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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药神》剧照
过了几天，电视上播了一个类似的新闻，看电视的孩子们说：“谁傻到会上当哇，真好笑！”说着笑了起来。可我并不觉得好笑。
我出生在河北省南宫市大道村乡董村，1983年高考落榜后，就去了石家庄医学专科学校学习，3年后回到村里开诊所行医。 2005年，在丈夫因癌症病逝两年后，带着两孩子行医看病的生活让我感觉精力不济，也很怕出医疗事故，便弃医从农，直到现在。 前不久，两个孩子看着新闻里报道的诈骗事件，问：“妈妈，现在骗子真多，你们那个时候有骗子吗？”我沉了一会儿说：“有，光我们医生这一行，就有不少骗子。” 于是那个晚上，我回忆了自己近二十年的行医生涯里遇到的各种骗局，写下了这篇文章。
眼睛挑出的小虫子 深秋的一天早晨，村里一位老乡让我出诊，去他家给他瘫痪多年的父亲看病。给老人检查完开了药，骑车从他家里回来时，看见许多人聚集在村里大队部的门口。 我也好奇地走过去，站在高处往里看。只见一位穿着时尚的女人在人群中间，左手上戴着一个很大的戒指，右手拿一根一指长的银针，正在给村里的一位女子翻眼皮。不到几分钟的时间，她就从那个本村女子的眼睛里“挑”出了一条大概两厘米长的小虫子给围观的人看，在场的人一片讶异、唏嘘，有的甚至还惊呼、叫好。 接下来，这位时尚的女子，拿着手里的小虫子向大家展示了一圈，并要大家排队检查眼睛，一次五元，村里人你拥我挤，纷纷要她看眼睛。 我急忙挤进去告诉大家：“不要让她动眼睛，她手里的针没有消毒，接触到眼结膜，会发炎的。人的眼睛里连一粒沙土都容不下，这么大的虫子怎么能在里面藏着？！” 我对周围的乡亲们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可大家还是排着长队在那里等着挑小虫，我只能无奈地回了家。 当天晚上，电视新闻里就讲了一模一样的事情，还告诉人们不要上当受骗，以免眼睛被感染，造成严重的后果。等到第二天，这个女人就不见了，村里恢复了平静，只有我的诊所里陆陆续续来了二十几个眼睛红肿的病人，我只能让这些病人赶紧去了县医院。 大家这才纷纷谴责那个女骗子，有人问：“你们说那女人是个骗子，可她手里的小虫哪里来的？” “电视里的新闻不是说了嘛，小虫子藏在骗子的戒指里，当她把你的眼皮翻开的时候，就把小虫子从戒指里面放出来，有时间多看看新闻。”一位大叔对这些人说完后就走了，人群也很快散了。 我当时就想：医学知识真是需要普及啊。
包治百病的柳树枝 母亲患糖尿病多年，每天都要吃药，每次吃药她总是说：“要是有一种药，吃一天或几天，病就好了该多好。”每次我都要给她解释半天药的原理，她才会点点头，一段时间内不再说类似的话。 有一天，我正在诊所给病人输液，妹妹从外面进来了，嘴里嘟嘟囔囔的。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姐，娘去街上看病了。” 我愣了一下，忙问：“娘到街上看什么病？” “你忙完了去看看吧。”妹妹说。 我给病人输好液，让妹妹看着，骑上自行车到街上去找母亲，看见超市门口有许多老人，母亲就坐在前面的台阶上。我连忙走过去，想把母亲带回家。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柳树枝，看了看台阶上的老人们，说：“大家看，我这柳树枝是从南海紫竹林中采回来的，加上我包里的药，包治百病！还有，我就在你们村住下了，你们病好了，我再走……” 男子在那里使劲地宣传他的药，我劝母亲别买，可是母亲执意要买，无奈之下我只好买了三服，花了一百八十元。回家后，我一再嘱咐母亲别喝，很危险，然后回了诊所。 两天后，妹妹跑着来告诉我，母亲全身水肿了。我一听，顾不得诊所的病人，赶忙回家，一看，母亲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急忙让妹妹到街上找了一辆面包车，把母亲送到了县医院。 七天后，我母亲出院了，住院费前后花了一千多块——那时还没有医保。