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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皇帝之妻——戊戌变法中的宫斗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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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15 02:2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皇帝之妻——戊戌变法中的宫斗女主角 

 大家  2018-05-15

作者 庄秋水


一个阴霾的四月春日,我穿过红墙黄瓦连绵殿宇,由珍宝馆向东,拐进宁寿宫,匆匆看了眼九龙壁,就径直来到颐和轩。此行专为参访光绪皇帝之妃珍妃的殒命之所,这里虽然从历史的倾颓中幸存,却是溃败和喧嚣的证明。凉风夹杂着细雨飘落在颐和轩后面这口小小的井中。


金井一叶堕,凄凉瑶殿旁。


残枝未零落,映日有辉光。


沟水空流恨,霓堂与断肠。


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这首《落叶辞》吟咏的正是这一段残酷的往事。而作诗人、史官恽毓鼎寄寓其中的浪漫与哀情,远远不足以囊括珍妃其人,以及她和光绪关系中所蕴含的悲剧意味。


这个年轻的女人一度是许多人羡慕的女人。身为帝国最高统治者宠爱的妃子,在人们的想象中,她是像珍珠一样诱人的至宝。而她富有活力的形象,与同一时代像禁欲主义者一样僵化的女性迥然相异,这让她在历史大事件中扮演了耀眼的配角。


光绪和珍妃




1898年农历八月十九日(10月4日),距离八月初六慈禧太后重新训政已经十多天了。权力交锋以电闪雷鸣的速度结束。


在北戴河度假的大清海关总税务司赫德错过了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政变发生后,他匆匆赶回北京。在写给密友、海关驻伦敦办事处主任金登干的信里,他描述发生在中国的这场政治动荡:“几个星期以来这位老夫人一直一声不响,太沉默了。毫无疑问,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她本人和她的党羽策划和安排的”,他接着评价说,“她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人。她推翻皇帝的政变,正像她耍手腕使他登基一样地使人吃惊。”


老夫人不会轻易放过“背叛”她的皇帝。她像一道闪电劈过紫禁城的上空。就在这天,主管太监的机构敬事房奉懿旨,对十四名太监做出了堪称残酷的处理。被审讯的太监有七名是光绪帝的内殿太监,另外七名是珍妃宫中的太监。由于是慈禧太后亲自审讯,以往负责审理太监的内务府慎刑司和刑部都没有留下审讯记录。


慈禧与嫔妃们


这是有清以来对太监极为严酷的一次整肃。三名内殿太监和一名珍妃宫内的太监,以“干预国政,搅乱大内,来往串通是非”这样极为严重的罪名被活活打死。次日,慈禧再发懿旨,四名被板责处死的太监,不必买棺材入殓,直接抛到万人坑了事。其他十名太监,被杖打100板或200板,当场血肉横飞,他们还分别被处以“永远枷号”和“枷号二年”的刑罚。也就是说,他们要在两年时间里戴着20多斤重的木质项圈生存,甚至余生都要戴此枷号。接下来的两天里,慈禧又处置了三名内殿太监,其中一名大太监是乾清宫总管之一,不仅被革职,还被流放打牲乌拉(今吉林省吉林市北乌拉街)为奴。


恐怖的气氛笼罩着紫禁城。两名内殿太监害怕难逃一死,不顾一切逃出宫去。但难以置信的是,其中一名太监尹得福竟然重返宫中,据说他怀揣一把小刀,毫无悬念地在景运门被护军抓获,最终难逃一死。


历史学家茅海建先生梳理戊戌政变的史事,他认为慈禧整肃光绪帝、珍妃身边的太监,是为了探测可能的隐情(即维新派试图围颐和园杀太后之谋,光绪的参与程度),最终必然直接指向皇帝和珍妃。


赫德在致金登干的电文里表达他的担忧:“慈禧太后凶残而镇静地继续前进,她办事和坚持的能力都令人惊讶。皇帝的下落和处境看来都无法确知。现在和今后一段时期的局势是非常严重的……”


事实上,在赫德发电文的前一天,光绪帝已经被软禁在瀛台。内务府大臣立山奉懿旨,将西苑内瀛台涵元殿的楼梯和瀛台所有建筑的门座全部堵上,光绪出行只有一条路,活动空间受到了限制。


此时,住在西苑淑清院的珍妃也同样被软禁起来。淑清院的北门被堵死,珍妃甚至无法从这里遥望瀛台。此后,珍妃再度被施以杖刑,被打入紫禁城景祺阁后的北三所(冷宫),与皇帝彻底分开。



