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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世间] 苍衣社|【X档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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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7-23 03: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7-23 03:16 PM 编辑

执行死刑前,他说:"法官,我想照张相。" | X档案001

苍衣社 2019-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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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新开了个X档案系列,第一期联系了我一律师朋友,也是今天这篇稿子的作者——洪流。

洪流最早干的不是律师,而是法官,在云南边陲一个中级法院的刑庭,距现在得有十多年了。

怎么说呢,那地方虽然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因为是边境地区,它可能是全国每年判死刑最多的地方,在这样一个生猛之地,当年刚二十出头的洪流可是经历了好些你怎么都想不到的故事。

这是 X档案 的第 01 篇档案

【罂粟花开】

讲述人:洪流,现为律师

档案来源:洪流法眼(ID:hongliu-lawyer

全文 5315 字,阅读约需 6 分钟

★★★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回老家沧普,进了中级法院。

去法院报到时,政治处的老王问我想不想去刑庭,说刑庭缺人手。我暗想这老王的话貌似听起来很客气,但我刚到这里,哪里有资格挑肥拣瘦,就说一切听院里安排。

老王听了很满意地点点头,问:“你啥时可以来上班?”

我说:“我歇一天就可以过来。”

老王很满意地说:“不错不错,你这样就可以领一个半月工资了。”

老王带了我从五楼下到四楼,转进一间办公室,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穿制服的面无表情的老法官,老王说:“喏,这个就是你们詹庭长,你就叫他老庭长好了。”

我赶忙说:“老庭长好,以后还要多指教。”

老庭长脸上露出笑容,说:“你是大学生,你要多教给我们知识才对。”

我的脸不由红起来,想起以前在学校里泡台球室录像厅烧烤摊和去学校图书馆看闲书的日子。

老庭长带着我在庭里各个办公室转了转,把庭里的徐副庭长、封老四、牛三、电杆、老黄、康师傅等人以及内勤孙婻介绍给我,并把我的位置安排到封老四的办公室。封老四一听我和他一间办公室,马上风风火火地开始扫地搬桌子,为我清空地方。

刚到法院上班没几天,老庭长来我办公室,问我:“以前见过死人没?”

我说:“在昆明中院实习时,带教老师带着上过刑场。”

毕业前在昆明中院实习时,带教老师带我上过一次刑场,做验明正身的工作。那次我穿了带教老师借给我的肥大的法院制服,大盖帽勉强能箍住我的头顶。头天晚上去给死刑犯送达死刑执行命令,我回到宾馆后一晚上没睡着,心里一直想着明天的执行死刑到底是什么样子。

第二天执行死刑时,我在刑场上手抖个不停,连字都写不利索。尖利的枪声和犯人被子弹穿过胸膛后扑倒在泥土里沉重的扑哧声,像钉子一样钉进了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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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种场面,得有一定心理素质

老庭长笑,说:“不是要你上刑场,是西佤县有个走私毒品案,你跟着一起去一趟,量刑重的话可能要执行死刑。你没什么忌讳吧?”

老庭长都这么说了,我哪里能说我不去。于是就说反正我刚上班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克(云南方言,“去”的意思)吧。

就这样,我第一次到西佤县出差,给一个走私毒品案开庭。

 ★★★

在佤山,一年四季都可以观赏到宛若仙境、如梦如幻的云海。尤其是在秋冬两季,佤山云海最为壮观。每天,云海随着时辰和气温的变化而变化,在天地之间构成了一幅绮丽无比的天然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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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山的风景真是没得说

西佤县城位于云南西南角突出部,步行很容易就可以到缅甸。县城在半山腰上,主要街道都是台阶,县城常年阴雨绵绵,云雾缭绕,台阶上也长满了青苔。

县城很小,抽一支香烟就可以走完全城。城里有个足球场,踢球的一不小心把球踢出场外就要到山坡下找球。

我们到的那天遇到赶街天,街上人不少。老王师慢悠悠地开着北京吉普,顺着城里唯一的一条马路往县法院晃荡。到街心花园时,我说:“老王师,他们的街心花园雕塑是水牛么?”

老王师撇撇嘴,说:“那个是佤族牵来卖的水牛,什么雕塑。”

我仔细看看,那些水牛雕塑开始动起来。原来佤族把几头水牛直接拴在了街心花园一个雄纠纠气昂昂叉着腰的男人雕塑的手腕上。

还没到县法院,就看见两个穿法院制服的人远远地坐在路边。老王师说这两个肯定是县法院的人了。走近了停车一问,果然是。

西佤县地方小人口少,常年没啥案子,法院里的人闲得发慌,听说有中院的人要下来开庭都很开心,所以一大早就派了刑庭的小张和岩盆来路边候着。

电杆跟县法院的人熟,见了都能叫出名字。进了刑庭办公室,就听到一个女人风风火火地说领导来了领导来了。电杆说:“这是刑庭庭长刘亚玲,很能喝酒。”

大家寒暄了一会儿,彼此介绍,电杆把手往我这里一招,说:“这个是我们刑庭刚来的高材生,叫洪流。”然后斜眼看看封老四,封老四没说什么,微笑着挠挠自己的头发。

刘亚玲说:“啊哟洪流还有小胡子,你们中院的法官就是帅嘛,咋个胡子也可以留。你这种小帅哥我们这里的佤族小姑娘最喜欢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老王师在旁边笑,说:“你们佤族怕是喜欢洪流这颗头呢。”

我问为啥?

刘亚玲咯咯笑,说:“洪流你不知道,以前佤族部落都是去砍仇人部落的人头拿回来摆在桌子上祭谷子,人头的头发胡子越多越吉利,这样第二年就可以有好收成呢。不过现在法律不给砍人头了,大家只好砍个牛头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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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族的牛头祭祀

刘亚玲说:“晚上我们克岩盆家喝水酒,哪个喝得少砍哪个的头。”

佤族人和沧普其他少数民族一样,嗜酒如命,他们用山泉和小红米酿出的水酒独树一帜,入口甘甜,几无酒味。通常是一帮人围着酒坛坐成一圈,大家共用一个用竹节做成的酒杯,第一个人先盛满一杯,喝完后再盛第二杯,喝完后的第一个人有权决定将杯子交给谁,想给谁喝就将盛满酒的酒杯给谁,然后冲着他说“啊”。第二个人就必须把杯中的酒喝下去,喝完再如此交接下去。

到了岩盆家,岩盆指着他家的酒坛说:“这坛酒我已经摆了好一阵了,就等着中院的领导来。你们来我们佤山我们真高兴,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台。”

我看看那酒坛,估计能装个三四十斤。

那天晚上都不记得吃了啥,只记得大家都在拿着竹节酒杯“啊啊”地叫。酒的口感清甜甘冽,那个酒杯转来转去就在我们中院来的几个人手中。喝到最后我说刘庭长我实在不行了,说完坐下去就再也起不来。 

★★★

等到记忆恢复,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封老四说:“快点快点,我们公告是八点半开庭。老王师赶紧去看守所提人,你们赶紧起来。”

我睁开眼睛,感觉天旋地转,头疼欲裂,浑身的关节淋巴都是酸痛的,想死的心都有。

我说:“封老四还是你厉害,昨晚的水酒咋没整着你。”

封老四说:“哪样没整着,我半夜起来吐了三次了。”

我扭头看看旁边床上的电杆,人好像死了一样,一点声音也没有。

去下面餐厅吃早餐,看到馒头稀饭都受不了,逼着自己喝了一碗粥,回到房间就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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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水酒劲够大的

案子由封老四当审判长,封老四说:“云南省沧普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今天在这里依法公开开庭审理被告人赵富贵、樊为谋走私毒品一案,下面核对被告人身份。老赵,你先讲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

坐在两边的我和电杆都望望封老四,下面的公诉人也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封老四,封老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又第二次对被告人说:“老赵,你把自己的身份情况讲一下,姓名,住址,出生年月。”

愣愣的赵富贵“哦”了一声,然后开始讲自己的基本情况。

开完庭,我对封老四说:“你这是酒没醒?居然称呼被告人老赵?”

封老四大眼睛一闪一闪的,说:“不是吧?”

电杆说:“不是?问问孙婻,庭审笔录都给记下来了。”然后朝孙婻挤挤眼睛。

孙婻说:“嗯,记下来了。”

封老四脸一红,说:“划掉,赶紧划掉,昨天酒喝多了。”

被告人赵富贵和樊为谋是叔侄两个,回族,云南大理永和乡人,这个乡人多地少,很多人都出来做毒品生意,被抓到的也为数众多。据老庭长说每年6·26和10·26,这个乡的很多人家都会收到法院的执行死刑通知,所以又有“寡妇乡”之称。

叔侄俩个从大理出来,到缅甸买了两件海洛因,分别乘了两辆班车,从西佤前往沧普,在路上被堵卡的缉毒警截获。先查到侄儿樊为谋,再在第二辆班车上抓获了叔叔赵富贵。

法庭上,叔叔赵富贵一个劲儿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说之前樊为谋从没干过毒品,这次是他把侄儿带出来的,樊为谋连毒品是啥都不知道。

此外,武警堵卡时,先查获侄儿,是侄儿把叔叔交代出来的,可以算是检举情节。

开完庭往招待所走的路上,我看见刘亚玲也在往招待所走,她看到我们说:“咋个就开完了?你们比我们基层法院动作快多了嘛,要么中午再喝一点酒回一回?”

我一听酒字就忍不住干呕,但啥也呕不出来。

刘亚玲哈哈笑,说:“不喝可以,但饭还是要吃呢。”

大家都没胃口,象征性地吃了午饭,回到招待所都爬上了床,电杆说:“以后哪个跟我说佤族的水酒好喝,我跟哪个急。”

 ★★★

回到沧普合议这个案子,大家都觉得毒品数量大,又是现场抓获,没有什么从轻情节。孙婻说:“我倒觉得能不能留一留侄儿,这个年轻人太小了,才二十多岁,连婚也没结。”

封老四说:“孙婻心疼小白脸呢。”

电杆说:“如果看案情呢,先抓到侄儿再抓到叔叔,如果是侄儿把叔叔供出来的话,的确可以考虑一下从轻处理,但这个细节从预审口供上看不出来,所以我们要发一封函到公安,让公安确认一下有没有检举的情况。”

过了两个礼拜,公安的回函到了,函的大意是说本案中叔侄两个在境外买毒品时已经被公安的特情锁定,所以叔侄两个坐不同班车的情况公安和武警都在掌控中。

电杆看了函,说:“缉毒队的兄弟们也够狠呢。”

我说:“啥意思?”

电杆说:“你认不得(云南方言,“不知道”的意思),这些特情好些自己就是毒贩子,他们一边自己卖毒品,一边又把一些贩毒的信息卖给公安缉毒队,这样可以领奖金。他们等于是吃两次呢。”

我说:“不会吧?”

电杆说:“你认不得的事情多了,以后慢慢就认得了。什么世界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你给认得缉毒队队长老丁的人头在外面值多少钱?”

我说:“认不得。”

电杆说:“外面的毒贩子恨死了老丁,出十万元买老丁的人头。你想想,缉毒队的兄弟们不狠一点咋个保自己?他们巴不得所有被他们抓起来的毒贩子都被我们判死刑,这样可以帮他们绝后患。你想让他们给毒贩子出检举的情况说明哪里那么容易。”

电杆想了想又说:“我们和缉毒队的人喝过两次酒了,你没发现他们不轻易抽人家敬的烟,尤其是不认识的人?”

 ★★★

第二次去西佤,是去履行叔侄两个的死刑执行验明程序。这一次,中院是我和电杆前去,分院是赵国庆和姜和平。

我们到了西佤县的县政府招待所住下,看看时间还早,就在招待所晃来晃去。

县政府招待所很简陋,平时几乎没有什么客人。餐厅烧饭也只是煮一锅饭,炒一个肉一个蔬菜,然后每个人去打饭,想多吃都不行。

我们晃荡到厨房,看到做饭的胖阿姨在忙着。胖阿姨是个佤族,黑亮亮的大眼睛,年纪四十左右,做饭时她十几岁的女儿也经常在旁边帮忙,她女儿也是黑亮黑亮的大眼睛,身材瘦瘦的。

姜和平就和胖阿姨开玩笑,说:“看你家姑娘这么好看,阿姨年轻时肯定也是美女啊。”

阿姨知道我们是从沧普来的,就咯咯笑,说:“你这个小伙子嘴巴甜呢嘛,比黑尾巴雀唱得还好听。”

姜和平就问阿姨的女儿不知道有没找着男朋友。阿姨来了句:“你们哪个小伙子瞧得着么领走克沧普了,我在这替她发愁呢”。

阿姨的女儿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微微笑,啥也不说。

赵国庆忽然从厨房外进来,脸色有点紧张地说:“你们出来看看。”

我们几个人出了厨房,看见招待所楼下院子里开进来一辆东风卡车,车上下来了十几个男男女女,不少戴着白帽子。车上的人显然也看见了楼上穿着法官服和检察官服的我们,抬头盯着我们。

姜和平说:“应该是赵富贵和樊为谋的家属。”

我忽然想起来在我们出来前,孙婻已经发出了死刑执行通知给叔侄俩的家属。这些人开着卡车来,应该是来收尸的。但从孙婻发出通知到他们收到通知,时间非常短,他们这么快就能从大理赶到西佤,应该是日夜兼程赶过来的。

过了一会儿,姜和平说:“我到前台问了,这些人今天也住这个招待所,要不我们就不住这里了,换个地方住住?”

电杆说:“克哪里?西佤县就这个招待所还住得成,其他地方要么脏眯日眼呢,要么有跳蚤,不耐烦克。你们检察院的要走么走,我们法院的不走。哪里有法官怕被告人的道理。”

姜和平有点尴尬地笑,说:“哪个怕?我们带了枪呢,只是觉得怕纠缠不清嘛。”

 ★★★

吃了饭去看守所送达死刑命令。

赵富贵和樊为谋两个早被看守所安排在条件最好的一个房间里,旁边有武警和其他犯人轮流看着。看到我们进门,赵富贵说:“法官来啦?我们在等你们呢。”

樊为谋见我们进了门,在看守所关久了变白的脸色就像是生日蛋糕上的白奶油一样,要化开了。

电杆说:“你也不要担心了,你们家人都来了,会带你们回克呢。”然后给他和樊为谋点了一支烟。

读完死刑命令,电杆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富贵说:“执行前我们要祷告。”

电杆说:“可以。”

赵富贵指着我随身携带的雅西卡相机说:“法官,我们穷,以前很少照相,只有办身份证时拍过,今天能不能给我和侄儿拍张照片留给我家人?”

当时这相机是带来刑场照相用的,怕留在招待所被盗,所以我都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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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随身带着一台相机

电杆问我:“这光线能照吗?”

