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8-2-18 06:19 PM 编辑

张彩霞:200多块钱的水果蔬菜,够我们一家人吃过冬天 

 2018-02-16 张彩霞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将在春节期间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 / 张彩霞(甘肃定西人,海南大学2013年毕业,《西藏人文地理》编辑)


长长的秋雨停歇后,进入旱季,故乡的冬季就开始了。


随着干燥寒冷的加剧和发酵,我们久久悬着心只等忽然的一场大雪落下,才能将一口气松动,也落在这安静荒芜的大地上。因为大雪降下,通往县城和镇上的路就会被阻断,只能踩着雪步行到二十公里外赶集,那种辛苦可想而知。所以,落雪之前,大家怀着担心已经开始准备过年的东西了;落雪之后,生活才真正闲适,只等过完年,进入春天解冻的忙碌季。



雪后的村庄


今年的这场雪落在了元旦过后的几日。当清晨从门缝里投进光来,我醒来赶紧打开木窗一看,果然是一片白,鹅毛的雪还在徐落。这样的天睡懒觉惬意极了,我没有急着起床。其实不叫起床,应该叫起炕,床是个外来词,我们一直睡的是炕。又冷又静的冬日清晨,手从被窝里伸出来,很快就在窖了一夜冷气的房子里冻麻。如此,把自己裹在暖暖的炕上,睡懒觉,真是舒服再也没有了。


不久,听见妈妈开窗的声音,继而是扫雪的声音。雪还在落,但还是要扫出一条小路来,通向炕眼门、厕所、碳房、柴房、草垛、填炕房,以及别人家门前扫出的小路汇合处。即便雪一直下,路再次被掩盖,小路还是会再次被扫出来。村子里的每家之间的联系,始终都有这些白雪间的灰色小路通着,通向镇上或县城的路只能任其掩埋,大地都是白的了。


扫过雪,妈妈要填炕(填炕既是动词,也是名词)了。


填炕的材料,在下雪之前就准备好了,基本由麦衣、草皮、树叶等杂料混合而成。树叶落得厚了,就有许多人背着背篓把树叶扫成堆背回家。等长满荒草的地皮冻硬的清晨,人们就拿着铁锹连草带根铲掉一层,堆成堆。铲的草皮里面携带很多土,这样的填炕才能像碳一样持久燃烧。最后将树叶和农作物的废料如麦衣等细碎杂物混在一起,堆在填炕房。热炕就能烧到来年天气暖和的时候了。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的男人们在暖烘烘的炕上,吃菜喝酒划拳唱小曲,全将寒意赶到了屋外。


直到不好意思再睡下去,我忍着空气里的冷起来了。我沿着扫好的小路跑到碳房柴房一趟,生起了我屋里的炉子。继而,听见爸爸开始了每日的唱歌。看来他已经生好了他和妈妈屋里的炉子,洗漱完毕了。


爸爸是村里的教师,但是几年前他在他的办公室里手把手教完了最后一个学生后,小学就关门了。接着就给他安排了照看学校财产的差事,直接待在家里了。他最大的爱好是唱,歌曲、小曲、秦腔都能来上一嗓子,而且在村上颇有名气。这两年发现了一款K歌软件,如获至宝,以至于每天唱得兴奋得夜不能寐,严重影响了妈妈的睡眠质量。妈妈开玩笑说:你爸每天唱歌的勤奋劲儿,就像进京赶考前的状元郎。结果后来发现,村子里的很多人都用这款K歌软件,于是村民又再次在网络端变成了K歌好友。我想,最纯粹的歌者,大抵就是这些乡亲,是真正的热爱。现在已经到了闲时,要么爸爸叫上一伙乡人到自己家来吃酒聊天唱小曲,要么被叫去热闹,往往半夜十一二点踩着雪回家。



雪后的房子


这场雪已落,我们的年货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前几日还天朗气清的时候,我们久久等待的卖年货的人,终于开着三轮车来了。冷冷清清的村子,听到三轮人的几声吆喝,一下子全聚到了一起。那时我们正在吃午饭,妈妈听到吆喝声,立马放下饭碗找钱,我戴了帽子随后跟出去了。我已经八、九年时间没有这么完整地在老家过冬了。我惊异于,如今这个开着三轮车的人,还做着物物交换的生意。烂铁、坏手机、头发、铝制品、荞麦皮、麦麸等都可以。他的车里有方便面、桃酥、饼干、白菜、包心菜、辣椒、胡萝卜、苹果、橘子、柿子、大小盆、大小锅、大小壶。没有具体的交换标准,几个来回的“行”与“不行”的讨价还价就好了。


妈妈不知何时拿出了她攒了几年的一大团头发,想换个大点的不锈钢盆,我觉得这些头发太珍贵,三轮人觉得只能换个小点的盆,致使最终没有达成交易。三轮人说,大白菜包心菜都是自家种的,6毛钱一斤,比城里的还便宜,而且送上门来,我们毫不犹豫买了100多斤储存过冬,又买了100多块钱的各样水果。


200多块钱,这个冬天就可以天天吃到水果蔬菜,把常年在外的我都惊到了。


不一会儿,一车的货全变了样。做生意的人涎着清鼻涕,坐下来和乡亲们交谈,三下五除二大家就把他的来历搞清楚了,原来他是谁谁谁家的什么亲戚,一来二去相谈甚欢,寂静的村里就响起了明亮的笑声。


我家仿佛了了一桩心事般,高高兴兴地搬完了东西,便邀请三轮人到家里做客吃饭。他豪爽地说:不啦不啦,我吃完饭才出发的。


还有过年必备的猪肉也已经在院子的阴面,里面被塑料包了两层,外面又被被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冻住了,可怜的猫真是无处下爪了。


在过去,过年基本每家是要杀猪的,一两头猪杀完就各种分类处理,腌炸好的肉一直能吃到来年杀猪日。但是现在农村的人少了,又往往因为外出打工而要中断在老家的时间,一头好猪可是要不间断从年初养到年末的。加上现今市场发达,随时能买上新鲜猪肉,很多人的消费观念也变了。但是人们对于在记忆中的那头吃着自家粮食长大的猪肉的香,仍是念念不忘。如今到了年末,回乡的人就要打听哪家有自家养的年猪,幸运的人家能买上,不幸运的只好跑到城里买饲料猪肉了。因为爸爸的人际关系又广又好,很快有朋友自家养的猪送上门来了。


但是我有些不解,距过年还有一个多月呢,他们干嘛不等到快过年的时候卖。妈妈说:“今年有润六月,立春早,猪要是长春毛了就麻烦了。”“春毛是啥?”“就是春天了,猪身上要换上新毛,很细小的毛,很难打理,肉质也会变坏。”


雪下了四天,天终于晴了。一大早,妈妈就开始扫雪了,她不一会儿就扫起了个大雪堆。



妈妈在扫雪


“要是有这么大的一堆白面,那就……”我正在屋里刷牙,听到这个新奇的比喻,便接过话头。


“那我们要吃几年呢?”


“三、四年是没问题的,哈哈哈……”


天晴了,我也一下子来了拍照的兴致,迅速架起了三脚架,开始了乱拍。跑出大门,拍了一些雪景,很快手冻僵了。回到院子里,看到妈妈在大雪堆上用手抹出了一个平面,在上面正在画人头像,我随即给她拍了张像。这张人头像,让我想到了埃及的胡夫金字塔。


“再给他画个胡子。”妈妈一边咯咯地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着,爸爸闻声也赶出来了,我们看着她的杰作,都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忽然觉得我像老了似的,全然没有了堆雪人的兴致。



妈妈的雪人


这时,来了一个亲戚,他穿着厚厚的棉衣,脚上全是雪。他是来叫爸爸去给我的远在六、七公里外的村子里的一位我从未谋面的爷爷烧三年祭纸的。爸爸穿暖和后随他出去了,到了下午回来时,是六个人带着寒气涌进了门,都是去烧纸的,一块儿结伴回来了。回来坐上炕就开始了吃酒唱歌。不一会儿爸爸跑到我的屋子要我收藏的那本通渭小曲集子,几个人就你一段我一段地开始唱了,好不欢乐。可我竟然一句都不会唱,羞愧啊。


这种小曲在过年的时候,会在皮影戏上和社火上唱。每年从正月初四开始,都会唱四天四夜的皮影戏。因为是给神仙唱的,从来不敢怠慢,人员也是专业的戏班子,由全村人出钱请来。


而我的娱乐是,用我带回家的投影机,在幕布上放电影,各国新鲜的电影。晚饭过后,我在我的屋里布置好现场,让爸爸妈妈叫上邻居,关上灯,进入别人的生活。


我在想,能不能在过年的时候,找到一块很大的幕布,在大院子里给更多的人看电影呢。


本文原标题《花一个冬季的时间,准备过年》


【王小妮推荐语】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彩霞正在老家甘肃等待她的宝宝出生,当读者看到文章时,她的宝宝应该出生了,这是这位甘肃定西姑娘全家在寒冬里的头顶喜事。也正是因为浸着了喜气,这些文字充满特有的宁静和温情。


彩霞刚一毕业是去北京做图书编辑的,很快,她发现自己不喜欢大城市,她得离开,她跟男朋友去了西藏阿里,后来他们结婚,她去了拉萨,在阿里她给藏族学校的孩子们当过老师。那里的好些孩子不仅没见过大楼和电脑,还从来没见过树,后者听起来更稀奇。


我是第一个先看彩霞这篇“准备过年”的,一看完,立刻复制下来,转给好几个人看,多好,在孤零零的寒冷里扫雪的妈妈,唱曲儿的爸爸,乡邻和货郎。我期待彩霞今后能写更多的东西,关于西藏阿里,关于甘肃定西,她早就是个有故事的人,在《上课记2》的“彩霞的故事”里面早写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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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18 06: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赵清山:一个山村教师和他包保过的四个留守儿童 

 2018-02-18 赵清山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 / 赵清山(海南大学2014年毕业,贵州毕节大方县牛场果宝小学教师)



远远


远远同学是个自尊心特别强的孩子。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父母离异,很奇怪是离异。在我们这种地方的前些年父母走程序离婚的太少,但他父母就是走程序离婚的。


他父亲腿上有残疾,没有残疾证,出门打工干不了重活,但在家里种地还不如出门打工,所以远远就成了我的留守儿童。


他是我教的第一届学生。2015年,我刚当老师,班上所有留守儿童都由班主任承包,我这个班里有68个学生,其中23个是留守儿童,整个暑假我都是在各个留守儿童的家之间跑。我们这地方大多数年轻人都出去打工,孩子就留在家里,每个班留守儿童都多,许多老师都忙得很疲惫。


远远家在牛场乡方井村二组,一个叫“后坝子”的地方。我到他家时正好他父亲在家,因为地里的玉米该是除草的时节,他回来干几天地里的活就得回去。我看见远远跟在一瘸一拐的父亲后面,他们都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他显得有些羞涩,小脸通红,这样的场景,特别有画面感。



和远远合影


他父亲赶紧招呼我进家,家里有些乱,又赶紧找烟给我,他觉得用烟招呼老师是礼节,得知我不会抽,明显有些失望。后来才从远远口里得知,那烟他父亲自己舍不得抽,专门招呼重要客人才拿出来。


