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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大明王朝的最后五十年,他们在做什么?|1天1本书 No.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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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8-8 01:0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明王朝的最后五十年,他们在做什么?

 江襄 1天1本书  2018-08-06




万历十五年,是公元1587年。


这一年大明王朝四海升平,虽然各地偶有旱涝,时疫流行,山西还有地震发生,但既然没有影响国本,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倒是五年前,也即公元1582年,是个很重要的年份。这一年,辅政十数年、位高权重的元辅张居正因病过世,得年57岁。


过世前,他正忙着改革赋税,重新丈量全国耕地,这场意外的重病夺去了他的生命,也中断了这位元辅大人雄心勃勃的改革。



年轻的万历皇帝对此感到真切的悲痛,元辅张先生在他幼年即位之后忠心辅佐,十数年来尽心尽力,既为良臣,也是恩师,万历对他一向敬重有加。


然而这一年年底,张居正去世还不到半年,按捺多年的文官集团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倒张运动,一点点去皮见骨,年轻的皇帝终于发现了他最敬重的首辅的另一面


原来这位元辅大人不但言行不一,满口节俭却生活奢侈;而且还玩弄权术,多年来任人唯亲,打压异己。最严重的是据说他还有造反的野心,总兵戚继光的精锐部队就是他谋反篡位的后盾。


总之,生前威风赫赫、令人不敢逼视的元辅张居正,死后被定性为一个欺君罔上、十恶不赦的人物,家产全数被抄,三个儿子官职被夺,长子不堪严刑拷打而自缢身亡。



清算张居正的时候,万历皇帝才19岁,他曾怒不可遏,就像那些奏本说的那样,他觉得张居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以辅政之名行欺君之举。


几年后他才逐渐明白,清算张居正,真正获益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万历十五年没有发生什么大事,这一年张居正已逝去五年,只留下一生的污名。24岁的万历皇帝独坐深宫,这天忽然降下谕旨,询问张居正生前的府邸,被抄后是如何处理的。


已经彻底长大成人的万历皇帝,偶然想起当年的首辅,大约多少有些心绪复杂。


但这只是一个开始。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苟延残喘多年的清王朝终于走向了灭亡。


1840年,鸦片战争打开了清朝闭关锁国的大门,孱弱的王朝从此灾难不断。


1644年,清军入关,深陷起义与兵变的明王朝耗尽了它最后的气数,清朝建立。


1587年,是明朝万历十五年。


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万历十五年》是一本特别的史书,作者黄仁宇以人记史,围绕着万历十五年这一时间节点,讲述了万历皇帝、张居正、申时行、戚继光、海瑞以及李贽等人物身上发生的一些事件。


乍一看,这些人物似乎没什么关联,这些事件似乎也都微不足道。


首先登场的是万历皇帝朱翊钧。他9岁登基,自幼受到张居正教导,读书刻苦,偶尔顽劣,总体来说是个当皇帝的好苗子。但是好苗子还没意气风发几年,就被张居正清算一案闹得疲惫不堪,又因为立太子一事被文官怼得太狠,心灰意冷之下,性格敏感细腻的皇帝干脆不干了,从此三十年隐居深宫,不郊不庙不上朝。



万历名相张居正,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人物,辅政十年来大刀阔斧地推行改革,也颇有成效,只是这一过程得罪人太多,死后不可避免地遭到文官集团的清算。不仅连累家族,还殃及党羽,受张居正提拔过的官员大都倒了霉,这其中就有总兵戚继光。


戚继光是抗倭英雄,但大概很少有人知道,他的成功离不开政治上的谋划,精锐勇猛的“戚家军”,是靠着张居正、谭纶等人频繁开后门才得以练就的。张居正遭到清算后,戚继光就跟着遭了秧,被革职在家,一贫如洗,几年后孤独凄凉地死去。


申时行是张居正、张四维之后的继任首辅,他牢牢吸取张居正的教训,始终秉持中庸之道,竭力调和文官内部矛盾,不搞事不折腾,力求安定。这位稳重的首辅对万历皇帝的怠政无计可施,最后还是遭到文官们的弹劾,解职归田。