我说:“可以,我把光圈和快门调整一下。”

电杆说:“好嘛,赵富贵你留个地址,我们到时把照片寄给你们家里人。”

叔侄两个彼此靠了一靠,我在取景框里看了看,说:“你们笑笑。”

晚上回到招待所。姜和平说:“你们不走么我们走了,今晚我们去粮食局招待所住。”

电杆说:“随便,胆小的检察官们。洪流你给想换地方?”

我说:“不想换,妈*逼烦。”

赵国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晚上有啥事么你们叫我们嘎。”

电杆说:“真有事等得及你们?咋个叫?电话要到前台才有,放只信鸽给你们嘎?”

晚上我和电杆把房间门关上后,发现如果有人从旁边窗户伸手进来很容易把简陋的房门锁打开。我们拖了一把椅子过来顶住门,把两把五四手枪放在各自枕头下。

我问电杆:“枪给要上膛?”

电杆说:“莫整呢,贼逼精精呢,到时候走火自己整着自己。”

★★★

第二天执行完毕后,刘亚玲带我们到下面的勐河乡去看对面的缅甸。我们爬到这边山顶,眺望对面山坡,只见异国的山坡上开满了各色的鲜花,娇艳欲滴,漫山遍野,红的像血,白的像雪,紫的像蓝丝绒。

刘亚玲说:“喏,这些就是罂粟花。”

我说:“罂粟花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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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美丽的东西你越不可碰

回到中院后,我到暗室冲洗刑场照片。在几十张照片里,我找到了在看守所时给叔侄两个拍的合影。叔侄两个在看守所最后的面容在定影液里一点点浮现出来,苦苦地笑着,在暗室灯下泛着微红的光。

第二天,我把照片按照赵富贵给的地址寄了出去。

—END—

 楼主| 发表于 2019-7-23 03:2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跳芭蕾的女大学生,爱上黑帮大佬,把自己送进了监狱 | X档案002

苍衣社 2019-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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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新开的【X档案】系列,上期反响不错。这个系列主要是脸叔搜集已有的好内容,给大家开拓视野,系列将由多个单篇文章组成。

今天给大家推荐的是一篇监狱故事。作者齐红曾入狱多年,他把监狱里各色人物的故事以文字形式记录下来。齐红发现,同在监狱的黑帮大佬常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一封来信,寄信处来自一所女子监狱。

神秘的寄信人和常孟曾是一对情侣,但是常孟却把自己最深爱的女人拉下了深渊。

这是 X档案 的第 02 篇档案

【黑帮大佬的爱情】

讲述人:齐红,出狱后从事支教活动

档案来源:凹凸镜DOC(微信ID:pjw-documentary)

全文 6123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星期天吃过早饭,值班管教让我把已检查过的信件发下去。像我这种已服刑十二年的人,早就与外界没有了书信往来。因此,每次管教让我发信时,我都会注意收信人是谁,能收到信件的,基本上是入狱一两年的犯人。至于那些服刑了三四年的人,大多婚也离了,家也分了,最后收一纸法院寄来的裁定书,从此就想你的心事去吧。

但宣教组犯人常孟五年来每个月都能收到一封笔迹相同的来信:简单的牛皮纸信封,寄信人笔迹娟秀,寄信地址总是xx信箱。我们都知道,那是省女子监狱。

我对女监发给常孟的信猜了五年,无数次在发信时,心里总有一个魔鬼说,偷看一次,就一次。但当我的手指伸入信封时却像触到烧红的铁块,只能迅速抽回手。原因之一是,常孟犯有七个罪判处死缓,让人恐惧;之二是信封上娟秀又显锋芒的笔迹像谜一样吸引着我,成为我枯躁监狱生活里的大麻,悠悠乎乎,我并不想确切地知道她是谁。

我走进宣教组画室,穿过浓郁的墨臭味儿,来到常孟身边,他正盯着一幅山水画一动不动。我从窗外把信伸到他面前:“那边来信了。”

常孟伸出两根如女性一样白细的手指,夹住信,依然盯着墙上的画。这幅画是他上个月画的,群山层层叠叠,那意境令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犯组织黑社会罪并被判处死缓的人所有。

几年来,常孟画了近百幅山水画,监狱把这些画装裱后挂在各监区监舍楼内,这让监狱的坚硬氛围温和了许多。

这个四十多岁,白净瘦高,有点像印象派梵高的黑社会头子,他的往事鲜为人知。虽然常从济南来的犯人口中听到关于常孟的描述,但我并不全相信,因为比起黑社会,他更像一个作画的艺人。

直到有一次,在监狱的洗澡堂里,他脱衣服后,我看到他周身错综交叉的刀疤,才确信他的黑社会经历。但常孟没有文身,白净的皮肤除了被刀切破,竟没有一点该有的纹图,哪怕是一朵玫瑰。这一点令我多少有些不解。

常孟转过身看我一眼,神情温和,但瞳孔中却有金属的光泽闪了下:“你早知道她是谁了吧?”

“不知道。”我的目光坦然,因为我并没偷看过信封里的一个字。

常孟把信纸从信封里抽出,抖开,我愣住了,那是一张白纸,连一滴眼泪的痕迹都没有。

★★★

常孟上大学前住在济南某艺术学院家属区,他的父母都是艺术家。他说自己大一时学的油画专业,有时也会跑到雕塑系或国画系混一混。

这是监狱搞卫生大扫除晒被子时,常孟对我说的。当时是秋天,他手里拿着一片树叶,正坐着晒太阳。

我渴望他说下去,监狱里的人憋久了,早晚会说出点心里最深处的事儿。

常孟家对面楼住的全是舞蹈系的教师,那些教师的孩子天生优雅,像某种珍贵的鸟。

“什么鸟都有,那个楼里出来的孩子纤细又柔软。”常孟告诉我。

“但我并没注意到某个具体人,那楼里的人和我们这边不一样。我们更粗犷,像冬天掉光了树叶的树杈。”

常孟上大一时,有个高个女生悄悄出现了。那个女孩是个初中生,住在舞蹈系楼里。有那么一阵,常孟和那个女孩经常会在楼下打照面。

在一个下着倾盆大雨的下午,常孟骑自行车正猛蹬着往家窜,在楼角拐弯处就和女孩的自行车撞上了。

“那绝对是一个舞台动作,她腾空而起,穿过雨幕砸向我,落下时嘴唇像胶布一样贴在我的嘴上,准得像是精心排练过。”

常孟说:“她的眼睛大睁着,密而长的睫毛挂看雨滴盯住我,像几颗子弹要射出来一样。”

听到这儿,我激动地瞪大了眼睛,开始有了入狱后已消失的想象。

我问常孟:“你呢?”

“我?”他似乎迟疑了一下。

“我不知道,完全懵了,就记着还不成熟有些像乳胶的嘴唇。”

“后来我送她到医院去,她两条腿摔得都是伤。”说到伤口及医院里的经历,常孟的语气很淡。

我坐在他的一侧,仔细看着他面部的轮廓,思考这个瘦削的黑帮头子是怎么组织起黑社会的。他除了在澡堂里赤身裸体露出的刀疤令人惊懍,气质倒更像一个日本演员,而且是适合与黑木瞳搭戏的男角。

我曾听从济南监狱调来的另一个黑社会团伙的犯人讲起过常孟。他说起常孟时,眼晴会下意识地左右瞄一下,似乎有些紧张。他说亲眼见过常孟带人在蓝带和另一帮人斗殴,那天常孟穿着灰蓝色衬衣和牛仔裤,一手抓着卷起来的画报,另一只手拿着砍刀,身上竟没沾一滴血。

他还说常孟很爱笑,挥刀砍人时舌尖会舔着嘴唇,像刚品了一口葡萄酒。他的手下都像是大学里的学生,不喊不叫不诈唬,砍人精准,效率极高。

我没法印证那个犯人说的话。常孟从省监调入我所在监狱的这五年,我从未见过他对谁动粗,而且他似乎从不生气,甚至不引人注目。他身穿灰蓝色囚服,按监规纪律系着风纪扣,走路脚步轻柔,一天到晚待在宣教组那间画室里。

但三年前有件事曾让我深思了一阵。那天下午,我作为值班员在监区大院门口站岗,监狱教育处主任与几个穿便装的男人女人走进大门。主任看了我一眼说:“拉铃,全体集合,到院子里开会。”

教育处的犯人不多,就七八十个,但这是从全监狱五千多犯人中挑出来的文化人。当这群文化人在院子里坐下后,主任和一起进门的那几个人就站在二楼管教办公室窗后。

那天的会很简单,主任讲了最近的改造形势,要求全体犯人遵规守纪积极改造。出人意料的是主任点了常孟的名,让他上台讲一下改造感受。

常孟站起身,神情镇定地走过去,没向主任躹躬,转过身看着面前几十个犯人说:“我正在接受改造,等着做一个好人。”

常孟就说了十四个字,这是会后所有人都证明过的。主任和其他管教都没说话,让常孟在炎热的阳光下站了十分钟。在那十分钟里,我看到二楼管教办公室站着的那几个人,他们的目光明显都瞄着常孟。

几个月后我才听说,那几个人来自司法部犯罪研究所,都是研究犯人的专家。

之后,法院裁定对常孟由死缓减为无期徒刑,两年后,法院又裁定对常孟减为有期徒刑二十年。

监狱里的犯人都知道,像常孟这种组织黑社会罪的死缓犯,社会危害性巨大,等他能走出监狱大门时,至少是二十几年以后。

常孟突然站起身,快步向他画画的屋子走去。我跟在他后边,感到他全身紧拧,与他平时猫一般轻盈的动态不一样。

常孟走进画室,在一张宣纸上用笔尖勾勒出两条跳芭蕾舞的腿,还有两只像在弹跳的芭蕾舞鞋。他静静地看了十几分钟,然后掀开桌子上的画毯一角,我看到一把锯条磨成的两寸小刀已握在他手中,那是违规刃具。

常孟挽起衣袖,冷静又流利地把刀锋在左手臂上一划,一道刀口如花瓣裂开,纤细的血流顺胳膊滴落在宣纸上。他拿起笔,把鲜红又柔润的血点成了两片微微张开的嘴唇,那嘴唇娇嫩而不艳,欲滴而不惊。在那瞬间,我仿佛看见了那个寄来一张白纸的人。

★★★

那个从自行车上扑向常孟的女孩儿叫李莺,她扑在常孟的身上约有五秒钟,之后就坐在常孟的自行车后座去了医院。

医生把她两个膝盖上的伤口分别缝了五针和六针。医生说伤口有点奇怪,像是从二楼掉在了什么机器上。李莺眼波一转告诉医生,是从菩提树掉在自行车上。

这次意外事故让李莺每天都能见到来看她的常孟。

那个夏天,李莺的父母一个在日本做文化交流,一个在北京随团演出,家中唯一的大人就是李莺的姥姥。她以为画画的常孟救助了李莺,对每天花两小时来看外孙女的常孟异常感激,而且在日后把这个好青年的形象再丰富化地告诉了李莺的父母。

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李莺的父母都认为住对面楼的常孟只是个美术生,而无视女儿走向了一个危险青年。

春节晚上,我和常孟聊天,转着弯儿引逗常孟说李莺,但当时我没胆子让常孟直接讲他和李莺的故事。

常孟说他上高中时,为了一个摔碎的西瓜和院里练散打的体院学生打了一架。那天常孟被击倒十一次,眼睛乌了,鼻口出血,门牙还断了一半。就在常孟从地上反复爬起时,距他们搏斗的五米处站着一个小学生。

李莺后来告诉常孟,她很惊奇常孟每次倒地后都能再站起来,她甚至还数过数。就是在那天,这个小学女生的情愫如花儿初放,喜欢上了背着画夹的高中男生。

很多年后常孟的身边聚集了一伙人,差不多都是各高校出来的学生。这群人堆在一块儿,缘于一次在体育场听崔健唱《一块红布》。那块红布令一群公牛跳跃着嘶吼,接着在情绪还没被大脑收回时,为艺术学院一个年轻的副教授抢女朋友。

他们和一个富豪公开争斗,最终以常孟一伙九个人被行政拘留而结束。只有常孟一个人弄了个刑事拘留,随后一套程序走完,他被法院判处六个月拘役。

常孟在看守所的半年里,遇到了一些事及一些人,他给判处死刑的犯人端过水送过饭。那段经历能碰开一些人在内心已松动的某扇门,常孟就是其中一个。我能体验到那种不可言状的情绪,在十五岁时,我为邻居姐姐打抱不平,把欺辱她的家伙拍了一砖头,也被拘留过。

当常孟从看守所出来,回到在天桥区租的画室时,李莺第一个背着双肩包出现在门口,怀里抱着一箱爵士黑啤酒。

她站在屋门口处,双手搂着啤酒箱,肩膀靠在门框上,长发被光线照射成瀑布状,明确又坚定地宣布,自己是常孟永不分离的骨肉女友。

此情景若是放在半年前,常孟会羞涩并装作冷漠地闪开。但这时不同,常孟只有激动和感动,两人当即在地板上完成了彼此的第一次奉献仪式。

那年李莺十七岁,常孟已大学毕业四年,正带着一帮尚有知识分子味道的人走进黑社会团体的门槛。

那年,我也刚从大学毕业,在一家媒体干实习生。第二年去云南出差时,兴奋地买到了两把手枪,三个月后就被捕了。

这算是我和常孟比较放开的一次谈话。

★★★

常孟的黑社会性质团伙,历经一年才陆续被抓获,至今还有几个团伙成员躲在没有与中国签属引渡条约的国家。李莺被抓是在常孟被捕后第八个月的事儿,那时她已是舞蹈专业大三的学生。

常孟告诉我,警察抓李莺的原因主要来自暗恋李莺的房地产开发商。那个近五十岁的商人,每开发一个房产项目都会找常孟,请常孟去对付顽固的拆迁户。

“我本没有兴趣参与那种事,太低级了,但那人的儿子也是美院的,和我很熟。”常孟说。

“我犯了一个更低级的错误,就是让那个混蛋把款打入李莺的账户。”

“这让那混蛋推测到李莺与我的关系,而且猜准了她是替我管帐的人。”

常孟说到这事时,脸色灰白,眼神带着毒蛇般的光。他说,那个混蛋某晚约李莺见面,逼李莺从他,李莺掏出手枪逼退了那个混蛋。

“李莺是不顾一切了。”

听到这儿我心潮澎湃,对她的敬意从骨髓中狂喷而出。

“李莺是天生的硬手,洞悉人性。警察抓到她并出示证据后,她立即明白了,还向警方提供了那混蛋的证据。”

“结果呢?”我问。

“那混蛋也是一屁股屎,在省监狱服刑呢。”

我终于还是把憋了几年的问题说出来:“大哥,你不像是干黑社会的人,没任何反社会意识。”

常孟尚有温和光泽的眼睛像一幅画那样帖在我脸上,一分钟后我感到他的目光变成了钉子,瞄准我额头后边的脑仁。

“别给我做心理分析,也别问我的成长史,如果什么都能找到根源,我他妈早就是三个孩子的爹了。”他把目光移开,最后的口气倒是我熟悉的,大多数男人都有,即使文质彬彬的男人也藏着的动物杀性。

我没有再问,眼前这个画山水画的人有什么理由反社会呢?他像参观卢浮宫现代艺术展中穿西服打领带的某个男人。可这个男人却犯了七种证据确凿的罪,三个与高智商犯罪有关,另外四个是伤害、绑架等地痞干的事。

★★★

我和常孟最后一次谈到他和李莺的事儿,是“五一”最后一天假期的下午。

放假三天,常孟在画室里待了两天半,而我在打扑克下棋。吃过午饭后,值班管教让我去发信件,常孟收到的是一个小包裹,我非常熟悉李莺的笔迹。

走进画室,常孟盘腿坐在地上,他直勾勾地盯着墙上一幅画:画中是一片雪地,扑落的雪花间隐隐走来一个年轻姑娘,她体态轻盈,头发飞舞,双眸微张。

我愣住了,差不多是喊出来:“李莺?”

