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江在学校的处境也没有得到什么改善。母亲为他“讨说法”的行为,反而让学校方面开始反感。谢江说,母亲把校领导告到教育局后不久,学校领导几次在公开场合不点名地批评了他。
一次广播操结束后,校领导专门到讲话台上,愤怒地告诉同学们,这次全市的教学评估中,本中学没能拿到好成绩,就是因为“有些同学自私自利,自己在校处理不好同学关系,还唆使家长去教育局诬告学校,给学校荣誉抹黑”。
对此,校领导要求,各年级以班级为单位召开家长会,“加强与学生家长的沟通”,“所有学生家长必须参加”。
谢江班上的同学都知道他母亲去教育局告状的事情,纷纷向谢江侧目。很快,谢江在班里就被孤立了。
没过几天,继父竟然出乎意料地来学校接他放学。谢江起初很高兴,但在回家路上,继父却对谢江说,让他回去劝劝母亲,“不要再去教育局告状了”。
“为什么?”这让我都有些出乎意料——既然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让谢江去开口?
谢江告诉我,那天他继父并不是专程来学校接他放学的,而是被弟弟的班主任叫来学校谈话的。弟弟的班主任“善意”地告诉他继父,他母亲的做法已经“给学校声誉带来了严重损害”,如果再这样下去,谢江弟弟今后在校的生活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继父一直认为是谢江要求母亲去教育局告状,早对此事颇有微词,一听说可能会“影响”到亲生儿子,心里更加焦躁。他又不好直接阻止妻子,怕引起妻子的误会,所以便想让谢江去讲。继父还对谢江说:“同学之间在学校发生矛盾很正常,谁上学的时候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呢?只要对方不再招惹你,这事就这样吧,不要搞得一家人都不安生。”
话说到这个份上,谢江只得答应了继父。
“实话说,虽然你继父的出发点也许有问题,但他说的这话也有些道理,如果刘德一伙之后没有再骚扰你,你也没有必要追着他们不放不是?”我对谢江说。
“可是他们就是追着我不放啊……”谢江说。
从派出所回来后,谢江在学校见到刘德的第一面,刘德便阴笑着对他说了三个字:“你等着”。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17年,但时至今日,想起曾经的场景,谢江依旧会感到些许恐惧。
谢江当即报告了班主任,班主任找到了政教处,政教处叫刘德来问话,刘德却矢口否认。
与此同时,刘德的“小弟”们也放出话来,说“德哥”长这么大没给人道过歉,谢江别以为报了警就万事大吉了,有本事让警察天天跟着他,否则说不好哪天他还会“挨顿更大的打”。
谢江又去找学校报告,学校同样找那些放话的人问话,但那些学生却像刘德一样否认说过那些话。
有几次,刘德一伙故意用“不经意”的方式把一些话让谢江听到,比如“今天晚上有人在‘六眼桥’(谢江放学必经之路)‘收拾’谢江”、“XX学校的‘老大’听说DP中学有个叫谢江的蛮牛X,今晚要带人来学校‘教育’他”……
如此这般,让谢江整日处于惶恐和不安之中。起初几次,他找老师报告,学校还颇为重视,专门派人陪他放学,但都没有遇到“传言”中的那些威胁。学校再反过头去查那些恐吓的源头,都没有人承认。
这种情形一连持续了几个月,搞得谢江的成绩一落千丈,下滑到了年级300多名。
学校对谢江的不满越来越大,非但不再专门调查他所受到的威胁是真是假,反而认为他是在无事生非。一次,当谢江又去政教处举报自己受到刘德威胁时,政教处的老师黑着脸对他说:“谢江你有完没完了?不想读就算了!不就是和同学发生点摩擦嘛?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没完没了,之前你妈去教育局,告没了学校的优秀奖,现在你还要把学校翻过来吗?!”
谢江被骂呆在那里,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老师们眼中的“撒谎者”、“诬告者”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而在同学们口中,谢江也早就成了“神经病”、“被刘德吓破了胆”、“傻X”、“打报告能手”。
“你尝试过不理会那些威胁吗?你没觉得那是刘德一伙给你做的‘局’吗?”我问谢江。
谢江点头,说想过。后来有段时间,谢江似乎也不在乎那些威胁了,毕竟已经到了2000年初,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关键是,那些威胁仅仅停留在口头上,并没有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江重新开始整理心情,准备迎接当年7月的高考。经过努力,他的成绩有所上升,虽然距离之前的最好成绩还有不小的差距,但他相信自己就这样努力下去,最终还是能够考上理想大学的。
然而,2000年7月初,高考前两天,谢江又一次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