戊戌年,是新蕾茁长的一年。在中国现代化过程中,是精神演变链条上极重要的一环,可谓前无古人后启来者。


珍妃,这个独自在冷宫里凄凉度日的女性,就被灌注了这种精神。在这一年风潮涌动的帝都,她是如此微不足道,但她的痛苦却能不朽


1941年7月,在上海璇宫剧场,话剧《清宫怨》上演。这部四幕历史剧在上海连演百场,轰动一时。这部戏以戊戌年作为背景,展现光绪和珍妃所代表的维新派,和慈禧太后代表的守旧派之间的生死搏斗。《清宫怨》的序幕“大选”,以极富戏剧性的一幕开始,光绪选后妃,他属意长叙次女(即珍妃),却在太后的严厉提示下,不得不选了慈禧的侄女。在创作这部话剧时,剧作家姚克说:“把史实改编为戏剧,并不是把历史搬上舞台;因为写剧本和编历史教科书是截然不同的。历史家所讲究的是往事的实录,而戏剧家所感兴趣的只是故事的戏剧性和人情味 。”在该剧里,珍妃成为光绪的同路人和精神领路人。在第一幕“舟盟”里,珍妃谈起了未进宫前,在广州目睹普通渔民自由自在的生活,触发了皇帝对于自由的向往。


珍 假使皇上要的话,桨是可以用手造的。


光 ……桨是可以用手造的——(珍妃盼切地望着光绪,光绪忽然拉住了她的手热烈地说)那么我一定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国家,造起这枝桨来!


1948年姚克又把《清宫怨》改编为电影剧本,由香港永华影业公司拍摄成电影《清宫秘史》,朱石麟导演,周璇、舒适和唐若青主演。1950年,这部电影在北京、上海、南京等大城市上演,反响甚巨。在此后的十余年中,此片不断引发政治上的狂风巨浪。


《清宫秘史》剧照


《清宫秘史》第一版里有周璇唱的两首歌,《御香飘渺录》和《冷宫怨》。其中《冷宫怨》后来被剪掉了,其中有“君恩似海最难忘,瀛台有路空怅望。说什么帝王家,说什么富贵场,倒不如人间夫妇,落了个地久天长“这样的词句,和恽毓鼎的诗句可谓一脉相承。


事实上,从晚清以后,珍妃的形象一直被理念化和政治化,人们从两个方向来“消费“她的形象。一是旧式文人的传统,“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式的帝王爱情悲剧;一是求新求变之时代诉求的代言者。两个方向融合,便有了极强的戏剧性,几乎成为一种清末宫廷戏的套路。


可以说,政治自始至终无情地控制着她的命运,不管是在生前还是死后。



那么,珍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性呢?在戊戌年,她究竟做了什么?在和光绪皇帝的短暂相处中,她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呢?


珍妃,他他拉氏,满洲镶红旗人。她的祖父裕泰,曾做过陕甘总督,父亲长叙做过户部右侍郎。1888年珍妃和姐姐一起入宫时(当时的名位是嫔,以后被晋升为妃),父亲已经过世。


一般都说她极为聪明伶俐,又因为随伯父在广州居住过,视野开阔。(惟珍妃生性乖巧、讨人欢喜,工翰墨,善棋,日侍皇帝左右,与帝共食饮乐,德宗尤宠爱之。《国闻备乘》)她入宫时只有12岁,可以说还是一个小女孩。所以我认为有一种说法可能比较接近事实。据说,光绪“寡人有疾”,是“天阉”,也即阳痿。大婚之夕,慈禧派了四位年长有尊的王妃命妇,在坤宁宫喜帐后听房,只听见比光绪大四岁的隆裕皇后叹气说:“这也是你们家的德行啊!”隆裕皇后从此失欢于皇帝。年幼的珍妃大概还混沌未开,于男女之事不会放在心上,兼之个性活泼,作为一个相对“会玩”的伴侣,得到光绪的宠爱也在情理之中。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很难说她有什么政治见解或者理念。她不过是随着后宫生活的惯性,即固宠并提升自己的地位。为此,她不仅需要皇帝长期的爱宠,也需要宫中的支持。清宫制度,皇后每年例银不过千两,至妃每年只有300两,嫔200两。太监修德明回忆说:“妃嫔在宫,无不艰炯。珍妃很好用钱,又常施惠于群监。近之者无不称道主子之大方。钱不足用,便想开源之道。”