我站在那儿,盯着画呆了十几分钟。画中的李莺微张的眼睛似有泪花,脖颈与肩部向一边倾斜像是被什么拽住,让我在瞬间想到,那个目睹常孟被体育生无数次击倒又无数次爬起来的小学女生。

常孟说:“我把雪花和雪地处理了,用白矾粉末洇水,这样让人物更显生命力。”

“生命力?”我没有看出什么生命力,倒是有缕缕凄凉感。那样一个对别样男性充满好奇并为之献身的优雅女人,在监狱里过了近十年还青春绽放?

我把包裏递给常孟,他下意识地伸手接过包裹放在腿上,眼睛仍盯着墙上的画,“胸部有些丰满,像维吾尔族姑娘,削弱了个性。”

我提醒他:“你不看一下包裹里是什么?”

常孟缓缓地收回目光,伸手从包裹中取出块叠成四方的亚麻布,展开是一幅十字绣。绣品精致,一个以黑袍遮面的女性站在清真寺下。他只看了两秒钟,又将目光移向墙上的画说:“白矾再用的轻些,让雪花似有似无。”

我大着胆从常孟手里拿过十字绣,把它铺在桌子上。我猜想这是女监对外加工的产品,十字绣的展现性并不丰富,但李莺从女监寄出这件东西很不易,那黑袍遮面的阿拉伯女性是李莺要暗示什么的。常孟却并不在意,他沉浸在对以前李莺的想象中。

我把桌上的十字绣重新叠好,犹豫了一下,抬脚向门口走去。

“你想错了,那件十字绣不是她在委婉地暗示有多苦闷,是在告诉我她已经能做到波澜不惊。”常孟在我背后说。

我停下了脚步,但我不相信他说的。我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常孟,他露出才从遐想中回来的满足感说:“一个十几岁跳舞的女孩就能策划出雨中撞车,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也要一举拿下目标的果敢,她会哀婉诉说?”

常孟站起身,走到桌子前,伸出手轻轻抚着十字绣说:“这几年,她给我寄来的信,几乎都没有写字,那不是绝望或无话可说,是让我回到白纸一张。”


轮到我迷惑了:“白纸一张?


常孟走到宣纸上的李莺面前,站得笔直,温和地说:“回到一张白纸,就能接受惩罚。否则我只有抗拒,坚持我的情绪。”


“人在哪里活着,以及一株草在哪里生长,对我没有区别,但没有了她,我能是什么?


在这个下午,常孟说的话拯救了我,或者说消融了我一直藏在某个地方的抗拒,让一些模糊的意识清晰起来。


常孟说,他曾多次下定决心,以某种自裁仪式向李莺谢罪,因为他把一个深爱的女人拉下了深渊。


“她以黑社会骨干成员的身份被判了无期徒刑,这是法律在拿她惩罚我。她不该如此。”常孟低下了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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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23 03: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黑帮大佬的爱情:穿越两所监狱去见你 | X档案003

苍衣社 2019-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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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 X档案 的第 03篇档案

【穿越两所监狱去见你】

讲述人:齐红,出狱后从事支教活动

档案来源:全民故事计划(微信ID:quanmingushi)

全文 6815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秋天又到了,监区大院里印刷车间门口唯一的树上竟落了一只鸟。我们推开窗子都盯着站在树梢上的那只鸟,没人说话,就那么看着。


鸟的上方是一片湛蓝的天空,很蓝,像一种瓷器,也许是我有点幻觉,看到天空像洗干净的瓷器反着光泽。

 

印刷车间的门“咣当”一声开了,站在树梢上的鸟受到惊动,忽地像箭头样飞去。有人骂,“开你大爷的门,鸟没了。”

 

我们把窗重新关上,坐下继续干活。我负责狱内小报副刊的编辑,把画好的版样扔到组长唐老鸭桌上,说,“你看一下。”


他瞄了一眼说,“不错。”这期副刊有一篇他老乡写的改造诗歌,所以唐老鸭没挑毛病。

 

能在狱内改造小报上刊一篇诗歌可受奖一分,一分可减三天半刑期。

 

唐老鸭胖得像只肉食鸭,我一直弄不明白,吃监狱里的饭菜怎么还能长得如此白胖。唐老鸭对此解释过,说是心宽体就胖。

 

刚才因为一只鸟让五个人安静了几分钟,鸟飞走了,关上窗,我们又继续忙活。组内大局稳定,连续三年被评为“积极改造班组”。能评上积极改造班组,每人可以受奖二十分,二十分可以减七十天刑期。

 

唐老鸭这时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稿纸,放我桌上说:“管教开会审过了你的诗朗诵,有几句改了用字,朗诵起来更顺口。”

 

每年一度的全省监狱文艺汇演预定在年底,按惯例,汇演完了接着就是去各监狱巡回演出。通俗地讲,这也是为了丰富服刑人员文娱生活,促进和提高服刑人员改造的积极性。

 

我所在的监狱选送了两个节目,一个独唱,另一个是诗朗诵,我写的“园丁颂”。省监管局最后确定用诗朗诵,而且是男女合诵。

 

更出人意料的是,为了更加贴合实际改造,增加改造现身说法,省监管局一改往年俊男美女上台的风俗,决定让写作者本人登台朗诵。这意味着我不仅要登上文艺汇演的舞台,而且能与女性服刑人员同台演出。听到这个消息,我兴奋得有些慌张。

 

初稿批复下来后,监狱政委亲自到教务处来考评作者,意思是人长的太歪瓜裂枣也不行。幸好我身高一米八,戴着眼镜,穿上干净衣裳,还算半表人材。就是腿有点瘸,是当初逃跑时骨折留下的。

 

政委说,还行,腿瘸反而有现实感,并嘱咐我把初稿反复修改,让它更具情感。同时,政委指示小报组全员参与作品修改,说全监狱的秀才都在这了,一定要把作品改成精品。

 

作品能上省监狱系统文艺汇演,好处不仅是能见到女监服刑人员,还能最少受奖四十分。这四十分可以减去半年刑期,足以让另外四个人激动万分。

 

于是在改稿的一个月里,编辑部上演的全是三国谋术。四个人都想捞一把,至少作者署名是集合创作。

 

经过一个月的集体再创作,最终唐老鸭把作品交上去。临交稿时,唐老鸭惊呼一声,说发现了一个错别字,提笔郑重做了修改。

 

第二天,教务处主任把稿子摔在桌上,怒气冲冲地说,什么玩艺儿,命令谁都不许掺和,让我在三天内必须完稿。

 

于是我把自已写的初稿修改了六个标点符号,交了上去。

 

★★★

 

确定用稿后,我由两个管教陪同,到省里参加排练。说是陪同,其实是押送。

 

刚上车,高管教就把窗帘全部拉上,看着我严肃地说:“你服刑也有十几年了,再有两年差不多就可以回家了,相信你能把握住自己,珍惜已取得的改造成绩,遵守纪律,别出乱子。”

 

熬了十几年,我坚信自己早就有了高僧的定力,让管教放心。

 

警车到目的地停下后,管教第十二次嘱咐我:“这次汇演以女监演员为主,所以排练场地在女监。记住,不许乱说乱动,有事要请示。”

 

我服从安排,和另外两个男监来的参演犯人住在女监禁闭室边上的警卫室里。禁闭室是一排坚固的水泥平房,和男监一样,警卫室也是一排水泥建筑,其中一间改为宿舍,让我们三个人住。

 

我们仨只简单报下各自监狱,甚至连姓名都没说,然后换上干净的蓝灰色囚服。因为要演出,监狱允许我们剪成了平头。当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一本正经的样子,禁不住笑了,他俩也默契地笑了起来。

 

不一会,来了两个男管教叫我们在铁笼里站好,拿着照片逐个对照,确定无误后,管教打开铁门让我们一个跟着一个出去做全身检查。

 

管教严肃地告诫我们,无论出去进来,严禁携带未经允许的物品。

 

体检完毕,到了排练室,眼前的空间有四百平大,像是临时腾出来的车间。墙上挂着安全生产的牌子,靠墙还摆着几个很大的台案,像服装厂用的。

 

屋子里清扫得极干净,玻璃铮明瓦亮,窗台和水泥地面一尘不染,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浮着一层薄薄的温馨气味。顿时,我感到内心深处的荒地上有一粒种子动了一下。我告诫自己,要冷静。

 

管教指定我们在排练室最南头的墙角处坐下。接着,排练室外传来“立定”的口令声。两个身穿警服的女管教走进来,和两个男管教打招呼。一个挂着警督肩章的女管教朝我们这边看了看,用对讲机通知外边的人,“可以进来了。”

 

门外又响起口令声,紧接着,一排身穿蓝灰色囚服、留齐耳短发的女犯整齐走进排练室,目光直视前方,向屋里的最北边走去。瞬间,我感到阵阵温暖扑面而来,似有潮水般的泪水欲涌而出。

 

管教注意到我的变化,他冲我喝道,“你发什么呆?”另一个管教带有嘲笑的口吻说,“定力不行啊。”

 

我回过神来,感到十分惭愧,看了另外两个人,才发现不止是我七窍出魂,他俩似乎也迷梦未醒。

 

此时,管教指着我们三个人说:“听口令,起立!”

 

我”啪“的一个立正。管教把手向排练室门外一指:“跑步,走!”

 

我们在女监院子里跑了二十圈。入狱十几年,我从未连续跑步超过五百米,原因是监狱禁止犯人跑步锻炼,防止犯人有体力逃跑。

 

尽管被惩罚,但我并未感到有多累。在操场另一侧的监舍楼上的窗子里,露出了很多齐耳短发。那些女犯正惊诧地盯着突然出现在女监的三个男犯。

 

惩罚结束,管教让我们仨迈着整齐的步伐走进排练室。两排笔直站立的女犯暗藏惊喜地盯着我们,齐耳短发下露出的眼神像是花丛正待开放。我挻起胸,尽力让自己雄健,迈步铿锵有力,似乎腿也不瘸了。

 

我知道管教罚我们跑二十圈的道理,他想最大程度地消耗我们的精力,让我们没劲儿胡思乱想。

 

排练开始了,一个年轻的女管教担任编导,主要是合成演出顺序及指导两个男犯的独唱。我和女犯的男女声诗朗诵则要单独排练。

 

第一天排练,我们三个男犯像机器人一样,按管教口令上台,然后下台,走回到屋子最南的角落里边待命,和女犯相隔至少三十米。但我仍能清晰地感到无声涌来的温馨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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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23 03: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

 

全天排练结束后,回到宿舍,管教把铁笼的门锁好,对我们三个人说,“听到铃声按时睡觉。”

 

我先他俩坐在马桶上,十几年来都是蹲在水泥便坑上,猛地坐着竟找不到感觉。人真是环境的产物,再苦都能适应但有福未必能享。

 

过了一会,外面有喊声,“开饭了”。我们三人走出门,来到铁笼子里。一个女监管教带着两个拎桶的女犯站在笼子外边。女管教仔细打量着我们,扑哧一声笑了说,“可逮着机会享福了。”

 

两个拎桶的女犯看向女管教,女管教点了下头。两个女犯放下桶,面无表情地给了我们每人四个包子,把我们递过去的碗盛上玉米面粥。

 

回到屋里,我急不可耐冲着包子狠狠咬了一大口,浓香的猪肉大葱馅没嚼两下就顺着喉咙被巨大无底的胃吸下去。我一阵感动,竟然像感受到了母爱,又一次几乎掉下泪来。

 

吃完饭,洗了碗,我对他俩说,”洗澡吧。“他俩让我去洗。我走进卫生间,关上门,长长舒了口气。这可是独立卫生间啊,不用像饺子那样和几十个人泡在一个大水池里。

 

我把自己扒光,打开淋浴开关,温热的水扑面而下。我笔直地站在花洒下,仰着脸让热水轻打,心里有一瞬间问自己,当初弄两支枪都不满足,如今洗个热水澡竟如此感动。

 

穿好衣服,我走出卫生间,感到自己轻松又透明,四肢似乎像毛线那样柔软。我问他俩平时晚上都干什么,他俩说,三课学习或开小组会。

 

我说:“这屋子像是亲情客房。”

 

“女监还能有亲情客房?”

 

“男监不是都有么?”

 

“不能吧,女犯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我想是呀,女监可以有亲情餐厅,但确实不能有亲情客房。

 

话题一打开,三个人就开始聊天。他俩分别来自青岛和省监,比我年轻很多。聊天中,我们自觉遵守三不原则:不谈各人案情,不问管教好坏,不提老婆家人。

 

谈到对女监的感受,他们都觉得这是百万分之一的机率。

 

青岛来的男犯说:“在排练时,我一直觉得血在血管里呼呼地流,就是想哭。”

 

省监的男犯说:“我感到自己回到了幼儿园,变得纯洁又天真。”

 

“我的愿望是留在这儿给她们做饭。”我说的是真话。

 

天黑了,我们三个人还在聊天,铃声响了,屋外的铁笼子被谁踹了一脚,管教喊,“都出来点名。”我们三个走出去,站在铁笼子里,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字。管教说,“回去睡觉。”

 

屋里有三张独立单人床,被褥都是白色的,像宾馆里的用品。我们钻进被窝一声不吭地躺着,被褥间散发的温情气味令我柔软宁静。

 

屋子里的灯可以开关,我问,“要关灯吗?”他俩疑惑了一下说,“关吧。”我把灯关了,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从窗户透进的月光依稀悬在黑暗里。

 

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我还是没有睡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试探着问,“你俩睡着了么?”

