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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解玺璋:严复列名筹安会别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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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10 07: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解玺璋:严复列名筹安会别议 

 2018-04-09 解玺璋 大家



袁世凯称帝既是发生在民国初年的一件大事,也是一件奇事。按说,袁大总统屁股下的位子已然坐得稳稳的,何以忽然心血来潮,还想要做皇帝呢?原因有主观的,也有客观的。主观上,袁氏早有称帝的居心,没有做,是因为条件不具备,时机未成熟;所以,从民国三年(1914)改造约法时起,他就为之做了一系列的准备和安排。从后来的结果看,无论在事实上,还是在形式上,他都已经做到了独裁元首,而且有了世袭的可能,所缺少的不过是“皇帝”的称号和一顶皇冠而已。


而客观上,袁世凯似乎也有不得不做皇帝的理由。可以从两方面来看,一是自民国成立以来,始终有人在念共和政体不适合中国国情这本经,以为非帝制或君主立宪不能使中国摆脱战乱,以及被列强瓜分的危险;二是共和的确没给中国的老百姓带来安定、温饱的生活,内忧外患,纷扰不已,那些官僚、军阀,更是横行无忌,动辄舞刀弄枪,拥兵自重,为争一己之私利,不顾百姓的死活,故有民国不如大清之说。当时,人心思治,社会上的普遍心理,是以为只有袁世凯才能拨乱反正,救亡图存,所谓“非袁不可”,已经成了许多人的口头禅。而袁世凯自己,大约也觉得天降大任,责无旁贷吧。


筹安会便于此刻登台亮相。按照杨度的说法,这是个研究学理的组织,“专就吾国是否宜于共和抑宜于君主”[1]进行探讨。发起者六人,即杨度、孙毓筠、严复、刘师培、胡瑛、李燮和,人称六君子。这六个人,杨度既为发起人,也是其中的关键角色,孙、胡、李都是革命元勋,刘师培是渊博的国学大师,严复则是学贯中西的学者、西学的领军人物。



严复(1854年1月8日-1921年10月27日)


这里单说严复。在筹安会的六个人中,严复的态度最微妙,也最有意味。从现在可以看到的史料中不难判断,严复列名筹安会是被迫的,并非他的本意。所以,即使是在袁世凯死后,有人主张惩办帝制祸首时,亲友无不劝其远避,而他的态度仍是“俯仰无愧怍”,泰然处之。乃至“家人强舁篮舆登火车始至天津暂避”。[2]


后黎元洪发布惩办帝制祸首令,严复不在其中。《大公报》曾发表《严复与冯国璋书》,其中言道:


当筹安会发起之时,杨(度)孙(毓筠)二子,实操动机。其列用贱名,原不待鄙人之诺,夕来相商,晨已发布。我公试思,当此之时,岂复有鄙人反抗之址耶?近者国会要求惩办祸首,尚幸芝老(段祺瑞字芝泉)知其真实,得及宽政,不然,复纵百口,岂能自辩?[3]


这是严复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为自己列名筹安会一事辩护。民国八年,侯毅所作《筹安盗名记》,在上海某报发表,并很快被南北各报转载,详述了袁世凯指使杨度强拉严复列名筹安会,参与活动,撰写反驳梁启超的文章,写劝进书的全过程。侯毅(1885—1951),字疑始,又字雪农,江苏无锡人,曾留学日本,在诗文方面师事严复。他作此文,目的是为老师辩诬。在他之前,已有许多人“摭拾旧闻,撰为记传”,但“强半多出于附会讹传,甚或向壁虚造”,辗转流传,散布坊肆,“深悉当时委细者,至今犹寥寥无几人”。而他是严复身边的见证人,“当侯官(严复福建侯官人)处荆棘中,筹所以应付之道,不佞盖尝与借箸之谋,故知之至祥且尽”,都是“信而有征”的。所以,他才“撮其始末撰为此记,俾今后读掌故者知所参政焉”。[4]


他在这篇文章中澄清了几个问题。


首先,杨度曾两度登门游说严复加入筹安会,被严复拒绝了。他的理由是:


国经改革,原非一蹴可期其大治,今日国体既大定,岂遂别无改善之道,君主之制所赖以维系者,厥唯人君之威严,今日人君威严既成覆水,贸然复旧,徒益乱耳。仆持重人所共知,居恒每谓国家革故鼎新,为之太骤,元气之损,往往非数十百年不易复,故世俗所谓革命,无问其意者更民主抑君主,凡卒然尽覆已然之局者,皆为仆所不取。”并且直言:“此会苟成立,天下恐从此多事矣。[5]


