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缺位的爸爸：用面对面的谈话击破透明的墙

源济

不再缺位的爸爸：用面对面的谈话击破透明的墙 

2018-03-02 刘已粲 大家

 

代际沟通是永恒的话题。在大多数家庭里，两代人之间的隔阂一直像一堵透明的墙一样，隐隐约约地存在。春节前夕，腾讯新闻联合百威发起了一项温暖上亿游子的“圈内人”倡议，从父母是否是子女的“圈内人”出发，探讨子女和父母的间隔究竟有多远。

在后续的回访中，我们发现，虽然倡议已经过去了很多，但这个过年，子女与父母间的隔阂变小了。48%参与了倡议的子女说，他们愿意与父母经常促膝谈心。在本文的这对普通父子的真实故事中，他们就是通过谈心，逐渐消解隔阂，击破透明的墙。

撰文/ 刘已粲

编辑/ 王怡波

“长大后好像一事无成，你对我是不是很失望？”几年前，刚开始创业的橙子看着父亲，问出了积压在心头许多年的疑问。语罢，他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橙子

“其实哪有父母不望子成龙的。”父亲怔了怔，“可是命运总是有它的安排，你长大后能成为一条龙当然好。但是就算你变成了蛇，哪怕变成了麻雀被别人骗到锅里煮了吃了……爸爸妈妈也会一样去锅里把你找回来的。”

那天，橙子和爸爸单独坐在摩天轮里，进行了许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的交谈。摩天轮缓缓地转动着，阳光照进小小的隔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橙子强忍住眼泪，从小到大，他从没听过父亲说这样的话。那一刻，他“终于和自己达成了和解”。

橙子一家是潮汕人，10多岁时，为了能接受到更好的教育，他和姐姐一起被送到了深圳读书，母亲陪读。

一间阴暗的铁皮屋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白酒，屋子的一角摆放着一张双人床，那是亲戚家的仓库，也是母子三人的住处。远在潮汕当小学教师的爸爸一个月会来上三四次，一家人匆匆吃一顿团圆饭后又会迅速分离。

中国人不爱表达感情，男人尤甚。每次见面，除了柴米油盐的寒暄，大多没有更深的情感交流。同大部分父子一样，橙子和父亲之间始终隔着一道透明的墙，看不见，撞不破，无关痛痒，而生活每天都在继续。

聚少离多，父亲在橙子的记忆中更像是一个朦胧的符号。

每年运动会，很多同学的爸爸都会亲自来学校为孩子加油喝彩。彩旗飘扬，人声鼎沸，站在人群中的橙子却感到无比孤独——他的落寞与欢喜没有爸爸的见证。

考试、演出、打架……大事小事里都没有父亲的角色。考得好了，没有赞扬，偶尔考得差了，也听不到父亲的责备。“空白，想起爸爸脑子里就一片空白，只有一个脸上画着问号的模糊的脸”。这份孤独贯穿着少年橙子的整个青春，有什么事他都藏在心里面。

父母的艰辛，橙子看在眼里。他很勤奋，努力学习，希望得到爸爸的认可，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出人头地。从小学到初中，橙子都是班里的尖子生，用爸爸的话说，“很优秀，学习不用管”。

中考时，由于志愿填报失误，橙子读了一所并不满意的寄宿高中。他心高气傲，愤愤不平，对学习的兴趣骤然下降，开始混日子，成绩一落千丈。

一天晚上，老师召集差生家长代表开会，差生包括橙子。父亲照例不在身边，来开会的是母亲。晚自习后，橙子悄悄地走过老师的办公室，一盏橘色的灯光映在母亲的身上，母亲泪水涟涟，哭得不能自已。那一刻，他的心好像被狠狠地戳了一刀，恨自己不争气，让母亲受这样的羞辱，“那一刻我觉得我像杀了人一样痛苦，我特别羞愧，觉得对不起爸妈，真的恨不得去死。”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橙子心里，打那以后，他浪子回头，发奋读书，但落下的功课却没法完整地补回来了。

可高考的不如意是橙子永远的心结。直到现在，他还总做一个关于考试的噩梦。每当他焦虑的时候，他就会梦到那一幕，然后从梦中惊醒。

橙子最终考取了深圳的一所重点大学，但与小时候名牌大学的梦想相差甚远，“让爸爸失望了”的愧疚感始终埋在他的心里。

大学四年浑浑噩噩，一眨眼就过去了。毕业了快三个月，橙子才找到了第一份工作，之后的几年里，橙子频频跳槽。这样工作，保守的父亲看不下去。

橙子与爸爸

后来，橙子开始和朋友一起创业。创业是不断试错的一个过程，未来不明朗，彼时的他在父亲眼里就是一个无业游民。父亲常念叨，“你别折腾了，考个公务员吧”。橙子一边咬咬牙，告诉父母创业就是这样，一边在心里质疑自己。

他不知道选择创业对不对，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掉头发，失眠，焦虑得厉害时整夜睁着眼。没有工作、没有收入，也没有女友。他真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不论自己如何自责，橙子从未想过向父亲倾诉。他不敢。

直到几年前，在深圳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橙子与父亲住在一起，朝夕相处使他开始感觉，父亲开始亲近起来。他们偶尔会聊经济，聊政治，聊家长里短。那堵透明强的墙还在，不过，橙子心里暗暗决定，尝试打破它。

“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橙子说。

正好，有个朋友邀请橙子和爸爸一起去拍摄一个“父亲节”主题的纪录片。这样的机会，橙子求之不得，他希望，能借这个机会跟父亲好好聊聊天，于是，就有了开头所说的摩天轮中的对话。

“就是尬聊。”橙子说，“摩天轮转了好多圈，时间流逝得特别慢。”

这一天，天朗气清，摩天轮缓缓转到最高点的时候，橙子提议，和爸爸合唱一首《橄榄树》。这是父子俩第一次一起唱歌，一句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仿佛唱出了橙子心底那份漂泊的孤独。

视频：橙子与爸爸在摩天轮上对谈

父亲在那天说的好多话，都令橙子感到意外和温暖，他才知道，自己从来的担忧，都是如此不真实和无必要。

“你考了100分，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就算你考不到，也没关系。这个东西不是作为一种交易，不是说你任务列表里面的任务，你做好了把它当作交易换取我对你的爱……就没这回事，不管怎么样，爸爸妈妈都爱你”。

这场拍摄，像是一个特殊的仪式，让父子俩彼此看见了对方的内心，不再猜测和质疑。父子二人的沟通方式也开始发生转变。

后来的日子里，橙子会尝试着站在父亲的角度思考问题，那堵透明的墙开始崩塌。如今，橙子事业有成，而立之年的他希望能够带给父母更多的快乐和幸福，弥补他们年轻时受的苦。

几天前，作为代际和解的样本，橙子又和父亲参加了一档谈话节目的录制。“爸爸，你最欣赏我什么品质？”橙子一笔一划地在纸上写下这个问题。

“好学啦，友善啦，还有广交朋友。”爸爸回答道，“只能说一种的话，爱学习。”

橙子觉得爱学习应该对应着聪明的品质，他试探着问道，“我觉得我是挺聪明的，对吧？”父亲笑了，递给他一张纸片。

橙子满怀期待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

“儿子，不要太努力，尽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