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密码
 注册
搜索
查看: 267|回复: 0

[历史] 纪念碑之战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18-12-18 04:1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纪念碑之战

2018-12-16  基思·罗威  大家


导读

世界各国越来越少树立纪念碑来欢庆民族之间的友谊,而越来越建造纪念碑来歌颂自己民族的力量与独立。




撰文/基思·罗威

翻译/陆大鹏

在上一篇专栏文章里我写了俄罗斯人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记忆,以及二战纪念碑对俄罗斯人民仍然有很强的激励作用,激起他们的自豪、忧伤和怀旧。但纪念碑能够唤醒五花八门的情感,其中有的情感不是那么健康。本月我想给大家讲另一处纪念碑的故事。它位于波兰,能够很好地表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遗产有时具有多么大的毒性。近些年来,波兰的这座纪念碑成为一场激烈争议的核心,让全欧洲人产生两极化的意见。

10.jpg

“战友纪念碑”于1945年11月在华沙东郊树立起来。这是二战刚刚结束之后修建的那种很典型的纪念碑。六米高的基座上矗立着尺寸超过真人的士兵雕像。他们摆出英雄的姿态,大步向前,手持武器。他们下方的基座四角是另外四座雕像,两名苏联士兵和两名波兰士兵,都在低头沉思。基座上镌刻着这样的字样:“光荣属于苏联军队的英雄,他们是我们的战友,为了波兰民族的自由与独立献出了生命。”

这座纪念碑是一名苏联军人设计的,他的名字是亚历山大·年科(Alexander Nienko)少校。但波兰与俄国雕刻师秉承合作的新精神一同建造了这座纪念碑。它的宗旨是描绘波兰与苏联人民友谊的新时代。二战开始的时候波兰和苏联其实处于敌对阵营,但在战争后期两国共同为了解放欧洲而战。新纪念碑就是为了纪念这个事实。苏联人肯定希望战时的合作关系能够在战后延续。

华沙后来建起了许多这样的纪念碑,但这是第一座。在后来的岁月里,数百座类似的雕像不仅出现在波兰首都,还在全国各地建起。有纪念波苏友谊的纪念碑,有纪念共同战胜纳粹的方尖碑,有苏联战争英雄的雕像,还有纪念战争死难者的铭牌。有烈士陵园,有英雄墓地,有永不熄灭的火焰。

不幸的是,当地人民并不总是欣赏这样的纪念碑,他们觉得这些纪念碑没有真实反映1945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波兰人和苏联人确实曾经并肩作战,但两个群体的地位并不平等。苏联人指挥军队,苏联人在1945年之后控制了波兰。很多人相信,这些纪念碑代表的不是友谊,而是征服。

所以,波兰境内的苏联英雄纪念碑经常遭到蓄意破坏,或者遍布波兰民族主义的涂鸦。波兰人根据苏联军人在解放期间的所作所为,给它们取了贬义的绰号,比如“抢劫犯纪念碑”“无名强奸犯之墓”。华沙的战友纪念碑也不例外。人们开玩笑说,它四角的雕像并不是在低头默哀,而是在执勤时睡着了。后来,这座纪念碑就被老百姓称为“四个睡觉的人”。

六十多年来,这座纪念碑始终屹立在华沙的维兰斯基(Wilenski)广场。1991年底苏联解体之后,华沙市政当局曾短暂考虑将它拆除,但遇到强烈反对。很多人从小就熟悉这座纪念碑,渐渐对它产生了感情。当年建造它的艺术家之一,一位名叫斯特凡·莫莫特(Stefan Momot)的波兰雕刻师在公共集会上保卫自己的作品。于是,市政当局很快放弃了拆除它的想法。

2007年,市政当局又一次提议将该纪念碑拆除,这一次是为了给一座新的有轨电车站腾地方。但这一次他们又很快放弃了。但在四年后,作为全市交通改造工程的一部分,纪念碑被拆除,以建造一座新的地铁站。市议会承诺,这只是临时措施。他们把拆下的纪念碑送到米哈沃维采的保护工坊翻修。等地铁站完工之后就将它安放回原处。

11.jpg

遗憾的是,此次拆除纪念碑的时间正逢波兰的国民情绪发生了变化。随后几年里,新的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法律与公正党”取得政权。该党素来反对“四个睡觉的人”雕像,希望将其彻底拆除。他们自称表达的是“首都居民的意志”,但事实并非如此。

2013年当地政府对纪念碑问题开展民意调查,结果显示只有8%的人希望将其摧毁,只有12%的人希望将其搬迁到偏僻地点。绝大部分人(72%)说他们希望将纪念碑放回广场的原地。但法律与公正党的活动家发起了一场运动,阻挠将纪念碑放回原地。他们说这是耻辱的纪念碑。他们说它不能代表波兰历史,而是外国强权对历史的歪曲。他们说它唯一能纪念的,就是波兰被苏联征服。

