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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 《全民故事计划》第264期:在沙漠的加气站,错失一次艳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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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5-20 11: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在沙漠的加气站,错失一次艳遇

 日尧 全民故事计划  4天前

一群狼一直在路边的沙柳林里和我并行,我走它们也走,我停它们也停。那会儿我脑袋一片空白,想喊人又怕把狼激怒了。


全民故事计划264个故事



车行驶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连接库尔勒和塔中的沙漠公路上。没有路灯的夜晚黑森森的。路边一闪而过的胡杨在车灯映照下像小鬼一样举着七长八短的叉棒。


前面就是加气站,几束充足的灯光远远射过来。从库尔勒机场出来到现在,整整九个小时,黑的从下午跑到深夜,除去加气,没有停过。


六个临时搭伙的人最初还天南海北地胡聊八侃,这会儿都像烂泥一样瘫在座子上。


“在加气站歇一个钟头再走。”司机说完就打开车门,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我们乖乖下车,顺着灯光和人流往前走。


沙漠的冬夜冷得刺骨,我的脸瞬间冻得冰凉。胖子摘下绒线帽,满头满脑地往我头上套。一路转乘食宿拖箱,多亏了我这个保姆兼保镖的好同事。沙漠公路全程限速60码,跑不够时间谁也别想出去。即使此时此刻距离我落脚塔中的“石油人之家”只有3公里距离。


厕所和超市挨着,在铁栅栏围起来的加气站最南角上。我几乎是拨开人群冲进超市的,在胖子还没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一天的行程我粒米未进,全靠飞机上两杯速溶咖啡撑到现在,饿得能吞下一头牛。


收银员低头扫码,用南方口音报价,机械地收钱找零,并不太拿顾客当回事。我也懒得跟他废话,拣要紧的说。


“开发票。”


“没有。”


“什么?”


“有收据。”他抬起头,细长眼睛里透着很无奈的表情,鼻梁挺拔,面相温和,有一种特属南方人固有的淡然。


胖子已经迫不及待把红塔山烟戳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收据就收据吧,回去再说。”我拍一下他结实的面板后背,示意他回车里逍遥去,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这会儿没有比吞咽吐雾更重要了。


收银员低头写收据,居然是一手漂亮的小楷。玻璃柜台里有一本颜真卿的字帖。我说“你的?”他说“是啊!喜欢,但写不好。”他拿出字帖给我看,满眼含笑,再不是之前冷冰冰的面孔。


我把数好的钱放在柜台上,拿起收据抬腿要走。“金针菇放在面里,好吃的,送你吃。”他从柜台的货架上抽出一包金针菇塞进我袋子里。我要给钱,他摇头笑得云淡风轻,一时倒显得我小家子气了。

 

“不待够一个小时出不去的。”他很清楚我们这会儿进超市的无奈。“这里很暖的,坐一坐吧。”在我还没有决定去留的时候,他屁股底下——超市唯一一把椅子已经被递出来了。

他大概看出我饥饿的猴急样儿,自觉到里屋烧水给我泡面,然后撕开咸菜袋,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金针菇挤到面桶里,又去招呼刚进来的顾客。



进来的是一对男女,女孩很年轻,大高个儿,大毛眼儿忽闪忽闪的。男人个头刚到女孩儿耳朵上头一点儿,大黄牙,深深浅浅的抬头纹刻在四十五岁左右的脸上。


他和他们熟络地打招呼,聊“连长”“营长”“种地”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大毛眼儿笑得放浪,腰以上的部分随着马尾辫儿前后晃动,大黄牙粗短的手指头就在她腰和屁股上捏来拧去。


面太辣,吃得我满头大汗。


他转身出柜台,一会儿从货架上拿出几瓶酸奶,仍然不问我,就往瓶口上插吸管,我想阻止都来不及。大毛眼儿悠悠地看他一眼,一条眉毛斜挑着,嘴巴撇成一个八字,侧脸冲大黄牙努嘴。


大黄牙心领神会冲我呵呵两声,我假装没看见,把头扭向一边。早些年烂熟满大街的《老鼠爱大米》被他的口哨吹得支离破碎。他们仍然大声交谈,我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注视下大口吃面,其实已经算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咂不出什么味了。


“把这些放回去,真的,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他们走后我赌气地把酸奶推到他面前。


他愣了一下,然后讪讪地笑,“超市,哎……半卖半送的,不指望它。”