在学校里的远远很要强,与在家里的他有点不同。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小事,一次打扫学校的卫生,几个孩子急急忙忙跑到我宿舍,告诉我远远在下面大哭,我没来得及多问就跑下去,看见几个男孩女孩正在拉他,他哭闹着不断努力把手伸向地面,旁边一个孩子直愣愣地站着,不知所措。细问才知道,直愣愣的孩子说他扫地不干净,说地面还残留瓜子壳,于是他就一直趴在那儿用手捡,怎么劝都没用,他要把地面捡得一尘不染给别人看。


在学习上,远远也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的字写得不好看,卷面不整洁,我私下让他抄写一篇作文给我,最后交给我的是五篇作文。慢慢教给他怎么写字,怎么规范地做题以后,他的试卷无论语文还是数学,都能做到没有一个题目乱写乱画,全都规规整整。


小学六年级结束后的暑假里,临近开学,我接到他的电话,问我是不是还继续教七年级,我说不了,学校安排我上六年级毕业班课,我已经答应了。他有些失望,然后说,那么他就要转校到牛场中学去了。我说,尊重你的选择,客套了一些鼓励他学习的话,不敢多说。


虽然不再教他,我庆幸在我的班里远远变得乐观开朗了许多,也能思考问题了,遇到事情学会了选择。


新学期开学不久就遇到了他,就在他们学校旁边,因为刚放学,我骑车很慢,他突然从侧面跑出来,一把把我搂住,差点我们两个都摔倒。他很兴奋跟我说,到我的学校找过我几次,都没找着,因为他不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门卫大叔不让进去,我很歉疚。


问了他学习,他说还行,他能够说行,就说明是很不错了。看上去这孩子又开朗了许多,学习也提升了不少,他的未来真的可以期待,为他自豪。



瑶瑶


瑶瑶同学,至今给我的感觉还是那个梳着齐刘海,脸蛋通红的小女孩。


一眼瞧去,我就确信她是我们这儿的苗族姑娘。她的家离学校较远,算是百里迢迢来求学。刚刚教他们班的时候,整个班级都是一群不爱说话的孩子,她也一样内向,总是安静地坐在角落,并不特别。


开始注意她,是一次偶然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她起来的时候,本来通红的脸蛋更加泛红了——我真没见过有那么红得通透的脸蛋。但她的眼睛却很清澈,很干净又很温暖。她站起来太紧张了,一句话都说不清楚,我说了些鼓励的话,赶紧让她坐下。


私下找她聊天,还是特别紧张。慢慢的相处,我们逐渐变熟,她才告诉我,以前从没在全班人面前发过言,所以才会很紧张,与陌生人说话也紧张,在我们没有熟悉前,我就是个这样的陌生人。


她说,她觉得我是个很另类的老师,在她的认知里,老师都是威严的,不可靠近的,很凶,专门对付学生的。她对老师除了敬以外,更多的只是畏惧,我改变了她的认知。她说,从没遇到过我这样的老师,会跟学生私下聊天。我告诉她,以后这样的老师会很多,只要你一直读下去,你会发现更多奇怪的老师。


在我们这儿,苗族女孩如果不读书,会被家里催着找婆家,很早就要结婚,有的十多岁就已经背上孩子干活了。我找瑶瑶聊天总是让她一直读下去,我告诉她,如果不读书,一眼就能看到你的未来——跟你们村里的那些比你大一点的背着孩子的小姐姐们一样,但是如果读书,你的未来就有很多种可能,很多美好的可能。


我第一次跟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谈未来,我在心里却感到有些无奈。我不知道她能不能理解,但是她拼命地点头,并告诉我她妈妈不想让她读,但是她想读。我告诉她,不管你妈妈说什么,你就是要读书,不让你读,你就跟他们闹。我还教过她怎么跟家里闹读书的方法呢。


一个学期很快过去,她也变化了很多,整个人换了个样儿。再后来升至初中,我怕她不能来读书,还特意在开学报名的时候专门去找她,直到看见她以后才放心。


初中的第一学期中秋节,她画了一幅画送我,感觉一切都好都正常,可是到第二学期开学,就没再看见她,她不再上学了。多方打听才知道,瑶瑶已经在去浙江打工的路上了。我想办法找到她父亲的电话,她父亲告诉我,她就在去杭州的路上,她没有手机,要一天以后到了杭州以后才能联系上。我让她父亲转告她,到杭州以后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后来就再也没有音信,打电话给她父亲也没接,瑶瑶就这样联系不上了。



没有瑶瑶的照片,只有这张瑶瑶送的画


不断打听后才知道,她是与一个苗族男孩一起出去的,已经不可能劝回来了。


类似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从前是别的学生,现在是我的学生,将来肯定还会出现在任何一个学生身上。我把她送我的画贴在墙上,每一次看见,我都会惋惜,每当有人看到这幅画,我都会像祥林嫂一样重复地讲瑶瑶的故事。


我靠讲述提醒自己,这样的事就发生在我身边,真实又刺痛,我得自我鞭策,得做些什么。


这样的孩子很多,总要做些事才行。可是瑶瑶们已经走远,只能祈祷他们未来一切都好,若育有子女,愿一切不再循环。



性格迥异的两兄弟


一般情况下,在同一家庭环境和学习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在性格上多多少少有些相似之处,但大鱼和小鱼两兄弟却不是。


哥哥大鱼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乖巧,害羞,长得高大却像个女孩。


弟弟小鱼,外向,张扬,喜欢表现自我,有许多陋习和小聪明。


平时,哥哥很维护弟弟,弟弟喜欢调侃哥哥。哥俩走读,家住学校对面大尖山对着的山腰,属于牛场乡黑仲村。村子下面有个村小,两百多师生的规模,可以归类为一个不可替代的小学,也就是说那里必须得有一所小学。但两兄弟小学没在那儿读,一直都是在我们学校。他们从家走到学校需要五十分钟到一小时之间,山路不好,看似就在眼前,却要从山上走到山下,又从山下走到山上,才能到达。


哥哥比弟弟大一岁多,听他们的奶奶说,弟弟才半岁时妈妈就跑了,十多年来没有音讯。孩子父亲在贵阳打零工,工钱勉强够他自己用,两个孩子还是由老家的两个老人抚养。奶奶六十三,爷爷六十七,养了两头牛和几只肥猪,种了几亩地,这就是这个家庭所有的经济来源。


跟绝大部分毕节农村家庭一样,说到两个孩子,两个老人家很心酸,拉家常一样跟我诉说,年纪大了,不知道还能管这两孩子多久,孩子他爹又不争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倾听。我们这地方类似他们家庭状况的太多,我怎么能解决得了他们的难处……



和大鱼、小鱼兄弟合影


学校每年会有些资助,我会尽量推选单亲、孤儿、特困家庭的孩子去受助,至少有些书包、笔墨一类的物品给这些贫困儿童使用。


在推选资助学生那时候,我让符合受助条件的孩子课后到我寝室来登记,却发现两兄弟都没有来。大鱼一直以来都内向,不爱说话,我知道他不会来,但是小鱼应该会来的呀,没办法只能帮他俩登记了。也许,他们不觉得自己是单亲,在他们心中,他们的妈妈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回到他们的身边吧……


大鱼成绩不错,努力认真,说话柔声细语。回到家中也会主动帮爷爷奶奶干农活,做家务,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都说这样的孩子早独立,要当家,说得一点也不差。


小鱼有些同龄的孩子都会有的小毛病,升上初中以后,他的变化很大,听他现在的班主任说,会抽烟,会旷课,还总是偷偷跑网吧上网。有一次去市集的路上我刚看见他,就见他一溜烟地消失在玉米地里了。第二天跑去他班里问他是不是去小网吧玩游戏了,他支支吾吾的说不是。


这个月去他俩家里家访,问小鱼是不是不想学习了,他说是的,老师讲的什么他听不懂,也不想学了。我问他想干嘛,他说想去城里餐馆打工。我告诉他年龄还小,没有餐馆敢聘用,还是好好的读书,至少要把初中读完,他似是而非的回答好的。


现在两兄弟读八年级,分属不同的班级,由于学校另作安排,我不再是他们俩的留守儿童包保老师,也不再是他们的任课老师。对于这两兄弟,哥哥大鱼也许能靠读书找到自己的出路;而弟弟小鱼,我只知道现在他每天都能坐在教室里上课,就是好的了……


(本文原标题《我包保过的四个留守儿童》)


【王小妮推荐语】


这篇文章的作者赵清山曾经是我的学生,那时他读大二,我在《上课记2》里写到过他,一个阳光温顺的男生。


听说他一毕业就回乡做了乡小老师,我有点吃惊,很想亲眼看看一个人读过大学怎么重又到自己曾经读书的地方给另一群孩子上课。2017年9月初,我去了贵州毕节大方县果宝小学,开始理解了这个年轻人的选择。


和在大学时候比,他变得结实和坚定,上课前的教室门口,孩子们挤得紧紧地,他们说:赵老师是我们遇到的最好的老师。听到这话,我太高兴了。


我约赵清山写写留守儿童。这里的“包保”,就是他们的学校经过统计,每个老师都要分摊包管几个留守儿童,平时既要监督孩子的学习,也管其他杂事:学生家里的用电用火安全,代取家长的快递,按月发放家长委托代管的学生生活费…


看看赵清山写的四个留守儿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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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0 08:3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青娥:妈妈的手工 

 2018-02-20 余青娥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余青娥(江西鄱阳人 2010年毕业于海南大学 文员)


2017年12月31日


2017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在晒18岁的照片,我来晒晒18岁时老妈做的一双鞋子吧。



那是高中快毕业,在那时几乎都不用做鞋子而是买鞋子了,老妈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了一双鞋底(说到这个泡沫鞋底,真是将那些做鞋子的妇女从纳鞋底的劳作中解放了出来,不然一双千层布鞋底,千针万线的纳出来,不知道要多少道工序,手上要磨出几个泡,而且雨天还一穿就湿,泡沫鞋底真是又方便又实用,就是不耐磨,小孩子爱动,又没几双鞋子替换,一个月就能磨穿一双鞋底),不想浪费又勤快的老妈,随便找了个鞋面给我做了一双鞋。


我上大学的时候,把这双鞋也带去了学校,好像把老妈的爱带在了身边一样。但是鞋面太红,我一直都没穿,又舍不得扔掉,毕业的时候又从学校寄回了家里。前些天老妈翻箱底,把这双鞋翻了出来,幸亏被我及时撞见,不然这双鞋就死在老妈的剪刀之下了。


老妈说:“鞋面都变色了,还留着干嘛?剪了可以再做个拖鞋。”


嗯,还是留着吧,这么温暖的一双鞋。


2018年1月1日


一双鞋结束2017,一双鞋垫开始2018。这是妹妹买的一双鞋垫,破了,被老妈拿去绣花了。邻居们看到她密密麻麻的在一双鞋垫上绣着,劝她:“绣鞋垫干嘛呀?买鞋垫多省事,也就几块钱一双。”老妈说:“反正也没事干,绣着玩。


看到她已经绣了一段的鞋垫,我问她:“妈,你以前是不是特别会绣花?”