差不多同一时间，村里有三十多位老人，因服用“柳树枝”住进了医院，可那个卖药的男子却不知踪影。 我独自坐在诊所的时候，想起这件事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辣椒面膏药 有天，我正在诊所打扫卫生，南院的二婶拿着一副膏药来问我：“孩子，你给看看这膏药能贴吗？” “婶子，这膏药从哪里买来的，怎么连个包装也没有啊？”我问。 “是从集市上的小摊上买回来的，一块钱两帖，不但便宜，卖膏药的人还说，是他家里的祖传秘方。” 我揭开膏药上的塑料膜，上面红红的一片，用鼻子嗅了嗅，有股浓浓的辣椒味。 “婶子，你为什么买膏药啊？” “这一年来，腿老疼，想着买帖膏药贴一贴，就好了” “婶子，腿疼应该到医院去看一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再用药。即使想买膏药，也要到正规的医药门市去买。” “好，听你的，先去医院查一查，走了孩子！”二婶说着走出了诊所。 过了几天，东街的一个大叔，一进诊所就把裤腿挽了起来，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膝盖。 “大叔，赶快坐在椅子上，这是怎么了？”我问。 大叔坐下后说：“前几天在集市上碰到一个卖膏药的人，他说，这膏药是他家的祖传秘方，能治各种腿疼，正赶上我这几天老腿疼，就买了几帖，回家后我就贴上了。刚贴上的时候，膝盖这里热乎乎的，挺舒服，后来就越来越疼，我就把膏药揭下来了，你看就这个样子了。” 我简单给大叔处理了一下，然后告诉他说：“你得去医院住院，你有糖尿病，万一感染了不好控制。” 大叔点了点头，起身往门外走去。 十几天后，这位大叔来诊所告诉我：“我在县医院住了八天，现在才算是好了，医院里的人帮我化验了膏药，说上面除了辣椒就是胶水，别的什么成分也没有，真是坑死人了！”
五百块换一个鸡蛋 一天我去邻村出诊，在回诊所的路上，碰到了本村的几个大伯和大娘，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板凳，正急急忙忙地朝村外走去。 我问：“大伯大娘，你们这是去干什么呀？” “一会儿会有人给我们发鸡蛋！”一个大娘边喜滋滋地说着边朝村外的打麦场走。我好奇地跟在他们后面，也来到了打麦场。 大概等了五分钟后，从公路上驶来了一辆米黄色的面包车。车子拐弯后来到了麦场停下，从车上下来了五个身着黑色西装、脸上堆满笑容的男子。其中一个男子手举着喇叭喊：“亲爱的老爹老妈们，今天我们给辛苦了大半辈子的你们送福利来啦！”他说着，就和另一个人从车上抬下一大筐鸡蛋，随即又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盒子，上面印着“降脂灵”。 他又开始用喇叭喊：“老爹老妈们，我现在手里拿的这盒药，是专治你们心脏病高血压的纯中药制剂！只要喝了这盒药，你们就不用喝别的药了！现在我们免费每人发一小袋，让大家拿回家去喝，如果有成效的话，你们再来购买！一盒只售二十八元，而且买一赠一！” 说完，他们就开始给大伯大娘们每人发一小袋子药，还有一个鸡蛋，我也排在队伍里。眼看着快要发到我手里的时候，忽然有人喊我：“医生，医生！有好几个人在诊所里等着看病呢！”我便急忙转身骑车回诊所了。 过了几天，我还想着，去看看这个活动到底发的是什么药，正好一位来到诊所的老乡告诉我：今天那几个男子不来了。 “怎么会不来了呢？” “那些人说药不够了，要回公司里再拉一批药过来发，他们还留下了电话号码。”老乡说着，从兜里拿出了一张纸条。 我接过纸条后，就用手机拨打了上面的电话，但拨号后，手机的声筒里只有“您所拨打的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的提示音。我随即告诉了老乡，这个号码是空号。 “怎么会呢！他们收了我们订药的钱！” “你交了多少定金？” “我交了五百块钱的定金，他说可以买五十盒！” 我让老乡赶紧报警：“还有多少人交了定金？” “不老少呢，二百人不能少！”老乡说，但是他还是不敢相信被骗了。 这时又有几个老乡走进了诊所，生气地说这个号码打不通。于是我让他们拿着发的药，去乡卫生院化验一下成分，看看是否与他们说的治疗功能相一致，并且去派出所报案。老乡们便三三两两地骑车去了。 过了几天，一个老乡来我的诊所看病，告诉我说，他们去乡卫生院化验了，药是假的，现在公安局正在全力破案。我给老乡开了药，他走的时候，嘴里还嘟囔着：“为了一个鸡蛋，竟赔进去了五百块钱！” 又过了几天，电视上播了一个类似的新闻，看电视的孩子们说：“谁傻到会上当哇，真好笑！”说着笑了起来。 然而，我不觉得好笑。
