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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史艺丛] 文夕大火纪念:西南联大在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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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11-14 08:2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文夕大火纪念:西南联大在长沙

2018-11-14  罗逊  大家


导读

“文夕大火”将浴室摧毁殆尽,健身浴室幸未殃及,身处瓦砾场中的民众对浴室的需求更为迫切,浴室迅即复业,也为澡堂伙计及搓背、修脚工人谋了一份生计。





编注:文夕大火又称长沙大火,80年前的11月13日,一场几乎毁灭长沙地面文物的火灾映红夜空。定王台、天心阁等古迹,可怜一炬。《郑天挺西南联大日记》中,涉及诸多,可观其貌。

1938年,郑天挺年四十岁,任国立长沙临时大学教授,本职为国立北京大学教授兼秘书长。去年7月变作,先生与同人困守四月余,始于11月17日离北平,经天津至香港,入梧州,取道贵县、柳州、桂林、衡阳,而抵长沙。中辍一年半的日记,也于元旦恢复。至2月15日离长凡一月半,期间无日不记,涉及诸多地名,可与二十年代的长沙城区老地图一一对应。

湖南圣经学院

通称“湖南圣经学校”。日记开笔时郑天挺寓湖南圣经学院第三宿舍第八号房,地址为长沙小吴门外韭菜园一号。此学校由美国内地会传教士葛荫华于1917年创建,原为罗安琪圣经学院 (Bible Institute of Los Angles)湖南分校,后定名为湖南圣经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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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圣经学院
湖南圣经学院全图湖南圣经学院全图

长沙城区大型建筑群不多,故圣经学院屡被征用,农会蓬勃发展时,中共长沙近郊区委机关设于此;红三军团攻打长沙,全城失陷后红八军军部也设于此;三校南迁,这里又成了临时大学的本部。49年后校舍再度被占用,主楼曾为湖南省人民政府机关二院三号楼,目前为红色地标兼老干部活动场所。

湖南圣经学校湖南圣经学校

岳麓山

1月1日:“下午携矛尘(章廷谦)、文伯(王徵),度江游岳麓山。乘肩舆,登山崖,径幽曲,林木丛翳。经爱晚亭、麓山寺、张墓、古佛崖,至白鹤泉小憩,饮泉水。更登云麓宫,道经印心石屋,仅一楹门,扃不得入,不知即陶文毅读书处否。云麓宫为羽流所居,伺应均道者。有望湘亭,为南峰最高处,眺望久之。又有五岳宫,祀五岳,塑像均以木障之,岂道家规矩欤?”

岳麓山至今仍为长沙第一名胜,日记中诸多景点,都处于主流路线中。耳熟者不必谈,几处声名不昭者,如“张墓”,即张辉瓒墓庐,位于麓山寺旁,后被平毁,2008年重修。古佛崖今已湮灭,今人辑出长沙老报纸《力报》,1937年5月3日有署名“小玉”的短文,按《岳麓山志》觅踪,“观音阁在寺后,六朝松在阁前,古佛岩在阁后”,古佛崖实为麓山寺内一景。而麓山寺在小玉眼中,“几成一个小茶肆,一个临时小旅舍,并非‘息静之奥区,清暑之嘉胜’了”。

白鹤泉的泉水,早已不能饮,而印心石屋当年尚有楹门,今仅存汉白玉石嵌于山墙,刻楷书“印心石屋”,左刻“道光乙未秋月”,右刻“御笔”“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两江总督臣陶澍谨领恭摹”,上刻御玺“道光之宝”。道光十五年(1835年),陶澍进京陛见,“天子嘉其劳,召对十四次,垂问所学及家世甚详”,亲书“印心石屋”匾额赐之;“越日复询,知其山川岩壑之胜,重挥宸翰,为擘窠四大字,命摩崖以垂不朽”。陶澍得此恩宠,引为殊荣,于是御笔遍及湖湘及两江。