作为受宠的妃子,开源的法子也很有限。珍妃与太监联合收人钱财为人跑官。珍妃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就是向光绪帝求情。胡思敬《国闻备乘》载:“鲁伯阳进四万金于珍妃,珍妃言于德宗,遂简放上海道。江督刘坤一知其事,伯阳莅任不一月,即劾罢之。”最严重的一次,珍妃居然推荐了一个文盲去当道员,此人在被皇帝召见时露出马脚。


1894年11月26日,中方在甲午战争中一败涂地。慈禧在召见中枢时突然宣布,将瑾妃和珍妃降为贵人。直接导火索是河南巡抚裕宽通过太监高万枝,打通关节,谋取福州将军的职位,被李莲英告密于慈禧。胡思敬《国闻备乘》中亦有记载:“初太后拷问珍妃,于密室中搜得一簿,内书某月日收入河南巡抚裕长馈金若干。”于是,慈禧以“习尚浮华,屡有乞请之事”处置了二妃,主要打击对象是珍妃,瑾妃算是被连累。


《清宫秘史》剧照


此事在《翁同龢日记》亦有记载:“皇太后召见枢臣于仪鸾殿。先问旅顺事,次及宫闱事。谓瑾、珍二妃有祈请、干预种种劣迹,即着缮旨,降为贵人等因。”在日记的空行内,翁同龢记下鲁伯阳、玉铭、裕宽跑官的事,涉及到的太监则不止有珍妃宫中,也有“西边人也”。故此,据说慈禧召珍妃质询,珍妃坦承,并且非常直接怼了太后:“上行下效,不是老佛爷开端,谁敢如此?”王照在《德宗遗事》里便总结说:“慈禧卖各种肥缺为常事,珍妃曾一效之,遂立败。”


次日,慈禧发布了一道懿旨,抑彼扬此,强调皇后统驭六宫的权利和责任:


皇后有统辖六宫之责。俟后妃嫔等如有不遵家法,在皇帝前干预国政,颠倒是非,着皇后严加访查,据实陈奏,从重惩治,决不宽贷。


同日,慈禧又特地给瑾妃和珍妃下了一道懿旨,直接予以斥责:


瑾贵人、珍贵人着加恩准其上殿当差随侍,谨言慎行,改过自新,平日装饰衣服俱按宫内规矩穿戴,并一切使用物件不准违例。皇帝前遇年节照例准其呈递食物,其余新巧希奇物件及穿戴等项不准私自呈递,如有不遵者,重责不贷。特谕。


从第二道懿旨来看,珍妃喜欢换装并非捕风捉影之事。《宫女谈往录》里伺候慈禧的宫女荣子曾说:“在戊戌前,光绪宠爱的珍妃就时常是这样,她经常穿好了男装等候召唤。所以嫉妒珍妃的人,就说珍妃干预朝政啦,服装打扮不合宫廷制度啦,喜好女扮男装大不敬啦……”


对于正在风头上的珍妃来说,这是一次致命的摧折,此时她也才18岁。第二年,珍贵人和瑾贵人才恢复了“妃”的名位。


也就在1895年12月8日,赫德把他对政局的观察告诉远在伦敦的金登干。“目前在中国人士当中有些可疑气氛,如果发生政变是不会使我感到惊讶的。有一些人支持皇上,另外一些人则支持太后;看来这两位大权在握的人物,有一位即将把另一位逼入绝境。”这位器识宏通的洋大臣敏锐地捕捉到了从甲午年开始最尖锐的政治命题——帝后党之间的对峙。这个政治命题表面以新和旧、变和不变作为区分,实则又不止于此,也并非泾渭分明,其核心则仍在于权力和由此派生的利益。作为最接近其中一位权力人物(弱势的那方)的女性,珍妃势必也是被碾压的悲剧人物,哪怕她在戊戌年并未有任何实际的行动。


如果说珍妃属于那种富有激情、能够做出冒险之事的女性,那这光华灿烂也不过昙花一现。她一度在炽热而狭窄的空间里迸发出激情,此后就是一连串的悲剧上演。



另一位积极参与维新变法的英国传教士李提摩太,曾对这场革新抱着很大的期望,他说:“变法运动像巨大冰川的消融,像阿穆尔河(黑龙江)坚冰的破裂,阻碍水流的巨大冰块被裹挟着,冲进大海。”但他的同胞赫德比他更了解这个国家。赫德认为李提摩太太天真了,或者说是一个梦想家。“他更相信他的希望,而不相信眼前的事实”,在写给金登干的信里,赫德非常直白地评价这位热忱的英国人。