老爸说:“你妈那个时候,几恰噶啊(有才华),什么都来得,你们几个要是有你妈一半我也不搓气(郁闷)。”



妈说:“以前你几个姨出嫁的时候,我都是一盆鞋一盆鞋的做,鞋垫也不知道绣多少双,各种花的绣,就是现在眼睛不行了,看不清楚了,都绣的不平整。”


为了给老妈鼓气,我提前跟她预定:“老妈,这鞋垫绣好了送给我哈。”她高兴的应允。


没过几天,她就把完工的鞋垫扔到我面前的桌上:“你拿去吧。”看着那一针一线绣出的图案,真舍不得垫到鞋子里。昨天我们都坐在一起聊天,我妹嫦娥突然大笑,原来旁边正在给老爸做手机包的老妈,在那穿线,对着没有针孔的一头,拿着线一直插。看着她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



感觉自己老了都没什么压力,就怕她们老了。


2018年1月4日


刚接到老师微信,鼓励我多写。正在办公室里窜上窜下的忙着送文件的我,一下子,忘记了急躁,忘记了周边的同事,只想着老师的微信。 刚入冬的时候,跟老妈说了一句:“你们怎么都有拖鞋穿,就我没有。”天冷了,他们三个都换了冬天的棉拖,我在单位睡了几天,所以我的没找出来。


回家后的晚上洗脸前,老妈拿给我一双刚上好的新棉拖:“拿去吧。”


泡完脚穿上新鞋,特别舒服。我妹嫦娥洗漱完进房间,看到床前我的新鞋,大叫:“哇塞,就穿了新鞋啊”。


“老妈刚做好的。”


“这么快啊,一天就做好了啊。老妈简直就是全能的啊,如果我们都像老妈这么厉害多好,为什么我们都像了老爸?”


老妈给一个加工厂做过手工包,只是做半成品,在各式各样的塑料片上面织上规定的图案。她自己琢磨了出来做各种各样的包包。只要别人说一句好看,就高兴得不行。她还会自己做手链,太花哨的就送给我,我总是不给面子,不肯戴。


上周六吃完午饭,老妈说:走。


“去哪里啊?”


“去对面店铺看看,那边进了一些好看的毛线帽子,要三十多块钱一顶,我看看怎么织的,给你织一顶。”


“我又不要帽子。”


“你上次回来不是说路上骑车很冷。”


“没有啊,我都有挡风衣,还有头盔。” 我得赶紧去买一顶帽子,不然老妈真又要给我织。她习惯了尽她一切的能力为我们解决任何小小的问题。当她做好一双鞋子,织好一件衣服,我们夸赞她一句时,她脸色露出的是满足的笑。



这些天她又在忙着做嫁鞋,今年年底一个妹妹要结婚。前两天晚上她说手很痛,举不起来。让她不要再做鞋子织毛线了,她也不回话。后来知道妹妹婚期要推后,才不急着赶工了。


周六在家,知道她手不舒服,让她去厨房外面休息。好不容易被赶出厨房了,她又拿了个针线活出去,和一个邻居阿姨坐着聊天,在厨房刷着盘子的我,有一耳朵无一耳朵的听着。听到她说:“现在的时代跟以前不同了,现在每个月都要去检查,我生这么多孩子从来没去查过,连男女都没去查过,不管男的女的,都先生下来。后来生的女儿多了嘛,两个女儿送给了亲戚,我都带到了一岁再送出去,怕刚生下来就给人,养不活。”


邻居阿姨问她:“你们能生那么多,我们这边不肯生。”


老妈说:“我们也抓啊,那个时候都是逃难一样的。有人来抓你去结扎啊,晚上都是躲到别人家去睡,不敢在自己家。老头子哥哥是村干部还好一点,镇上的干部来抓了,他哥哥就让人赶紧偷偷回来通知我们,我们就躲到别的村去。抓得厉害的时候,村里都没办法腾身,我跟老头子就跑到外面打工,那个时候没有结扎证,外面都去不了,老头子哥哥给我办了一个假的结扎证。有一次在外面碰上人口检查,我肚子也有几个月了,他们问肚子为什么那么大,我就说我们生过孩子的人肚子就是这么大。老头子的妹妹也故意把肚子挺出来,他妹妹是已经结扎了的,故意让他们看她的肚子也很大。”


邻居阿姨说:“那一次抓走了,就没有长望了。”长望是我弟。


老妈说:“是啊,那一次人都被吓死了,生我长望之前,我就说了,不管男的女的,生完这一胎,就不生了。后来去给接生婆看过一次,看胎位正不正,好不好生,接生婆看了之后也没直说,只是说:这一胎要好好保住,掉了你就哭都哭不来了。要生的那天,肚子刚开始发痛,她们就赶紧去接了接生婆来,知道我生了那么多,生孩子快。那个时候真的可怜,接生婆接来了,我还坐在门口洗着一盆衣服。生下来了我就问她:男孩还是女孩。接生婆就故意跟我开玩笑嘛,她说:不要哭勒,是女孩。以前每次生完,听她说是女孩,眼泪就流下来。我又问她: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就说:我早就跟你说了,如果这一胎掉了,你哭都哭不来”。


我听到老妈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哑了,装着去外面拿东西,偷偷瞄了她一眼,果然在揉眼睛。听到邻居阿姨问她:“干嘛一定要生个男孩啰?”


老妈说:“我们农村就是这样的,都一定要有一个,没生男孩,跟别人站在一起,都被人看不起。老头子的一个叔叔以前也是没生男孩,跟人吵架的时候,别人就骂他:没人送终的。”


老妈虚岁16岁时跟老爸订婚,那个时候外婆家里穷,没钱给舅舅娶媳妇,急急忙忙给老妈订婚,用老妈的聘礼去给舅舅娶媳妇。妈说:“那个时候的人,不像现在这么有担量,可以反对,我那个时候就只晓得哭,一说到嫁人就哭。嫁给你爸,我眼泪都哭了一水桶。订婚后的女孩子,夏天都要给男方折蒲扇,中午大家都歇昼的时候,你外婆就压着我去折蒲扇,我不肯折,外婆就来骂。”说到这件事,她现在都觉得委屈。


如果晚出生个二十年,不知道老妈的人生会不会过的好一点。


【王小妮推荐语】


我过说青娥最擅长写平常人的平常生活,这篇写的是她妈妈。


青娥爸妈离开江西老家在福州做事多年了,爸爸收废品,妈妈看车棚。青娥毕业也来了福州,他们一家在异地他乡团聚。如果不是女儿写,谁会知道到他们供两个女儿读了大学,一个考上了大专,又谁会留意整天守在车棚门口的女人有一双巧手。


现在,他们一家可能早已经带着年货回江西鄱阳老家了。在没有微信的时候,几次在过年期间收到青娥的短信,有一次讲她们村子里重修族谱:“老师……我们村开谱呢。二十年才开一次谱,前天戏班子就进村了,要唱四天三夜,每一家的亲戚都被接回去看戏了,昨天给家里电话,妹妹说全村的爆竹声一大早就把她吵醒了。呵呵,想请老师去我们那儿听听赣剧呢……”这来自乡间的“直播”质朴又温情,青娥的风格一直都是这样的,默默地出现,静静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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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1 08:1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青娥:乡下的一顿年夜饭 

 2018-02-21 余青娥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余青娥(江西鄱阳人 2010年毕业于海南大学 文员)


大年三十的早上


大年三十的早上,醒的特别早,窝在被子里,静静地听外面的声响。村里外出打工的人们,也都回来了吧。此刻的村里,满满当当的了。静静地早晨,在等待睡梦中的人们苏醒,开始他们一年之中最后的忙碌——年夜饭。


天色渐渐亮了,听到有人轻轻上楼的声音,我喊了一声“爸”,爸应了句,说上楼洗澡来了,怕一会儿忙起来了没时间。这是我们的风俗,一定要在年夜饭之前,洗头洗澡,洗掉所有的尘埃,干干净净的迎接新一年。


看着爸这么积极,我也一骨碌爬了起来,约了表妹,跑步去,圆满的结束一年,运动也不能少。跑去河边,河水、空气,都静静地,冰凉的风迎面吹来,眼睛、鼻子、耳朵都醒过来了。


表妹说,有一年冬天,我在花屋跑步,跑着跑着,身上就开始冒烟,热气腾腾的。那是个严寒吧,现在都已经立春了,早上的河风虽然凉飕飕的,跑步热起来的身体却舒服的很。经过河边一亩地,施满了牛粪,有的粪肥还未干,臭气哄哄,随着河风像我们涌来,熏的比冷风还让我们清醒,两个人笑呵呵的赶紧往前跑开了。


再往前跑,看到河中央有个黑乎乎的小圆点,像个鸭子一样缓慢的朝岸边移动。估计是对岸划船来村里走亲戚的吧。



等着小鸭子快靠岸了才看清,一个人坐在充气轮胎里,两只手里各捏一块木板,奋力的划着。这是一大早来打鱼的后生啊。安静的河面,被划出两个圆圆的波浪,发出清脆的哗哗声,轮胎上的后生说了一句:hi。把我兴奋的立马回了一句:河里的是谁?对方“啊”了一声愣住了,听到这一声“啊”,我才反应过来,高兴的就往河边跑,河里的是我哥哥啊。



水越来越浅,哥哥直接从轮胎上下来了,轮胎还留在水里,就着急的上岸让我看捕到的鱼。哥哥给装鱼的袋子里装了点河水,送到我手里,让我拿回家去,说他家里还有很多。问他大年三十晚上的鱼是不是不用买了,哥哥说:还要买?家里什么鱼都有。


提着鱼跟哥哥一起回家,半路听到嫂子在家门口大喊:一清早菜不买菜,就晓得去捞鱼,知道今天街上买菜的人有多少不?哥哥头顶着轮胎一边拖身上的雨衣一边回:走,去买菜。



忙碌的人们


等我跑完步回到家,妈也已经买菜去了,爸喊我赶紧吃早饭,过年了,爸的声音里都溢着笑,我跟爸说赶紧吃饭洗碗收拾家,别等妈回来看到我们什么都没做发脾气。后面又自我安慰的说:今天妈妈不会骂人的。一年之中要说哪一天妈最温柔,那一定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要和和气气的结束旧一年和开启新一年,这两天的妈妈,是最好脾气的。


妈买完菜回来,就开始杀鸡,我和爸贴春联,爸一边贴一边说:这个写的是什么啊?(老花眼将对联拿的远远的看)富贵家美满幸福,好日子锦上添花。念了出来就笑,好像来年一家的运势就真的像春联上写的那样了。


去贴顶楼对联时,人还在三楼,就听到了四楼叽叽咕咕一堆的鸟叫声,等我们到了四楼,鸟又全都飞走了。爸看着屋梁上的一堆小茅草说,鸟已经在这里做了窝啊。我弱智的问爸:这些是燕子吗?爸说:燕子都飞到南方去了啊,这都是麻雀。就让它们在家里吧,等我们都又出去打工了,空空的家有几只鸟,也热闹点。我们贴好春联,妈妈的鸡也杀好了,菜也洗好了,抓着开始炒菜前的空隙,赶紧去洗澡。我溜到外婆家,看看外婆家的人们年夜饭都准备到了什么程度。



去到外婆家一看,哇,好不热闹,一口老井旁,妇女们正聚在一起,剪泥鳅的,杀黄鳝的,拔鸡毛的,今天所有的好菜都要搬上桌子。暂时闲着的男人们也过来凑热闹,站在一旁指点江山。红头发哥哥在一旁说,过年的鸡要保持整只,鸡头鸡脚都要在,来年一家人才会平平安安,周周全全。被生活磨的脾气火爆的妇女们,在今天都温温顺顺的,用最温柔的心做一桌最好吃的菜,用最可爱的一面期盼来年的好运。


大家正聊的不亦乐乎之时,光明急匆匆的从田坝上赶过来,脸色凝重的说:赶快拿个桶子来,一堆的泥鳅。原来他在水田里下了迷药,迷晕了好多的泥鳅,拿了桶子就跑。年夜饭的桌上,又多了一道好菜啊。



