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老德玉专程来了趟我家,直奔主题,把豆豆推到我们跟前,说想让我们家收养它。
他把狗揽在身边,眼神恳切地望着我爸妈:“我眼看是活不了几天了,得提前给它寻个活路。前几天有个收狗的人老来打问,要掏60块钱把豆豆买去杀了卖肉。我担心得很,我是不舍得拿它换钱的,只想帮它找个好人家讨个活命儿。想了好几天,送给你们家养我放心,它能过上好日子。你们放心,豆豆是个好狗,不会惹出什么乱子的。”
我妈不等他说完就直摇头,坚决不肯要。她说她讨厌狗毛和跳蚤,家里都好多年没有养过狗了。
老德玉继续徒劳地夸赞着豆豆如何乖巧懂事,如何吃得少又顾家,我妈都不为所动。我爸有些不忍心了,说:“我倒是想起来个好人家——王家庄孩子他表伯家,女人出了名的喜欢猫猫狗狗,豆豆要是去了他们家,说不好还能过上好日子。你等我问问他们,看人家愿不愿收养豆豆。”
电话打通,王伯家那边非常乐意收养豆豆,只是央求我爸帮他们送过去。
双方一拍即合,一个想送,一个想收,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我爸当即找来纸箱放进车厢,打算把豆豆关在箱子里两眼一抹黑送去新主人家,好预防它记住路再跑回来。
短短几分钟,人们就决定了一条狗的命运。我站在一旁,为这神奇的办事效率惊诧不已,心中疑惑都没来及问。
老德玉轻轻托抱着豆豆往纸箱里放,嘴里还在不停念叨着:“豆豆小乖乖啊,你过去新家可得听话,不能咬人。你可得听话,别让人家生气。我过几天就去看你。”
狗进了纸箱,老德玉站还在车旁不停地摩挲着豆豆的脑袋,不停地说着抚慰的话。我凑过去一看,豆豆的大眼睛里盈满泪水,似乎听懂了老德玉的话,呆呆地坐在箱子里一动不动,浑身是抖落不掉的萧索和失落——按照岁数,豆豆也算步入了中年,一身美丽的白色皮毛已经开始发黄,眼睛也不像过去那样清澈灵动了。
这样的场面,让人体会到一种无能为力的伤感。但一旁的邻居伯伯说话却不饶人,他没心没肺地打趣着:“这个老德玉,还真要把你‘女儿’送人呐?既然要送就干脆地送,别像个老太婆一样婆婆妈妈的,这就是一条畜生而已,还值得你像托孤一样难舍难分的?”
这话说得重了,老德玉捋了捋豆豆头顶上的毛,就远远退开了。他举起右手对着邻居伯伯摇了摇,示意他别再说了,然后又红着眼睛笑笑,没有再说一个字。
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伙伴,一起走到了不得不告别的时刻。这么一会儿功夫,老德玉看起来已经苍老颓废了不少。想必他的心会随着豆豆的离去而变得残缺,恐怕以后没有办法再圆满了。
我爸开着车子轰轰隆隆去送豆豆,看热闹的人各自散开,老德玉也落寞地耷拉着肩膀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