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岚：那些围观嘲笑溺水者的少年被释放了

源济

凌岚：那些围观嘲笑溺水者的少年被释放了

原创： 凌岚 大家  今天

最近的美国，居然有一件跟川普无关的事引发轰动——多家电视台CNN, CBS, ABC和新闻网站都加以报道———五个少年围观溺水，拍摄视频并上传，最近被无罪开释。

这是去年7月发生在佛罗里达的真事： 五个青少年，年龄从14岁到19岁，见到水塘中的人溺水挣扎，大呼救命后，没有援手相救，也没有打紧急电话，反而对着塘中溺水者冷嘲热讽， 嬉笑起哄——“你去死吧”，“我们才不会救你呢！”

水里的人最后坚持不住了，开始沉溺的时候，岸上的围观者掏出手机，拍摄了溺亡过程，然后把视频上传油管平台。（编注：油管，网络名词，指国外知名视频网站YouTube，由于YouTube在国内属于未经允许不可查看状态，为了能正常表达意思又能够发贴不影响，网友给他取了个名词叫油管。）

美国5少年眼看残疾人溺亡不救 竟全程嬉笑拍摄

溺水者31岁的男子，那天早上跟母亲和未婚妻发生口角，未婚妻离开后他气得也出了门。溺水的池塘就在他家附近。他出走后第三天，家里因为他失踪而报警，报警后的第二天，在水塘找到他的尸体。

警察唯一确定的是他自己走进水里，至于是什么动机，是走入水中后是有意自杀，还是事故性溺水，这些疑问都一概不知。

死亡者Jamel Dunn

发生围观事件的佛罗里达州并没有相应的法律来起诉这五个青少年。佛州既没有法律要求陌生人见到危急时加以援救或者报警，另外一条“向警方报告死亡”的法律，也并不适用于此案件。“报告死亡”只适用于老年中心，医院等护理工作者，在医院和养老院发生死亡的情况下必须通知警察。

所以，佛罗里达的州检察官，除了骂这五个少年冷酷无情，漠视生命以外，并无他法。事后这几个少年被警察盘问，承认那天他们吸了大麻。但除此以外，这事真的只能是算了。

死者未婚妻的愤怒

再说视频上传，平台油管YouTube虽然对这种恶意围观，鼓励自杀的死亡直播视频有明文管理，但落实到真正的管理，只限于在观众举报时下架，重复违反者被暂时封号一星期到半年这种不痛不痒的处理。比如佛州小混混偶尔上一个围观自杀的视频，因为受众少，被举报后会立刻停播。但对于百万订户的网红频道，一旦犯规，油管完全是琵琶半遮面的态度。今年一月初引起公愤的网红视频，是拥有一千五百万订户的罗艮“视觉志”(vlog)：视频是网红罗艮（Logan Paul，罗根·保罗）在日本著名的自杀森林里露营，拍摄上吊自杀者的尸体，罗艮在一行人在树下嘻笑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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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放前和播放后都有字幕提醒公众对忧郁症和自杀的警觉，这种刻意做出的唤起公共意识的洗白都不能抹平嬉笑打闹带来的恶心：发现尸体后，罗艮旁白：“这个拍摄本来就是一个搞笑，现在玩成真的了。”然后他忍不住要哈哈哈；他把这次视频称作制作得最好的娱乐节目。

虽然死者的脸打了马赛克，但是死者的手，脚，树下的衣物，旅行包等遗物都有大特写，对死者进行多角度拍摄；随行成员中一个说自己感觉不好，罗艮说：“你是不是从来没有靠近死人站过？”说完哈哈大笑。

拍摄完成后，罗艮给警察打了电话，救援队到来后他接着尾随救护队继续拍摄，最后他一边喝清酒一边评论：“以后要每天拍视频播客来娱乐粉丝。”

自杀森林之行播出后引起公愤，观众要求油管彻底禁止罗艮的视频秀，但是油管除了把这段下架，道歉以外，并没有把罗艮封杀掉。

罗艮是油管名人，他的粉丝中有大量青少年。像我女儿这样十岁上下的孩子，在家看油管视频的时间远远多于看电视。她所知道油管名人比我这个当妈知道得多得多，到现在我都不敢问她有没有看过罗艮的那集。

英国的劳工部长是在日本视频引起争议后，才意识到她給自己十岁儿子买的圣诞礼物，就是罗艮团队出品的粉丝T恤，她也完全不理解这种视频怎么可能播出。

油管作出的澄清是这样写的：“我们对视频中自杀者的家庭深表同情。油管禁止以起哄，不尊重，无聊玩赏，低级趣味的方式播出的血腥暴力视频。任何带有血腥暴力的画面，必须由相应的教育性质或者新闻纪录片性质的说明，严重者必须年龄限级播出。油管跟‘国家预防自杀热线’多年合作，这是本公司对观众安全保证的长期努力之一。” 这个不痛不痒的声明，一看就是油管律师跟PR团队合作下的产品。至今油管也没有把罗艮彻底禁播。

在平台上唯一可以人人痛打，围观者有罪，转发者有罪，平台有罪的内容是儿童色情。除此以外，其他的不仁不义， 变态下流，血腥暴力，或者以上三种都兼而有之的内容，油管几乎都可以逃避法律责任。油管不是网络警察，不仅不是，它还有着推波助澜，推动流量的机制，比如罗艮秀这种高流量，粉丝团年轻，人数巨大的网红，属于平台的特色推出，跟油管是共生共荣关系。

死亡视频的发生毕竟量少，另一个更加变态，有意制作，定期上传的是虐杀和折磨动物视频。虐杀视频满足的是各种受虐心理，围观者通过观看会有性快感。

对变态视频的管理就更复杂。比如油管上的一个已经存在了四年，出了近七百期的冷门视频，唯一的内容是穿了名牌皮靴踩碎东西——踩碎玻璃杯，塑料玩具等等貌似人畜无害的胡闹。

但这个冷门视频其实是一个引子，好“踩碎”这口的观众，会被引到另外一个收费网站，那个网站播放的踩碎， 就是活活踩死青蛙这种虐杀镜头，博主跟油管上的踩碎博主是同一个人。这之后观看虐待动物变成一桩灰色生意。油管上这个秘密的虐待动物视频被曝光，并不是被观众举报，或者油管发现后主动关闭网站，而是靠着GIZMODE记者缴费，打入内部，才在2016年把其中的虐待勾当曝光。

2010年美国通过法律禁止视频传播虐杀动物，违反者最高可以判七年的刑狱。法律归法律，油管的办法是尽量不作为，如果不得不出面管理，它也是慢慢腾腾，不及时回复，这种宽松和延迟让油管成为灰色产业的首选，也是网红落脚的首选。这就是前面说油管的推波助澜机制。

一切跟利益挂钩的技术、机制、团体，最后都变了味儿。但是，拍摄者、传播者、围观者、监管者，在这个相生相成的世界里，到底最该负最终的责任？是围观有毒，还是流量有毒？

原标题：《围观有罪还是流量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