抓泥鳅的人和狗


祭祖


从外婆家回来,妈妈已经煮好了鸡、鸭和整刀的肉,让爸挑到山上去祭爷爷奶奶,得让爷爷奶奶先吃饱了。爸说,刚刚出去问了,今年流行在家里祭,去山上给爷爷奶奶烧点纸钱就行了。


妈说:你弟弟今年不在家,你就代表你弟弟去看你爷爷奶奶吧。我就跟着爸爸、哥哥们一起去山上。


在奶奶坟前,长金哥哥说:奶奶,今年给你送了零钱来,去年的都太大了,奶奶都找不开。


爸也拿出一沓纸钱问我:看看,我们这是多大的。我看了一眼,十亿。爸说:那就爷爷奶奶各五亿。


我告诉他是一张五亿,爸说:这么大啊,那你爷爷奶奶真有好多钱啊。哥哥的纸钱都是一毛钱五毛钱的图案,爸问他为什么拿那么小的钱来,哥说:我的钱还小?细看才发现,一毛钱图案的纸钱上写着一千元,五毛钱图案的纸钱上写着五千元。


长金哥哥一边烧钱一边说:奶奶,保佑我打牌多赢钱,明年发大财。想了想又说:发不发财都无所谓,最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长风哥哥在一旁听了说:什么发不发财都无所谓?一定要保佑发大财啊。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怕奶奶太忙,保佑不过来,还是觉得不能太贪心,两个人都没有要求奶奶既保佑发大财,又保佑平平安安。


给奶奶烧完,又换到爷爷坟前,哥说:爷爷,送钱给你开牌九了。爸说:在那边,跟妈妈两个人不要吵架了。听到这句,我心里一惊,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还是夫妻啊,找对象可不只是一辈子的,万一在了一起,不管是生还是死,都分不开了。长风哥哥拿出一包烟,给爷爷点了一根,又分了老爸一根,都点了火,好像祖孙三代真又站在了一起抽烟。


我说小时候奶奶总是偷偷塞给我五毛钱,让我拿去买油子鬼(油条)。长金哥哥说:五毛钱?你看看奶奶现在有多少钱。一边烧钱一边念上面的金额:哇擦,五千万,哇擦,五十亿。看了看上面的字,接着说:我们是中国人民银行的,他们的钱是天地银行的。原来我爷爷奶奶在天地银行存了巨款呢。这一辈子辛苦奔波的人们,都盼着有一个不知道的地方,能金钱自由呢。


爸一边烧一边嘀咕:也不知道爷爷奶奶的分匀了没?都烧乱了。纸钱都烧完了,我准备走,哥哥说得等纸钱都烧完烧透,爷爷奶奶才能全部收到,纸钱都烧成灰烬了,哥哥给灰烬画了个圈,圈起来,别家人才抢不走。给爷爷奶奶烧完钱,我提醒爸去给外公烧钱,出门前,妈妈交代了,不能只给爷爷奶奶烧钱,也要给外公烧点钱,老爸说外公有舅舅去烧,老妈说舅舅烧的是舅舅烧的,我们的是她做女儿的良心。


到外公坟前一看,已经点了一对蜡烛,舅舅已经来过了,一堆灰烬也被一个粉笔画的圈圈了起来。爸一边烧钱一边说:叔叔(爸一直叫外公叫叔叔),来看你了,今年你的钱够花了。然后又转去大爷爷、太公太婆坟前,路上经过好多其他的坟,哥哥们一路走,一路看,一路说:哦,这是谁谁谁的爷爷,那是谁谁谁的妈妈。就好像到了我们村的另一个世界。


年夜饭


看完爷爷奶奶回家,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有几户人家的爆竹已经响起来了,这是他们的年夜饭上桌了。忙的两颊绯红的妈妈在厨房喊爸爸,让他把爆竹抱出去,我们的年夜饭也做好了。



一个一个的菜摆上桌,老爸的爆竹也摆开了。伴随着震得耳鸣的鞭炮声,我们的年夜饭开吃了。爸说:慢慢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说完给我和妈一人夹了一个大鸡腿。每人一碗米酒,尽量放慢速度,让这顿饭吃的时间长一点。虽然一年的辛酸苦辣伴随着这一顿饭都将成为过去,但是看着时间节点这么硬生生的画在眼前,对走过的这一年,更多的还是不舍吧。


喝完米酒,已经半饱,每人又都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吃一半剩一半,这叫有吃有剩,年年有余。


【王小妮推荐语】


从醒来开始,洗澡,跑步,捞鱼,买菜,杀鸡,贴春联,洗菜,祭祖,烧纸钱,放鞭炮,到吃年夜饭,余青娥写了她和家人乡亲们年三十的一整天,也写活了忙碌又满满当当的村庄,隐隐地随处渗透着这一年中最特殊一天里的气氛,妈妈和妇女们都在用最温柔的心做一桌最好吃的菜,爸爸念出春联上写的话,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家的好运势兑现了。


对未来一年的所有期待都在这一天里托付给了运气,几天以后,大家再纷纷离开生养他们的村庄,往不同的方向,去不同的城市…


原标题:《大年三十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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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1 08:1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青娥:父亲母亲老两口的日常 

 2018-02-19 余青娥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撰文/余青娥(江西鄱阳人 2010年毕业于海南大学 文员)



老爸的身高


快回家过年了,妈说:“在网上给你爸看一件呢大衣,我看到惠明穿那件呢大衣挺好看的。”我在网上找了半天,看中的几件,最小码都是170身高,爸根本穿不了。想起有一次阿丽问老爸多高,老爸说他1米68。阿丽估计也不知道1米68是多高,也没怀疑。阿丽走了,我笑老爸:“我才1米58,老爸你比我还矮哎。”他哈哈大笑道:“我量了,我是1米68啊。”


找了半天衣服,都不适合,有点心灰意冷,跑去打趣老妈:“爸是不是村里最矮的啊?你当时嫁了个全村最矮的人,你心里什么感受?”老妈想了想说:“你爸也不是最矮的,说了死人罪打,精个滴比你爸还矮,还有文陆。”说到他们两个,我跟老妈都忍不住笑,因为这两个长辈矮得太深入人心了,仿佛他们就站在眼前。


爸爸收到妹妹网上买的新衣服,穿上后高兴的两手一直晃


老爸收完货回来,我把老妈说他不是最矮的话重复给他听,他听了很高兴,还得意的说:“我细细呢长(chang)的很,完全是后来累矮了,那时候我比艳新都长半个头。”


爸小时候,大伯在村里当民办老师,两个叔叔跟着师傅学手艺,只有他一个人跟着爷爷干农活。爸说,他就是那个时候,累的没长起来。我问他:“你怎么那么孝顺啊,兄弟几个,就你一个人干活。”还没等老爸张开嘴,老妈就怼了一句:“那是孝顺?那是木。”


老妈怼老爸,那是每天的日常,如果哪天没见她骂老爸,那就可能出什么事情了。今年老爸生日的前一天,他对老妈说:“有什么要骂的,今天都骂个够啊,明天我生日,让我清净一天。”第二天下班回来,我问他:“挨骂了没?”“挨了哦。”



眼睛手术


老两口的生活很简单,每天老爸出去收废品,老妈在家(车库就是家)看车。到饭点了,老爸就拉着板车回来了。一天早上刚起来,在吃早饭。老爸从外面回来,身上淋了一些雨点。一见到我就说:“你昨天不是说今天阴天吗?还害我出去收货。”说完嘿嘿笑。


每天晚上,他总是问一句:“明天什么天气。”现在的手机天气预报,连每个小时的预报都有,他觉得很神奇。三伏天的时候,总是盼着我能告诉他,气温会降低一些,而冬天,如果知道第二天下雨,就能安安心心的睡下,睡到第二天,心满意足了再起。前些天,妹妹给他也买了个智能手机,笨笨的手指也能在手机里划来划去的找到天气的软件,每天看完天气预报,才踏实的上床。


一直等不到爸爸吃午饭,出去找他,半路上遇到了。


元旦的前一天,带老爸去看眼睛,眼珠和眼白上都长了一些白色的东西,每天难受的他恨不得把眼珠揉出来,医生说是胬肉,要动手术割除。手术前检查身体,查出老爸血糖过低,让第二天再查一次,如果确实过低,就不能动手术。老爸问血糖低是什么意思,我说是缺营养。老爸说:我哪里缺营养,每天都吃的好得很。我“嗯”了一声,老妈赶紧反驳:你爸吃了什么营养的东西,除了每天吃两粒饭。


想把状态调整到最好,当天晚上,老爸很早就上床睡觉了。第二天早上老妈煮了个双黄蛋,给老爸补充营养,老妈自嘲的说,临时吃个蛋有什么用。去医院再查,竟然,血糖正常。排队等着手术的时候,遇到了一场吵闹,一堆人群里,一个女人大喊,说花了几万块,白内障的眼睛给治瞎了。刚要手术遇到这么一个状况,老爸有点打退堂鼓,其实他也是用这个事情当借口,主要还是刚刚听到医生说手术费3000,舍不得花钱。


看着他想往外走,赶紧拉回来,提醒他每天揉眼睛有多难受,他半推半就的,又坐下了。手术完,我在手术室门口等他,老爸站在门内,一只眼睛包了纱布,另一只眼睛微眯着笑,让我给他找鞋,故意做出一副快要晕倒的表情。我问他哪里难受,他说:“心慌,眼看着刀子在眼睛里咔拉咔拉的划来划去,还不能闭上眼睛,还不能乱动。”


回来的公交车上,老爸约了牌友打牌,我说他要卧床休息,不能打,他想了想:“算了,一只眼睛看牌,都看不清楚,让他们打。”吃完午饭,果然乖乖上床,还吩咐老妈:“来了打牌的人不要叫我哦。”难得听到他说这句话,打牌,是他休闲娱乐中唯一的最爱,出去逛公园爬山什么的都不感兴趣。


眼睛做手术的那天下午,我看老爸一直没睡醒,去喊他起来,怕他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趴过去一看,他正在擦眼睛,说鼻子堵了,好的一只眼睛也一直流泪,感觉眼睛都要爆开了。手术时的麻药过去了,开始痛起来了。让他赶紧吃止痛药,他有点不肯吃,说吃止痛药影响效果。安慰他没什么影响,才吃下了药。吃晚饭的时候,老妈让我给老爸煎鸡蛋,我想着太油了,没煎。饭都开吃了,老妈还是放下碗,去煎了个荷包蛋。鸡蛋在他们的记忆里,永远是个好东西,爸说,以前在老家干农活,老妈给他送饭,每次都会煎个鸡蛋,看到煎鸡蛋他就高兴的不行。



开枝散叶


有一天晚上,嫦娥说:“老姐,老爸今年是铁了心的要把你嫁出去,我说老姐如果不回去,你们把她绑回去吗?老爸说除非你不要娘和老子。”


有一次一家人一起吃午饭,新闻里播着朴景惠下台的消息。老爸说:“这个女的真可怜,不要老公,不要孩子,还被赶下了台。”老妈说:“就是因为没老公,没人给她撑腰,所以才被赶下台的。你(转向我)要赶紧嫁人,一个人有什么事都没人商量,多可怜。”


有时候被他们催的急了,我就说我不结婚了,爸说:“人就是这样的,都要结婚的,开枝散叶。”