冰川没有消融,障碍没有被冲走,相反,那主动融化冰川的人成了瀛台的囚徒。10月15日,慈禧太后命令内务府大臣每天带医生为光绪帝看病。帝制时代本来是绝密的皇帝的病情,在帝都各衙门公示。历史学家们普遍同意,这是慈禧打算废掉皇帝的试探。


10月18日,一位法国医生进入戒备森严的瀛台,为光绪皇帝看病。这是在英国公使等的干预下,慈禧被迫同意让一位外国医生为皇帝看病并出具诊断书。法国使馆的医生多德福用听诊器听了皇帝的胸部,检验了小便,他认为光绪得了肾炎或慢性肾炎。对于皇帝遗精的宿疾,多德福医生认为是小腹肌肉衰弱所致,当务之急是加紧恢复肾脏功能,遗精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这份诊断书说明皇帝并不像此前公布的病情报告里所言,丧失了乾纲独断的思维能力和决策能力。由于各使馆公使和地方大员的压力,慈禧太后也不能毫无顾忌地废掉一位并非病入膏盲的皇帝。


据宫廷档案,这些日子里,光绪每天要向太后请安,陪同见大臣,陪听戏,陪侍用膳;他也参加各种礼仪,接见官员,有如一具空有皇帝名号的傀儡。这样的日子光绪过了10年,直至1908年他37岁时死去。


在冷宫里的珍妃知道皇帝的境遇吗?最大可能是她根本无从知晓。


后来曾在慈禧身边生活过两年的满洲亲贵德龄,在她所著的《瀛台泣血记》里说,曾有两年工夫,光绪每晚从瀛台走往冷宫去探视珍妃,从没有间断过一天。《清宫秘史》也有这个情节。事实上,珍妃被打入紫禁城内的冷宫,“屋门由外倒锁着,窗户有一扇是活的,吃饭,洗脸都是由下人从窗户递进去,同下人不许交谈。没人交谈,这是最苦闷的事。吃的是普通下人的饭。一天有两次倒马桶。由两个老太监轮流监视。这两个老太监无疑都是老太后的人。”(《宫女谈往录》)从西苑的瀛台到紫禁城,路途颇远,还需要打开宫门,在严格的警卫制度下几乎全无可能。当冬天来临,太液池结上了冰,慈禧便命令紧急凿开一丈余尺,此后亦有专人负责,不许冻冰,正是为了防止皇帝与外界互通消息。



这个明慧活泼的女子,在不见天日的冷宫里待了两年。应该是希望让她忍辱度日,我们不能忽视这个事实——毕竟,一旦皇帝熬到太后归西,她也便算熬出了头。


珍妃


但是经过数年的激荡,帝后两派之间的政治对峙终于结出了恶之花。“当崩溃即将来临,好转的希望已趋幻灭的时候,人们会变得何等狂暴和邪恶……而政府还在睡大觉,梦想一切老办法都是最好不过的。” 在1899年的春天,赫德像先知一样预感到灾难将至。


在历史的临界点,义和团轰然起于内外交困之中,外国使馆被围困,八国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一生中第二次在战火中逃离了北京城。在带着皇帝逃离前,慈禧没有忘记在冷宫的珍妃。


恽毓鼎在《崇陵传信录》中说:“濒行,太后命崔阉自三所出珍妃,推堕井中”。他明确了责任人,下命令者是慈禧,动手的人是大太监崔玉贵。《宫女谈往录》里当天值班的宫女荣子的回忆,和转述崔玉贵本人的叙述,和恽毓鼎的记载一致。


珍妃井


面临死亡威胁之际,她仍然提出太后避一避,皇帝可以留下维持大局。在临死前,她最后的呼喊是:“皇上,来世再报恩啦!”如果崔玉贵的叙述可靠,那么珍妃真称得上是刚烈,同时,这也加重了悲剧色彩。因为无论她多么期盼皇帝能够跳出太后的掌控,双方实力实在相差悬殊,甚至在1908年的终局,连死亡也没有偏向她这一方。


老宫女荣子的回忆,为这段故事增添了一份哀情和凄美。当慈禧和光绪在1901年回到北京后,为了应对悠悠之口,珍妃的尸体被打捞起来下葬,她被追封为“恪顺皇贵妃”。崔玉贵因为“逞能”,错领了圣意,被赶出了宫。而光绪,则要走了珍妃在冷宫挂过得一顶旧帐子,常常对着这顶帐子出神。


结局包含于起始之中。自珍妃踏入宫廷,她便朝着她凄绝的命运迈进。她短暂的生命,像微弱的烛光,映照的是那个紫禁城的囚徒绝对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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