“你和他们很熟啊?什么连长营长的?”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赶紧岔开话题。


“他们是新疆建设兵团种地的河南人,‘连’‘营’是他们的建制,租地的头儿就叫‘连长’‘营长’,还有其他‘长’,大黄牙是连长,在建设兵团租了十年地,是个名符其实的‘地主’,那女孩是他的……‘那个’。”大概他觉得哪种称呼都不如“那个”,既隐晦又能让我明白。


没人的时候他就和我聊天,聊他的家乡和他的家族企业。他是莆田人,既是收银员又是超市老板还是加气站的持股人。大股东是他三叔,一个在全国各大一线城市拥有多处房产的人,家族里的顶梁柱。他对莆田人吃苦耐劳、奋发有为的创业精神自豪不已。


“魏则西事件你怎么说?”我的一盆冷水浇得恰到好处。他马上明白我说的是“莆田系医院”那档事儿,眉毛一下子就耷拉下来,然后自嘲地笑,“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嘛。”这时,跳进来一个十六七岁扎着马尾辫儿的小姑娘,看看我,又看看他,吃吃地笑。


她把钱扔进柜台就拿着面包跑开了。他隔着门帘喊她名字,她始终没有回答。


小姑娘是加气站的加油员,是去年冬天他从塔中的饺子馆里截胡来的。


“一双手冻得胡萝卜似的……”他低眉看了一下我的手,大概觉得没有可比性,就把字帖附在自己手背上,“肿这么高……”我一想到在天寒地冻的塔中被冷水浸泡的感觉,身体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他是饭店的常客,没费什么劲儿就把她的身份证从老板那里要出来。前提是:每月多500块,洗衣服有热水。小姑娘扛着铺盖卷屁颠儿屁颠儿跟在他后面,他夺下那个黑黢黢带着油污的家伙随手扔进塔中路边的垃圾桶。那一刻,他像个慈祥又霸道的父亲。


车轮轧过的沙漠 | 作者供图



地暖散发的热量把我从头到脚的毛孔全部打开,被汗浸透的保暖内衣紧贴我的后背,我脱了及脚踝的迷彩羽绒服挂在货架的挂物钩上,露出高领黑色紧身毛衣。


转回身时,碰巧他在看我。他很快像被什么噎住了似的,干咳两声,然后低头整理柜台,无非是把字帖从这头拿到那头。我笑笑,也不说什么。


夜更深了,进出超市的人越来越少,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下次来塔中,恐怕就吃不上我给你泡的面了。”他看着门帘外面的漆黑夜色,像是对我说,又仿佛自言自语。


我一下子没跟上节奏。他狡黠地笑,“我们建加气站不为经营多为投资,经营成熟的加气站转手卖给国企。现在这个站已经有企业来洽谈转手的事情,只要价格合适,最迟下半年易主。”


“你去哪?”我问他。


“谁知道呢,天南海北,哪里有钱赚就去哪里。”说完,他长长舒了口气,流露出一种即将摆脱束缚的轻松感和惬意感。


我突然想起之前那个大毛眼儿,“你来塔中这么多年就没碰到过让你倾心的……那个?”他摇头笑得很不以为然。我把他的笑理解为拙劣的刻意掩饰。


“一个都没有?不能吧?一年都回不了家呢?”我郑重其事的样子大概让他觉得受到侮辱,非说清楚不可,所以他也同样郑重其事地声明“没有就是没有。”一张脸刻板得像我中专时的政治老师。我在心里因恶作剧的突出效应隐隐偷笑。


“塔中有一个施美理发店,那里的女孩子可以满足男人最基本的需求。有几个员工隔三差五去,但晚上11点前必须回来。”他大概觉得这件事情不说明白,始终摆脱不了嫌疑,所以没等我问,就自顾说了些我并不知道的事。


“要是不回来呢?”