其二,未取得严复同意,便将其列名筹安会发起人中,并公诸报端。其三,听从学生建议,凡会中一切活动,都称病谢绝,始终没有参与,直到筹安会解散,也不曾进过石驸马大街筹安会的大门。其四,袁世凯以威逼利诱等手段,胁迫他撰写批驳梁任公的文章,亦被他拒绝了。其五,筹安会发起者六人,五人都写了劝进之文,只有严复没写。“侯官最以文学著称,终洪宪之世,独未尝有只字称扬帝制也”。[6]


严复不是一个容易妥协的人。早年在英国留学期间,郭嵩焘先生对他的看法是“气性太涉狂易”,担心他“负气太盛”,而“终必无成”。[7]


但经过几十年官场与社会的磨练和煎熬,此时的严复,已不复少年时的锐气锋芒,倒是多了些理智的思考,现实的算计和性情的涵养。不过,骨子里那种自负、孤傲之气并未完全消失,只是潜藏在他与朋友的通信中。因而,我们看他的公众形象与私密形象有时会觉得不很一致。就像此时,他从杨度派人送来的信中得知,拉他作为筹安会的发起人是袁世凯的意思,“固辞恐不便”,则显得“仓卒不知所措”,急忙打电话叫学生来商量对策。侯毅的意见:“先生既不勉强附和其事,惟有登报声明盗名而已。”但考虑到袁世凯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又不能“乘夜潜逸”,所以,“踟蹰久之,对侯毅说:‘吾年且耄而哮喘,时作张俭望门投止,殊非所堪。[8]


严复此时提到张俭,或有深意存焉。张俭乃东汉名士,因党锢之祸而被迫流亡,仓惶之中,见到人家就去投宿。党锢解除之后,建安初年,朝廷征召他为卫尉,不得已他接受了任命。而一旦看出曹操有篡位的野心,他便将大门紧闭,车驾也悬挂起来,表示不再过问政事。严复自比张俭,表面上是说,我年纪大了,又患有哮喘病,不能像张俭那样亡命天涯;更深一层,未必不想借此宛转地表达拒绝与袁世凯合作的态度。


严复向来是以“器识闳通,天资高朗”[9]名于世的。但在洪宪帝制运动中,他却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袁世凯称帝;当有人盗用他的名义为筹安会装点门面的时候,他也没有登报声明,揭穿盗名的真相,反而选择了忍辱负重,不惜身败名裂而缄口不言。这是为什么呢?最直接的原因,想来就是身处袁世凯的严密控制之下,固有不得不如此之苦衷。据说,就在筹安会启事见于报纸的当天清晨,严复的家已被两位荷枪壮士守护起来。而他在拒绝作文批驳梁启超之后,甚至收到过以刺杀相威胁的恐吓信。所以,为自身安全起见,杨度要盗用他的名义,他也只有听之任之,却并不实际参与他们的活动。虽然没有像张俭那样将大门紧闭,车驾也悬挂起来,对政事一概不闻不问,但“于新猷赞襄盖寡,其庆贺朝宴,均未入场”,[10]也是士子独善其身的一种做法。故而侯毅曾安慰他道:“明哲保身,先圣所取。[11]


后人谈起严复对筹安会盗用其名的隐忍,除了同情、理解他因所处环境之恶劣,不得不选择沉默之外,也看到他的政治主张,他对中国政治现状及特殊国情的分析,与杨度、古德诺其实并无分歧,甚至是高度一致的。这或许是他并不急于公开不肯列名筹安会的内在原因。有大量的史料可以证明,严复对共和、革命及政党政治,都持怀疑的态度,认为是造成中国内乱的总根源。


武昌打响第一枪后不久,他在写给张元济的信中便抱怨“灾祸”来了,惊呼:“吾国于今已陷危地,所见种种怪象,殆为古今中外历史所皆无。”他担心种族革命可能造成国家的分裂,西方列强可能乘机瓜分中国,“长城玉关以外断断非吾有明矣”。他明确指出,中国之贫弱腐败,汉人与有罪焉”,不能完全归罪于满人。[12]


他以一种十分遗憾的心情,目睹了清王朝的覆灭。在给莫理循的一封信中他写道:


直截了当地说,按目前状况,中国说不适宜于有一个像美利坚合众国那样完全不同的、新形式的政府的。中国人民的气质和环境将需要至少三十年的变异和同化,才能使它们适合于建立共和国。共和国曾被几个轻率的革命者如孙逸仙和其他人竭力倡导过,但为任何稍有常识的人所不取。因此,根据文明进化论的规律,最好的情况是建立一个比目前高一等的政府,即,保留帝制,但受适当的宪法约束。应尽量使这种结构比过去更灵活,使之能适应环境,发展进步。可以废黜摄政王,如果有利的话,可以迫使幼帝逊位,而遴选一个成年的皇室成员接替他的位置。[13]


