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钢管舞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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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钢管舞的男孩

Cynthia Greenlee 人物  今天

钢管舞是融合了体操、现代舞、芭蕾、杂技甚至部分脱衣舞元素的舞蹈门类。这项艺术一直以来都以女性为主导，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男性在这个领域中证明了自己，Darling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一直在努力打破常规，打破职业中固化的性别角色。舞蹈、彩妆、高跟鞋、激情……这些词汇从来都不只属于一个性别。

文｜Cynthia R. Greenlee 

编译｜姜俣

图｜Madeline Gray

来源｜Narratively

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礼堂里，Daniel Darling正缠绕在一根12英尺高的钢管上做旋转。他的身体在距离天花板不远处如波浪般起伏，舒展；脚尖指向天空，形成完美的角度；最终，他回到地面，弯腰拾起一朵掉落在舞台上的精致白色小花，小心地塞进他背带牛仔短裤最中间的口袋里。

 

几个小时后，北卡罗莱纳州费耶特维尔市的居民将迎来由钢管舞运动组织（PSO）（注：pso是全世界规模最大的钢管舞比赛之一）举办的一年一度的钢管舞三角地区争霸赛，这也是PSO全国锦标赛的预选赛。刚刚是Darling登台前的最后一次彩排。

上台前，Darling脱下了穿在背带短裤里那件印着大大「SEX」字母的破洞时髦T恤，此时，这个裸着上半身的22岁瘦弱男孩正有些不安地笑着。他担心一会儿在正式表演中完成倒挂或其他动作时，那朵小花又会从他的背带裤中掉出来。他有些紧张，但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单凭「全场唯一一个男性舞者」这一身份，他就注定能轻松拿下这场地区赛，走向更大的舞台，进而赢得更高的荣誉。

钢管舞是融合了体操、现代舞、芭蕾、杂技，甚至部分脱衣舞元素的舞蹈门类。这项艺术一直以来都以女性为主导，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男性在这个领域中证明了自己，Darling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一直在努力打破常规，打破职业中固化的性别角色。舞蹈、彩妆、高跟鞋、激情……这些词汇从来都不只属于一个性别。

 

钢管舞在美国是一项相对年轻的运动。直到2001年脱口秀主持人奥普拉在节目中播放钢管舞的片花，这项运动才从此得到推广。片花中的女主角是美国女演员Sheila Kelley。她创建了钢管舞连锁健身工作室，帮助女性强化她们的性别内核，唤醒她们内心沉睡的欲望。

 

在理想状态下，钢管舞是一种友善而开放的亚文化，它既欢迎专业人士的加入，也包容业余爱好者的尝试。无论是专业的舞者还是平凡的普通人，大家都能在健身房里穿上比基尼，开启一段全新的人生体验。钢管舞者们一直在努力争取这项运动的正统地位，他们希望有一天，钢管舞能够加入奥林匹克运动项目。

 

Amy Guion是PSO的所有者，她负责每年在全美各地举办20轮钢管舞预选赛。据她透露，在今年注册的4000名参赛者中，男性只有80位。

 候场区里只有Darling一个男性

钢管舞长期以来一直被定义为女性运动，这大概是从异性恋的男性视角出发得出的结论。但是Guion说，男性和女性都会出于各种原因从事钢管舞。女性是出于对自己外表的要求，往往抱着随便试试的态度来上课，到后来才发现自己从钢管舞中得到了释放。而男性基本上在第一天上课时都没勇气踏进练功房，因为钢管舞不是他们偶然发现的游戏，而是鼓足勇气后的结果。

 

之所以很少有男性从事钢管舞，不仅是因为男性自己给自己的性别定位，更是因为一种普遍存在的对男性的敌意。很多钢管舞教学的工作室都主打自己是安全、私密的「女性专属」空间，没有男性盯视、骚扰、求欢或者认为女生跳性感舞蹈就是一种性暗示。

 

「我必须向人们解释，女舞者穿比基尼，或者男舞者穿短裤，只是因为我们需要让皮肤更好地附着在钢管上。」Guion说

 

对Darling来说，从事钢管舞是他多年来在挣脱性别框架的努力中屡屡碰壁后的顿悟。在这之前，Darling曾在多个舞种之间辗转。最初，他在费耶特维尔公立学校学习现代舞，然后又转学了芭蕾，但是后来他放弃了，因为他发现在芭蕾中，男舞者在大多数时候起到的都是支撑和托举的作用。

 

「我喜欢芭蕾是因为它柔美的那一面」，Darling说，「虽然我很喜欢芭蕾中强健又柔美的动作，但我后来意识到，作为男性，在芭蕾舞中我永远都不能成为柔美的那一个，只能做强健的那一个。」

 