我跟老爸说,开枝散叶有什么好的,养大这么多孩子,操了多少心,儿女结婚嫁人了,还是要跟着牵肠挂肚。爸说:“没有你们,那我的日子过的还有什么意思。”


前年夏天,老弟要去当兵,是件喜事,老爸说村里还要用劝通(锣鼓)送到镇上去的。老妈忙着去染头发,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送老弟,但是老爸,心事重重地。两个人因为回家日期没达成一致,大吵了一架。


我拉着老妈去超市买东西,缓解家里的气氛。买完东西回来,老爸老妈的气都消了,听到老爸在房间问敏敏(在手机上)在部队要注意什么,敏敏说折豆腐块的被子有技巧。我转来转去的,收衣服洗澡什么的,也没去细听。


洗完澡出来,听到爸跟妈说:“我们明天回去吧,早一天回去也能多陪儿子一天。”听到这一句,我突然明白,他的焦躁情绪都是因为舍不得儿子。老妈听老爸这么一说,声音也软了:“我也想回去陪儿子啊,但是咱们不像别人打工,能请假,这一摊子撂在这,车库谁来看,怎么走啰。”


爸爸劈点硬柴煮年夜饭


回到房间,老妈进来跟我说:“你爸舍不得你弟弟哦。”“是哦,去了可能过年就不能回来了。”“他是怕你弟去部队里吃苦哦,部队里训练那么严格,听说很多人都训练的晕过去,你弟弟又那么瘦,从来也没吃过什么苦。”老妈说完,点开了视频,跟老弟聊天,化解一下不舍情绪。老爸一个人躺在外面的床上,他不知道怎样去化解心中的不舍。


老爸老妈2001年来福州,爸妈说,如果不是那个时候转到福州来收废品,我们几个人也上不了大学。收废品比他做泥水工还是来钱活一点。而且刚来的时候,收废品的人少,每天都能收到满满一板车的货,现在收的人越来越多,废品也卖不到好价钱。


一个周末在家,老妈躺在摇椅上跟我聊天,突然冒了句:“又拉着空车回来了。”没过十秒钟,老爸就出现在了房门口。老妈自动从摇椅上起来了:“来啰,拿去睡啰,天天拖个空车。”老爸笑呵呵的,不说话,果真往摇椅上躺了下去。老妈说老爸没脑子,每天空车去空车来的收不到货,也不想着做点其他的。用老爸的话说:我的子女都长大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愁了。


以前的爸爸,是个暴脾气,妈说,刚到福州那会儿,经常跟人打架。收废品的职业,总会遭到很多白眼,他受不了气,经常跟人动手。刚开始那两年,只要爸回来的晚了,妈就担心是不是跟人打架了。


初三那一年我来福州过暑假,天都黑了,爸还没回家,我跟妈出去找他。半路上,看到一睹围墙挡住的拐弯处,老爸拉着板车慢慢走出来,衣服裤子都扯破了,破布掉下来。昏黄的灯光照着瘦瘦小小的他,一看到眼泪就出来了。老妈问他哪里被打痛了,他黑着脸,不说话。我跟妈跟在后面往家走,心疼的不敢吱声。


前些日子,带妈妈去市一医院看病,她说:“以前你爸在这里跟人打过架,那个时候,这个医院还在建,你爸过来捡废铁,被一个保安给打了。现在变天的时候,身上都还会有点痛。”后来我问爸,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跟人打架,明明打不赢别人。他说:“我也不是很喜欢打架,但是别人动了我,我就要还回去。”


爸高兴的时候,会跟我们讲讲他小时候好玩的事情,他最爱讲的一直是那么几个:跟着比他大的男孩子去学校后山偷鸡,卖的钱都归大的男孩子,而他分到了一根黄瓜吃;他和艳新两个打赌,在冬天池塘开始结冰的时候,跳到池塘里,不敢跳的给跳了的五毛钱,结果他跳了,艳新不敢跳,艳新欠了他五毛钱;艳新欠他的钱,一直还不上,跟他一起去偷老师的鱼,拿到镇上卖,用这个钱还他,回来的路上,被另一个老师抓到,因为人太小,鱼鳞沾了一裤腿,老师说他们两个做贼留脏;他说他长大后,就没人敢欺负大伯,有一次给田地放水,有三兄弟拦着大伯不让放,爸说他驮着一个钉耙追上去,三兄弟全都被他吓跑了。


如今,那个脾气火爆的少年走远了,眼前的是一个总是笑呵呵的小老头。我问他还记得刚跟老妈订婚时的事情不,他说:“都记得。”


“那个时候你知道要跟老妈订婚,你满意不?”


“不是很满意。”


“为什么?”


“我嫌你妈太小了,但是她长得快,到结婚的时候,就长起来了。”


【王小妮推荐语】


2006年,青娥还在读大一,我先认识她的文字,后来才认识她。青娥很腼腆,不会花言巧语见风使舵,我喜欢她,也同样喜欢她质朴的文字。


记忆最深的是她曾在作业里写到在老家的年三十晚上,天已经全黑了,终于听到了脚步声,远在福建打工的爸爸妈妈带着弟弟踩着积雪赶回了家,一进门,妈妈就去解弟弟的棉衣,热气腾腾地拿出紧贴男孩胸前捆着的两条长丝袜,两个袜筒里塞的都是钱,一条是爸爸妈妈的,另一条是亲戚委托带回来准备起新房的,分别是他们在城里打工一年的积蓄。她妈妈说,路途远,钱藏在小孩子身上才安全。十几年了,每到过年,这个细节就跑到我眼前来晃动。那曾经充当过“运钞工具”的小男孩在青娥的这篇讲述里已经成了一名军人。


写平常人的平常生活,是青娥最擅长的。看她怎样写在城市里收废品的爸爸和看车棚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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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2 03: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邓伯超:爷爷奶奶,他们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2018-02-22 邓伯超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邓伯超(四川乐山人 2010年海南大学毕业 纪录片导演)


大爷爷


像我们这样子的人,活着已经没有啥子意思了。遭罪!


在潘姓表老爷69岁的生日宴会上,我83岁的大爷爷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说完吐了一口,唾沫挂在嘴唇上,顺着下巴滴到胸口。


今天,是丁酉年农历腊月廿四,离过年还有六天。这里是四川省乐山市犍为县孝姑镇田佳村七组。


在另一个不错的天气里,大爷爷拄着拐杖去赶了一回集,看了点小病,花了些老年补助的钱,拿了几帖处方药。回来的路上有人免费给老人家掏耳朵,反正也不花钱,就让他们给搞了一下。嗯,果然不花钱。但,眼睛,哎……补助不够啊!


嘎唧一声,他艰难的坐到了塑料凳子上,拐杖就那样随意的丢在脚下。我用手机给他拍了一段录像,放大递到他的眼前,连尝试都放弃了,他直接告诉我结论:看不见。我说放大了呢,他说还是看不见。画面里的大爷爷笑的是那么慈祥。


大爷爷


他颤抖的右手不利索地夹着筷子,示意我帮他夹菜的时候,口气里带着有些耐人寻味的羞涩。周围是朝气蓬勃的欢声笑语,对面的姑娘刚满十六,她旁边的妹妹雀跃着称自己马上就13啦。有的人为成长而兴奋,而我们,只盼着时间能冻住。这是年轻与健康的宴席,他暗自退回了自己那没有外界刺激的安乐窝。略带一丝不屑:老子也曾年轻过!


酒过三巡,我托着麻痹的身体路过,看到一个侧影,躺在客厅门口的大靠背椅上,纹丝不动,静谧的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响。我想,那呼吸还在。


年三十的那天中午,这个呼吸因为舍不得扔掉一条死鱼,下厨时差点烧掉了房子。


正月初二的那天下午,这个呼吸在屋子外面的坎上抡起锄头费劲的锄地。


……


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以前,太公逃避国军抓壮丁至此,与太婆育有三男一女。老七是那一女,嫁到了岷江河的另一边。老幺嗜酒如命,十多年前外出,至今未归,一醉方休了。老大就是他,一生未娶,当然也曾有过一段美妙的爱情,但有始无终。老二,是我的亲爷爷,他和奶奶还浑身都是劲。


爷爷


吃生日宴的那天,我问爷爷jie(去)不jie(去),他说,不jie(去)。他要在家里宰猪草。


原本可以绝缘(老茧)的双手,已冻的皮开肉绽,缝里嵌着黑糊糊的泥。左手抓着发黄的油菜叶子,右手握着锋利光亮的猪草刀,非常娴熟的宰下去,尽管已是黄昏,他也没有打算要开灯。刀口最近的时候,离左手的距离不到0.5毫米。每宰一刀,他的额头上就多出一道深深的皱纹。抬头的瞬间,可以看到他沟壑交错的脸——这记录了他一生宰过的猪草。旁边是拖地布一样的洗脸帕,衣架上是遮羞都有些困难的破内裤。别哭,我们提倡正能量。这不就是课本上讲的节俭吗?而且他还兼具了勤劳!


下面就应该是艰苦和朴素了。


我看到他握着四根白舒舒的大葱,随意的剁成小段段,加了一些盐,筷子搅拌几下,这就是中午菜了——大葱沙拉。我想提醒他说何苦麻烦,你打一碟子盐放桌上,手握大葱直接蘸盐嚼着吃就可以了,效果是一样的。但我却没想到生火给他打一碗鸡蛋汤,起码可以暖暖胃,只是提醒他更简单的吃法。


是日夜里,他就感冒了,总是咳嗽。他坚信黄姜炒鸡蛋就可以解决问题,而勿需找医生对症下药。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劝得动。


养猪


家里的母猪刚生了一窝小猪,有17个崽,上一窝是15个(正常情况下,母猪可是只有十二个奶的)。


我妹妹结婚的时候,我还见过15个猪崽憨态可掬的样子,lulu……几声,它们就蜂拥而至,以为你是要给它们喂奶。现在,已经半大,饿了就排山倒海的叫唤,讨厌至极,让人心烦。正月初一的那天,其中的三头,被另外的某几头咬掉了尾巴,糊了一地的血。奶奶为此忧心忡忡,她说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再过三两个月,它们就可以出栏变现了。辛苦半年,能换回包括成本在内的三万左右的人民币,和三个劳动力一身的精疲力竭。一头猪的利润,只不过是一局桥牌的输赢。


养猪,是我爸爸发起的,主要由奶奶喂养,爷爷备料。大约是在5年前,奶奶割牛草摔伤了胳膊,之后就卖掉了牛,然后,爸爸扩大了猪的生产线,现在还在扩大。多少,也受到了我三姑父的刺激,他在另外一个镇上办了一个中小型的家庭养猪场。兄弟间较着劲呢,嘴上不说,但症状可见一斑。


我调侃说姑父把我三姑背都累驼了,养猪到底有什么好!他说我们土地贫瘠,又不方便外出打工,老子不养猪,哪里来的钱。我说你可以开饭馆啊!他说,日你妈,开饭馆比养猪还累。我说,你耍不来啊!他撇了我一眼,我妈也撇了我一眼。


但就始终没有开过口,让我带钱回来给他们花。连暗示一下都没有!


我爹人好心善脾气怪,做事没有耐烦心。他这辈子做成过的事情,还真是数不出来几件,幸亏有爷爷奶奶衬底,这家还能风雨不摧。


现在养猪不像以前那么辛苦,都是种植和野生,光备料就累的够呛。爸爸用摩托把猪饲料载回家里,掺和着爷爷奶奶收割来的庄稼和野草一起喂食。压缩成本,扩充数量,提高产能,不然都是要亏本的。钱到底是谁赚走了,反正你不能怪罪卖猪饲料的人。


奶奶说:我就再帮你们you(干活)几年嘛!


