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孃孃的审美

源济

成都孃孃的审美

2018-11-26  周成林  大家


导读

即使“从姑娘儿变成老娘儿”，女人也愿意自己永远是女神和公主。

女人过了四十，或过四奔五，用省城话，多半可以叫她孃孃了，即使不好当面叫，至少背后可以。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不熟或是路人，依照时下风气，正儿八经称其美女，有点勉强，或恶搞，或言不由衷，尽管孃孃听了或许受用，尽管几年前或更早，孃孃也是傲娇的女神或公主。

“我们从姑娘儿，变成了老娘儿。”有天，一个嘴巴干瘪的老太婆，起码将近八十，坐在省城“劳动人民第二新村”（俗称新二村）的露天茶馆，对着另外几个老太婆感叹。这些黯淡无光的老太婆，连孃孃都算不上了，因为孃孃的脸蛋还没变成干核桃，还没绝经或将要绝经，多少还有姿色，不乏女人魅力，不管这个魅力是低俗还是高雅。

成都孃孃，作者供图

严格说来，省城话的孃孃，不论亲疏婚否，既可用于称呼中老年妇女，也可用于年轻女子，就看叫你孃孃的人有多大。小时候，邻居陈伯伯的老婆大概四十，我唤她周孃孃；祖母的妹妹，我又叫做太孃孃。然而，这里说的孃孃，在日本人看来，可能就是熟女，即将变成孃孃的少妇，大概就叫轻熟女。英文，称呼血亲之外的陌生熟女，没有孃孃这么亲切的称谓，或许auntie一字，勉强接近孃孃。孃孃在北方，该是大妈或阿姨；走进粤语，则是师奶。

身为南方人，我不喜欢大妈这词，总是想起广场舞和红袖套（尽管南方也不例外），油嘴滑舌的京片子，荤素兼有的东北二人转，青岛脸基尼，烧高香拜观世音菩萨联通菩萨股票菩萨，“好人一生平安”那首歌……师奶，严格意义该是工厂师傅的老婆，多数用于草根阶层的中年妇女，就连穿着打扮也相似得惊人，但再怎么，也比大妈洋气。广东师奶和港澳师奶（还有福建师奶），早些年见过不少，依照地域鄙视链，身处或毗邻华洋交汇的殖民地，她们是绝对瞧不起土里土气的北方大妈的，也瞧不起同为南方却又偏居内陆的省城孃孃。

省城孃孃也不怎么看得起北方大妈，大概觉得北方女人普遍体型高大，脾气燥烈，终究不够细腻精致。从审美角度，省城孃孃也很傲娇，不大看得起广东或福建师奶，因为广东或福建师奶多半肤质欠佳，身形瘦小，没有很多省城孃孃天生丽质的丰润兼玲珑，且有阴湿天气和辣椒花椒滋养排毒。

成都孃孃，作者供图

省城这些年，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中心城区和天府新区，开始直追北上广深，但就物质消费傲娇指数等级链，在我看来，孃孃，还是略逊长江以南“发达地区”和南方的沿海师奶，但比北方大妈略高。当然，讲到花钱豪气，譬如东北大妈的貂、钻石和三亚度假豪宅，省城孃孃，普遍还是小家子气了。

但我不是孃孃，只是一个异性旁观者，很难站在孃孃立场来讨论这一难度极高的话题。以我这些年的观察，省城孃孃，跟中国其他地方的同类女人，也没太多差异。她们都喜欢打扮（女人谁不喜欢？大部分女人很会花钱的）；喜欢八卦；也有女人的小心眼、怪脾气和虚荣心；也会selfie或闺蜜合影发朋友圈（甚至天天发）；也有各自的精明强悍或撒泼撒娇的路数；普遍善良，但也世故；爱追各类情感婚恋影视剧集；有的常年沉迷麻将大战（这一痴迷指数，省城孃孃似乎尤甚，可入中国三甲）……

省城孃孃，若是土生土长，也有独到之处：相较“发达地区”同类，她们不算有钱，不过普遍有房（有的甚至几套），有较为固定的收入（不论多少）。房价愈来愈高，省城孃孃依然没有太大的生活压力，即使需要挣钱谋食，也相对悠闲从容。女人一闲，且有“天生丽质”和适当保养，自然不会太出老。不论平时还是周末，坐茶馆打麻将的孃孃，是省城才有的寻常风景。这些孃孃很难归类，气质打扮，谋生或找钱的本事，家庭与情感，当然千差万别，但你可以把她们归入市井孃孃。除此之外，还有小资孃孃、文艺孃孃和富婆孃孃等等。但最有省城特色的，还是市井孃孃。