至于海瑞李贽,一个是刚正不阿的清官,一个是特立独行的思想家,两人都不为文官集团所喜,最终海瑞名声扫地,李贽在狱中自杀。



暂且不谈别的,单从表面上看,这些人有着一个很显著的共同点,那就是都没有好下场。


似乎有一张巨网套住了他们——巨网之下,无论是挣扎、求索、改革、退让,都无法打破这间森罗密布的囚牢,逃出这场注定倾覆的灾难。


万历十五年,表面上四海升平,无事可记,然而大明帝国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它的尽头,只等有人从外面将网撕破


这张巨网是什么?又是怎样将整个明王朝套牢的呢?


 

中国自古有“学而优则仕”,但科举制度真正成形,是在隋唐,而鼎盛时期则在明朝。


明朝形成了严密的科举体系,以儒学为纲、以八股取士,经过乡试、会试、殿试的层层筛选后,其中的佼佼者被授予官职,成为官僚体系的一员。


所以文官集团,是由一群寒窗苦读、饱学经义的读书人组成。这些人是整个帝国仅有的知识分子,一辈子只学儒家经典和礼仪道德,他们普遍认为,只要学了这些就能管理这个国家。



问题来了,儒家道德虽然具有精神上的一统性,却无法解决很多现实问题。


比如田产如何划分,民间借贷如何管理,杀人案如何找出凶手,外敌如何打退,等等。


如果按照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问题属于不同的专业领域,需要不同的专业知识来解决,用黄仁宇的话来说,叫作“技术问题”


但在道德至上的明朝社会,文官显然不可能具备太多的技术才能,毕竟在整个儒家体系中,强调的就是“君子不器”。万历皇帝学个书法,也要被张居正谆谆告诫,书法只是末技,陛下要学的是经史治国大道理。



满肚子大道理的文官们面对纷繁复杂的技术问题,想要治理国家,只好采取两种解决方式:


一,既然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讲经义谈道德,那么就将一切技术问题都归结于道德问题。比如海瑞曾接手一桩杀人案,某县有一对夫妇在家招待客人,正好妻子的哥哥上门来讨债,丈夫与哥哥争执之下大打出手,却被意外推入水塘淹死。为了掩饰罪行,哥哥、妻子和这位客人都不敢声张,邻人发现丈夫失踪,于是告发了他们。


当地县官显然不具备福尔摩斯的本事,但案件必须尽快破解,于是县官自然而然地按照情理推断,一口咬定妻子和客人有奸情,这才合谋杀了丈夫,妻子的哥哥则是帮凶。案件就这样被扣上通奸杀人的罪名,妻子和客人成了奸夫淫妇,直到海瑞发现不合理之处,这才澄清真相。



二,以道德来约束小民,从源头上遏制技术问题的产生。一方面,以长幼尊卑的道德秩序来管理民众,可以压制人的私欲,限制因为利益而产生的种种纠纷。另一方面,以道德作为借口,压制新的力量产生,不论是经济力量还是军事力量,以稳定为第一要务,在稳定的条件下维持民众最低的生存标准即可。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在整个明朝,对文官的考核在于治下清平,换句话说就是不生事端,不出刁民,抑制革新,但求稳定。只要遍布四海的是一群贫穷、愚昧而安之若素的顺民,则是四海升平。


简而言之,就是限制社会的发展以适应官僚体制的低能。


最终形成了这样一种牢不可破的制度体系:以皇帝为代表的官僚体系,由于不具备完善的法律和技术手段,便以儒家思想为中心,为这个社会(包括他们自己)制定了一套严丝合缝、尊卑分明的道德标准,企图通过道德教化,化繁为简,让治下的无数平民自愿被束缚在道德秩序内,最终实现海清河晏、上下一心的稳定局面。



先不说这样伟大的宏愿是否能实现,问题在于,在越来越成为整体的世界中,外部世界正在飞速地发展、变迁、动荡,万历十五年,正是西班牙舰队全部出动征英的前一年。


停滞了发展的大明帝国,还能依靠惯性延续多久呢?