她今年74。


爷爷比她大,今年81。


大爷爷说:你爷爷奶奶都还动得!


在那副病怏怏的身体里面,装着一个沉重伤感而凄凉的艳羡。


我想,他们是要长命百岁的,不然天理何在!


爷爷、奶奶的手


爸爸


爸爸处理完家里的事情,就要载着爷爷备好的菜回到10里地外的镇上,第二天,他还得卖豆花儿饭。4点起床,豆花儿下锅,之后,他要回到家里把爷爷接出来卖菜。那是爷爷的副业,每个月到镇上十来次,每次卖个百八十块。十多年下来,攒下了我们的家底。


爸爸在外务工的那些年,他是肩挑背扛走过来的。现在,我们已经无法阻止他的卖菜事业了,这已经成为了他日常里的必须。就像广场上的大妈,她们寄情于舞蹈,我的爷爷,寄情于卖菜。他的舞台,是农贸市场,背景音乐,都是即兴,比起那些妖艳的舞曲,这个才叫档次!


爸爸把爷爷接出来之后,继续卖豆花儿饭。一碗豆花儿5元,酒1元1两,香肠腌肉3.5元1两,粉蒸猪肉2元1两,粉蒸牛羊肉4元1两,粉蒸肥肠2.5元1两,炒素菜1盘5元起,炒肉1盘10元起,素菜汤1碗5元起,肉汤1碗10元起……吃豆花儿,饭免费,其他项目每人1元饭钱。


镇上有二十多家饭馆,卖豆花儿的,有八家。爸爸告诉我说,上个月卖了一万,纯利润。舀了多少碗豆花儿,刷了多少个盘子,都只是不再重要的数字,因为老子他脸上洋溢着满足。反正力气这个东西又看不见,等于是不费本钱,用完了,还可以吃回来。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


妈妈


妈妈姓袁,她从岷江河的另一边嫁过来,跟姑婆是同一个村的,这就刚好跟嫁了个姑婆过去扯平了。在长期的家庭政治的博弈过程中,妈妈一直处于劣势,但又始终不甘的为自己争取有利的姿态。


五年前结束在成都的务工,准备返乡的时候,妈妈的条件是要住在镇上,开一个茶馆。我觉得这样挺好,两辈人能相互照应,但又互留空间,减少摩擦,同时也有个营生。而爸爸就被撕成了两半,上午镇上,下午家里。一边老婆,一边爹妈。男人嘛,你吃点苦是应该的。


后来茶馆开着开着就开成了豆花儿饭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谈什么初心不改,那是鸡汤喝多了之后的筋挛,建议大家少看,别装。骗人是要遭报应的。


饭馆里的画风是这样的:一个做生意的女子恬静的吃着自己碗里的豆花儿饭,一个杀猪的男子生猛的插入,你吃ji儿哦(脏话)——姨妹儿的玩笑你也开——呵呵。


这真的跟文明无关,我们就是这么五彩斑斓。


大家都说妈妈有经济头脑,但我看她除了爱贪5毛钱的小便宜,以及攒私房钱以外,并没有太多突出的特点。我想,她一定非常的缺乏安全感。在这一点上,我跟她很像。我是说,缺乏安全感。


妈妈


上次四姑跟我说:你爷爷奶奶没有老,你妈妈老了!


妈妈确诊为脾脏肿胀,自身免疫系统肝硬化。


我不知道留给她的还有多少时间,她也从来不提自己的病况,只是不断的努力赚钱,然后花去一部分吃药调理。大部分的,积累起来,存进银行


她很希望我能早日完婚,但她也深深的知道,我要过的日子,不能成为他们的复制。况且,那是一个并非正面的案例,当然,这也是极具教育意义的。


一时难以启齿,妈妈只能埋头拼命苦干,并默默擦去自己鼻孔里悄然而至的鼻血。


这样的生命应该是有质量的。


爷爷告诉妹妹说:你哥哥还没有结婚的嘛!


我想他们都还有个盼头。人是为信念而活着的。


可是生命,却在时间里静静流淌。


我们都已所剩无几!


【王小妮推荐语】


六、七年来,不断有陌生人来跟我问邓伯超,因为他多次出现在《上课记》里。


最近,他刚完成了一部85分钟的定格动画,片名叫《猪公的骰子》。据他说,这个动画“赋予诸多材料以生命,要改变你对生命的认知”。


这用掉他将近两年的时间。接下来他准备做一个关于家和安全感的故事,现在在写剧本。


在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还感慨时间的流淌,他说:人的一生太短暂了,没有多少时间给我去挥霍了。


腊月二十三,他回到老家过年,随后,发来他在家乡的故事。


邓伯超还是邓伯超,他的文字依旧满是画面和动感,是亲人们在最普通生活里的纠结和无奈。


谁能冲破时间流淌所带来的推搡裹挟呢,我们不能。


原标题:《生命在时间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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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3 08: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青娥:我的清洁工大伯和大妈 

 2018-02-23 余青娥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余青娥( 江西鄱阳人 2010年毕业于海南大学 文员)


2017年过完春节,大伯大妈就跟着妈来了福州。到福州的当天晚上,大伯拿出从老家带来的一刀肉,一条烟,让爸拿去送给一个在街道管事的老乡,求他帮忙安排个事情。第二天爸带着东西去找人,当天事情就解决了。就这样,大伯大妈得到了一份在福州清扫马路的工作。


为了上班方便,大伯租的房子离我们有点远。刚来的那一两个星期,两个人总是扫了一天的马路,晚上还要坐公交车来我家坐坐,刚从过年热闹的氛围中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稍微有点不适应。后来,爸给了大伯一辆收到的旧电动车,再过来玩就方便多了。


1、扫马路的日常


大家都说扫马路辛苦,但是大妈每次说到她的工作,都是一脸幸福。今年三伏天热的大晚上,吹着风扇都一直流汗,更别说大中午在大马路上烤着。但是在大妈嘴里听到的却是:天热了就躲在树荫里,现在天冷了,就站在太阳里,晒太阳。


她总是说:“闲的要死,比在家种田轻松多了。就早上起来扫两个小时,其他的时间都是守在马路上,看到垃圾捡一下。我跟你大伯都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有时候把手机藏在衣服内兜里,偷偷看一会儿戏,检查的人看到了会说。”


艳姐(大伯女儿)刚给大伯买智能手机的时候,大伯兴奋的当天就过来找我,教他下载歌曲、赣剧。第二天一大早,手机闹铃都还没响,就接到大伯电话,一接通,大伯在电话那头焦急地说:“昨天晚上的歌单怎么全都不见了,怎么点都点不出来。”


大伯大妈晚上睡得早,早上起得早。晚上吃完饭,老两口撑不到七点就睡了。大伯说:“你大妈晚上两点钟就醒了,就要上马路。”


大妈在一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晚了路上人多啊,不好扫地。现在天冷了,起来的晚一点,早上四点钟起来,五点钟上马路,在马路上跑两圈就回来,吃早饭,九点多你大伯去买菜,买完菜了,十一点我回去煮饭吃饭,吃完饭换你大伯回去吃饭,中午我就守在马路上,你大伯中午吃完饭在家里睡到一点半才到马路上,我要给他打电话,不打电话他就睡到两点,去晚了检查马路的人会骂人的,到五点半下班回家。”这是他们两个日复一日的每天。


大伯坐在马路上吃米饺。


在马路上扫地,看到能用的东西,大妈全都捡回家。上次丽姐(大伯女儿)来看大伯大妈,给她整理房间,说小房间里塞满了东西,丽姐把捡回来的东西全都扔了出去。结果把大妈藏在一个破包里的金戒指也给扔了。


大妈又去垃圾桶里找,破包还在,戒指也在。大妈说,丽姐走后,她又去把扔了的东西全都捡了回来,破包洗了之后,也留下了。她说:“放个头绳之类的小东西,好的很。”


大伯说,等大妈回家,要叫辆大卡车来拖东西回去。大妈说:“那好好的凳子,他们都扔掉,我不捡回去?还有一个架子,如果放在老家,晒被子多好,放个筛子在上面,五月节的时候晒干粑,还不好?就是带不回去。那好好的鞋子,崭新的,我留着带回去给你长风哥哥打粗穿。”


元旦的时候,大妈说给老家的两个小孙子寄了点东西。“两顶帽子,和你大伯头上的一模一样的,就是小一点,也有两只角。还有一把圆珠笔。”


“还买圆珠笔寄回去啊?”


“扫马路的时候捡到的,都是好的,能写字的。”


“帽子也是捡到的吗?”


“帽子是买的,花了三十块钱一顶。”


“还寄了什么回去不?”


“还有这么大的球粑一个。还有这么小的球粑,十三个,黄色的,放在地上拍,也能弹起来(两手在胸前一比划,我猜是篮球,再两个虎口合在一起比了个圆,我猜那么小的应该是网球),都是捡到的。还买了两个鸡腿。”


“哇,还有鸡腿啊。”


“嗯,寄回去花了四十块钱噢。不过真快,三天就到了。我子清收到东西真高兴勒。”


老两口的简单日子,偶尔也会有点小插曲。一天下班,听爸说大伯被摩托车撞了。刚说没一会儿,大伯就一瘸一拐进来了。一进来就解皮带脱裤子,指给我看,说屁股上青了一大块。当时他蹲在马路上捡纸屑,一辆摩托车唰的一下从后面过去,把他也带着飞了出去。大伯说:“我一屁股坐下去,好久都起不来。”


对方赔了1000块钱,我问大伯去医院看了没。大妈说:“没断骨头,不用去拍片子,这个只能慢慢痛,慢慢好,拍片子钱花了,又治不好。


听大妈说,有一次早上扫地,一个警官学校的学生都在上车,人太多,照看不到,大伯扫把的柄不小心敲到了一个学生,那个学生扬起手来,要打人。“啊?”