 

黑暗中,他俩一齐说,“没有。”

 

我说怪了,怎么睡不着,是不是关灯的原因。他俩也觉得关灯影响入睡。我跳下床重新把灯打开,白炽灯光线顿时让屋子明亮起来。我自嘲,“真是有福不能享。监狱宿舍的灯是长明灯,除了偶尔断电一次,全是在明晃晃的灯光下睡觉。”

 

在灯光下,我很快睡着了,而且做了两三个梦。在梦境里,我骑着马在舞台上来回跑,还在屋子里腾空飞翔,穿过窗口飘浮在女监的监舍楼之间。我极力想让马靠近监舍楼的窗口,但马不听话,倔强地要站立在树冠上。

 

惊醒后,我爬起身看到屋子里没有大通铺,几张床上的白色被子让我一阵恍惚。定顿了一会,我才完全醒过来,往卫生间走。

 

推开卫生间的门,省监的男犯正提着裤子满脸通红地向外走。我侧身让路,嗅到他身上一阵奇怪的味道,那味道遥远又熟悉。直到在马桶沿上看到反光的白色粘液,我才猛然明白,那家伙刚才在卫生间手淫。

 

在监狱里吃喝拉撒睡以及劳动学习,都必须和联号在一起,另外还有六人联保小组监督,个人的一切活动全在众目睽睽下,你想宣泄,干点手淫这种私活,绝对没可能。

 

我理解他大老远跑这找个机会轻松一下,让身体感觉像一回人不容易。当然,我也不会打小报告。

 

★★★

 

第二天早上起床,洗漱完便开始整理内务。远处传来清脆的“一二三四”口号声,女犯们在进行点名和列队练习。

 

早饭是馒头、稀饭和萝卜条咸菜。馒头是圆的,很松软,比男监的四方馒头好吃很多。玉米面稀饭熬得有粮食的味道,不像男监吃的玉米面稀饭,是用气缸煮出来的,喝到嘴里像水泥。至于萝卜条,切得不但匀称,咸淡合适还加了酱油,不禁令人想到女性亲切的手。

 

吃完饭,我们仨拿抹布把桌椅和门窗擦干净,再把卫生间冲洗一遍,又检查了个人洗漱用具是否整齐。在管教带领下,去了排练室。

 

十几个女犯正在排练室里跳舞,她们穿着蓝灰色并有些肥大的囚服,但轻盈的舞步却撞在我的心上。管教用手指捅一下我的腰,“快走。”我们三人又走到最南边的墙角处。

 

上午集体走一遍台后,接着是排练男女独唱。

 

负责排练的女管教在三十米外指着我说,“你过来。”我走过去立正站住。女管教又指着一个瘦高的女犯说,“李莺过来,你和他开始对词。”

 

李莺看上去三十多岁,像香港演员蓝洁瑛。“莺”是排练的最后一天她才告诉我的。她用手指在空气中,边写边说,“夜莺的莺。”

 

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她站在我的对面,盯着我看了有三秒钟。密集的眼睫毛下,那双眼睛并不黑白分明,像是与俄罗斯血统有关联的绿瞳。我一直认为有这种颜色眼珠的人,胆大敏捷,就像左撇子与众不同。

 

管教说,“按文本规定先把词对一下,注意间隔。”

 

文本我早已背熟,李莺也是。我俩把文本顺利串下来后,管教说“可以”,让我和李莺再对诵几遍直到完全流畅为止。

 

管教强调要流畅,说完转身招呼其他人集中,继续练习歌伴舞。

 

我和李莺站在靠窗台处,上午的阳光像洗干净的绸子。我抬头看李莺,她也正看向我,眼神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飞翔过来,清澈、温和又有几丝疲惫,同时还隐约藏着刀尖样的锋芒。

 

我咧了下嘴说,“开始吧。”

 

然而第一句我就念错了,怎么也想不起第一句的词是什么,是蓝天,大海,还是白云?脑子里空茫又僵硬,像是煮熟的鸡蛋。

 

我问李莺我的第一句是什么,她看着我说,“春风拂晓大地。”

 

我想起来了,“春风拂晓大地,雨露润醒万物。”我有些慌乱,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注意到李莺的脖子很细长,像跳芭蕾舞的人。我竟然还闪电般地看到,在她咽喉左侧,有一道蜈蚣一样的疤痕。

 

在李莺不断提醒下,我们总算完成了串词。她没有任何责怪或不耐烦,只是轻轻地笑,她的笑像是遮了一层纱。

 

负责排练的管教走过来,她仔细看了我一眼,说,“两个人站得离那么远干什么,演出时要相隔半米。”

 

管教对李莺挥了下手,“你过来一点。”又用对讲机拨弄我的胳膊,“往里站,别像个木头。”

 

我和李莺相隔半米,面对管教站好,余光中我看到李莺的左手张开又合上,手指苍白纤细,一缕微促的鼻息拂过我的脸。像看不见的雾。

 

管教说:“要有表情,庄重中有激动。”接着,她扭头叫来一个女犯,“于萍,你帮他俩调整下表情。”

 

叫于萍的女犯看管教离开了,小声对李莺说,“姐,你俩转过身,脸对着窗,别让管教看见脸,省得她多心。”

 

于萍年轻,样子很机警,是管教放心的那种人。她看着我说,“脸别像块橡皮,松驰一些,你会不会笑?”

 

李莺说:“别吓人,让你到男监去还不哆嗦。”

 

“我去了横扫一片,一个不留。”于萍小声对李莺说,“做给管教看的,她耳朵可灵了。”

 

李莺的朗诵声,明亮而柔和,让我想起上学时教室里的气氛。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回到了课堂,我们都还是学生,此刻正在完成老师布置的诗朗诵作业。

 

练了几遍后,我完全放松下来,对诵的间隙也把握了。每到我俩换诵时,李莺都抬下手指,我马上接下句,替换十分默契。

 

于萍说:“你得看着她的眼睛,含情一点,不,是深情一点,要有感激状。”

 

我看李莺一眼,她的目光闪了一下,又挪向窗外。

 

我问于萍:“你犯什么事进来的?”

 

“打架,怎么啦?”于萍梗着脖子说。

 

“没什么,佩服。”我笑了。

 

于萍问我:“你不是干了那些恶心事吧。”

 

“就买了两把枪玩儿。”我看了管教那边一眼,小声说。

 

李莺看着我,目光泛出一丝冰块样的闪光。

 

于萍这时冷冷地对李莺说:“姐,这人是你那帮的。”

 

管教看我们在说话,走过来问排得怎么样了。于萍说,“正批评他呢,他一点表情都没有,怎么上台。”

 

管教说:“放松,像那俩唱歌的学习,他俩像回了娘家。”

 

管教又对于萍说:“你也别那么横,这可不是在车间干活。”

 

看管教走了,于萍小声问我:“你以前干啥的?”

 

“读书人。”

 

“判了多少,进来几年了?”

 

“没有期,十来年了。丫头,你审问呢?”

 

于萍看着李莺说:“姐,这人还没傻。”

 

不知怎的,我看了李莺一眼,她也正目光严肃地看着我。然后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

 

一周的排练转眼就要结束了。

 

彩排结束后,观看的省监管局领导和女监的监狱长等人从临时观众席站起来鼓掌,并说了肯定及鼓励的话。

 

参演的十几个女犯在管教的口令下站成一排。我们三个男犯也站一排。

 

当我们仨按口令左转向排练室门口走时,我大胆目视挺胸站立的女犯们,她们也不顾一切地看着我们三个。

 

这个时刻,空气是稀薄的。

 

回男监的途中,管教问我没违规违纪吧。我告诉他没有。管教又问我,有什么感受,和我搭档的女犯叫什么名字。我说她是个女的,似乎姓王。

 

我没说实话,那样管教会追问下去。

 

回监狱前三天,我每天都在回答监区上百号人的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与女犯相关。

 

只有小报组的四个联号什么也没问,我知道他们的心里都有只烧开了水的大锅,等着把我丟进去煮了。

 

第四天是星期天,中午,我避开所有人来到裱画室。

 

推开门,我看到常孟正在聚精会神地提笔画一幅山水写意。

 

监狱长让他画一百幅国画,裱好装框后,挂在各监区监舍楼内,以装饰单调的生活环境。

 

他勾勒着云朵问我:“见到她了?”

 

“见到了,她还好。”

 

“那好,我放心了。”

 

常孟曾毕业于某美术学院国画系,入狱前是济南的一个黑帮老大,十年前犯组织黑社会罪被判处死缓,异地服刑,与我同在一座监狱。

 

他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情人,是他的邻居。

 

大学毕业时,她正在上初中,他告诉我,她说自己从上小学就喜欢上他了。为了他,那个邻居丫头在自己秀美的脖子上割了一刀。这决绝的一刀,发生在她上大三秋天的一个晚上。

 

想起李莺的样子,我认为她能这么做。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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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3 09:0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8-3 09:57 PM 编辑

6岁选美冠军家中遇害,凶手走的时候,留下一封勒索信 | X档案004

苍衣社 2019-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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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这是 X档案 的第 04 篇档案

【童心无归处】

档案来源:好奇心实验室(ID:feizhengchang123)

全文 2673字,阅读约需 5 分钟

★★★

23年前,美国科罗拉多州博尔德市有这样一个小女孩。


小女孩叫琼贝妮特·拉姆齐,长得精致又可爱,她参加过很多次选美比赛,都取得了很好的成绩。6岁那年甚至还在美国儿童选美大赛中脱颖而出,当选“美国小小姐”。


她很喜欢表演,把秀兰·邓波儿当做偶像,也很耐心的学习走路姿态。


见到过她的人,都被她能歌善舞的才能和机灵可爱的模样所俘获。


再看她的家庭,父亲约翰·拉姆齐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职,母亲佩茜·拉姆齐也是个美人,曾在1977年当选“西弗吉尼亚州小姐”。


郎才女貌,儿女双全,这家人怎么看都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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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人都认为琼贝妮特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然而也就是在6岁那年,这份礼物突然被收回了,留给拉姆齐一家的,是延续了20多年至今仍未破解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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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的圣诞节次日凌晨,拉姆齐一家是在母亲佩茜的惊呼声中醒来的。


她在家中的楼梯后发现了一封针对琼贝妮特的勒索信,勒索信很长,足足写了两页半的纸。


除了宣称自己绑架了琼贝妮特,还向拉姆齐一家人索要了11.8万美金的赎金,并恐吓他们如果报警就会立刻撕票。


佩茜赶紧跑去女儿的房间查看,本来应该睡在床上的女儿,此刻却全无踪影,她这才相信了勒索信上说的话,认为是有人绑架了自己的女儿。


权衡再三,拉姆齐夫妻俩还是决定寻求警方的帮助。


因为有勒索信的存在,所以警方放松了对拉姆齐家中的搜查,只是简单的检查了门窗,并没有外力破坏的痕迹。


然而就在8小时之后,约翰在家中地下室的杂货间里,发现了被掩在白色毯子里的琼贝妮特,已经死去多时了。


她小小的尸体已经冰凉,嘴上贴着胶带,脖子上缠着一段软线,犯罪嫌疑人用她兴趣包里的画笔将软线勒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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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她的秋衣裤和内裤上都发现了陌生男性的DNA。


虽然尸检报告显示琼贝妮特是被重击致死,但是县验尸官却认为她死于窒息,凶器就是那段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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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拉姆齐家的住宅变成了案发现场。


但因为在得知琼贝妮特失踪之后,没有及时封锁,有很多亲朋好友听说了琼贝妮特被绑架的消息,都来家中看望,也导致了案发现场被破坏严重。


尽管如此,警方还是在地下室里找到了2对身份不明的脚印,在琼贝妮特卧室附近还找到了一捆不属于拉姆齐家的绳子。


屋外雪地没有脚印,也没有外力入侵的痕迹。


★★★


从绑架案演变成了凶杀案,犯罪嫌疑人也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证据,那么最初的那封勒索信就成为了破案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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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来说,写的细节越多,越容易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大多数的勒索信都是短短的几句,交代清楚赎金金额,交付地点,再加上一两句恐吓的话即可,但这封信却不同。


信的开头非常有“礼貌”的写着:


拉姆齐先生,听好了,我们是一个团体,代表一个国外的小派系。


但是这段关于身份的申明,最终也没有任何发现。


你可以尝试欺骗我们,但是警告你,我们很熟悉法律实施的对策和策略,如果你尝试和我们斗智,你杀害你女儿的几率是99%。 

跟着我们的指示走,你带回她的可能是100%。


最后署名S.B.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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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署名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另外在这封勒索信里,还有一些奇怪的现象。


11.8万美元的赎金,刚好和约翰那年得到的奖金金额相符,如果不是熟悉约翰或者熟悉拉姆齐家的人,应该不会知道这么具体的数字。


如果是个巧合,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而且犯罪嫌疑人在勒索信中留下的文字也是经过训练的文字,很简单的单词中也会有拼写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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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翌日凌晨,死在家中的6岁选美皇后,没有外人入侵的痕迹。


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的是,这封勒索信是用拉姆齐家中的笔和纸写成的。


也就是说,犯罪嫌疑人潜入了家中,写完勒索信之后就杀害了琼贝妮特,而在这个过程中,琼贝妮特的父母和哥哥就在家中。


没有人知道犯罪嫌疑人是怎么进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作案的原因,除他之外唯一知道真相的琼贝妮特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


★★★


结合所有的疑点,因为没有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迹,勒索信的真实性也有待考据。所以有人怀疑凶手或许就是当时在家中的其他三个人,也就是琼贝妮特的父母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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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猜测最终因为DNA不符被否定了,同样因为DNA不符被否定的还有其他三个嫌疑人。


比尔·麦格雷诺兹。


他在圣诞节前夜曾经拜访了拉姆齐家,因为他的工作是扮成圣诞老人。


比尔自己也有过女儿,但是在22年前就被绑架了,他的妻子还写了一部关于孩子被威胁并被谋杀在地下室的戏剧剧本。


他很喜欢琼贝妮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被杀比让我做手术还难以忍受,她对我有深厚的影响”。


琼贝妮特曾经送给比尔一罐闪片,从来没有小孩会想到给圣诞老人送礼物,因此比尔很珍惜这罐闪片。


因为没有杀人动机,DNA比对结果也不符,所以比尔的嫌疑被排除了。


加里·奥利娃。


他就住在拉姆齐一家几条街区之外,在2016年因为儿童色情罪被逮捕。


在他的背包里发现有琼贝妮特的照片,但是据他解释说是因为琼贝妮特谋杀案深深的触动了他,觉得她是一个独特的女孩,她的死亡是一种损失。


加里同样因为DNA不符被排除了嫌疑。


2006年,因为要躲避加州儿童色情罪而躲到泰国的约翰·马克·卡尔,宣称自己是杀害琼贝妮特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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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向警方供认了自己给琼贝妮特下了药这件事,但是警方并没有在琼贝妮特的体内发现有药物成分。