五岳宫不可考,疑“五岳殿”之误。云麓宫前殿祀关圣,中殿供奉玄武祖师,后殿祀三清。同治元年(1862年)门前筑亭,又增添了五岳、天妃二殿。

推测当日郑天挺一行的渡江路线推测当日郑天挺一行的渡江路线

挹爽楼

1月2日:“三弟与矛尘同往晚饭,余应王文伯挹爽楼饮馔之召”。1月7日载:“五时半偕莘田、建功、雪屏诣逵羽,小坐,同至挹爽楼便饭”。

长沙报人陶菊隐谈到前清时期,官员可以把酒席叫到家里来吃,但不能公开上馆子,故馆子的堂食占地都不大,尤其是长沙北城,历来市面都不繁盛。但长沙光复后,”官吏、议员不但可以在饭馆子里叫堂差,大吃大喝,而且可以到妓院里摆花酒,大宴宾客,因此原有的饭馆子都扩大了门面”,且新增酒楼不少,挹爽楼即为其一。

老长沙街景之一老长沙街景之一

此地原系衡阳知府谭布仁公馆,地名“纱帽塘”。前朝府台解职归养,临近的省议会却热闹非凡,谭布仁就势开设了挹爽楼,“菜味以清炖玉结胜于他处,频召老饕前来,点心则以灌汤包子为最美”。傍着议员们的吃喝,后来更是拆掉了围墙,增设澡堂、理发、照相等业务,类似如今的会所,生意更为红火,成为北门一带的著名酒家。挹爽楼“文夕大火”被毁,后迁至红墙巷左侧。

1982年长沙饮食公司将挹爽楼重起于北正街,后因城市改造,挹爽楼再度消失。

当红酒楼挹爽楼毗邻省议会当红酒楼挹爽楼毗邻省议会

柳德兴

1月6日:“过柳德兴,食汤团,长沙第—家也”。

长沙食谱中,汤圆为小吃一种,当日虽是阴历十二月初五,市面上也还有得吃。长沙汤圆朴素,不过是糯米、大米磨浆取粉制皮,枣泥、白糖、桂花做馅。遍查长沙老字号,并无“柳德兴”,何况是汤圆“第一家”的名头?疑为“柳德芳”之误。

老长沙街景之二老长沙街景之二

“柳德芳”始创于道光年间,创始人柳德芳,别号柳三,所制汤圆个大,糕糯,馅多,肉素,咸甜双全。尤以玫瑰汤圆有名,馅以绵白糖、玫瑰糖为主料,伴有切碎的香元条、捣碎的瓜仁、花生仁,风味独特。另有“麻打滚”吃法,即汤圆往芝麻粉碟中一滚,顿时芬香四溢。

“柳德芳”汤圆一直在经营,1993年还被授予第一批“中华老字号”。至于“柳德兴”,确有其名,也是糕团业,却为苏州糕团铺名店,当地有“黄颜乐谢夹以柳”之说,称为“四庭柱一正粱”,这“柳”就是“柳德兴”。传人柳永春三十年代开设米店破产,带累了本行,糕团铺于1932年底结业。“柳德芳”误为“柳德兴”,不知为郑天挺误记,还是点校者误读。

柳德芳汤圆店开设于息机园柳德芳汤圆店开设于息机园

灵官渡

1月8日:“八时半偕矛尘至灵官渡,送巽伯乘水上飞机赴汉。观飞机自湘江疾驶,凌空而起,厥状绝佳”。

长沙渡口有几千年历史,然而直到1972年湘江大桥通车,长沙却是一直依靠摆渡送人送货。3月29日是民国的先烈纪念日(纪念黄花岗起义),1937年的这天,《力报》记者沙鸥渡江去湖大,正赶上踏青热潮,他从灵官渡坐船,光等船就用了两个小时。前述郑天挺偕友游岳麓山,可能走的也是灵官渡。

长沙另有大西门渡口,往北为福星门渡口、潮宗门渡口、通泰门渡口,往南为小西门渡口,文津渡,还有就是日记中的灵官渡。《长沙府志》载:“灵官渡,善化西,古皆于此渡江,无风波险。”无风波险恶,自有仙官相佑,故有此名。