后来Darling又开始学习交际舞，但类似的烦恼又出现了。「作为教室里的唯一一个男孩子，我总是很快就被分配到女孩儿身边」Darling回忆到，「大多是时候都是，『嘿小子！快和这个女孩儿搭档！我们太需要男孩儿了。』」

 

「其实，我很羡慕那些能和男生搭档的女孩儿。」Darling说。

 

这些有着浓厚性别色彩的「舞伴政治」迫使Darling重新思考他的性取向。Darling在19岁时成为了一名交际舞教练。在培训工作室新来的一名男教练过程中，他发现，自己不仅想穿线条优美的女性舞蹈服，还想和男性舞伴一起站在舞台上。但是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交际舞能允许他和男性搭档。而且在现实生活中，男性和男性一起跳舞更像是一种禁忌。Darling有一次在公司派对上邀请另一位男教练与他共舞，随后他便听见其他人在一旁抱怨仿佛走进了一家同性恋酒吧。于是，Darling开始再次寻找其他的宣泄口。而当他踏入钢管舞课堂的那一刻，他终于找到了。

 

平日里的Darling随和、活泼、健谈，但在钢管舞艺术上他却无比严肃认真。他会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一个准备流程：在手上喷防滑液，测试钢管，提醒自己与观众进行眼神交流、练习类似下犬式瑜伽的动作……

 

排练过后，Darling对一位女参赛者赞不绝口，他喜欢那女孩儿魅力十足的蓝色练功服和五英尺高的细跟高跟鞋。随后他又陷入了小花会掉出来的担忧。

 

因为对于Darling来说，这朵花不仅是一个装饰品，它更代表着一个Darling身体里女性的那一部分，正与他身上穿的那件面料粗糙、男子气十足的演出服激烈地对抗。

 

「同性恋的身份概念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他说，「我还需要探索更多女性的东西。现在，我正在尝试更多的艺术风格，也在更深入地探索我作为女性的那一部分。」

去年，Darling的参赛曲目是李尔·韦恩与其他男音乐人合作的说唱歌曲《sucker for pain》。在表演中，Darling画着瘀伤妆，完成了一套风格犀利的以「捆绑」为主题的动作。而今年，Darling的表演一改黑暗性感的风格，走芭蕾的优雅甜美路线。他今年的参赛曲目是Ta-Ku与Wafia合作的《American Girl》。男女歌手在歌曲中如谈话般一来一往的对唱，让Darling可以在性别之间进行自由转换。

 

旧金山的Seanmichael Polaris在2014年获得了PSO的首个男子职业组冠军。他形容自己是「狂热的男同性恋」。他认为，钢管舞可以帮助人突破性别的生理局限，但是却无法改变人们对性别的刻板印象——仍然有许多人认为扭胯和body roll是女人的专属。总的来说，这个领域仍然更关注女性的外貌，蔑视「高跟鞋先生」的流行趋势，认为男性跳钢管舞是既一种工作，也是一种穿着高跟鞋的造作。

 

Polaris说，「钢管舞从表面上看是一个美好的童话世界，从业者们都彼此尊重。」但他认为，尽管这项运动对同性恋者很友好，但是性别偏见依然存在。「钢管舞可以是男权的对立面，但同时也是男权的另一种存在方式。」因为在大多数人心中，男舞者应该是阳刚的，女舞者应该是柔美的。在比赛中，如果谁跨过了这个设定，就有得低分的风险。Polaris的一个男同事最近就被告知，他应该在表演中做更多男性化的动作。

 

即便是在这个以女性为主的领域里，男性也仍然拥有特权。在与出色的女舞者们竞争时，男性可能仅凭「稀奇」这一点就能接到更多的工作。稀有意味着他们在竞争中胜出的可能性更大。男钢管舞者的圈子里流传着一个定律，同时也是一个让人不舒服的事实：「只要是和女性竞争，男性就永远不会输。」

 

虽然按照性别分类的方式可能永远不会消失，但是一些运动组织已经开始在政策上作出调整。2017年，PSO放弃了NCAA(全国大学体育协会)「跨性别参赛者必须出示变性手术和激素水平的医疗证明」的规定，开始欢迎跨性别的参赛者按照自己的性别认同报名。美国钢管舞联合会今年则正式推出了男子业余组竞赛，拉开了该机构为男性设立奖项的序幕。而美国钢管舞戏剧大赛，则按照艺术风格对选手进行分组，而不按照性别分组。

 

「我这辈子一直都在听周围的人说我生错了性别。」Darling说，「但是在钢管上，为什么要在意性别呢？」

这是Daniel Darling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就像他一直在思考他的性取向问题一样。目前，他将自己暂时定义为男同性恋者，但是他说，「我仍在反复思考我的性别认同，思考我究竟是谁。有时我想成为雌雄同体，有时我只想成为一个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