“他不敢打的,我就在你大伯后面,我们两个人有个照应好一点。我们两个都在,他敢打人?”大妈在自己跟自己确定。这种消息,只能在大妈嘴里听到,还要在大伯不在的时候,大伯要面子,这样的事情他只藏在心里,不说。


这个工作,一年365天,没有一天休息,这意味着过年也回不了家(后来丽姐因为特殊原因,过年不回老家,可以过来顶大伯的班,大伯才能回去。大伯说家里离不了他,过年那么多的喜酒要喝)。大妈说:“过年那天每人发200块钱红包,我两个人也有400块钱。”说到工资,大妈说,过年过节都发钱,夏天高温补贴还发四个月,一个月100,两个人也有800。一笔一笔的说出来,每算一笔,都是高兴。除了两个人的租房和伙食费,每个月再给家里的孙子寄500块钱生活费,剩下的都攒起来。


一次起身要走了,大伯随口说了句:“不知道真的假的,听他们说,满了65岁的人都不要了,前段时间一个老人家在马路上被撞的很严重。管他真的假的,要我我就扫,不要我就回去。


2、过去的风光


自从姐姐给大伯买了智能手机之后,每次大伯过来玩,我就多了一个新任务,帮他下载赣剧,删手机信息。他加了几个微信群,都是过去一些民办老师的群。大伯说:“也得了?这些群从早到晚是一直在响的。刚刚群里说了,民办教师可以拿到公办教师退休工资的百分之八十五。老师退休金四千多,四八三十二,那我们也有三千多。”问他怎么加入那些微信群的,他说有专门的人联系他们,大伯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当了村里的民办老师,一当十九年。他说各地有些和他一样的民办老师,拿不到退休补助……


刚拿到智能手机,让我给他拍了一张做头像。


大伯爱玩,爱热闹。讲完他的微信群里的事儿,跑去老乡家打牌去了,留下手机,让我帮他下载赣剧玉堂春,留大妈等着。


有一次晚上,大伯打牌赢了几百块钱。第二天早上起来,电动车的电瓶被偷了,他一大早给爸打电话抱怨:昨天晚上的钱白赢了,还要贴一百多块钱去买电瓶。


刚到福州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他就跟我们说,他发现离他住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座山特别漂亮,让我们有空的时候去那边爬山。


他爱听戏,我记事的时候,他家就有收音机,放的戏曲,半个村的人都听得到。我读小学二三年级的的时候,大伯家就买了VCD,放天仙配什么的老戏。那个时候的VCD,只有极少数有钱的人家才有,但是那个时候大伯是村支书,在村里镇上都有面子,没钱也可以赊账。


大伯说民办老师没了岗位后,他就在村里当了村干部。在我的记忆里面,经常一堆人在他家里,聚餐,打牌。那几年,肉还是只有过年过节才能吃上的稀有物,但是大伯家经常聚餐,肉香四溢,馋死很多人。村里人对这些聚餐的干部满腹怨恨。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很穷,村里的农业税很难收,大伯为了得先进,自己借高利贷交农业税。听爸说,后来临时农业税取消了,之前没收上来农业税的更收不上了。大伯的钱却一直欠着,加上他自己胡乱挥霍,欠的钱越来越多,窟窿越来越大。一次两次的推,高利贷的人慢慢就翻脸了。


我的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画面,那个收高利贷的人又来收钱,拉着大伯的衣服,从大伯自家门口拖到邻居家,要大伯下保证,到底什么时候把钱还清。村里人都围着看热闹,原来那些被他看不起的人,这会儿都站的比他直,好心的还能替他求上两句情,唯独他自己张不开嘴,面无表情,任由人拖到哪甩到哪。爸说,从那之后,威信就没了,村干部也当不下去了。从此,再也不用去镇上开会了。大伯开始了偶尔外出打工,偶尔在家种田的日子。


大伯蹲在老家的门口吃早饭


后来,姐姐帮大伯还了上十万,大伯自己还了一点,到现在还背着几万的账。我问爸:“怎么还欠那么多钱啊,这都过去十几年了。”“大头的都还了,现在的都是这里一点,那里一点。银行里还欠着钱呢,你大伯欠着钱,长金哥哥都是贷不了款的,上次他想贷款买车,但是银行里他都是入了黑名单的。”


大妈说两个人好好干几年,把钱还一下。


前些天过来玩,大伯说:“今年回去过年,我要买一条灯芯绒裤子,一件呢子大衣,就这样穿回家。”


【王小妮推荐语】


青娥大二以后,我就不教她了,我们就是单纯的朋友了。有一个春天,我问过她:为什么一到春节,人们千辛万苦一定要回家。


她这样回答:在别处,怎么打工,怎么赚钱,吃多少辛苦,老家人都是不知道看不见的(看不见有点近似于没发生),只有回到老家,只有这地方,人人认识你,春节一到,家家外出的人都回来了,你走在街头,穿上最好的衣服,风风光光地,再叫上几个人在太阳里打打牌,于是,人人都觉得你在外面混得好,穿得洋气。只有在老家,才没人笑话你土,嫌你脏,说你是乡下人,在老家人人都是乡下人。


青娥说得很对。


本文就是她写大伯,这个曾经在村庄里很风光的人,现在和老伴一起进城做了清洁工。


原标题:《我的大伯大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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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4 09: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赵清山:两天过完一个年 

 2018-02-24 赵清山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春节期间将陆续推出,敬请期待!


赵清山(贵州毕节大方人 海南大学2014年毕业 村小老师)


祈祷


今年的冬天很冷,长达十多天的时间里,屋外的树,枝桠上覆盖着晶莹剔透的冰棱,这样的凝冻现象是2008年来最严重的一年。



有冰凌的山林


父亲很担忧,严重的凝冻以后的年景恐怕会不好。所以,要好好的过一个年,虔诚的祭奠逝去的先辈们,祈求来年丰收。


父亲敬天敬地,他说农民就是靠着天地吃饭的,家里堂屋的中央,供奉的也是“天地君亲师”,每逢节日或是家里人的生日,都是要先供奉的。


今年过年的主题就是祈祷。


推豆腐


对于忙碌了一年的父母来说,过年自然也是件大事。父亲说,按照老人们的说法,年三十要做三十件事情,起床很早才能做完。


第一件事就是“推豆腐”。父亲在凌晨两点多就起床,将黄豆磨碎,用水泡着,三四个小时以后叫上母亲,就开始“推豆腐”。



母亲和石磨


“推豆腐”就是用石磨碾泡过的黄豆,磨成豆浆后用纱布过滤,然后再用菜酸汤点成豆腐。白花花的豆腐经过包厢的塑形,重压几个小时后脱水,就成了一块一块紧实的豆腐。


父亲说家里的石磨是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据说是从临县背来的,两百多斤一块的大石头要背两天。久远的历史从石磨的磨损程度就可以看了出来,父亲对这副石磨非常珍惜。


“推豆腐”也是家里的大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传下来的规矩,在生日当天推一锅豆腐,就能给寿星推掉一年的霉运,所以每一年我们姐弟四人的生日,父母总要打电话给我们,告诉我们,豆腐很好,来年一定顺顺利利。过年时也推一锅豆腐,新年所有的灾难就都推走了。对于父母来说,每一次石磨的来回旋转像是一种庄严的仪式。


清扫


做完豆腐就到了中午。中午是重要的时刻,必须到屋后的竹林中找一棵今年的新竹,尖儿上留些叶子,去打扫屋里的卫生。父亲说,这件事必须是家里的顶梁柱来做。


从前的屋子是瓦房,能扫去家中的灰尘和蛛网,也象征着扫除牛鬼蛇神。虽然今年建了新房,但父亲还是郑重地把竹竿交给我,像交付一面旗帜。


杀鸡


打扫完屋子后是母亲絮絮念叨,因为父亲要杀鸡了。父亲也完全不理母亲的念叨,自顾自的该干嘛干嘛。


早些年家里穷,母亲不让杀,说要换钱来贴补家用,但父亲觉得过年就得吃点好的。就这样母亲念叨,父亲杀鸡的场景成为我们家独有的一种年俗。


父亲笑呵呵的说,过年没听到你妈的念叨,我就知道还没杀鸡呢。我问父亲,这个是不是也是习俗。父亲说:“不是,一年到头,就是想给你们几个搞点好吃的。”母亲在一旁继续念叨:就是嘴馋……其实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杀的鸡都很小,我们姐弟四人吃了后基本上就剩汤了。


上坟


给祖父祖母上坟是件大事。母亲特意做四个菜,用小碗盛着,再盛一碗米饭,就是供品了。父亲别着一把镰刀叫上全家人就出发了。到坟前,父亲马上拿出镰刀,把坟头的杂草一点一点的割掉,用手拂去坟前的石台上的泥土,用毛巾擦干后摆上供品,点上蜡烛,烧纸,焚焚香,作三个揖,然后吩咐我们逐个磕头。每当此时,父亲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母亲泼一盆冷水:你爹妈坟前每年都磕头,我爹妈坟几年难到一次。父亲略带嗔怪的瞥了母亲一眼,又深情的望向祖父祖母的坟……


炒菜


母亲不太会做吃的,每逢有客人,父亲总是说:“大家随便吃点,不要见怪,我家女的不会做吃的……”母亲满脸通红地说:“随便做,随便做。”


但上坟回来,伙房里一直忙碌的都是母亲的身影,进进出出,把所有做菜的材料都准备好,然后叫我。每次回家,做饭的事都归我。母亲说:“怕我做的不合你们胃口,所以你们自己炒,也免得被你们说我不会炒菜……”我开玩笑:“还没听说哪家妈不会做菜的呢。”母亲摊开双手狡黠一笑:“我儿子会做嘛。”此时的母亲年轻了不少。


母亲常回忆以前的艰苦岁月来反击我们,生我们姐弟几个的时候咱们家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炒菜。十多年前大姐考上专科,父亲四处借钱才凑齐学费。母亲总说:几年前,你考大学的学费还不是贷款的,一辈子都忙着给你们几个崽子挣学费,哪来的时间去学炒菜。我被怼得无言,默默炒菜。


年夜饭


除夕夜对于绝大多数人的意义在于全家人能一起吃个团圆饭。今年二姐、三姐都没到,饭前母亲分别打了电话,都是一样的问话:吃晚饭没?什么时候回来?娃儿些乖不乖?


没等打完电话,父亲拿出用刺梨泡的酒,给母亲倒上一杯,再给自己斟满一杯,再给我倒一点,晚饭就开始了。


对于父亲喝酒,我们是极力反对的,父亲肝不好,又时常胃疼,但过年总是例外。母亲从什么时候喝酒的我就真的不得而知,从我记事起,母亲就会跟父亲一起喝酒。日常的三餐,除早餐外都会小酌一杯再吃米饭。每次说到喝酒的原因,母亲脸都会红:“都被你爸给带坏了……”父亲则异常的冷静:“累了以后喝两口,舒缓筋骨,是为你好。”母亲无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其实我们这儿的农村,女人是不喝酒的,母亲喝酒也许有很多的原因,除了劳累,可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父亲,母亲对父亲有一种倔强的顺从


准备初一的饭菜


晚饭结束后,要准备大年初一整天的食材,因为新年第一天是不允许动用刀具,更不允许杀生的。主力军还是父亲和母亲,这时候的母亲充分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对父亲进行调度指挥,俨然一副领导做派,父亲有些不情愿:我在部队是好兵,好兵就是听指挥。遇到瞎指挥,父亲也果断反击,于是厨房里一片欢声笑语的争吵。


忌讳


小时候喜欢过年,也并非只是因为有为数不多的压岁钱,更是因为年初一是可以睡到自然醒的。据母亲说,叫人起床会把家里所有的跳蚤都叫醒,至于真假没人能去验证,但这规矩我们都很喜欢。父亲则不然:现在的娃儿就是懒,整天就知道睡觉……


新年第一天,自然是有许多的规矩的,比如说,不能在言谈中有牛鬼蛇神相关的词儿,也不能说“死”字,更不能骂人,吃饭前必须先祭奠先祖,放鞭炮等。除去这些规矩外,过年自然是开心的。


看戏


听说今年乡里有两场春节联欢会,一场在远一点的政府旁,另一场在近一点的苗族村庄里,母亲和父亲商量:“都是办三天,第一天去远一点的一场,第二天去苗族村寨里的一场,第三天就看哪一场演戏演的好,就去哪一场。”父亲补充道:“都不好看,就不去了。”


吃过早饭,母亲就兴冲冲的跑回房间,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我问母亲找什么。母亲略带焦急地说:“过生(生日)的时候你买给我的衣服放在这箱底,咋就找不到呢?”父亲闻声赶来:“让你穿的时候你不穿,支哈翻得乱头乒乓的。”母亲怒道:“那个像你,一买来就穿,新年才穿新衣服嘛。”父亲悻悻的说:“出门真麻烦,再不走我就先走了,不等你了。”母亲睁大双眼:“你敢!”我在一旁傻笑,父亲睁大双眼:“笑屁!”