而后长沙会战中国军几次渡江也是经灵官渡。至于此渡口可乘坐水上飞机,倒是极少见的记载。

灵官渡是长沙南城的渡口灵官渡是长沙南城的渡口

健身浴室

1月8日:“三时半至健身浴室洗澡。先后来者有孙伏园、赵水澄及建功、莘田、雪屏、矛尘诸人”。

抗战前夕,长沙社会安定,商业发达,乐于享受的阶层愈来愈多,洗浴业随之空前发展,大型浴室有十六家之多。其中局面大、布置好、设施新的浴室有:中山东路的星沙池,中正路的三星池、浴华池,育婴街的长沙盆堂,清泰街的清泉池,又一村民众俱乐部的民众浴室,还有就是中山东路国货陈列馆的健身浴室。

当天为阴历十二月初七,正是盆堂人满为患的季节,魏建功、罗常培、陈雪屏昨日方抵长沙,正好涤荡污垢。前后脚进门的熟人也多,健身浴室成了联大教授们指定沐浴点。

“文夕大火”将浴室摧毁殆尽,健身浴室幸未殃及,身处瓦砾场中的民众对浴室的需求更为迫切,浴室迅即复业,也为澡堂伙计及搓背、修脚工人谋了一份生计。

健身浴室所在的国货陈列馆,为国民政府工商部“提倡国货”而兴建。1930年底开始筹备,主持者刘廷芳,湖南衡山人,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生。工程进度快,1932年10月落成开业,适逢蒋介石偕宋美龄来湘,宋美龄听不懂湖南话,刘廷芳全程英文讲解,深获嘉许。

国货陈列馆国货陈列馆

国货陈列馆分前后两栋,前栋为三层仿欧式建筑,内设陈列室及商场,夏季满堂电扇,冬季开放暖气;后栋平房,均为商场;另有附属建筑,有电影院、酒家、理发店、图书室,健身浴室即位列其中。

健身浴室为湖南国货陈列馆附属建筑,此地原为长沙警备司令部健身浴室为湖南国货陈列馆附属建筑,此地原为长沙警备司令部

长沙车站

1月9日:“七时送蒋慰堂(复璁)、陈雪屏乘火车至汉口。

粤汉路权收回, “湖南粤汉铁路总公司”于1907年成立,次年12月长株(长沙至株洲)铁路动工,新建的长沙车站位于小吴门。

长沙车站,拍摄于60年代,有所改建,格局依旧长沙车站,拍摄于60年代,有所改建,格局依旧

长株铁路历时两年多竣工,全长55公里,设新河、长沙东、大圫铺、易家湾、株洲五站,与已通车的株萍铁路接轨,1911年1月19日,蒸汽机车第一次开进长沙。后续进展缓慢,武昌至长沙段1918年才通车,至于粤汉铁路全线贯通,已是1936年的事,长沙车站也随之扩建。直到1977年长沙新客站建成,小吴门车站一直在使用,此地距临时大学校本部很近。

真正的老长沙车站,目前的“红辣椒”车站1977年落成真正的老长沙车站,目前的“红辣椒”车站1977年落成

刘松柏笔庄

1月12日:“饭后步行,归道经刘松柏笔庄,看旧墨。购天府元香一笏,高永有监制,背镌双龙纹,其间有资字,顶有“慎馀堂”三字,侧柯“杜文元鉴定”五字,不详其年代,色殊旧,归试之,似松烟”。

刘松柏笔庄位置不详,推测在南阳街。中国制笔史上以宣笔(安徽宣城)为上,湖笔(浙江湖州)、湘笔(长沙)属后起之秀。民国时湘笔大盛,最有名者为“彭三和”、“王文升”、“余仁和”等,南阳街有笔庄二十多家,俗称“笔窝子”。湘笔廉价好用,尤其适合学生,据老辈制笔匠回忆,一到春、秋两季开学,全国各地的学校门口,都聚集着肩搭笔袋的湖南“笔客”。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所知最早的毛笔实物,就是自长沙左家公山战国楚墓中出土。笔杆系竹制,笔头用兔箭毛包扎在竹竿外围,裹以麻丝,髹以漆汁,笔锋尖挺,是竹木简牍上书写的好工具。湖南省博物馆曾仿制一批“左家公山笔”赴日交流,仿制者就是长沙本地制笔匠黄希林先生。