房子里的小白龙 村里有个一位大娘，“老慢支”（老年慢性支气管炎）多年了，一到冬天就咳嗽、心慌、气短。她的子女很孝顺，每到这个季节就到诊所里找我，为母亲输液加雾化吸入治疗，五六年了，病情一直很稳定。 今年，我给大娘输了四天的青霉素加上止喘药，再加上雾化吸入，大娘状态很好。 到了第五天，大娘家里没来人叫我去她家输液，我以为是她病情有变化住院了。 又过了五天，大娘的二女儿来了，推开门后便大声说：“医生快跟我走！” “怎么了？你说清楚去哪？是谁病了？” “是我妈，快去瞧瞧吧！” “前几天我给她输液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唉！别提了，就在你给她输液的第五天，我二姨来看望她，跟她说他们村有一个‘神人’会治百病，还会看阴阳宅。当天下午，我妈把这位‘神人’请来了。所以从那天起直到今天，就没有请你去输液……” 二女儿又说：“‘神人’来后给我妈抓了三天的药，告诉我妈说，‘服用此药后，不咳不喘，也不会心慌气短’，我妈信以为真，还留下了他在家里吃饭。吃饭的时候，‘神人’又告诉我妈，说她的病之所以每年这个季节都要犯，是因为房子的西北角压着一条小白龙，必须把房子的西北角拆了，一年之后再建，病就彻底好了……” “我妈听了，就让我哥去拆房，可我哥坚决不拆，结果俩人大吵了一顿。现在我妈吃了‘神人’的药以后，一直咳嗽，躺都躺不下，话也不能说了，快点跟我走吧！”二女儿讲完后，拽着我就跑。 来到他们家里，我看到大娘躺在床上，呼吸困难，嘴唇发紫，眼睑和小腿水肿。我赶紧说：“你们叫救护车去医院吧！越快越好！” 半个月后，大娘的儿子来到诊所，买了些感冒冲剂，并告诉我，他母亲在医院住了十二天，病情稳定后才出了院。 “你们家的房子拆了吗？” “没有，我绝不会拆房子，都什么年代了！可是我妈还是要拆房子。”大娘儿子无可奈何地说。 “你们要常常陪她，慢慢地开导她，她会想通的。” 他儿子笑了笑，点了点头，推开诊所的门走了。 “小白龙不是追随着唐僧去西天取经了吗？怎么会在她的家里呢？”一位正在输液的病人笑着说，我也笑了。 放了安眠药的圣水 一个大年三十的早晨，我刚把诊所的门打开，就听见门外“隆隆隆”的摩托声。 片刻，进来了一男一女，女的怀里抱着孩子：“医生，快来看看！”她说着把孩子放在了床上，我赶紧走过去，一瞧：孩子的脸通红，呼吸急促，鼻翼翕动。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孩子这是怎么了？多大了？” “我们是从东边村里来的，孩子一周零两个月大了，昨天晚上两点多钟就开始哭，时不时地咳嗽，今天天刚亮我们就来了！”孩子的母亲说。 我随即给孩子量了体温，做了双肺听诊，情况是：体温三十八度，气管的呼吸音粗，双肺未闻及湿罗音干罗音，应该是感冒引起的上呼吸道感染。 我给孩子父母拿了些退烧、消炎及抗病毒的药，把药片研成药末分成三天，包好后告诉他们：一日三次，一次一包，饭后服用。 夫妻两个把孩子包好，出门上了摩托车走了。 过了三天，孩子的父亲又来了，进门就说：“医生你快跟着我去看看我的孩子吧！” “孩子怎么了？上次问题不大啊。” “唉！上次从你这里回到家里，我们喂了孩子药，过了一会儿孩子睡了，醒来后不哭不闹了。到了傍晚的时候，我娘来了，让我们一家三口去她那儿过年，我告诉她，孩子感冒发烧了，别去她那里了，我娘一听就把孩子抱走了，说是去请我们村的‘大仙’来给孩子看病，怕是过年的时候，有什么鬼啊神啊缠在孩子的身上……” 孩子的父亲说着话，眼泪在眼眶里直转：“我拦不了我娘，就让她把孩子抱走了。我想孩子跟着奶奶有什么不放心的？于是我和我媳妇就回了娘家。