当地政府渐渐开始让步。2015年,法律与公正党在当地选举中取得很大进展,华沙市议会终于决定不会将纪念碑返回原处,而将其捐献给一家博物馆。

“四个睡觉的人”雕像的命运终于在今年裁定。波兰历史博物馆宣布已经获得这座纪念碑。博物馆计划将它安放在华沙的另一个地点,是一座新大厅,要2021年才能完工,到时候会把它与其他一些象征波兰现代史较为“屈辱”部分的纪念物一起展示。所以,它永远不会返回维兰斯基广场的历史位置。

近些年,关于1945年记忆的争吵横扫波兰,“四个睡觉的人”纪念碑只是牺牲品之一。法律与公正党于2015年掌权后,其他几座纪念碑也被拆除。去年,政府宣布将拆除全部苏联战争纪念碑,除了那些标示真正墓地的。按计划将会拆除超过400座纪念碑。

开展类似工程的不止是波兰。2015年,乌克兰政府也通过了一项法律,旨在将本国彻底“去苏联化”。乌克兰将拆除所有的苏联符号和雕像,并给成千上万的街道、城镇和村庄改名。乌克兰的这项工程进展很快。今年早些时候,乌克兰民族记忆研究所的所长沃洛迪米尔·维亚特罗维奇(Volodymyr Vyatrovych)宣布,本国的去共产主义化已经完成。

12.jpg

中东欧各地都掀起了关于苏联战争纪念碑的类似争议。维也纳的“红军英雄纪念碑”经常遭到涂抹破坏。索菲亚的“苏联军队纪念碑”多次被泼洒油漆,有时是恶作剧,但更多时候是抗议俄罗斯政府的近期行为。里加的“胜利纪念碑”于1997年遭到拉脱维亚极右翼民族主义群体的炸弹袭击,参加过二战的拉脱维亚老兵不断要求将该纪念碑拆除。在爱沙尼亚,2007年,“塔林解放者”青铜纪念碑被从市中心拆除,搬迁到几公里外的军人公墓,引起塔林的俄罗斯少数民族长达两天的抗议。

这些纪念碑被搬迁或拆除,引起很多欧洲人极度不适。很多人觉得这是在破坏文化,类似16世纪对英格兰教堂艺术的破坏,或者伊斯兰国对叙利亚和阿富汗古迹的毁坏。但东欧的民族主义政治家指出,他们没有摧毁苏联纪念碑。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是将它们搬迁到博物馆或雕塑公园,艺术爱护者如果愿意就可以到那里欣赏。

我很能理解民族主义者的那种渴望:他们想要从他们认为尴尬而屈辱的历史中解脱出来。的确,苏联主宰东欧四十多年,苏联人建造的很多纪念碑只不过是政治宣传。这样的纪念碑凭什么在基辅和华沙的街道与广场占据显要位置?

但我还是担心,不知道这些纪念碑被搬走之后,什么东西会取而代之。今天,华沙的广场上“四个睡觉的人”纪念碑曾经屹立的地方只剩下空荡荡的基座。至于用什么样的新雕塑填充空白,已经有人提出了很多建议,大多与民族主义英雄有关。这也是很典型的故事。据历史学家卡特琳·范·康特(Katrin van Cant)研究,近些年在华沙搭建的新纪念碑的约90%描绘的是波兰民族历史上的人物,目前最多的雕像描绘的是二战中的波兰英雄。换句话说,对二战的国际主义观念被纯粹波兰的观点取代了。这也是政治宣传。

更巧妙,并且在我看来更有趣的做法,应当是让两种版本的历史并列。二战期间有很多波兰人是真正的英雄,但很多俄国人也是英雄。即便我们不认同斯大林或者俄罗斯政府,我们也应当承认,在1945年有成千上万普通俄国人为了从纳粹手中解放波兰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13.jpg

与此同时,关于这个问题的争议让我不禁思考:历史纪念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我们树立纪念碑是为了缅怀过去吗?或者我们感兴趣的仅仅是做一个对今天的我们重要的表达?

如我在上一篇文章中所说,俄罗斯运用它的二战纪念碑向自己和全世界展示一个光辉的形象。俄罗斯在纪念自己的过去,也在努力为自己的未来打造一种强有力的身份。波兰也在这么做。

我不禁感到,这种追寻民族光荣的行为必然会让人们付出代价。世界各国越来越少树立纪念碑来欢庆民族之间的友谊,而越来越建造纪念碑来歌颂自己民族的力量与独立。这足以让任何一位历史学家担忧。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www.hutong9.net

GMT-5, 2024-3-28 05:59 AM , Processed in 0.034668 second(s), 17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5

© 2001-2024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