左家公山楚墓于1954年发掘,如早发现二十年,就可能为商承祚所见,记入《长沙古物闻见记》。

“笔窝子”南阳街“笔窝子”南阳街

浏正街

1月13日:“晚饭后至缦云室购纸,詹彦文购墨,得学古斋墨五笏,滴露含珠五笏,价二圆,殊廉。今日日记所用是也。购物后步行归校,道经浏正街,有面食店方作法事,铙钹杂作,一人时装,载步载诵,手乌纸扇,翻舞以佐节奏。询之路人,称曰“冲锣”,巫觋之遗也。古称楚人好鬼,信然”。

“詹彥文”即詹彥文墨局,为徽州人经营。浏正街,因老城门“浏阳门”而得名。钟叔河著《小西门集》收有《长沙的春卷》,提到长沙为著名米市,人们的主食是米饭,从不在家做面食,要吃只能上街买,唯一例外是春卷。又提到用灰面(方言,即面粉)做春卷皮子,比全聚德的薄饼还要薄且不易碎,做起来很要本事,而专门供应春卷皮子的行业,集中在东庆街一带,东庆街就是与浏正街垂直的小街。浏正街为出入市中心的要道,郑先生大概观摩过不少次“冲锣”。

浏正街是郑天挺出入城区的必经之路浏正街是郑天挺出入城区的必经之路

三合酒家

1月15日:“往三合酒家贺陈之迈结婚”。

“三合酒家”位于中山东路,创始人柳三和。柳厨成名已久,据传当年宴请湖南督军谭延闿、长沙知事姜济寰时,如非柳三和司厨,二人决不下箸,当然,这种故事都有很多个版本。“文夕大火”后不久,柳三和病故,业务大不如前。

天心阁

1月16日:“下午三时偕大年访陈勋仲(复光),畅谈至五时,同登天心阁,故城楼也,今为公园”。

天心阁原为城防之用,清中期始为文化祭祀场所,阁中供奉文昌帝君和奎星君,与城南书院呼应,以保长沙文运昌盛。历来拜祭者络绎不绝,文人墨客常登阁远眺、吟诗作赋。

1923年起,长沙拆除古城墙,一众文人提议保留,古阁及阁下城墙得以幸存。在省长赵恒惕指示下,主体建筑修葺一新,阁的左右还仿文渊阁格局增建二轩,天心阁这才成了“城南公园”。

身为文科教授,郑天挺拜谒主宰文运的神灵倒也是乐事。不过既为公园,红男绿女自然光顾更多。1937年4月《力报》记者笔下,“男的都是西装革履,系上鲜艳的领结,头发刷上司丹康,光平如镜,蜜蜂儿嗅着香气也苦得无处落足。女的电烫波浪式蓬发,艳丽的春衣,短短的衫袖,露出雪藕似的双臂,高跟鞋走起,颠得臀部波荡起来”。

至今仍为老城区第一古迹的天心阁至今仍为老城区第一古迹的天心阁

奇珍阁

1月17日:“晚与矛尘约逵羽往奇珍阁食面。明日为逵羽四十生日,逵羽自北归,颇不利于众口,聚宴鲜在座,吾侪深同情之。今日逵羽饮大醉,余送之归寝,呕吐狼藉”。

奇珍阁始建于光绪年间,开业之初属堂帮菜馆(只经营堂菜,不承办喜、丧等大型筵席),后业务扩大,在长沙商业最繁荣的青石桥开张,生意红火。

长沙民谚:“杨裕兴的面,奇珍阁的鸭,XX的XX真好呷”,尾句百搭,计有德园的包子、柳德芳的汤圆等,“奇珍阁的鸭”这句也不完全固定,另有“徐长兴的鸭”一说。

徐长兴主营烤鸭,奇珍阁却是可摆酒席的大酒楼,有“八大四小十二围墙”一说。八大,指八大碗热菜,四小,即四小碟凉菜,十二围墙,就是十二人一桌。樊际昌(字逵羽)生于杭州盐商之家,吃不惯长沙的重口味,今日又逢寿辰,故郑天挺陪他吃面。