今天回来就去看孩子，谁知孩子在床上一动不动……” “你没有把药一块给你娘，让她按时喂孩子药吗？” “给了，我递给她的！” 骑上自行车到了他家，进了屋里一看：孩子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两眼微闭，我用手指放在他的鼻孔前，还有一丝的呼吸。 “快打120，快点儿！” 10分钟后，急救车来了，车上的医生立刻给孩子吸上了氧气。这时孩子的奶奶来了，我急忙问：“你给孩子喝我开的药了吗？” “没有，大仙说是鬼缠住了他，让他喝‘圣水’，这不我又给他拿来了嘛！”老人说着就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小水壶。 “你看孩子都什么样了！还喝这圣水呢！”我气得跟老人嚷了一句。 这时救护车上的医生向我询问孩子的用药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医生点了点头，转身把老人手里的“圣水”拿走了。 半个多月过去了，孩子的父亲来到了我的诊所，告诉我孩子的命保住了，可不如以前欢实了，经常呆呆地：“都是‘圣水’害的，医院里化验了‘圣水’的成分，这里面全是安眠药！” 让人短命的气功 一天上午我去县城的医药公司进药，刚从医药公司出来，就遇见了在县城里居住的表姐。表姐见到我后非常高兴，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进门后刚坐下，表姐就问我：“舅舅和舅妈身体好吗？” “很好，都挺好的！” “舅妈不是常年有病吗？” “糖尿病，好好吃药没事的。” “我告诉你，我新学了一种气功，能治百病！我现在教给你，你回家后教给舅妈，她就不用天天吃药了！” “我现在没有空，还有人等着我去给他们瞧病呢！我得走了姐，再见！”我说着，赶紧告辞，推起车子就回家了。 三天后，我到母亲的院子里除草，进里屋拿工具时，看见我母亲正站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双臂伸开，嘴里还嘟嘟囔囔的，面前还有一张图像，上面写着：万能神。 我一见这图像，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新闻联播上播送过，这是个邪教，气功是幌子。 “娘，娘你别练了！”我赶紧把母亲拉到床边坐下，“谁教给你的？” “前天你的表姐来了，不仅说了信‘万能神’的好处，而且还教给我气功了！我现在除了头晕，没有别的不舒服。”母亲兴奋地说。 “那你现在吃降糖药了吗？”我担心地问。 “你表姐说只要信了‘万能神’，练气功就能治百病！不用吃药的！”母亲高兴地说。 “娘，你可以练功，但不可以停药，现在就得吃！”我说着就倒水，让母亲服降糖药，又开导了她半天，一再嘱咐她要按时吃药。之后几天，我怕母亲不按时吃药，就天天送药来。 又过了一周，城里表姐的丈夫打来了电话告诉我们：表姐去世了。表姐夫在电话里抽泣着说：“你表姐她有冠心病，自从她信了‘万能神’练了气功，就拒绝吃药，这才不到一年，人就没了，临死的时候，还不让我送她去医院！” 我去了母亲家里，告诉母亲表姐去世的消息，讲了表姐多糊涂，才五十就去世了。母亲听了之后吃了一惊，当即表示不再练气功了，把“万能神”从墙上一把扯下，扔进了炉膛烧了。 母亲坚持吃药了一段时间后，病情有所好转，晚上还做了一顿丰盛的饭。 我高兴地拿起电话想给表姐说，刚要拿起电话，就又失落地放回去了。 编辑：许智博 点击联系人间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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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8-6-23 10:2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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