“不回来就开除。”


原来长得温和的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我忍不住打量他依然镶着淡淡笑意的侧脸。


“你去过吗?”问完我就后悔不已,原来我和小区里的阿姨一样有颗八卦的心,但我更担心他因此恼羞成怒,继而把我赶出去。


“我每个月都去理一次发,那是塔中唯一一间理发店,里面有个年纪大的女人是靠理发手艺吃饭的。”他并不介意,这倒让我觉得很意外。对一面之缘的人他大概也不好意思发脾气。


“理得太短了,像网上的通缉犯。”我说得很认真,他张了两下嘴接不上话。


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我把他的微信名字改成“莆田小哥”,他笑着默认,不问我需不需要就冲一杯热茶放进我手里。


沙漠夜晚的寒冷,一下车我就领教了,心领神会地端起纸杯拎着塑料袋出门。这杯“暖手”茶水几乎快把我的手烫秃皮。在铁栅栏拐弯处我终于忍不住手一歪,舍去了半杯。倒完我下意识向超市方向看,一条影子长长地斜在那里。


司机招呼我们上车,一个两个三个……等胖子落座时,马尾辫儿呼哧呼哧跑过来拍车门。司机打开门调戏她,“小妹儿,舍不得哥走啊!”她没搭理他,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连塞带扔地放进我怀里。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听她边喊“老板让给你的”边跑开了。


车里的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齐扭头看我。我打开一包薯片,“咔嚓,咔嚓……”旁若无人地吃起来。



沙漠的浩瀚和荒凉到了白天才真是一览无余。从我住的招待所的窗户望出去,沙丘连着沙丘,此起彼伏,延绵不绝,而我住的三层小楼就仿佛是沙海里一叶扁舟。


我的任务是作为塔克拉玛干沙漠一个石油勘探项目的管理人员,来接受甲方开工前验收。


吃过早饭,项目部派沙豹车拉我们去沙漠深处的驻地。这车拉过人拉过骆驼还拉过煤,没有它,人在沙漠里寸步难行。


大胡子司机不停地提醒我们“坐稳了”“抓住杠子”“把腿收紧了”,但我的腰还是在一个大的颠簸中撞上驾驶室里的铁锹,几乎断掉。胖子连声自责,没有负起“保镖”的责任,就差捶胸顿足割腕自杀了。他粗鲁地把铁锹踩在脚底下,大胡子斜眼看着他终究没说什么。


驻地的帐篷是用铁管子撑出来的四四方方的帆布壳,床和桌子椅子就放在沙子上。好几台电脑前都趴着脑袋,我和胖子也迅速加入进去。


一只灰白色小狗咬住我雪地靴上的绒毛当玩具玩儿。它的薛爸爸,一个瘦小个子用火腿肠引开了它。它叫多多,是一只流浪狗,沙漠里多出来的生命。塔中的流浪狗随处可见,大部分是被施工项目遗弃的。没人的时候,它们在垃圾堆里翻腾,人一走近就逃得无影无踪,能勉强捱到春天的也撑不过冬天。多多是条好命狗,几个项目下来,已经有了“赵、王、钱、孙、李……”上百个爸爸了。


跟着我们一起的多多 | 作者供图


与项目部所有需要衔接的工作结束,沙漠里已经微微泛起暮色,晚霞从西天流泻下来,我们坐着大胡子的车出沙漠,车轮在一大块红布上颠簸。


出了沙漠,天已黑透,月亮大得出奇,车里放着凤凰传奇的《月亮之上》。


我惊喜地发现,一天没有信号的手机又满格了。莆田小哥的信息像雨后春笋,从早到晚,频率越来越快地出现在屏幕上。


“抱歉,抱歉,一天都在沙漠,手机没信号。”我赶紧回复。


“嗯。”淡淡一个字,全没了之前的迫切,屏幕一度黑着。


我不知所以,冥冥中感觉他有话跟我说,却迟迟等不来回复。静静待了会儿,就和胖子聊验收的事。



回去整理完资料,已经是深夜十一点,楼下的快餐店里吆五喝六的声音还此起彼伏。这是我在塔中度过的第二个夜晚。标配的双人间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拧暗灯光倚在床上。塔中比内陆要晚两个小时入夜,我知道莆田小哥还在超市,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跟他解释一下白天的事,他的微信就来了。


“去沙漠之前你该说一声的……你住那地方……你一个女的人生地不熟的……”他欲言又止却分明还在为白天的事耿耿于怀。很可惜,小哥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累得睡着了。


楼道里一整晚都有杂踏的脚步声间或男人女人含混不清的说话声,我在迷迷糊糊间把黑夜一点点耗尽。小哥的问候在第二天早上九点天还蒙蒙亮时到达。


“怕再早你还睡着。”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认床认枕头的人是很难适应新环境的,况且,九点之前我被通知:甲方验收推到至少两日后,具体时间,待定。原计划此次进疆来回不过四五天,这会儿却是有家不能回了。