莫理循时任《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民国后曾担任袁世凯和北洋政府政治顾问。严复的这封信写于民国成立之前,此时的他,仍然心存一线希望,不忍看到清王朝就这样被葬送。在这封信中,他甚至希望“列强采取一致行动”,来调解革命党与清政府的矛盾,他说:


为人道和世界公益起见,他们可提出友好的建议,让双方适可而止,进行和解。如果听任一些革命党人的种族敌对情绪走向极端的话,现在满族人确实毫无防卫能力了。[14]


据说他不剪辫子,就是想以此来表明他的主张,反对共和制,赞成君主制。有人问他,你平素是推重新学的,为什么不肯抛弃腐败的清政府而去呢?他回答:“尝读柳子厚《伊尹五就桀赞》,况今日政府未必如桀,革党未必如汤,吾何能遽去哉![15]


严复的回答是很耐人寻味的,他在这里提到柳宗元的《伊尹五就桀赞》,除了为自己不肯放弃清王朝而“自解”,显然还想暗示什么。柳宗元这篇文章的核心思想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即文中所言:“圣人出于天下,不夏、商其心,心乎生民而已。[16]这个思想贯穿于严复晚年对许多问题的看法中。他看到,无论国会议员、各党各派,还是各种地方势力、军阀政客,都是在为各自的私利而争斗,甚至不惜发动战争,使生灵涂炭,陷人民于水火,没有谁把国家、民众放在心上。


总之,严复的思想在晚年越发表现出理性、保守的特点,社会变革亦持渐进的态度,反对过激的革命或操之过急的改革,其出发点或落脚点即国家的统一和民众的福祉。他对清王朝则一直保持着某种眷恋之情,虽不能至而心亦系之。所以,当杨度为筹安会列名一事向他游说时,他是颇为纠结,而难以明言的。他并不反感“中国非君主不治”的道理,但问题是,如果回到君主制或君宪制,那么,谁来做这个君主呢?“且果决复旧之议,又有故君新君问题”,如果是袁世凯来做,他认为没有讨论的必要,也没有讨论的空间,“自古觊觎大位者,一惟势力是视,何尝有待于商略哉”?[17]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下面的话也就不便明说了。说到底,他在筹安会列名一事上的两难,深层原因就在这里。


有些话,对杨度不好说,对自己的门生或朋友则不妨明说。在写给熊纯如的信中,他就几次提到不愿列名筹安会的原因,是在“谁为之主”的问题上,与杨度等人有不同的看法。下面这段话说得就更加明白了,他言道:


至于去秋,长沙杨皙子以筹安名义,强拉发起,初合(会)之顷,仆即告以共和君宪二体,孰宜吾国,此议不移晷可决,而所难者,孰为之君。此之今日,虽有圣者,莫知适从,武断主张,危象立见,于是请与会,而勿为发起。[18]


这大约也可以解释他为何宁肯得罪袁世凯,也不肯写文章批驳梁启超。在他看来,梁启超的文章恰恰指出了这一点,即君主立宪不是不能搞,而是时机不成熟。无论梁启超怎么想,他似乎已从梁氏文中读出了弦外之音。于是他说:


任甫更谓:‘吾国宪政障碍,非君宪所能扫除,障碍不去,则立宪终虚。’此其言自为无弃,而鄙人则谓:大总统宣誓就职之后,以法律言,于约法有必守之义务,不独自变君主不可法,且宜反抗,余人之为变,堂堂正正,则必俟通国民意之要求。[19]


在这一点上,严复与梁启超可谓心有灵犀,因此,他不仅不愿著文驳斥梁启超,反而明确表示:“任公、松坡与唐、任辈倡义西南,以责洹上之背约,名正言顺,虽圣人无以非之。[20]他不满意于梁启超的,是袁氏死后,没有及时安定天下,反而使国家陷于军阀混战和新的党争,所以说,“名为首义,实祸天下”。


这里也体现了严复的一贯思路。当筹安会初起之时,他对杨度等人及袁世凯的做法是持异议的。在他看来,“不幸有三四纤儿,必欲自矜手腕,做到一致赞成,弊端遂复百出,而为中外所持,及今悔之,固已晚矣。窃意当时,假使政府绝无函电致诸各省,选政彼此一听民意自由,将赞成者,必亦过半,然后光明正大,择期登极,彼反对者,既无所借口,东西邻国亦将何以责言。释此不图,岂非大错”。[21]


在另一信中,他则特别提到袁氏的错误:


极峰自诡,行且即真,对于群下,词色并异,恶异己而亲导谀,而事势遂陷于不可挽救之域矣。旧日心腹将帅,自段、冯以下,皆被猜疑,晋见之时,并无实言相告,遂亲戚故交,如徐如孙,皆以门面语相对付,而人心乃解体矣。夫众叛亲离,不亡何待[22]


严复是个明白人,他有一番话,把民国以来的变故讲得非常透彻,他说道:


夫中国自前清之帝制而革命,革命而共和,共和而一人政治,一人政治而帝制复萌,谁实为之,至于此极?彼项城固不得为无咎,而所以使项城日趋于专,驯致握此大权者,夫非辛壬党人?参众两院之捣乱,靡所不为,致国民心寒,以为宁设强硬中央,驱除洪猛,而后元元有息肩喘喙之地故耶。不幸项城不悟,以为天下戴己,遂占亢龙,遽取大物,一著既差,威信扫地,。呜呼!亦可谓大哀也已。[23]


不过,帝制取消之后,在举国上下一致要求袁世凯退位的浪潮中,严复又一次站到了舆论的对立面。在写给熊纯如的一封信中,他指责“中国党人,无论帝制、共和两派,蜂起愤争,而迹其行事,诛其居心,要皆以国为戏,以售其权利愤好之私,而为旁睨胠箧之傀儡。[24]他进而言道:“惟是今于取消帝制之后,复劝项城退位,则又万万不能,何则?明知项城此时一去,则天下必乱,而必至于覆亡。德人有言:‘祖国无上。’为此者,一切有形无形之物皆可牺牲,是故吾之不去,吾之不劝项城退位,非有爱于项城也。无他,所重在国故耳。[25]


这是严复的特点,他往往是从现实出发考虑问题,而并不在意看上去很美好的理想。他曾这样说过:


可知邦基陧杌,其能闳济艰难,拨乱世而反之正者,决非仅仅守正高尚,如今人所谓道德者,有以集事。当是之际,能得汉光武、唐太宗,上之上者也;即不然,曹操、刘裕、桓宣武、赵匡胤,亦所欢迎。盖当国运漂摇,干犯名义上一事,而功成治定,能以芟荑顽梗,使大多数苍生环堵有一日之安,又是一事。


这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但是,这种态度往往不被舆论所接受,他说深知这一点的,所以他说:“此语若对众宣扬,必为人人所唾骂。然仔细思量,更证以历史之前事,未有不爽然自失者也。[26]


这几乎就是严复这类知识分子的宿命,在历史转型时期,虽然他们的预言常常变成了现实,但没有人想到当初做出预言的人,而吸取教训,在严酷的现实面前,人们仍然愿意为虚幻的理想而牺牲现实,尽管理想一再地欺骗他们。这恐怕便是人类历史不断上演悲剧的根源。



文章内容纯属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平台观点。


注:


[1] . 侯毅《筹安盗名记》,苏中立、涂光久主编《百年严复——严复研究资料精选》,143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11年1月版。

[2] . 同前,145页。

[3] . 王栻主编《严复集》第三册,724—725页,中华书局1986年1月版。

[4] . 侯毅《洪宪旧闻》,见杨寿(楠)辑,宁志荣点校《云在山房丛书三种》,110—111页。

[5] . 同上,112—113页。

[6] . 同上,115页。

[7] . 孙应祥《严复年谱》,37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

[8] . 侯毅《洪宪旧闻》,见杨寿(楠)辑,宁志荣点校《云在山房丛书三种》,114页。

[9] . 孙应祥《严复年谱》,48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

[10] . 王栻主编《严复集》第三册,629页,中华书局1986年1月版。

[11] . 侯毅《洪宪旧闻》,见杨寿(楠)辑,宁志荣点校《云在山房丛书三种》,114页。

[12] . 孙应祥《严复年谱》,376—377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

[13] . 骆惠敏(澳)编《清末民初政情内幕》(上),785页,知识出版社1986年11月版。

[14] . 同上,785—786页。

[15] . 孙应祥《严复年谱》,386页,福建人民出版社2003年8月版。

[16] . 吴小林主编《唐宋八大家品读词典》(上卷),352页,新世界出版社2008年3月版。

[17] . 侯毅《洪宪旧闻》,见杨寿(楠)辑,宁志荣点校《云在山房丛书三种》,113页。

[18] , 王栻主编《严复集》第三册,636页,中华书局1986年1月版。

[19] . 王栻主编《严复集》第三册,627页,中华书局1986年1月版。

[20] . 同上,652页。

[21] . 同上,629页。

[22] . 同上,635页。

[23] . 同上,631页。

[24] . 同上,630—631页。

[25] . 同上,631页。

[26] . 同上,65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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