 

儒家思想从汉朝开始,就是统治帝国的准则,正所谓“半部论语治天下”。


然而《论语》说到底不过是孔老夫子的一些零散之言,即使后世加以阐释、注解,也无法改变它的本质,它只具备道德层面的形而上性,而不具备现实层面的技术性。


以形而上的道德来代替形而下的法律,带来的危险不言而喻。


身在当代社会的我们知道,道德和法律之间有着大片灵活调整的空白,这些空白是人们为人处世的空间,也是社会发展应许的空间。


而在明朝,所有的人和社会力量都被限制在狭窄的道德教条内,一言一行都要符合道德的规范。


读了圣贤道理的文官们首当其冲,他们是小民学习的榜样,是道德的化身,被要求有仁民爱物之心,大公无私,甚至要“存天理灭人欲”。


但他们半遮半掩地发现,他们也是有私欲的,却无法表现出来,只能将私欲藏在台面下交易,形成与“阳”相对应的“阴”。


于是越是宣扬道德,越是阴私泛滥。就像阳光普照大地,光鲜明亮,大地之下却是暗流纵横,臭不可闻。



更为严重的是,过于森严的道德非但不能实现,反而成为文官集团利益倾轧的工具,有明一代,文官集团内部的分裂与斗争终至无解,即使有申时行这样的首辅勉力调和,也是无济于事。

 

再说《万历十五年》中讲述的这些人,其实大都是聪明人。


万历皇帝从张居正一案后,就看透了文官集团道德的虚伪性,而身为皇帝,他自己却必须时时刻刻被道德教条束缚,成为道德的化身。万历皇帝既不愿就范,又没有足够的魄力撕破脸皮,于是消极抵抗,三十年不理朝政。


张居正、戚继光和申时行,都是明白阴阳之道的人,他们能够利用体制的力量为自己服务。张居正擅长以阴制阴,戚继光沾了张居正的光,申时行则坚持调剂折衷,他们在阴阳之间的灰色地带尽力开拓,力挽狂澜。



可惜的是,在一个已经僵化的体制下,想要利用体制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不可能冲破体制的束缚,最终也难逃被反噬的命运。


因此戚继光的军事成功具有偶然性,申时行的中庸固然难挽颓势,但即使张居正活得更久一些,他的改革既然不可能打破这个体制,便注定算不上成功。


只有一心一意践行道德规训的海瑞,倒成了个彻底的异类,文官们拿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就像一面镜子,明晃晃地打这个体制的脸。很多人批判海瑞过于理想主义,但海瑞的行为显得越荒谬,就愈发证明了这个道德一元化的体制有多荒谬


 

《万历十五年》这样书写了明朝的结局:


“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励精图治或者宴安耽乐,首辅的独裁或者调和,高级将领的富于创造或者习于苟安,文官的廉洁奉公或者贪污舞弊,思想家的极端进步或者绝对保守,最后的结果,都是无分善恶,统统不能在事业上取得有意义的发展,有的身败,有的名裂,还有的人则身败而兼名裂。”


大明帝国已走到了它的尽头,这一尽头,表面上以清军入关为标志,实际上在漫长琐碎的历史细节中已然埋下伏笔



我们提到历史,总是想到一些重大事件,好像历史就是由重大事件串联起来的,其中的细枝末节往往为人忽视。


《万历十五年》则给我们提供了一种独特的视角,这种历史观并不强调重大历史事件的作用,却从广袤的时间和空间范围内看待一种历史现象的延续性和整体性,很多历史结局,其实早已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预设了铺垫,所谓重大历史事件只是这一过程的组成部分。


就像一个正在往悬崖靠近的行人,除非彻底实现历史的转向,否则他的每一步,不论是大步还是小步,都只是朝深渊更近一步。


而历史的转向,如果不是内部打破,那么就会被外部打破。如果不是上层改革,那么就会有下层变革。一个开放、上升而有活力的社会,应当具备这种随时能转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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