莆田小哥一点也不吃惊,倒劝我既来之则安之,并极力邀请我去尝尝他们食堂的家乡菜和纯正的新疆伊珠红酒。“我开车接你,怎样?”但我不想把胖子一个人扔在招待所里。“不然,不然,带上他……”小哥的犹豫让我实在不好意思去叨扰他,再说,胖子还不一定愿意跟我去。他看我坚决,虽然很失落,却不再坚持,话题很快转到别处。


验收的时间仍然处于“待定”模式,回程的日子遥遥无期。初来沙漠的新鲜劲儿在我一次次远眺窗外一成不变的沙漠轮廓时磨没了。来塔中的第三天和第四天,我基本就在招待所的床上和椅子上待着,除了吃饭,就是和小哥聊天。每天早晚的问候自是不必说,我惊讶于他几乎无时不在。


“轻轻松松赚钞票,你们那儿的人都这么会做生意啊!”我不无艳羡地说。


“哪里那么轻松的,你只看到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呀。”


“说说你来塔中的事吧!”我央求他。


“你来,沏上茶,慢慢说给你听。”


“不说拉倒。”我重重躺回床上。


“那就给你说一个我刚来塔中建气站的事吧……”他犹豫了一会儿,便打开话匣子。


2012年春天,小哥第一次来新疆,第一次进沙漠,他的任务是监督建气站。


“你三叔很器重你啊!”看得出来,他在家族里的地位不容小觑。


“嗯,我俩都是学土木工程的,平时又投脾气。”


“建站是包工活,早干完早拿钱,所以工人干得很卖力,不存在窝工返工,要说麻烦就是中间挖断过一次电缆和一次供水管线。我把两个部门的所长叫到一块喝酒,喝了一整箱“夺命乌苏”。”


“就在塔中这个饺子馆儿?”我隐约觉得他和饺子馆儿老板的交情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是啊,塔中那会儿就两个饭店,不像现在,四五家菜馆的。那晚真喝得不少,结账的时候我两腿打摆子,硬着头皮把客人送走,然后在垃圾桶边上吐得一塌糊涂。”


“扔铺盖卷的垃圾桶?”


“哈哈,你还记得,对,就是那个。吐完胃里舒服多了。那会儿我住在气站不远的“瀚海拾贝”,离饭店也不远,我就干脆走回去。刚走不到两百米,就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四下一看,汗毛都炸起来了。一群狼一直在路边的沙柳林里和我并行,我走它们也走,我停它们也停。那会儿我脑袋一片空白,想喊人又怕把狼激怒了,犹豫着掏出手机。我眼瞅着一道道绿光蹭蹭地射过来,来不及多想撒腿就跑,跑着跑着,看到路边有棵死胡杨树,我三五下就上去了,现在让我爬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后来呢?”我听得毛骨悚然,却忍不住催他往下说。


“后来就在树上打110,警车来的时候狼群就跑了。”


“你真行,可吓死我了。”我长长舒了口气。


“要没那棵胡杨树,我就喂狼了。”虽然他语气看起来很轻松,但依然有劫后余生的感慨和对生命无常的感叹。


“所以,那天我去沙漠,你一遍遍找我……”我一下子就理解了那天他紧锣密鼓的留言背后积聚的种种情绪,瞬间被感动。


“是啊,我当时确实没往好处想的,我真怕……其实我现在也会偶尔做噩梦的,梦见那晚的情形……虽然不完整,还是有些片段反复出现,然后就吓醒了……再也睡不着。”



“梆梆梆……”胖子一边敲门一边喊我吃饭。我匆匆和小哥再见就随胖子下楼了。晚饭在饺子馆儿里吃,我特意坐在离厨房最近的地方,却始终没看到老板。


饭后,胖子拖着我散步。巴掌大的塔中,从东头走到西头,三分钟足够。垃圾桶看不出本色,孤零零地在路边站着。一棵死掉的胡杨树立在公路边的沙柳林里,看起来不像小哥说得那么高大伟岸。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


散步的胖哥 | 作者供图


“施美理发店”的招牌被彩灯衬出暧昧又刺眼的光泽,小门洞不时有人进出。这时,一个熟悉的人影躬身出来,胳肢窝里夹着一个黄头发矮个子女孩。我愣怔了一下,他也认出了我,呲出一口大黄牙,“嗨”,他冲我招手。我把头扭向一边。女孩子的手半挂在他脖子上,向“石油人之家”走去。


