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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我在预测命运的大神面前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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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22 09: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我在预测命运的大神面前落荒而逃

2019-02-22  陈思呈  大家


导读

生病问中医,运势问阿娘,中医和阿娘,分管了吾乡人民肉体和心理两方面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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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除夕下午,去吾乡某座山的寺庙里祭拜先祖,这是我家几年来的习惯。寺庙里的看塔人有轻微残疾,行动不甚方便,但很健谈,每次我们边烧纸钱边聊天。他家是附近村子的,十几岁患上怪病,腿部萎缩无力,长年喝中药;病没喝好,倒喝出了功夫:只要用手掂掂药锅,他光靠手感就能知道药煮好没有。

既然无法种田,就来庙里看塔,算是因祸得福。慢慢就有了存款,自己建了栋房子。 可惜没钱装修,这样的房子称为“白皮豆腐蘸蒜泥”,但毕竟,是有房的人了。

他也打听我的工作。“你在什么部门干活?”他问,“是抓人的还是管事的?”难道我像纪委或法院的人?也或者,天下的单位被他总结为两种类型:抓人和管事。

祭祖结束,我们去求签。这也是我家几年来的习惯。摇签的时候心里要默默地想着自己要问什么,譬如说,问感情?问事业?求子?求财?诸如此类。大概因为我脑子里太混乱,每次总是摇出好几条签来。有次甚至把整个签桶里的签都摇出来了。周围合着掌喃喃低语的善男信女都纷纷侧目。

我很狼狈。我妹说,估计菩萨觉得一条签诗无法概括你,必须全桶签才可以。

摇出签号后,要找旁边的解签人。但解签人每年都不同,并不是每一个都耐心。比如有一年求到的签,解签人看一眼告诉我,是“武则天登基”。我问他,武则天登基好不好?他为我的没文化而生气:当然好,武则天是女人,你也是女人,武则天登基还不好?

没想到在这里还要接受女权主义教育。只是,这几年求的签都是这么一个宏大的气象,“有威有势得人钦”、 “运来禄马喜双全”之类,看签诗所讲,每一年都是一个壮阔威风的人生,可惜实际上都过得很怂,就是图这求签的瞬间被盲目吹捧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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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求签的快乐比较低调,因为不用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但“问阿娘”就不同了。既然是“问”,就是有主题有针对,而且往往还要在几个陌生人的围观下讲述。

“问阿娘”本是南北皆有的民俗,其它地方有的叫“背灵姑”,有的叫“看花”或者“问米”,吾乡则叫“阿娘”。

阿娘还不一定是女性,总之就是一个可以告知他人命运的人他们潜藏在城乡深处,从来不做广告,永远不缺生意,只靠人们口耳相传,属于小巷深处的酒香。

很多人遇事会去问阿娘,选结婚日子,搬家日子,新店开业日子,或者家里人生病,或者做某个投资。每年的农历二月,是最流行“问阿娘”的时候,因为要对这一年的运势有个数。那么为什么不是正月呢?因为“正月不问卜”。

问阿娘的情形我并没有亲自见过。只听说,去问有名的阿娘,还要排队等位,轮到自己的时候,其它的来访者也会围观旁听。大家都习惯了。

想来,这个情形跟看病很像。吾乡也有一些民间中医,也是身藏深巷中,只靠人们口耳相传。有一些中医太有名,来求医的人排队甚至要排到医生家门口的楼梯上。

生病问中医,运势问阿娘,中医和阿娘,分管了吾乡人民肉体和心理两方面的健康。

我以前对“问阿娘”这种事极为反感,认为只有两种人会这么干,一种是利令智昏,一种愚昧软弱。

但现在看到了人们面对狂乱命运的慌不择路。有照顾病孩子的乡间妇人,一边熬煮着医生开的药,一边依照阿娘的说法,在角落里焚烧一点纸符之类,孩子的睡容似乎安静一点。“问阿娘”,就是这些什么都做不了的母亲的一个心理安慰。

人类,太有限了。

有一部电影《少数派报告》,是科幻片,里面讲到一类有特殊天赋的人,能预视未来,被称为“先知”。一个很好看的细节是:主角在逃亡路上,挟持着先知。他们走进商场,迎面走来一个陌生女人,先知擦肩而过时对她小声说:“他知道了,别回家。”对方震惊地站住了。

主角曾向他的同事介绍道:“有些人确实开始把预视先知当做神,其实先知只是模式化的识别过滤器,仅此而已。但他们确实让我们看到希望,对于神的存在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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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数派报告》中的先知们

3.

去年底有一次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一个阿娘。

我常去的某乡附近,有个出名的阿娘。村民们传颂着他(男的)神奇的预视能力。他曾对某个来访者说,你家的新房子有问题,对女主人极为不利。来访者大吃一惊,因为这房子刚完工的时候,女主人就被开水严重烫伤。阿娘说,你家某处,我看得到那里有个东西,圆圆的,但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来访者凝神想了一下,说那里是个鱼缸。

阿娘马上激愤地站起身来说:马上处理掉!

讲述者都会强调“站起来”这个动作,强化类似于悬念片的气氛。我第一次听时,以为阿娘是气得拂袖而去,”站起来”似乎应该有一个联接动作。但并没有,阿娘站起来只是表达了他的决议的坚定程度,讲完就坐下了。

也有很多陶瓷老板千里迢迢来“问阿娘”,因为吾乡陶瓷工业甚为发达。有时候是求发财之道,有时候是因为陶厂的新模板制作出来的陶具总是开裂或变形,就把“阿娘”请到现场来。“阿娘”在工厂现场进行一些不可描述的专业处理,然后,再烧出来的陶具就完美了。这跟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嫉妒的制陶女》中写过的南美洲的情形有类似之处。

这位阿娘身体倒很健康。(多数阿娘是天生残疾,比如目盲或者瘫痪,似乎作为补偿才有另一维度的功能。有的人是生了一场大病之后,就变成了阿娘,比如村里曾有个姑娘有一天突然开始说胡话,人们知道她是阿娘了,她的未婚夫也吓得解除了婚约)。

和我熟悉的村民说带我去看这个阿娘的工作现场。我非常纠结。好奇是相当好奇,但又担心阿娘看到我之后,激发起强大的表达欲,拦也拦不住地要告知我的命运。我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听到自己将要运来禄马喜双全的好消息。

村民赶紧让我不要想得太美。说如果要问阿娘,都是要奉上一个红包,阿娘经过好一会儿的又掐又算,才开始预言的,绝不会看你一眼就激动起来。

村民们和这个阿娘相互熟悉,保证我可以在旁边默默看着,非常安全。而我也实在不想错过这个见世面的机会,于是克服心中的犹豫,跟着去了。

来到阿娘的工作室,却有一个施工现场。原来是某位陶瓷老板,在阿娘的指点下,生意飞黄腾达,于是出资给阿娘建栋新楼。施工现场旁边一个平房,里面摆着几位木制偶像。前面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放了一些不明觉厉的道具,而桌子旁边的太师椅上,却空空如也。

阿娘呢?带我来的村民也急了。他赶紧掏出手机——看情况他和阿娘真的很熟,随时可以拔打电话——电话通了,他们一通感情热烈的沟通。放下电话后告诉我,没想到很少外出的阿娘今天外出了,到附近的村子里,给人看风水去了。

阿娘不在,我却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很紧张的。对于人们传颂的被神选中的人,他的神秘让人不安,即使是骗局也让人不安。就连这工作现场,似乎到处潜伏着试图窥探他人命运的眼睛,我甚至不敢多呆,扫视了几眼,赶紧走了。

我自己也知道,这叫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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