然而不论雅俗，这个年纪的孃孃，从四十左右到将近六十，最有风姿和观察的乐趣。比起九零后和零零后的女神或公主，不知天高地厚，她们少了很多不必要的傲娇与“装怪”（别扭），阅人阅世，更有一定体会与感悟。孃孃们的“个人理财”与“人生规划”，大致也已上路。总的来说，四十左右的孃孃，没怎么经历八十年代之前的艰难岁月，少女时代开始物化，穿衣打扮比较时尚得体；广场舞的行列中，你也很少见到她们。五十或将近六十的孃孃较为逊色，品味较保守，甚至老土，譬如，烫得蓬松高耸的孃孃头，盘成繁复怪异的花式，多半，你只能在这个年龄段的孃孃那里看到。

成都孃孃，作者供图

市井孃孃恒常出没的地方，不是省城的太古里和天府新区这类高贵地方，而是没有各类名店和时尚餐饮的旧街区。很多孃孃就住旧街区，或在这里喝茶打牌闲聊，要么开爿小店，一边挣钱一边过日子。新二村不少面档或苍蝇馆子，就是土生土长的省城孃孃开的。一家露天面档开在居民楼院门道，味道很好，两个四十多岁的孃孃轮流做半个月，每日只卖半天，煮面挑面对调料，麻利得很，她们的老公反而像是帮工。前一阵，这家开了十二年的“非法”面档，因为社区“整治”，被迫在村内找了一家店面，成本急剧增加，生意也没以前好。其中一位孃孃，身形五官，恍似日本电影女星倍赏千惠子，以前经常出入村内机麻茶馆，现在卖面，从早卖到晚，可见省城孃孃并非都是那么悠闲。

正如所有孃孃都有女汉子或男人婆的一刻，所有孃孃也有文艺的一面。最能显出这一面的，当然是正在拍照的孃孃。我特别喜欢旁观花前树下留影的孃孃。三个女人一台戏，三个或以上正在拍照的省城孃孃，就是一出锣鼓喧天声情并茂的高腔川剧。拍照的孃孃摆出各类复杂姿势，既有中学大学文艺表演的影子，也有广场舞和春晚风采，极富中国特色的美感。装扮显然事先准备，换装补妆，最能见出孃孃的品味和消费力。孃孃中年发体的程度不一，妆扮亦难掩盖皱纹松弛，然而相机快门或手机镜头咔嚓的那一瞬，再加后期美颜，她们总会留下最美丽最文艺的一刻。

成都孃孃，作者供图

省城荣升新一线城市的这些年，来此“发财”的异乡人愈来愈多。外地孃孃，除非各显神通跻身有楼有车小有投资一族，气场上不输甚或压倒土生孃孃，普通打工一族，日子就要艰难得多。鄙视链无处不有。不少本土孃孃，尽管自己没啥本事，只是得天独厚，不大看得起这类外地孃孃。不论单身还是拖家带口，外地孃孃过得远没本土孃孃从容。为了立足，她们往往更舍得或不得不去“打拼”。除了做保姆、清洁工和餐馆打工等等，更有去舞厅跳舞的。省城三十多家洞洞舞厅，基本上沦为外地舞女的“战场”。尺度最大的舞女，往往也是四十左右到五十多岁的外地孃孃；为了挣钱，她们比青春少艾更舍得也更懂得利用即将逝去的“本钱”。

舞厅，作者供图

即使“从姑娘儿变成老娘儿”，女人也愿意自己永远是女神和公主。孃孃还有没有爱情？人到中年，很多孃孃早已开花结果，要么爱情变成亲情，要么对爱情已经失望，要么渴望新的爱情，梦想再来一次轰轰烈烈的第二春，再有哪个男人把自己奉为女神或公主。有天在公车上，听到一个五十出头的本土孃孃在跟另外两个孃孃聊天，她说老公死了之后，她得了抑郁症，天天想死，但儿子还没结婚，“所以两口子感情太好了不是好事。你看人家有些两口子，各耍各……”这位抑郁症孃孃，要是得知我在街头茶馆听来的另一段八卦，不知有何感想。

这个本土孃孃的故事，是我从邻桌两个大叔茶客那里偷听来的。孃孃据说将近六十了，也有老公，但她喜欢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给他买衣服，给他的私家车出汽油钱，还跟这个男人出去开房，连开房的钱也是她出的。“你都这把年纪了，几十岁了，有家有室的人了，这个样子像啥子嘛！”一个大叔在替孃孃着急，竟然如此幼稚，竟然看上这么不中用的男人，连睡觉的钱都要自己出。据说，孃孃有天想跟情人说说情话，发了半天微信，最后，微信那头扔过来一句话：“我是某某某的老婆。”遗憾的是，两个大叔说起的这个孃孃，那天始终没有现身。我只希望她养眼些，收拾得好看些，千万不要烫了一个孃孃头。

bokchoy888

a real 老娘儿 a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