“这是鸡店。”胖子神秘兮兮地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你去过?”我甩开他,没好气地上楼。留下胖子一脸无辜在风里凌乱。


我等不及打字,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用微信语音告诉小哥,没想到他一点都不吃惊,倒说了一番让我吃惊的话。


“她以前是施美理发店的小姐。店里平时长住着四五个小姐,每半年换一批。她们每天下午打麻将,晚上工作到次日上午,然后又是打麻将消磨时间,等着接待晚上新一轮客人。她和你说的大黄牙是老乡,头回见,俩人就天雷勾地火,要死要活分不开了。后来大黄牙在轮台县给她买了套二手房养起来,让她从良了。”


“从良,这算从的哪门子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我替大毛眼儿不值。


他笑着不置可否。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他被我问住了,好久都没回音。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蹊跷,越发紧追不放。


“有一回我去理发,碰巧有个客人赖钱不给,还打她,我就……”


“英雄救美?是不是?后来呢?她以身相许了吗?”


 “她蛮中意我的……但是我……”


“因为她是小姐?还是单纯的不喜欢?”


他想了想说,“都有。”


“那她和大黄牙……”


“我介绍的。”


我瞬间石化。


第二天吃早饭,餐厅里多了几个打扮妖艳的女人,肉色的丝袜外面套着皮短裤,染着猩红的亮闪闪的指甲。黄头发和大黄牙坐对桌。其他女人混在一堆代表来自不同石油公司的红工装里,看不出谁和谁更亲密,但可以肯定的是,吵得我睡不好觉的根源都在这。


我打算找招待所老板娘说说这个事,胖子劝我入乡随俗,别一点事就弄得惊天动地。小哥劝我退掉“石油人之家”搬到“瀚海拾贝”,那里住的人不多,既干净也清净,而且离他近,无聊的时候可以去超市里喝茶聊天。我想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就不折腾了,凑合凑合算了。

 


第五天上午,我和小哥聊天时,队部告知验收团下午来,沙豹车午饭之后来接我们进沙漠。这个消息让几天围绕我的阴霾一扫而光。我匆忙收拾行李,订回程机票,一时忘了微信那头的小哥。


一切收拾妥当,我才想起跟他辞行。半小时后,他回复:“我在你楼下,你出来一趟。”我随手拿了红工服下楼,在一堆陌生的车里,我看到响喇叭的丰田越野里正向我招手的小哥。


他的脸有一种久不见阳光的近乎于病态的白,他努力想给我一个超然淡定的笑,却因为脸上肌肉僵硬显得不那么自然。


“小哥,你能不能放松点,你把我都弄得很紧张了。”我揶揄他。


他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你穿红工装真好看。”


我说,“有品味的人都这么说。”说完自己就先乐得不行。


他说,“真的,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惊艳,却耐看。”


他的左手始终在大腿上拍来蹭去,很拘谨的样子。


他说,“真没想到,你就要走了,应该请你吃顿饭的……”


他下意识深呼吸,然后眼神从我的手指漫过来,一点一点游移着看向我的眼睛。有一丝很亮很炽热的光芒出现在我视线里。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同事在等我回去商量验收的事。”说完,我静静等他反应。


他很黯然,眼神顿时收回,也不说话,把双臂环上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扭身从车后座拎出一只手袋。“新疆的伊珠红酒,不是很贵重的东西,请你收下。”他态度恳切又隐隐藏着几分霸道。我无论如何都不收,他很尴尬地放在腿上,左右不是。


我开门下车,转身大步向前走,我知道有一双眼睛在身后一直注视我,我三步并作两步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验收结束当天,我连夜从新疆启程回山东,胖子留在塔中,单位另有安排。当我从库尔勒飞乌鲁木齐的航班上下来,已是午夜11点半。偌大的机场里南来北往的,全是陌生的面孔,那一刻,孤单和无助前赴后继找上我,我忍住眼泪,拖起行李箱默默往前走。


小哥在与我失联10小时后,再次扣响我的微信。我在摆渡车上一边稳住摇晃的身体,一边手忙脚乱按下语音键,“如果,我去山东建站,你会来看我吗……”


窗外,被白雪覆盖的乌鲁木齐冬夜渐渐濡湿了。




作者 | 日尧,国企职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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