吃面为何不去杨裕兴?杨裕兴以手工鸡蛋面闻名,恐怕樊君也吃不惯,而奇珍阁卖的却是卤子面,民谣“青石桥十子”,其中就有奇珍阁的卤子。樊先生长期在北平任教,吃这个没有问题。

说是卤子面,盖上卤子码后,还要加盖五六粒虾仁,这就更对樊先生口味了。

 奇珍阁所在的青石桥,就是现在的“酒吧一条街”奇珍阁所在的青石桥,就是现在的“酒吧一条街”

长沙酒家

1月18日:“午莘田、雪屏约逵羽在长沙酒家饮馔,余及矛尘、廉澄、建功陪坐。壁间悬有李瑞清联、陈散原三立诗扇。李联书于宣统元年,严整有逸趣,与晚年所作若丘引状者迥殊。陈扇作于光绪七年,其少年作也,极佳。散原老人于今秋(以阳历记则在二十六年)忧国绝食,以致不起,对之肃然”。

“长沙酒家”遍查不得,待识者告知。不过壁间所悬挂者均为大名头,且非凡品,此为日记中一众酒楼仅见。

玉泉街

1月18日:“饭后偕雪屏、建功、莘田游玉泉街书肆,余得聚珍巾箱本《水经注》一部,价一圆二角;建功得《海陵文钞》一部,价一圆三角;莘田得曾文正六尺联一,描金红蜡笺行书,文曰:‘世事多从忙里错,好人半是苦中来。’上款为‘云仙仁弟亲家性近急遽,纂联奉赠’,下题‘同治元年八月’,盖书贻郭嵩焘者也。众皆定为真迹,而价仅三圆馀,尤廉”。

张舜徽《湘贤亲炙录》记:“长沙玉泉街书肆林立,仿佛北京琉璃厂”。又谈及自己任中学教师时,在玉泉街书肆偶遇时任湖大教务长的任凯南先生,两人交谈甚洽,相邀前往湖大玉泉街办事处小坐,张舜徽见室内“自几案、卧榻,积书皆满,多精善之本,为心折焉”。

任氏藏书大多得自玉泉街,“书商每得善本或稀见之书,辄走送先生审择。先生于是致书益多……于版本源流利病,皆能自道其所以然,肆估不能欺也”。

长沙“黄泥街书市”位列改革开放后“四大书市”之首,其实包含了黄泥街、文运街、县正街、府后街、南阳街、玉泉街等数条街巷。此地民国时即称四大书市之一,云集了省城半数书局,府后街主营新书,玉泉街则以线装书为主。

另罗常培捡漏曾国藩联,民国有“湖南造”一说,又称“长沙货”,好伪造明末清初节烈名人书法,如杨继盛、杨涟、周顺昌、海瑞、史可法等,后又热衷于中兴名臣。虽“众皆定为真迹”,可上款及作者都是极大的名头,内容有趣,价且极廉,不知罗先生是不是着了道?

玉泉街,南阳街,犁头街相距很近,可以“一趟水”玉泉街,南阳街,犁头街相距很近,可以“一趟水”

飶香居

1月23日:“(晚)九时许与矛尘、建功、雪屏至飶香居食馄饨,长沙最负盛誉者也”。

老长沙人喜食馄饨,当做早餐和夜宵。据1919年2月长沙《大公报》对“长沙夜间小卖业生活”的调查,当年城内仅卖饺饵(即馄饨)的,就有1106副担子。馄饨挑担用杉木制成,采用全榫卯结构,一根扁担和两个挑子,一边盛放馄饨,另一边放锅子烧开水、原汤。

