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机场后,一辆面包车就在停车场等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来北京,和家乡完全不同,这里即使是绿树也有点灰黄的感觉。虽然也不乏高楼大厦,但也有不少平房土房。从路牌上看,我们是到了顺义,车行了没一刻钟,就拐进一个住宅区的院子里,径直开入了地下车库。
小个子让我们分别搭乘两趟电梯上去,我想是避免遇到邻居撞见我们一窝蜂去一层楼的样子。
房间不大,我被安排和一个男生住一间。
简单冲了个凉,我就一边擦头发,一边和室友聊起来。他也是琯头的,哪个村没说,不过也不重要。姓赵,比我大一岁,我就喊他赵哥。
还没聊上两句,外面就有人敲门,喊我们出去吃饭。出门扫了一眼,桌上光外卖单就有好几个,应该是来自三四个不同的餐馆。大家坐下后都只顾埋头吃饭,一桌菜很快吃了个精光。小个子还是一副领导样子,指挥着两个女生给他拿饮料递纸巾,还一边看着我们吃,一边交代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饭后,小个子就拿出一沓“材料“,每人一份,说要我们牢牢背下来。
这一沓有字的、装订起来的A4纸大概四五十页,有些地方已有污迹、卷边和折痕,很显然,我们不是第一批用户了。小个子说材料要在两天内记熟,还要人人过关,不过关的就不能走,而且头款还不退,这确实有点混蛋——走不走倒无所谓,但不退钱就很伤人了,头款虽然只有几千美刀,只占全部款项的1/10,但这好歹都是我哥挣的血汗钱,如果到这儿就灰溜溜地回去了,爸妈估计杀了我心都有。
“如果我记性好,早就读大学去了,何苦来这里背书?”我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硬着头皮开始看。
材料里面的内容很丰富:有好几个国家机场的结构图,洗手间都用红笔圈出;还有应对海关各类提问的标准回答,有些问题的答案还有好几个,显然是为了避免一群人都一个答案引人怀疑;再翻几页,还有机场海关工作人员的简要介绍,每个人的态度、提问方式、肤色、发色都有提及;最后还有个简要的行动指南,但指南中更多的只是一个明确的指示:“跟着走。”
至于小个子以及小个子背后的人,究竟是如何操办这一整套事情的,外人其实根本无法从这个材料中掌握。
翻了一遍,我不禁纳闷,我们到底要去哪里?因为光是关于机场的介绍,就有巴黎、罗马、阿姆斯特丹、莫斯科、马德里五个,这也就是说,过几天我可能会出现在欧洲任何一个角落,而我知道,这不过是中转站而已。
结合之前司机的话,我们这六个人还未必会去同一个地方,包括赵哥。我不由得起身,假装去箱子里拿个东西,然后把箱子仔细扣好、锁上。回到座位上,继续认真琢磨起这个材料来。
又读了一遍材料,我才大致弄清楚了自己要扮演的身份:我要去一个叫伯利兹(编者注:Belize,是中美洲唯一以英语为官方语言的一个小国)的国家做“海外劳务输出“。对于这个国家,此前我是闻所未闻,很想上网搜一下——但刚下飞机的时候,我才给我妈报了一个平安,手机就被收走了。
这未知的神秘国家让我深感不安。它在哪?离美国多远?飞过去要多久?为什么要去这里?去了以后要待多久?我心里不断冒出各种问题,像一个个滚水中冒出的泡泡。
我忍不住想去客厅问问小个子,刚一推门,就发现有人正好从另一个房门出来。那人叫小黄,我让他走在我前面,假意自己要去洗手间跟在后面。果然,他也有着类似的疑问,把一连串问题抛给小个子,小个子听罢忽然站起来,脸色阴沉,伸手就扇了小黄两巴掌。我吓得一机灵,在厕所里尿都收了回来。
“问那么多干嘛?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东西记下来,该让你知道的都在这里了,不该知道的就跟着走,不会把你卖了的!”小个子骂得很凶。小黄的个子很高,但此时,却也只能捂着脸低着头不说话,悻悻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整个房间非常安静,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住了,连原本纸笔的沙沙声和轻声念诵声都没了,仿佛这些声音会惹小个子不快一样。
这下我也只能心无杂念地继续看材料了。
其实大家都很清楚,除了信靠小个子这伙人,我们自己还能如何?能办签证吗?能买机票吗?能自己找地方住吗?不能,统统都不能。而在我们之前,多少人都是这样“走线”的,我们不过都是看着其他人在这家成功了,才选择这家的。
伯利兹是哪里重要吗?不重要。我要去的是美国,只要他能带我去美国,就算走南极我们也得走。
“总有第一次的。”我心里这么想着,铺开被子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