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注师开始将他的体温下调到28摄氏度。小家伙可能要在心肺机上连接至少2个小时。这时我向团队其他成员交代B方案的内容:
我打算把男孩的心脏从胸腔内挖出,放到一只盛满冰块的弯盘上保持冷却,然后在工作台上对它手术。那样我就可以把这东西翻来覆去,随意操弄了。我自认为这是个聪明的想法,但我的动作一定要快。
我以前做研究时曾经移植过大鼠微小的心脏。这个男孩的心脏虽然结构异常,但体积比那个大多了,应该不成问题。
我把心脏放到冰块上,在左心室的流出部分看见了肿瘤。我把它切割出来,在中间挖出一条通道,使它不再梗阻心脏。这个肿瘤符合良性肿瘤的特征,这让我感到乐观:看来我们做对了。
这时我有些犹豫了:到底是该见好就收,还是将手术进行到底?可是我想告诉男孩的母亲,我成功地把肿瘤摘除干净了,于是继续切除室间隔上那部分肿瘤。30分钟后,我又向两根冠状动脉直接注射一剂心脏停搏液,好使心脏保持冷却弛缓。又过了15分钟,切除完成了。
我将男孩的心脏放回体内,我相当自得,投给期刊的论文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个再植入的过程还关闭了心房间的那个孔,也就是说,运气不错,我治好他了。
手术到这个步骤绝对不能出错,因为一旦手术结束、心脏起搏,这些缝合线就再也无法修改了。心脏即将重新搏动,我们也可以升高男孩的体温了。现在唯一剩下的就是重新连接男孩的主肺动脉。
一般来说,一颗儿童的心脏恢复了血流,很快就会自行开始搏动。然而这一颗却启动得太慢了。不仅如此,心房和心室正以不同的节律搏动,这说明两者之间的传导系统出了故障,这可不妙。
我们等了10分钟,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一定是我在切除肿瘤时割断了传导束。见鬼!这下他非得装起搏器了。
我刚才的狂喜、乐观和自得迅速消失,那位年轻母亲的形象重新回到我的脑际。但现在不是开小差的时候,他的几个心腔里还有空气,得排走才行。我把一根空的针管插进主动脉和肺动脉,空气从里面嘶嘶地泄了出来。
我们还要在心肺机上再连15分钟才能消除这个影响。这段时间里,我在右心房和右心室上放了几个临时起搏电极,先调控他的心率,再让心内科医生给他装上永久起搏器。
渐渐地,他的心脏功能开始好转了。梗阻消失,肺部也消除了充血,他的人生已经摆脱了心力衰竭和呼吸困难——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我还没来得及品尝胜利的滋味,几个成人心内科医生就传来了一条消息:他们刚刚收治了一名在车祸中受伤的年轻男子,需要紧急手术,问我能否现在就过去看看。
我当然很担心抛下这个男孩,但是别无选择。
离开手术室时,我发现那位母亲正盘腿坐在走廊里,看上去孤零零的,分外凄凉。她见到我,一下跳了起来,脸上现出恐慌的表情。手术成功了吗?我无需开口说话,一个微笑就已足够:你的儿子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