他承认自己爱上了琼贝妮特,并且用手电筒击打她的头部,杀害了她。


然而随着调查的推进,警方发现卡尔的供述都来源于此前媒体公开报道过的内容。


尽管卡尔一再申明自己就是杀人凶手,但是DNA比对显示,卡尔也不是犯罪嫌疑人,而且后来警方还发现了案发当时,卡尔出现在佐治亚州的影像证据。


卡尔的嫌疑被彻底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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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NA专家李昌钰博士也曾经调查过这起案子,他研究了琼贝妮特案发现场的DNA,发现她内裤上的DNA有可能是外来的,也就是说,仅凭案发现场的DNA来判断是否是杀人凶手,是靠不住的。


于是,所有的可能性又都回到了最初。


23年过去了,杀害琼贝妮特的凶手仍未归案,没有人知道那个圣诞夜第二天的凌晨,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奇怪的细节或许将会永远掩盖现实。


*资料来源:

1、维基百科

2、 Unsolved未解之谜:真案

3、CNN:JonBenet Ramsey Murder Fast Facts

4、《童心无归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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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11 10: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8-12 11:23 AM 编辑

台海1949:撤向台湾的空军飞行员,我等了你70年 | X档案005

苍衣社 2019-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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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要讲的是一段上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爱情故事。一个是英俊潇洒的空军飞行员,一个是美丽温婉的女大学生。两个年轻人的爱情,在那段动荡的历史洪流中被冲散。隔着战争、隔着海峡,最后是一张照片,为这段跨世纪的感情画上了句点。

今年我93岁,我的爱人永远32岁。

这是 X档案 的第 05 篇档案

【空军爱情】

讲述人:徐婉婵

采写:谢莹
编辑:孙春龙

档案来源:龙哥的战场(ID:zhige_story

全文 7008 字,阅读约需 7分钟

★★★

再次见到我魂牵梦萦一生的恋人,是在70年后。

2018年8月29日,孔柏年先生急匆匆赶到我家,从手机中翻出一张照片,问我是否认识。我戴上老花镜凑过去,瞬间呆在那里。
1949年,他在兵荒马乱中撤离大陆,从此杳无音讯。
 一别,便是一生。

“徐婉婵,有三个空军来找你!”1947年的一天,一位同学跑进宿舍喊我。
那年,我21岁,正就读浙江省立杭州高级医事职业学校。
我很惊讶,跟着同学下了楼,只见三个身着军装的人看着我笑。我认出来了,其中一位,前一天见过。
那是10月31日,为庆祝蒋介石六十大寿,杭州体育场举办了一场联校体育比赛,我是学校的女排队员。
那天体育场人山人海,女排们正在场上奋力挥臂扣球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我们像受惊的小鹿,跑到主席台上躲雨,那里,恰是空军官校学生们的观赛场。
身着白色球衣的我被雨淋湿,想找同学要张手帕,就在我回头张望时,突然看到身后一个篮球运动员,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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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21岁

再次见面,只见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美式空军制服,高耸的军帽帽檐压在眉毛上,英气逼人。
见到我,他显得有些紧张。同来的人笑着在背后推他一把,他才结结巴巴地对我说:“我们想……想来参观一下你们学校……”
他叫王振康(后改名王斌,是杭州空军军官学校第25期学员)。
1945年,为响应蒋介石“一寸河山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的号召,正在南京金陵大学读书的他弃笔从戎,赶赴印缅战场。抗战胜利前,考入空军军官学校。
★★★  
后来,我们相爱了。
每天清晨,当太阳升起,总有一架战鹰如约从笕桥方向飞来,时而直冲云霄,时而低回盘旋,那贴着学校屋顶呼啸而过的轰鸣,至今难忘。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跑出教室,努力向天空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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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航校学员每天都要驾机训练,振康常常将地点选在我的学校。
到了周末,他会身着绿色空军制服,开着敞篷吉普车到学校接我,然后去岳坟边的摊位租两辆自行车,并肩骑行到西湖。
那时的杭州姑娘,以有个空军男友为荣。
有一次,我们爬山时,我脚下一滑,他赶紧伸手将我扶住,那是我们第一次牵手。十指相扣的瞬间,我俩都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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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相见的日子,我们就用频繁的书信表达爱慕。曾是哲学系大学生的振康文笔优美,柔情脉脉又体贴周到。
有一天,我们泛舟西湖,振康看着我,表情突然凝重起来,他握住我的手说:“假使有一天,我们不小心走散了,那么就在岳坟前等吧,最多十年,老天一定会让我们重新相聚的。”
我听了一愣,很感动,但也有些好笑:这么小的杭州城,我们怎么会走散?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好单纯,而身为军人的振康,已经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
1948年冬天,军官学校紧急迁往台湾,振康要随部队换防。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们来到西湖边,他把我紧紧揽在怀里,迫切地说:“婉婵,我们结婚吧,和我一起去台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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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无知的我,根本没有体察到他焦灼的内心,也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他,辛苦读书四年,再过半年就要毕业了,等拿到毕业证后就去台湾。
振康尊重了我的选择,送我一张别致的新年贺卡。上面写着:
祝您新年快乐,前途幸福。谨以此赠给我想念中的人儿。
那是1948年的12月15日,一个我至死也不会忘记的日子。是我们第一次分别,也是永远。
在之后纷乱的岁月里,我始终将这张贺卡带在身边,一直保留了70年。
2008年12月15日,我们分别60年之际,我在贺卡上写下一段话:
弹指一挥间,60年过去了,48年12月15日是什么日子,今又12月15日,两岸直航的时刻您在哪里?我们都是83岁高龄的人了,只有九泉相见,天堂之路又在何方,心痛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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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起来,我万分懊悔,如果当时坚定地跟着他走,我的一生,或许不会有那么多的折磨。
1949年,解放战争烽火连天。
这年初,振康从上海给我寄来一封信,我这才知道,他已从台湾到了上海。
信中,他只简短留下自己在台湾的详细地址:台湾屏东机场,空军第十一大队第四十四中队,并希望我尽早动身去台湾。
可我,仍在等毕业。
4月21日,渡江战役打响,长江防线只一天便被解放军突破。两天后,南京解放;十天后,杭州解放;二十多天后,上海解放。
一夜之间,杭州再无吉普车和空军的身影,留守空军军官学校的看门人也不知去向。   
杭州街头,到处是丢了魂寻找恋人或丈夫的女人,其中,就有我发疯般的身影。我天天看报纸,希望能从中寻找振康的下落,但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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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康曾对我说:“我是军人,命可能不长,你要好好考虑。”  
我坐在岳坟前,想起他说过的这句话,立即起身离开,怕自己忍不住放声哭出来。
绝望中,我花了一块大洋请算命先生看相。我想知道:他在哪,还活着吗,我们何时才能相见,我刚从邮局寄出的两件亲手编织的毛衣,他收到了没有?
算命先生说:人还在,远在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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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我把振康从上海发来的那最后一封信看了又看,坚信他是随部队撤到台湾去了,多少心安了一些。         
这年7月,我终于毕业,但赴台结婚已成南柯一梦。
3个月后,新中国宣告成立。
我们真的走散了。
★★★
1950年春,我收到母亲从老家寄来的信,她说,振康的弟弟振业参加了解放军,并随南下解放舟山的部队来到临海赤水村。那正是我的家乡。
振业找到我的母亲,打听哥哥的下落,可母亲一无所知,就将我的地址告诉了振业,振业说,等他打完仗,一定会再来找我打听哥哥的消息,并给我母亲留下了他家在安徽的地址。
收到母亲的信已是一个月后,我立即上街买了几块杭州绸缎,寄给远在安徽合肥的振康父亲王少山,以表自己的牵挂之心,但慑于局势,我没敢多写,只是留下自己的名字和地址。
可绸缎寄出后,犹如石沉大海,说好打完仗就来找我的振业,也消失在茫茫人海。
我至今仍然清楚记得振康家当年的地址:安徽合肥市赵千户巷1号。
我曾让女儿去寻找,可女儿告诉我,赵千户巷这条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古街巷,早已荡然无存,连同名字一起消失在解放后的城市改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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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梦都想着能与振康在西湖重逢
1950年后,经常有台湾飞行员驾机回大陆投诚的新闻。我已如死灰的心又复燃了,我期盼着恋人,也能成为驾机回归的英雄,与我团聚。可是,这期盼很快变成了绝望——听说驾机回来的人,有的被枪毙了。我十分恐惧,在心中一遍遍祈祷他千万不要回来。
做梦也没想到,振康驾着飞机在我们学校盘旋的温馨场面,后来成为我的“污点”。
五十年代初,我所在的医院改制为一所军队医院。按当时规定,所有解放前参加工作的统称为旧职人员,都必须如实交代自己的历史。从此,我的档案中,有了“恋人为台湾空军飞行员”的字样。
1952年的一天傍晚,由单位激进分子组成的“打虎队”将我关押起来,说我贪污巨额公款,通敌台湾恋人,把巨额贪污款转移台湾,助台湾反攻大陆。几天逼供下来,我濒临崩溃,只好签字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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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50年代初
祸不单行,老家赤水村传来消息,我家被评为地主成分,房屋、财产全部没收。
我父亲早逝,母亲成为被批斗的“地主婆”。我的大哥在一个清晨被拉去枪毙了。那天,大嫂哭着去收尸,把大哥身上穿的毛衣脱下交给我洗,我洗着洗着,只见清澈的河面,瞬间被大哥的血染成殷红一片。
大嫂将洗好的毛衣拆成线,又打成小孩的毛衣,给已经失去父亲的孩子们穿在身上。
在政治高压下,我已没有别的路,痛苦地想了很久,最终决定把自己嫁了。
此时,一个叫王耀振的医生开始追求我,他与我在同一所医院。我注意到,他的名字,和振康只相差一个字。
我告诉他,我无法忘记振康,心里会一直留着振康的位置。他说,他都知道,也都理解。
1953年,我们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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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丈夫耀振
后来我们陆续有了三个女儿,孩子的出生,曾一度让我在忙碌中忘记了振康。但当她们渐渐长大后,我又慢慢想起了他,回忆反复折磨,让我整夜整夜睡不着。
失眠的夜,我会拿出以前振康给我写的信,边看边哭。
在我的家里,至今还保留有振康当年送我的礼物,有旗袍、扇子、派克金笔、香皂、布料等,我一直细心保存了70年,连他当年用来包礼物的橡皮筋都一直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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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它们不应,看它们不理,但它们能解我愁思  
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我将振康送我的鹅黄厚呢衣料,请裁缝制成孩子的大衣, 老大穿完给老二,二姐穿小了又给小妹。靠着这件柔软暖和的呢大衣,年幼的孩子们,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季。
振康曾送我一本暗红色的相册,里面有许多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坐在阳光下一页页打开。年幼的孩子们时常趴在我的腿上,好奇地指着照片中的人问我是谁,我也不隐瞒。

当我和孩子们谈到我的空军恋人时,丈夫耀振总是默默地听着,有时也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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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曾数次回过杭州,每次去都会想起当年振康和我的约定:“假使有一天,我们不小心走散了,那么就在岳坟前等吧,最多十年,老天一定会让我们重新相聚的。”
但是我从来不敢去西湖,更不敢到岳坟。
★★★
1957年,我所在医院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
为响应号召,性格耿直的耀振在会上给医院党委领导提意见。第二天,医院里贴满了针对他的大字报,他被停职。
1958年,耀振被打成右派,被迫离开他心爱的手术台,开始长达21年的劳改生涯。
他遭迫害后,21年间没有一分钱工资,家里经济条件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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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年的耀振
耀振被押送到原籍宁海农村劳改时,三个孩子都很小,最大的还不满五岁,后来他又调到宁夏盐池劳改。
1963年冬天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屋内睡午觉,忽然听到窗外有人说话:“小朋友,你知道徐婉婵家在哪里吗?”只听二女儿奶声奶气地说:“不许去,我妈妈在睡觉,不许你去我妈妈家!”
我立即起身跑出去,只见8岁的女儿两手呈“一”字伸开拦在陌生人面前。
对面的人,正笑呵呵地看着她。
他头戴西北皮帽,身着破旧的黑色棉大衣,肩挑一担行李,风尘仆仆。
看到他,我眼圈红了,对女儿说:“是爸爸,快叫爸爸。”
耀振一把将女儿抱起来亲了又亲,女儿却只呆呆地看着他。
这是耀振21年劳改生涯里,屈指可数的一次回家,是我们全家少有的团聚。后来我才知道,那次他之所以能回家,是因为他救了农场领导妻子和孩子的命。
耀振后来一直驻扎在农村,为让穷苦百姓看得起病,他自学中医,救人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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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11 10: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8-12 11:25 AM 编辑