正要去看戏的父母亲


母亲的新衣服都要留到比较重要的日子才穿,这是母亲的习惯。母亲常说吃大锅饭的年代,几年都没做一件新衣服,好不容易做了一件衣服,得留到过年穿才行。终于是找到了衣服,父亲已兴味索然,母亲却异常兴奋。我说送他们去,他们不让,说浪费油钱,两公里多的路程一个小时就到了,我拗不过他们。来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他们三个小时就回来了。父亲说,没什么看的,比电视演的差多了,母亲却怨父亲着急回来,搅了她的兴致。两老回程一路拌嘴,到家后各自做起事来,把刚刚的争执又抛诸脑后。


年过完了吗?


年初二天气放晴,阳光明媚,转到屋后看见父亲戴着草帽,正往水壶里灌水。



正在装农药的父亲


我问:爸,你要干嘛?


父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继续灌水:去地里喷药。


我好奇地问:“不是跟我妈商量好了吗,今天还去看演戏?”


父亲还是淡淡地说:“有什么好看的,趁着天儿好,把药喷了,马上就要种庄稼了。”


“年过完了吗?”


“过完了”


“就过两天吗?”


“两天还不够?”


【王小妮推荐语】


大约半年前,我去贵州毕节看过赵清山,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在乡小做老师。下课时候,他被学生们紧紧围着,说他就是最好的老师,那个场景很难忘记。那次还顺便去看了赵清山父母和他们家正在最后装修的新房。


那个下午阳光正好,他父母在老屋角下剥玉米,温和又亲善。今天看赵清山写父母,感觉格外的生动,可能只有做儿子的,只有在过年的气氛里,才写得出这样活灵活现的对话、身影、旧事和祈愿。


感觉特别有趣新鲜的地方是年初一“叫人起床,会把家里所有的跳蚤都叫醒”,大概因为他爸爸是白族,妈妈是彝族,好多习俗禁忌一直都保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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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8-2-25 09: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余青娥:相亲记 

 2018-02-25 余青娥 大家

本文为“人世间”系列作品。


余青娥( 江西鄱阳人 2010年毕业于海南大学 文员)


表妹


和表妹站在邻居家门口聊天,舅舅在屋后喊,说一会儿家里要来人。这一句要来人,我们都知道,是相亲的要来了。表妹皱着眉头苦笑,这已经是当天的第三拨了。


待嫁的表妹。


眼看着村里的一个媒人领着个小伙子朝舅舅家走来,隔壁邻居们也都赶紧放下手头的活赶来。饭碗都来不及放,端着饭碗来的;刚洗完头发,头发还没来得及梳开,捏着梳子来的;夹着孩子来的;等表妹慢悠悠的走回家,邻居们早已围坐成了一个圈,欢天喜地聊开了。


端着饭碗来的一边招呼新加入的人不要踩到地上她的碗,一边张着耳朵听大家说话,生怕错过了什么精彩的内容。在忙碌的生活中,早已皱纹爬满眼角的妇女们,看着年轻人面红耳热的相亲,脑子里也会偶然冒出她们曾经的羞涩时光吧。


相亲的男孩子,坐在圈里,一个劲的喝水,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估计这是第一次相亲吧。稍微有点经验的就知道,媒人一开始介绍,就跟着挨个的分烟,中途再有人来,也得赶紧站起来打招呼分烟,一般男的都会接过去,女的推说抽不来,也有舍不得推掉的,又应个高兴的景,也接过来跟着抽,手指不熟练的捏着烟头往嘴里送。


跟过去看热闹的弟弟,被这个场面震住了,悄悄跟我说,他回了学校,一定要努力减肥,自己谈恋爱,坚决不相亲。


妇女们聊起家长里短,看似都在鸡毛蒜皮,和相亲无关,实则斜光都在瞄着相亲的男孩子。如果男孩子能加入到她们的话题,顺道发表几句让大家都开心的见解,这就是个灵光的人。男孩子走后,大家就说,这个可以,嫁得。如果男孩子也不分烟,也不叫人,还闭口不言,走了之后,大家就问女方怎么样,女方一说不怎么满意,大家就露出像料事如神的军师一样得意的笑:别说你不满意,我看了都不中意。


村里的年轻人。


一个可爱的媒人和相亲对象


一天早上,我在河边跑步,听到家里有人喊:别跑了,回来歇一歇。一听是个陌生人的声音,应该是家里来客人了,其实猜一猜也知道,这么早的客人只有来相亲的。


回到家一看,果然,一个老妇人带着一个男孩子站在院子里等我,两个人齐刷刷、笑呵呵的盯着我,弄得我进自己家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妈妈招呼大家进屋坐着聊。刚坐下,长风哥哥来家玩,媒人叫了声:毛呢(对男孩子的称呼),起来分烟。一直抱着一个黑色背包的男孩子,赶紧放下书包,起来给哥哥分烟。


媒人说:“我三十年的老党员了,不说谎话的,一是一,二是二。男方家是什么条件就说什么条件。父母就是穷家,种田的,都是靠他自己,车买了,房子也买了,毛呢,买在杭州什么地方啊?(转头看男孩子,男孩子说了个地名,我也不知道是哪)房产证、毕业证都可以拿出来给你们看的。”男孩子一听说到房产证、毕业证,赶紧打开备好的书包,翻出证件。爸妈在一旁赶忙拦着,表示自己绝对相信的决心。男孩子还是拿了出来,递给我看。我觉得看房产证太俗了,就象征性的看了看毕业证和工作证。


人走之后,才有点后悔,如今超高的房价,压的多少年轻人因为没房子而结不了婚。那房子是男孩子强顶着房价压在身上的重担,不知道忍受了多少心酸,付出了多少心血,才挣回来的资本,当他拿出房产证的时候,他得多自豪啊。希望这个男孩子,能娶到一个持家的媳妇,过上舒心的日子。


听媒人说,男孩子有好几个姐姐,家里就他一个儿子。我们总想着抛掉一些明知道是错误的道德束缚,可是我们就生长在这个环境,父母亲人的一句句念叨,成家立业,传宗接代,光宗耀祖什么的,就都烙在你心里了。


跟男方互留了个电话号码,就让男孩子和媒人一起走了。


媒人临走时,车都开到了面前,手已经伸过去拉车把手,脸还留在另一边寒暄:“你们出去随便问,说全名可能没人知道,说娥呢肯定都知道我。”


刚才她进家门一会儿就说:今天实在对不住,我家里有特殊情况,要不毛呢留在这聊天,我先回去,赶上我妹妹去年过世了,今朝家里好多人来拜位子年,我得赶回去做饭。说完,起身就要走了,从家门口到上车的十几米路,边走还边聊了十几分钟,爱聊天,一句话又牵出另一句话,断不了,不是下个狠心,人都走不了。


农村大龄青年的尴尬


那天,我坐在灶头添柴火,外婆过来说,舅舅家又来了一个看表妹的。


妈站在灶旁感叹:你大几个年纪,就是没有你表妹红火,你舅舅家的门槛都要被跨破了。我知道自己没有辩驳的底气,一声没吭的添自己的柴火。


有一天我在后院洗衣服,在婶婶家帮忙洗菜的妈妈神色慌张的走过来,悄声细语在我耳旁说一个堂叔带了个男孩子来。妈说:我已经看了,这个男孩子要得,清清秀秀的,个子也还可以,又跟你同岁,现在跟你一样大的男孩子去哪里找啊,都结了婚,一会儿你要好好跟男孩子谈勒。


听着一堆已经走进前院的脚步声,妈指着我穿的睡衣和乱七八糟的头发,让我赶紧上楼收拾一下,说她先去招呼一下。看着我上楼了,妈才去打开大门,一边招呼客人,一边楼上楼下的跑,一边监督我要穿什么衣服,要穿哪个鞋子,还一边替我传达楼下的“军情”。说男方家有三兄弟,但是这个男孩子是老大。妈说:你不用担心,老大在家不会吃亏的。下楼时,老妈还提醒我脸上要抹点东西。看着我按她的要求梳妆打扮好,老妈高兴的就像女儿订婚的事业已经成了。


每次相亲完,我都像个完不成作业的小孩子,心虚地回爸妈:不了解,还不能定事。


老爸说:“还不嫁?你难道真要像他们说的那样?”不知道他在哪听了些闲话,说女孩子过了三十岁,就嫁不出去了。爸说:你不知道我听到那些话的时候,心都爆的痛。我养到这么大的女儿,多好的女孩子,就嫁不出去了?就真的要放起来了?


一个结婚生子的表妹。


年一过,爸妈就特别紧张。毕竟一出去又是一年才回来,他们怕真像别人说的,他们的女儿嫁不出去了。每天早上,老两口总是一大早就跑到我房间,问的都是“和男孩子聊了吗?男孩子说了要过来玩吗?”,他们总是不断的提醒我:再出去就是一年了,明年是不会再有人来跨我们家门槛的。


叔叔伯伯们对爸妈说:不能什么事情都由着女儿,你们要自己拿主张,看到哪个还过得去的,就定起来。爸也被说的心潮澎湃,脸色立马板起来跟我说:“不订婚就把工作辞了,等到订婚了再出去。或者你把男孩子电话给我,我去让他来订婚。”


虽然他们心里也没底,哪个才是真能跟他们女儿过幸福日子的人,但是狠话得先抛出来。大家都在说的话,妈也跟着一遍遍重复:结婚就是赌博,拿命去碰,碰到好的是你的命,碰到不好的也是你的命。


堂妹订婚了


大年初二晚上,吃完晚饭,一家人围在一起议事,议堂妹订婚的事。


大伯坐在桌子中间写菜单,我们都围在一旁报自己想吃的菜名,第二天订婚,要办一桌丰盛的酒席。


大年初一晚上,姐妹们聚在一起聊天,堂妹说头很痛,前天晚上一直失眠,问她是不是因为要订婚紧张,堂妹“嗯”了一声说:毕竟是一辈子的事啊。说本来要叫医生来家里挂瓶的,但是叔叔说大年初一就挂瓶不吉利,初二才挂的瓶。


答应订婚之前,大家都劝堂妹:“难道要像你堂姐那样?像你堂姐那样就难了啊。”亲戚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个走后,那个又登场,就像汹涌而来的巨大洪流,源源不断,再强的心理防线都要决堤。所幸堂妹找的是一个了解过一段时间的男孩子,希望堂妹拿命去碰的事那个对的人。


七嘴八舌来做思想工作的亲戚们。


随着我们报出一个个菜名,再确定一下买菜的人、做饭的大厨和洗菜打下手的帮手,通知一下亲戚们第二天来家里吃饭,堂妹订婚的事就议完了。


昨天晚上,我听到妈悄声跟老爸说话,就听到了一个“哭”字,我赶紧凑过去问妈怎么了,妈说:刚刚你姑说你婶子在家里流眼泪,现在订婚了,又怕你堂妹嫁过去可怜。


【王小妮推荐语】


我无话可说,这历历在目的事儿好像很遥远,100年前,或者更远。而我清清楚楚地知道,它就写在十几个小时前,昨天的(2月21号)深夜到今天凌晨,一直等到围困她的亲人都离开,家里完全安静下来后,青娥才开始动的笔,所有事情都发生在最近的几天中。


如果“结婚就是赌博,就是拿命去碰”,那人生能逃脱吗…


原标题:《相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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