与馄饨接近的还有麻油猪血、白粒丸、荷兰粉、刮凉粉、甜酒冲蛋等。九点多还有地方填肚子,北平大概不常见吧。

 明信片中的馄饨挑子明信片中的馄饨挑子

健乐园

1月24日:“上午往东车站接洽车辆。 访周萸生(复)、伍叔傥(俶),同往健乐园午饭,亦为接洽车辆事。萸生为绍介李永芳段长。健乐园为长沙名酒家,以谭组庵(延闿)庖厨相号召,所制名肴皆以畏公为名,如畏公鱼翅、畏公豆腐之类”。

1936年《国民日报》刊有《谭组公轶事》:“谈南京掌故者,无不知有曹厨子其人,盖故行政院院长谭组公家数代疱人。组公生平,与声色货利之好,概屏绝勿与,唯嗜肥鲜,非曹不乐下箸,客之欲宴谭氏者,必先聘曹至,为治燕翅一席,例需馈以百五十金,故政海要人鲜有不识曹厨子。”

曹厨子即曹敬臣(又作曹荩臣)。谭延闿逝世后曹敬臣回长沙,在坡子街开设餐馆,因谭延闿号健乐老人,餐馆便取名为“健乐园”。由于菜品精良,且“谭氏家厨”噱头十足,生意一直兴旺。

多种记载中,健乐园菜式均冠以“祖庵”,如“祖庵整鲍”“祖庵鱼翅”,可据郑日记,应是冠以“畏公”。健乐园年底毁于战火,未再恢复。

健乐园酒楼开在坡子街健乐园酒楼开在坡子街

犁头街

1月27日:“下午偕膺中、雪屏至玉泉街、犁头街各古玩旧书店巡视。余得旧印一方,似靑田石,朱文‘定有知音’四字,边款曰‘嘉庆壬申十月雪中小池为鹤丹先生作时年七十三’。雪屏甚喜之,即以为赠。又得知不足斋本《默记》一种,有校语。据编末所记,盖叶郋园(德辉)之侄某所过录者也。其记曰“顷从伯父郋园先生处假得旧抄本,上有硃绿紫黄四色笔评校简端……下题“己未孟夏叶□□记于拾经廔”,“叶”下二字阙,盖书贾所挖。”

犁头街时为古玩一条街,古董商贾们的主顾,自有郑天挺、罗庸、陈雪屏这样的学人;其货源,一为湘籍重臣的宅子,其后裔多有破败,还有就是因盗墓小说大热的长沙“土夫子”。土夫子出生贫贱,标配是一部铁轮板车,一把短锄头和一只篾畚箕,靠贩卖黄泥为生;另一说为窑户,商承祚《长沙古物闻见记·续记》载:“其初窑户取土,古墓自然流露,清墓无足注意,明至唐则有陶瓷之属,土夫持售于古玩商,得价甚微,数年后,平土之深者,有达四五公尺,则现砖墓……商人重值收买,而后土夫知有可图也。”

商承祚序言中的陈梦家、钱吉甫、左堃龄、蔡季襄,均是犁头街常客。日记描述题记“叶”下二字被挖,料是书贾想把叶家侄儿当叶德辉卖,遇上郑天挺这种琉璃厂历练出来的行家,如意算盘不得不落空了。

商承祚著《长沙古物闻见记》商承祚著《长沙古物闻见记》

汽车东站

2月15日:“五时起床。天雨,令工友扎被褥(所谓打铺盖)。并促同行诸人起床。七时至汽车东站,雨止……余与矛尘、从吾、佛泉坐公共车往衡阳,公共车价每人四元三角五分。八时三十五分,车开经豹子岭、易家湾、湘潭。十时半至下摄司,汽车用船载渡河,余等下车登船。既渡,而余等车座为兵士所占,交涉再四始让还,然已饱受揶揄矣。一时十五分至衡山,下车缓步,去长沙百二十四公里矣”。

长沙东站长沙东站

汽车东站位于韭菜园,与长沙临时大学一步之遥。开辟有长宝(宝庆)、长衡、湘鄂等几条线路,其中长衡道通粤桂,郑天挺一行即由衡阳转衡桂道。

郑天挺一行可能乘坐的煤气汽车郑天挺一行可能乘坐的煤气汽车

感谢陈先枢、任大猛先生长期以来对民国长沙资料的收集,感谢“子不语”先生提供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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