★★★
1966年,文革爆发。
我档案里的历史“污点”再次被翻了出来,造反派说我利用家里的收音机,偷听敌台,试图与台湾恋人里应外合,反攻大陆。
预感到红卫兵要来抄家,在一天夜里,我流着泪把振康给我写的信一封封丢进火里,但那些照片,我却无论如何舍不得烧掉,我侥幸地想或许他们不会在意,便把照片藏在了箱子底下。
一天早晨,造反派冲进我的家,翻箱倒柜搜出那些照片后扬长而去。
我的女儿,被划为黑五类子女,不仅被同学看不起,连老师也特殊对待。1978年恢复高考,成绩优异的二女儿想要报考美术学院,却被告知右派子女不得报考大学。
当时女儿们心里恨极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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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女儿    
领导频频找我谈话,要我和丈夫离婚划清界限,但我始终不肯,我知道,他是冤枉的。
终于在1979年,耀振迎来平反,回到原单位上班,这一年,他已经54岁,两鬓花白。
荒唐的是,在平反后他才知道,自己右派分子的身份,并无当地官方批文。他21年的青春年华就这样白白葬送,事后无人过问,更遑论赔偿。 
耀振找到那名陷害他的领导,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在最为困苦的时候,我和丈夫耀振相敬如宾,不离不弃。当苦难终于过去,年逾古稀的我们争吵却越来越多,他常常躲到女儿家里。
二女儿后来告诉我,有一天,一向豁达风趣的耀振突然神色凝重的对她说:“你妈像是得抑郁症了,她是有心病的,王振康至今生死不明,你妈怎会放心?存了那么多年的照片、信件,又在文革中被洗劫,现在怎么办才好?”
耀振希望几个孩子,能帮他打听王振康的下落,以了却我多年的心愿。
我知道后,内心十分感动,只有他知道我的心病。我告诉孩子们,只想知道当年的恋人是否还活着,如果能得到他的一张照片,便心满意足了。
在耀振的建议下,孩子们带我去医院检查,我果然被确诊患了抑郁症。
我心里清楚,那么多年来振康一直在我心里,暮年更是剪不断理还乱,以致久思成疾。那时,我早已没有信可怀念,只有时常拿出振康送我的礼物以慰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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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振康70年前送我的旗袍
耀振从此再没有和我吵过架。
但我的体重,从130斤,掉到了70多斤,形销骨立。
女儿们心疼我,动用了一切关系,想尽办法去帮我寻找振康的下落。但多年来,结果都是深深的失望。有一次,女儿给一家电视台的寻亲栏目打去电话,对方以我不是振康家属为由,拒绝了。我知道后,十分难过,病也越来越重。
 2014年10月的一天,我吞下一把安眠药。因为耀振发现得早,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后,我被救了回来。
★★★
这件事让耀振坐立不安,为了帮我寻找振康,他专门为此召集了一次家庭会议。
在耀振的建议下,2014年12月,二女儿试着给台湾有关部门写了一封信。没想到一个多月后,收到了台湾“国空安抚局”的回信。
知道这个消息后,全家人老小都赶回来围在我身边。
因我患有眼疾无法看信,耀振便亲自念给我听:
经查,我前空军飞行员王斌(改名王易斌),于中华民国44年9月20日因驾机参加演习失事,为国殉职,英烈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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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后,我呆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耀振望着我说:“你怎么不哭呀,心肠这样硬?”
他不知道,人真正悲伤到绝望的时候,是没有眼泪的。
他也忘了,我泪腺堵塞,已二十多年不会流泪。
那天晚上,我再次翻看1948年12月15日振康送我的那张贺卡,心痛难忍,上面那寥寥几十个字,已是他仅存的字迹。
如今,我已是年逾9旬的白发老人,而我一生挚爱的振康,他的生命却停在了32岁,芳华永驻。
我在一张纸上写下:
年寒岁暮,今又似,看到这些您点点滴滴的痕迹,是您对我的爱的启示。容颜已老而痴情依旧,原来还有更多的纪念品,都被动乱的文革抢劫一空,无法再得。祝您在天之灵逍遥快乐如在生时一般,这是我最真诚的祝福。    
婉婵   2015年2月21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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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帮我找到振康的消息半年后,耀振在睡梦中安详离世。那天半夜,我还给他盖过被子,待清晨六点叫他起床时,才知他已西去。
在他的追悼会上,我回忆往事,想起他坎坷的一生,以及那么多年对我的包容和理解,心痛如绞。
丈夫去世后,女儿问我:“妈妈你到底爱不爱我爸爸?”我告诉她:“我当然是爱你们父亲的,否则文革早就和他划清界限,不会和他相守60余年,但我也爱振康,这是不一样的两种爱。”
我患抑郁症后,女儿常带我去医院看病拿药,耀振就一个人坐在养老院的门口眼巴巴地等我们回来。车子开到他身边停下,见女儿招手,他便会立即迎上前来,高兴得就像个孩子。
他悄悄告诉女儿,我不在的时候,他也总以为我在他身边。一个人去打饭,常常打了两人份的饭,回到宿舍才知道自己做了傻事,到了该吃药时,他会把我的药放好,对着我的床说,婉婵,吃药啦,扭头一看,才发现床是空的。
耀振去后,我十分思念他,万念俱灰,再次吞安眠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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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耀振     
可命悬一线的我,又被救了回来。
孩子们的心情更沉重了,为了却我最后的心愿,找到一张振康的照片,她们四处奔波。
2018年8月,我的大女儿偶然认识了抗日名将孔墉之孙孔柏年,他是宁海关爱抗战老兵的志愿者。闲聊中,大女儿和他说起我的往事。
8月29日,孔柏年先生来访,不待我下楼,他便急匆匆跑到我的卧室,从手机里翻出一张照片问我:“老太太,你认识照片上这个人吗?”
我戴上老花镜凑过去,瞬间呆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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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振康戎装照
1948年,他在兵荒马乱中撤离大陆,从此杳无音讯。70年后再见,他依然保持着当年分别时的芳华与帅气。
我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用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照片,70年前的影像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心痛难忍。
一旁的女儿看着我,惊呼到:“妈妈,你流泪了呀!”
我紧紧握着孔先生的手,老泪纵横,许久,才说出一句:“他比当年分开的时候,老了。”
当天晚上,我把振康送我的那张贺卡压在枕头下,吃了安眠药,却一夜未眠。
★★★
随后的几天,有关振康的信息纷至沓来,从一份详细的档案中,我知道了他后来已在台湾结婚,去世时遗下妻子和一儿一女。
2018年9月11日,抗战空军烈士陈怀民的侄孙陈功先生来我家拜访,他也是帮我寻找振康照片的恩人。他告诉我,很可能是当年台湾当局为避免空军驾机投诚,要求他们必须在台湾结婚,否则不得再驾驶飞机。

我知道,他是怕我难过,但其实,知道振康在台湾成家并有了孩子,我才放心。我最担心他在台湾孤苦伶仃,如果是那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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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振康在台湾屏东,改名为王易斌
后来,我还知道了振康一生曾参加大小战役69次。
1949年初振康从上海发来的那最后一封信,那是我们分别后他距离我最近的一次,却无法相见。
一时间突然收到那么多有关振康的消息,就像做梦一样,我一遍遍询问女儿是不是真的。每天,我都对着照片喃喃自语:
振康,我那么老了,你却永远这么年轻,在天国相见时,你可还会认得我?
9月3日,台湾志愿者在台北碧潭空军公墓找到了振康的墓碑,并帮我献上一束玫瑰。看到从台湾传来的照片,我十分欣慰,此生心愿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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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空军军官学校的历史,令人心碎。这支在抗日战争中立下丰功伟绩死伤无数的部队,在1949年后,又成了反攻大陆的炮灰。
看到这些作战经历,我突然想起了振康的弟弟振业,当年,振业曾经随同解放军南下,他们兄弟俩个,是否曾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END—
特别鸣谢
王蒙女士对此文亦有重要贡献!同时,感谢孔柏年、陈功、裴源先生,以及台湾高兴华、李刚、杜松培、唐毓秦、王惠民、张雅宜、王杰、卢维明等诸多人士之义举,正是在他们的接力下,徐婉婵老人才得以在70年后找到恋人照片,了却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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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17 10: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艾滋、婚外情和地下丐帮,DNA鉴定引发的一场风暴 | X档案006

戴维 苍衣社 2019-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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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这次给大家推荐的故事来自一位DNA鉴定师,戴维从业十年,处理过上万件委托,“亲手拆散”的家庭也已经达到两千多个了

从事这样的一份工作,戴维说他早就见惯了各种奇葩人和事,也容易窥探到许多人极力掩藏的阴暗。他用笔把这些人和事都记录下来,呈现这些绝境之下的人性,希望能引起一些人的思考,或者引以为鉴吧。

这是 X档案 的第 006 篇档案

【少女的复仇】

讲述人:戴维,现为DNA鉴定师

档案来源:真实故事计划(ID:zhenshigushi1

全文 4501 字,阅读约需 6 分钟

★★★

2007年从法医学专业毕业后,我成为一名DNA鉴定师。十年里,每天都会听到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一开始还觉得惊异,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2012年冬的一天,在DNA鉴定中心大厅,一对暴怒的男女对一位少女大打出手。混乱的场面我见过很多,但这一次印象尤其深刻。因为一看架势,就知道那对男女不单是想教训少女,而是想要把她打死。

保安听到响动迅速赶过去。才十几秒的时间,少女被打趴在地,披头散发地蜷缩着,嘴角鲜血直流。保安上去拉住那男人,女人又扑上去抓住少女的头发使劲拉扯,破口大骂:“就凭那个贱货的恶毒事,打死她都是便宜的!”

整个中心都听得见吵闹声,不少人出来看热闹,几个男同事上前帮忙阻止。这对男女被拉住了,还在不停挣扎,不肯罢手。

我们中心的领导赶了过来,连劝带哄一番调解后,那对男女才骂骂咧咧离开了。少女休息了一会儿,拒绝了我们派车送她去医院的好意,随后也走了。

大家带着满腹的好奇心继续工作,一等有空,就把经办这个事件的同事围了起来,想听听怎么回事。

从同事那里,我们得知,打人的男女是夫妻。妻子发现丈夫有外遇,还生了孩子,怀疑少女是孩子的母亲。她拿着小孩的检材带少女来做鉴定,结果得到证实。 

可男人怎么也对小三一顿暴打?还下手如此之重?

同事打趣说,这么想知道的话,打电话过去问问好了。做我们这一行不成文的规矩是,不能向客户打探和鉴定不相关的隐私。大家闲聊一会儿也就散了。

本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但没多久,两个警察来到我们单位,询问鉴定当天的情况。我们经常出外勤协助他们办案,比如鉴定强奸犯,做尸体的DNA检测,一来二去也相熟了,闲时会聊聊天。

刚把正事办完,几个同事就拉着警察问了起来。

原来,那对夫妻和小三背后,不仅有个涉及伦理道德的故事,还有个警方调查已久的刑事案件。

★★★

小三名叫刘佳,和打人夫妻张力、王芳是远亲。

刘佳四岁时,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继父不希望刘佳母亲带着个“拖油瓶”,刘佳被留在家中,和上了年纪的奶奶一起生活。两年后,奶奶因病去世,刘佳被张力夫妇收养。

张力夫妇所在的村子,是当地出名的乞丐村。在这个村,职业行乞是个可以光宗耀祖的职业。当地漂亮高大的新楼房,都是职业乞丐盖起来的。这里唯一的小学几乎收不到学生,因为孩子们都跟着父母乞讨去了。  

张力夫妇也以乞讨为生,后来“生意不好做”,他们去一些偏僻贫穷的地方,以收养的名义带走一些超生或是父母双亡的小孩。

一开始,他们手下只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刘佳。后来,他们通过同村职业乞丐之间的“业务联系”,组织起十多个孩子,成立了一个乞丐集团,又新增了三个大乞丐一起共同管理。

白天,这些孩子被送到人多的地方乞讨,几个大乞丐暗中监视,以防他们逃走,或向人求救。晚上,孩子们把行乞所得的钱全部上交,“业绩”好的可以拿到几块钱奖励,差的连饭都不给吃。

实践证明,残废的小孩要钱更容易。后来陆续加入的小乞丐不是被打断手,就是被打断腿,有的手脚齐废,或被挖掉双眼。

有些受不了折磨的小乞丐熟悉业务后,偷偷逃跑,另立门户。摇钱树跑了,大乞丐就没法赚钱了。

刘佳九岁时,乞讨团队正式成型。之后六年间,团队去过无数个地方行乞,给几个大乞丐带来了丰厚收入。张力夫妻除了在老家盖了小楼房外,还在几个城市买了房。

听到这里,几个同事唏嘘不已。有人说,以后见到这些小乞丐就不该给钱,钱都落入了职业乞丐的腰包,把他们养得比我们还肥。

我忍不住想,讨不到钱的小乞丐连饭都吃不上,说不定还会被打,我们施舍的几块钱能给他们换一顿饭,或一点安宁,也是值得的。

★★★

2008年冬天,南方遭遇了一场严重的雪灾。

对乞丐们来说,天气越冷,越是乞讨的好时机。小乞丐们只穿一件勉强能蔽体的单衣就出门了。

有些路人看到他们被冻得缩成一团,会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们披上。大乞丐发现后,衣服立即被收缴。

刘佳常常冻得失去知觉,她曾得到过一件很厚的军大衣,当晚那件衣服就被收走了。第二天她再去乞讨时,监视她的大乞丐站在街角,身上穿着那件军大衣。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来天,几个身子弱的小乞丐都生病了。大乞丐视而不见,超出平时十几倍的收入,早就让他们赚红了眼。

直到两个小乞丐浑身发烫,神智迷糊得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大乞丐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买来一些退烧药和感冒药,一股脑给两个孩子吃下去,过了几天也不见好转。他们不敢送小乞丐去医院,害怕职业乞讨的事暴露,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两个病重的孩子相继死去,活着的一群小乞丐既恐惧又无助。两具尸体被发现后,全城震动,新闻媒体也报道了此事,我当时也在报纸上看到了这则新闻。

大乞丐们第一次感受到威胁,继续干下去需要冒很大风险。他们聚集在一起开会商量,将这些年赚来的钱均分之后,作鸟兽散。

张力夫妇在省城买了房子,来到这里生活。刘佳没有地方可去,跟随他们逃到了省城。小乞丐已经没有利用价值,张力夫妇给了刘佳几千块钱,让她自谋生路。


故事说到这里,我们都替她舒了一口气。离开乞丐集团,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比乞讨的时候过得差。可联想起发生在鉴定中心的那一幕,又觉得纳闷,她都走了,怎么会跟张力生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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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 鉴定中心的DNA测序仪

★★★

刘佳走后,在一个小超市做营业员,和超市老板的儿子谈起了恋爱。

一次,刘佳觉得自己患了重感冒,在男友的陪同下去医院检查。医生却建议她去疾控中心查一查,说她可能患了艾滋病。

刘佳脑子一下懵了,艾滋不是通过血液和性传播的吗,自己怎么会得艾滋病?她回想自己的乞讨生涯,有一个双性恋的大乞丐曾经强奸过她,还不止一次。她只跟这个人有过性接触。

男友无法接受一个艾滋病毒携带者,刘佳身无分文地离开了他。

没上过学的刘佳在小城里流离失所,不得不重操旧业,做回乞丐的本行。

她长得漂亮,在街头乞讨时被一些混混盯上。短短几天里,她就被几个混混轮流侵犯。

一个女孩子经历了这些,心里已经丧失了活下去的意愿。或许是多年的乞讨生活激发了她求生的本能,刘佳给自己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动力——复仇。

她偷偷找到张力,主动提出做他的情人。王芳平日对张力百依百顺,性格也马马虎虎,张力要瞒住她在外面偷腥,不是一件难事。张力在外面找了处房子,把刘佳安顿在里面,自己一周过去两三次。

几个月后,刘佳怀孕了。她不想要这个孩子,害怕孩子也染上艾滋。不知内情的张力则坚持要她把孩子生下来,因为妻子之前生的都是女儿,他想要一个男孩。

刘佳去疾控中心咨询,知道艾滋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可怕,艾滋病人也可能生出健康的宝宝。她开始期盼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这么多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给她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一年以后,刘佳生下一个男孩,没有感染病毒。她很开心,复仇计划正在一步步变成现实。

她隐隐感到,张力也染上了艾滋病毒,复仇计划已经实现。

怕他会怀疑到自己身上来,她刻意减少与他的接触,平日里也竭力掩饰。日常服用的药被装进别的药瓶里藏起来。一切可能让他起疑的事情,她都加倍小心。

刘佳打算,等孩子长大一点,就偷偷离开张力,去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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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17 10: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

喜得男孩的张力,忍不住把好消息告诉了老家的父母。两位老人盼了多年孙子,一定要儿子把孩子带回家给他们看看。

刘佳不能跟张力一起回老家。她不放心,不同意张力独自带着孩子回去。张力说自己爸妈有带小孩的经验,不会让儿子受苦,答应她最多去一个星期。妻子王芳那边,他随便找了个理由唬弄,一个人带着孩子回老家了。

张力没想到的是,妻子已经在怀疑他了,正在暗中调查。因为,在他回老家前,妻子发现自己也染上了艾滋。

王芳在私生活方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自己的艾滋是怎么来的,她并不确定,只能偷偷调查。她惊讶地发现,丈夫在外面养了个情人,也就是多年前被双性恋“同事”强奸的刘佳。

这下她基本可以确定,自己的艾滋病是从丈夫那里传染来的。

老家的知情人看到张力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去,就给王芳通风报信。王芳赶回老家大闹一场。张力看妻子并没掌握能证明刘佳和儿子关系的确切证据,就一口咬定孩子是弟弟的,不是自己的。他说自己刚和刘佳重逢不久,只是念及旧情,给她一些资助。

张力的父母怕把事情闹大,出来作证说小孩确是张力弟弟的。王芳不信,但也不敢把自己患艾滋病的事情说出来。万一估计错误,反而暴露了自己。

她表面不再说什么,暗地里找熟人打听这种事情该怎么办。熟人告诉她,可以去鉴定中心鉴定,这样就能知道孩子是不是刘佳的了。

王芳悄悄取到孩子的检材,和丈夫一起回了家。张力生怕露馅,让儿子和父母一起在老家待一段时间。

王芳一回到城市,就找到刘佳住的地方,破门而入,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刘佳知道肯定没好事,不肯跟王芳走。王芳威胁说,如何不跟她走就将她是艾滋病患者的事公之于众。

刘佳乱了方寸,只能跟王芳来到鉴定中心。王芳让鉴定师提取了刘佳的检材,选择加急鉴定,两人坐在中心大厅等结果。

张力也知道了妻子找刘佳的事,急忙赶来鉴定中心,劝说妻子回家,别在外面闹事。王芳很激动,态度强硬,没有一点屈服的意思。张力似乎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没再说什么,坐下来和她们一起等结果。

结果一出来,王芳之前的推测都得到了证实,她暴跳如雷,扑上去抓刘佳的脸,拳头狠狠地打在她身上。张力拉住她:“有什么话回家好好说!”王芳嘴里骂着脏话,低声告诉丈夫,他们夫妻俩可能都被刘佳传染了艾滋病。张力这才回过神来,一脚把刘佳踢倒在地。

★★★

从鉴定中心离开后,刘佳到公安局投案自首。

负责这个案件的警察说,刘佳讲述这些事时,异常平静,她一直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只有提到自己的孩子时,她的声音才有些失控。

当时邻省的公安正在调查一个类似的案件,当事人是张力夫妇同村的职业乞丐。刘佳的自首,将她原本所在的乞丐集团暴露出来,又牵出另一个乞丐集团。这些人被端了老窝,张力夫妇也进了监狱。

“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就该关起来!”一个同事说。

刘佳的复仇计划算是成功了,但她也付出了代价:故意传播性病带来的牢狱之苦,以及见不到孩子的分离之痛。

我一直疑惑,为什么她选择报复的对象是张力夫妇,而不是强奸她的双性恋大乞丐。张力夫妇虽然利用了她,但没有直接让她感染艾滋病,这些年来对她不算是特别狠毒。

“还记得08年那两个冻死在街头的小乞丐吗?”警察朋友问我。

我们点了点头,但不明就里。

他说,小乞丐中的一个,是刘佳的妹妹。如果不是张力夫妇带她们行乞,一切都不会发生。

—END—

作者戴维,现为DNA鉴定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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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24 07:3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8-24 07:41 AM 编辑

被抓进监狱后,为和警察赌气,他开着警车越狱了 | X档案007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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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要讲的这个案子被称为中国现实版“侠盗猎车”,情节十分魔幻。
故事的主人公叫李红涛,他看起来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知识分子,很难让人觉得他会和“犯罪”、“越狱”、“死刑犯”这些词有什么联系。
但是现实往往充满了戏剧性,了解的人应该知道,李红涛被称为“中国最牛死刑犯”。
讲故事之前透露一下,文末有福利。叔今天心情好,又要送礼物了。

这是 X档案 的第 07 篇档案

【真人版侠盗猎车】

讲述人:脸叔

档案来源:《冷暖人生(之二)21世纪中国民间档案》

全文 7399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事情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中国,一个从动荡闭塞走向和谐开放的年代。
1992年,李红涛26岁,第一次被警察抓到了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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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涛的履历
派出所民警们看着眼前这个身高还不到一米七的瘦小男子,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再看看他的档案履历:浙大电子系毕业的高材生,曾被评为“优秀青年”,拿过大大小小不少奖状。
民警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有着光鲜履历的学霸怎么会被抓进监狱。
李红涛被捕的罪名是诈骗。
四年前,刚刚大学毕业的李红涛被分配到昆明电阻二厂,和女友一起在昆明安家落户。女友是他的大学同班同学,他们有一段美好的校园恋情,毕业后顺理成章地结了婚。
但是婚后仅仅两年,李红涛就出轨了。他认识了一位年轻的在校女大学生,无法抑制地爱上了她,沉浸在这段婚外情中无法自拔。
李红涛很诚实地向妻子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且表示:我确实爱上了别人,但我希望你能原谅我。
面对李红涛的背叛和坦白,妻子无话可说,最为伤心的是她舍不得和自己深爱的丈夫离婚。崩溃的她拿起剪刀,把他们夫妻二人过去所有的合照都剪碎,以此发泄。
李红涛看到后也很难过,愧疚之心让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妻子,但同时他就是割舍不下自己这段恋情。
一边是道德约束,一边是情感纠结,李红涛的内心在不断撕扯中痛苦万分。为了减轻痛苦,他想了一个办法:自残。
他拿起一把刀子,用力刺进自己的皮肤。看到血一滴滴流下来,感觉身体阵阵刺痛,他终于觉得心里的难受好像减轻了一些。
就在李红涛不堪忍受情感煎熬之时,一个曾经的同学找到他,邀请他一起开公司做生意。
这是个转移注意力的好机会,李红涛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并且立即全心投入生意上。
他根本没想到一个关键点:做生意需要钱。
很快他们的公司就陷入了资金困境,但李红涛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他充分动用了自己知识分子的特长,伪造了一个单位的银行印鉴,然后拿着这个假印鉴去银行,泰然自若地把这个单位的钱成功转到了自己用假名开的账户里,第一次就成功骗汇八万元。这在当时可是一笔巨大的金额。
可惜他的同学没有那么聪明大胆,第二次去银行时就露馅了,当场就被抓获。
显然这位同学也不是很义气,第二天,李红涛也被抓了。
第一次进监狱的李红涛并没有感到害怕和难过,反而莫名有一种解脱感。或许是因为和之前每天在情感的矛盾中挣扎相比,被捕入狱的人生大转折让他心里更能承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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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狱的李红涛


此时的李红涛有些自暴自弃,或者说是对自己有一种幸灾乐祸:人生已经到这一步了,还能更刺激吗?
能。
李红涛或许是进入了迟来的叛逆期,他想到了越狱。
这对他来说很简单,电子系出身,对机械有着非同寻常的天赋,打开手铐简直易如反掌。
警察把李红涛随手拷在公安局走廊里就去吃饭了,他们完全想不到会有哪个犯人敢在公安局,在警察眼皮子底下逃走,这是电影里才会有的事儿。
李红涛决定干一些别人没干过的事。他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边动边观察警察的反应。
谁知警察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连头都没回。他便放心大胆解开手铐,脱下鞋子,静静地顺着楼梯走下去。
到了公安局大门口,他穿上鞋,一脸自然,很正常就走了出去,完全没引起别人的怀疑。
就这样,被捕当天,李红涛成功出逃。
从公安局出来后他直接回了家,很冷静地处理了自己伪造银行印鉴的证据,然后收拾东西,带上一套自己最喜欢的机械工具,准备逃亡。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李红涛并没有急着离家,而是爬上了房顶,静静等待。
果然,警察很快来了,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
等警察走后,李红涛拍拍屁股跳下屋顶,正式踏上了逃亡之路。
★★★
他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没有目标,也没有觉得非常刺激,反而感觉自己身上又纠缠了更多东西。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花太多琢磨,先把眼前逃亡的事做好吧。
于是他随机坐上火车到了贵阳。
贵阳的一个宾馆前面停放着一辆奥迪车,那是当时最好的车。
李红涛看到那辆车,很自然地想到了驾车逃亡,要开就开最好的。
他躲在旁边静静观察车主每天出行的时间,发现车主早出晚归,车子晚上就放在那里不动。
等车主晚上回来锁车的时候,他拿了一把钥匙毛胚,上前去跟车主搭话:
“兄弟,这个奥迪车钥匙毛胚是不是这个样子的?”
“对,是的。”
跟着车主就把自己的钥匙给李红涛看。
“是一样的,谢谢啊。”
李红涛看了一眼就还了回去,脑子里已经记住了钥匙的结构。
凭着如此惊人的记忆和对机械的极高造诣,他转眼就按照钥匙大致结构挫成了一把新钥匙,然后大大方方去把车开走了。
他开着车一路疾驰,但是他开车技术显然没有偷车技术好,没开多久就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
车子在沟里翻了好几个跟头,李红涛被摔得七荤八素,眼前又一片漆黑,恍惚觉得自己的生命似乎就要终结在这里。
结束吧,他想着,或许这是最好的解脱方法了。
但是命运不答应,他还不能在这里结束。这个坑并不深,而且汽车很结实,李红涛毫发未伤。
他踢掉了车窗玻璃,慢慢爬出去,懵了一会,后知后觉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似乎自己就这样死了的话,真是对不起他们这么多年的教育和培养。
当时是晚上,下着雨,一片漆黑。正好路过了一位驼背小伙子,拿手电照到了他。
他就摆摆手招呼那个小伙子下来,说自己车翻到沟里了,能不能帮忙找个地方休息。
小伙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是当地农民,很热心地领着李红涛去自己家小茅屋里休息。
于是大难不死的李红涛幸运的有了一个落脚地儿,吃了顿热乎饭,然后舒服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李红涛道过谢,随机搭上了一辆公共汽车,继续逃亡。
他逃到了南宁,期间还偷了一辆桑塔纳轿车开,但是没开多久车子就坏了。
在南宁,李红涛做出了一个决定:回昆明。
为什么要回去?李红涛自己也想不明白,或许是他想家了,又或许是他厌倦了漫无目的的逃亡,他迫切想有一个了结。
他还是决定开车回去,这次,他瞄上了一辆警车。
什么都玩过了,再偷一辆警车开开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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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着警车逃亡
警车并没有比普通车难偷多少,李红涛很容易就得手了。
他开着这辆警车,以每小时140公里的速度奔回了昆明,然后去自己婚外女友的大学看她。
爱情的魔力真是让人不顾一切。
和女友在校园里待了一个多月后,李红涛终于第二次被警察抓获。
至于他的女友,估计直到警察上门还不敢相信自己身边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竟然是个越狱逃犯吧。
★★★
这次被抓的李红涛反而觉得心里轻松不少,他觉得与其东奔西跑逃亡还不如踏踏实实在牢里待几年。于是他一五一十向警察交代了自己的犯罪经过,希望早点被审判,早点有个结果。不管是生也好死也好,早点有个了断,他不想再继续一天天盲目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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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涛被抓时一脸轻松
但是他越狱、偷车的过程实在太奇幻,而且他实在是太真诚和坦率了,一点也不像是犯罪分子,反而让警察无法相信他说的,就开始去调查核实。
这一查就查了五个多月,李红涛在看守所里等得实在是没了耐心。要知道前面逃亡的时间只有两个月,已经让李红涛觉得很无聊了。现在该配合的都完全配合了,就按程序该怎么判就怎么判,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这么无休止地熬这么长时间呢?
李红涛实在忍不住,就去找警察:“三个月你们还办不掉的话,我可能就逃走了。
警察笑了笑,让他好好待着。
李红涛的自尊心大受打击,他决定要和警察赌个气,逃出去给他们看看。
于是他找到了另外两个犯人,说我们一起挖墙逃走吧。
那两个哥们很惊讶,然后高兴地答应了。
李红涛自制了几把工具,三个人一起慢慢挖通了监狱的墙壁。
其实挖的时候李红涛心里还有点犹豫要不要逃,但是没想到监狱的墙那么好挖,只挖了几天,还没等他犹豫出个结果就通了。
这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不逃的话就被发现了。于是他就带着自己两个跟班,从挖通的洞里爬了出去。
出去之后是个职工宿舍,没人。李红涛随手扯了几张布,做成绳子顺着窗户到了院子里,整个过程中都没被人发现。
这下李红涛决定干一件轰动的大事,别人都没干过的,那就是开着警车,大摇大摆地从公安局大门跑出去。
于是他们到了车库,正准备开警车的时候,来了一个警察,迎面走过来。
李红涛也径直迎面往前走,隔到几米远的时候很自然地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走。
那个警察果然正如李红涛所想,觉得这就是个来办事的普通人,看起来很正常,丝毫没起疑。
李红涛顺着墙走到了后门,那是个简单的铁门,他爬了上去,正要跳下去的时候,警报响了,来了值班个干警冲他喊:“站住!
“对不起,不能站住了。”
李红涛很真诚地道了个歉,然后转身跳下去,头也不回走掉了。
他的两个同伴因为太胆小,躲在车库里不敢出来,连监狱大门都没碰到就被抓回去了。
李红涛连夜跑到了圆通山附近,然后立刻给警察打电话说自己逃出来了,证明自己胜利。
警察问他在什么地方,他很诚实地说在圆通山。因为他觉得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问他什么他就会实实在在回答,不管啥时候都是这样。
其实挂上电话后,李红涛就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他第二次越狱只是为了和警察赌气,成功之后刺激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转眼他又陷入了内心空虚。
其实李红涛真觉得逃亡挺没意思,可是眼下他又没有其他事可做,只好继续逃亡。
这次他逃到了柳州,故伎重施又偷了一辆车。
这次偷车经历稍微有点波折,他配好钥匙后发现车竟然出了故障,开不了。
旁边站着几个门卫,他就招呼他们过来帮忙推车,再发动试试,还是不行。
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个汽车修理厂,他就去叫了修理厂工人们,大家一起帮忙把车推到了修理厂。
很快,车修好了,师傅该收钱了,李红涛一脚油门,发动汽车扬长而去。
在柳州四处逃窜了几个月的李红涛,越发觉得生活十分无聊和麻木。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什么事都做不了,没有任何前途,也不能联系自己的亲人,内心早已痛苦万分。他开始疯狂想念自己的家人,觉得前路迷茫、人生暗淡。
他对什么都失去了念想,也不在乎是否会被抓到。仅有的一点点害怕也显得无足轻重,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找不到意义。这时的李红涛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每天只是开着偷来的车盲目四处游荡。
通缉李红涛的信息已经到达了柳州,车辆的失主也早已报了案,但是李红涛完全没有心情注意这些。
很快,在他去一家店修车的时候,铁路公安处设下埋伏,李红涛第三次被抓获。
至此,李红涛半年多的犯罪、逃亡生涯终于结束了。
★★★
这次他终于安安分分待在了监狱里,开始趁这个机会深刻地反思人生。
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李红涛终于发现自己之前做的事好像有点蠢。主要是之前一路逃亡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事赶事到了那一步,那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
实际上李红涛是一个有目标有理想的人,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追求。他想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做个促进社会进步的发明家。
李红涛是电子系高材生,沉迷于专业所学。一直以来他脑海里都有一个发明“无刷电机”的想法,很早就产生了,而且孕育了很久。他经常会思考这个问题,一有空就做几个简单的实验,还绘制出了基本原理图。逃亡路上,无事可做的时候,他就会去琢磨自己脑子里关于“无刷电机”的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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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专业人士完全看不懂
关于“无刷电机”,我们没必要搞懂,知道它是个很厉害的发明就行了。有了它之后,之前普遍使用的“有刷电机”将彻底被淘汰。
李红涛很清楚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刑罚,因为他在监狱里仔细研究了相关法律,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但比起忧心性命,他现在更急切想完成自己的发明实验,因为他想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实现一些价值。“无刷电机”是一个创新,对社会肯定是有作用的。
于是他十分真诚恳切地向监狱领导提出请求,希望他们同意自己做实验。
柳州监狱的干警们根本不理他。
没过多久,李红涛被押回了最初案发地点昆明,关押在昆明第一看守所。
李红涛十分配合,毫无保留地交代了自己所有的犯罪经过,并且继续不厌其烦、一次又一次和管教干警提出自己的实验设想和请求。
或许是昆明监狱的领导十分善解人意,又或许是因为他们被李红涛说烦了,总之在经过认真研究之后,经过集体商议,他们竟然冒着风险同意了李红涛的请求。
他们觉得李红涛这个人是真的有才华,如果他能在死之前发明成功,也算是真正给国家、给社会做出了贡献,那他们帮助李红涛也是值得的。毕竟古今中外厉害的发明家可没几个。
于是看守所给李红涛专门提供了一间监舍作为实验场地,让他能够夜以继日潜心实验。
但是因为实验环境简陋,最终电机还是没能够成功运转。实验失败,李红涛又被关回了原来的监舍。
而且这时法院的一审死刑判决书已经下达,李红涛没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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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院一审判决 
收到自己被判处死刑的消息后,李红涛并不觉得害怕,心情反而异乎寻常的平静。他甚至在领到自己死刑判决书回来的路上还微笑着和领导打招呼。
李红涛终于清楚了,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目标。自己之前那么逃亡是为了什么呢?图个什么呢?他一直都很糊涂。
现在他清晰地找到了自己的目标,而且已经到了最后解决的时候,就算警察赶他走他也不会走了,他必须留下来把这个事情解决掉。他在监狱里反复思考电机原理和实验失败的原因,再也没想过逃跑。
一审死刑判决下达后,李红涛被戴上了死刑脚镣。
冰冷、沉重的死刑犯镣铐被套到自己身上那一刻,李红涛才真正感觉到了压迫感。他终于明白自己即将付出生命代价。
但是对此时的李红涛来说,他并不怕死,压迫感更多来自失败的实验。没时间了,但是他手头的事情还没做完,他必须要想办法把它完成,必须要体现它的价值。
因为李红涛的性格就是这样,迷茫的时候做什么都无所谓,一旦决定了目标,就会一步一步、全身心去把它做好,并且一定要做成功。
于是他疯狂地给哥哥写信,把自己所有的想法全部都告诉哥哥,全力以赴把所有的设想都写出来,希望哥哥可以替自己完成这个心愿。
临死前,李红涛也给妻子写了一封信,反思了自己的一生,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愧疚。他在信中说自己没有资格说对不起,但是如果能够生还,他会用一生去祈祷,他愿意所有灾难都降临到自己头上,只要能够让她获得平安和幸福。如果自己不在了,他也会在另一个世界为她祈福。
此时的李红涛是真正悔悟了,可惜他终于找到人生意义的时候却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
李红涛非常急切地想完成自己的实验,想在生命最后时刻做一些有价值的事情,他迫切地想留下点什么,不管是为自己家人还是为社会。
或许是李红涛这种纯粹的情绪感动了看守所的领导,又或许是源于对一个真诚悔过的死刑犯的怜悯,总之经过反复研究,昆明看守所领导决定满足李红涛的愿望,同时安抚他的情绪,同意他进行第二次实验,并买来大量实验器材和物品,给他提供了更好的实验环境。
看守所领导向李红涛表示:我们会全力以赴配合把这个实验做下去,你不用考虑其他,专心做实验吧。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个奇迹。
李红涛完全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个机会,绝处逢生的他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心无旁骛地投入了实验,吃饭、睡觉都在想,就连做梦也是关于实验的画面。
李红涛觉得自己正在和死神赛跑,稍一松懈就会成为它的俘虏。
同时,李红涛也有一种可以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因为他对自己有信心,他相信实验能成功。虽然他不知道能不能被减刑,但是直觉告诉他要继续下去。
就在李红涛全心全意进行第二次实验的时候,1993年12月,云南省最高人民法院核准了李红涛的死刑,最终死刑判决通知下达了。
按照规定,通知下达后,7天之内必须执行。
距离他的死刑执行只有7天了,但李红涛浑然不觉,他唯一想法只有一个,就是一定要把这个电机做出来。
实际上他的实验已经有了很大突破,但是有一个难题却始终困扰着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向领导请求帮助,好心的看守所领导为他请来了相关专家,在监狱里对他的实验进行现场指导。
专家耐心给他介绍了当时国内外电机发展情况和相关细节,和他一起讨论实验的过程,对他有了很大启发,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问题所在。
这时李红涛心里已经有底了,他几乎可以百分百保证自己的实验马上就能成功。
在距离死刑执行还剩最后一天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他的实验不抱希望了。陪他一起做实验的几个人懒洋洋地待在一边看着,他们只是陪这个将死之人走个过场,权当看戏。
李红涛内心的自信完全没有表露出来,他仍旧显得波澜不惊,冷静地把所有电路搭起来,然后通上电。
机器一下子转了起来,旁边人惊奇地叫了起来,一边喊一边跑去叫来了领导。
几个看守所领导一起冲了下来,什么事都丢到一边去了,大家都开始为李红涛欢呼。
李红涛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兴奋的感觉过后,心里升腾起来的那种情绪很复杂,不仅仅是死而复生,有一种全新的东西在身体里面产生了。
一切都有机会了。
实验成功当天,看守所所长就亲自写了一份请求暂缓执行李红涛死刑的报告,昆明市公安局局长亲自批示,并以红头文件的形式向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请求,并很快收到了肯定答复。
为了李红涛有更多时间来进一步完善模型、测试数据,看守所努力为他争取改判,并派出专门警力带他去电器研究所继续实验,甚至还为李红涛申请了专利。
据说昆明看守所在帮李红涛申请专利时给他化名为“杨红俊”,但是也有人质疑,按照我国相关规定申请专利是不能用化名的,虽然目前能查到杨红俊的相关专利,各方面都和李红涛的情况十分吻合,但是并不能确定杨红俊和李红涛是否真的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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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很吻合,但不确定是否为李红涛

最终,由于李红涛的发明做出了重大贡献,符合法律相关规定,1995年,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将李红涛改判为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两年后,李红涛由“死缓”改判有期徒刑17年。
在狱中,李红涛又成功进行了多项发明,获得一系列发明专利,并且不断被减短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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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明大王李红涛
2009年,43岁的李红涛终于刑满释放,开始了他作为电子发明专家的新人生。
顺带提一下,李红涛在狱中还帮助监狱完善了一下管理系统,使昆明第一看守所成为全国20家模范看守所之一。
李红涛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很多人好奇他出狱之后的情况,但始终搜寻不到任何线索。并且因为年代久远,有关于他的很多说法都真假难辨,已无证可考。
李红涛似乎成为了一个传说。

*本文整理自友谊凤凰丛书《冷暖人生(之二)21世纪中国民间档案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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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31 10:4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1 10:47 AM 编辑

玩命追击:出海搞走私,当然要选台风天啊 | X档案008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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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察笔记】是苍衣社职业故事系列。这里汇集各行职业侠客,组成“暗察使”。每期一位暗察者讲述传奇职业故事,旨在开眼界、长见识。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叔找来的作者是一名曾在海关前线工作的老缉私警察。他在职期间参与了大大小小的缉私行动,更是亲身经历了载入广州海关史册的特大走私案,打击走私犯罪,保卫祖国安全。

在国家还不强盛的时代,正是他们用青春和钢铁之躯捍卫了祖国领海威严。他们身先士卒,甚至年纪轻轻就准备好了遗书,让人不由动容。

尽管作者如今已罹患癌症,但他依然担得起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此事发生在三十年前,他和战友们的光荣事迹,应该被我们铭记。

这是 X档案 的第 08 篇档案

【海上缉私英雄】

讲述人:陈辉辉

全文 11015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
1989222,我所在的广州海关缉私队伍在我国海域担杆岛附近截停外籍走私货船顺安号,查获走私香烟7878箱,价值人民币2300万元。这是中国解放以来查获数量最大的一宗香烟走私进口案件。
当时我在广州海关下属的大铲海关调查科任职,主要负责海上缉私。此次行动我全程参与,其惊心动魄程度和危险性在我从业的这三十余年都十分罕见,至今想起仍然历历在目。
1988年11月初,广州海关缉私队收到线报,今晚可能会有两艘外籍走私船只进入我国海域,将未经海关验收扣税的货物私自运进国内牟利。
当时我国物质条件较差,部分投机人士大行走私之事,严重危害我国经济发展,遏制走私行为是海关工作的重中之重。收到消息后,缉私立刻出动,在海面上进行周密部署,一旦对方进入我国海域,务必将其抓获归案。
是夜,黑糊糊的海面激荡着狂暴的浪涛,东北季候风袭来,海上笼罩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气氛。船长陈丘熟练地操控着船,在汹涌的海浪中巡视着海面。
很快,一艘名为“闪星”的洪都拉斯藉货轮和名为“有利士”的巴拿马籍的船只与我们缉私队在海面上遭遇。对方发现海关船只后立即逃窜,我们迅速向它靠拢将其逼停。
我们的801舰艇甲板比两艘走私货轮的甲板低,不能进行正常的靠船跳帮。陈丘根据当时的情况,决定让缉私队员站在驾驶甲板上,然后在风浪中尽力使缉私舰与对方船身平行,让在海浪中两边摇摆的二层甲板(驾驶室的甲板)慢慢地接近对方的底层甲板。
当两船距离合适时,已在二层甲板做好准备的跳帮人员立刻飞身而过,801缉私舰随即快速倒俥脱离。这种“二层甲板靠船”用了两次都非常成功,而且801的船身毫发未损。我对陈丘的这种靠船法记忆犹新。
此次抓获这两艘外藉走私货轮,共缴获香烟6650箱、洋酒200箱,价值1800万元。由于抓获“闪星”、“有利士”表现出色,801被总署颁发了锦旗。
抓获“闪星”、“有利士”后,线人再次传来消息,有一艘叫做顺安号的洪都拉斯藉走私船只将从香港出发运送走私货物进入大陆。
海关立即出动801缉私艇,从大铲出发向海面驶去,驶到香港南面的外伶仃岛海面时,我们远远地就发现了顺安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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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712舰艇和801舰艇
顺安号从香港南丫岛方向驶出来,见了我们也不回避,径直沿着香港横澜岛一侧,顶着风浪缓慢向东行驶。
我们801舰艇与顺安号同方向走,两船相距不到一海里。但因为之间隔着中港水界,彼时香港还未回归,我们没有执法权,只有等它越过水界才能动手。
可那家伙狡猾得很,就是不过界。
越往东走风浪就越大,801比例偏宽的船身暴露了设计上的缺陷,船头扎进浪里浮起来慢,总是被汹涌的浪涛打压着,就像一个迟钝的拳手任由对方左右开弓打而不会闪避。
很快,本就航行不顺的801遭受了一个超级巨浪的冲击。
当时在会议室里,几位弟兄正在摇晃颠簸中打扑克,“轰”的一声巨响,801船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会议室靠前甲板的窗玻璃刹那间像蒙上一块黑布,只剩一片漆黑。
驾驶室一扇朝向正前方的很厚的窗玻璃也被打裂了,这对航行来说是致命的。船长陈丘立刻把船停下,弟兄们不约而同地惊叫着朝门口的中间走廊逃去。
大浪过后,只见前甲板未缚牢的船舶属具一扫而光;绑在船头栏杆一根五公分粗细的竹篙硬是被大浪撕成一束竹篾;前杂物舱的舱盖可能震松了水密栓闩,仅靠一把大锁扣着,大浪打来,大锁飞没了,低矮的舱盖也被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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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令人胆战心惊的恶浪
此时801位于担杆岛海面,如果要等到顺安号驶出水界进入我方水域,801只能在担杆头海面与它相遇,那里更靠东,风浪会更大。
可801目前船况堪忧,要是再吃几个大浪,驾驶室那扇已被打裂的窗玻璃非碎不可。
当时带队出海的是科长陈宏伟,他用对讲机请示副关长何力后,决定放弃追截,掉头返航。
缉私队返航时顺风顺浪,没那么摇晃。我在二层甲板望着顺安号渐渐向东远去,它将要驶出中港水界,擦过担杆岛12海浬领海范围进入公海,然后在我们无法跟踪到的东部海岸某处对面的公海,交货给接驳的走私渔船。
看到顺安号的屁股仿佛在朝着我们得意地摇摆,我感到沮丧和恼怒。
我在后甲板看见一个轮机弟兄抱着遮篷架的撑杆,呆呆地望着船尾翻腾的浪花。801从大铲驶出珠江口进入外海后他就晕船呕吐,一直没停,连黄胆汁都吐出来了,脸色腊黄。
他在机舱里受不了,穿着雨衣爬上甲板,冒着不时飞溅上来的浪花,让海风吹刮。他痛苦地告诉我:他很想跳海!
顺安号的出现是我们第一次在国际航线航行上与外藉走私货轮打交道,缺乏经验,风浪又很凶险,缉私队只好放弃了对顺安号的追缉,让它溜了。
傍晚,801回到大铲,海关的副关长何力在码头迎接。这次他因故没能去,见我们有些失落,安慰我们机会还会有的,下次一定能抓到它。
★★★
1989年2月22日,尝到甜头的顺安号再次出现在我们的雷达上,它运载着走私货物,仗着恶劣的台风天气,对海关进行公然的挑衅。
当时海风十分强劲,最起码有七级风力,走私贩子本以为在如此危险的海面环境下,缉私队没有勇气追击他们,但却忽略了海关警察捍卫祖国领海权威的决心。
收到警情后,何力与陈宏伟迅速组织队伍出发,带领出海人员共25人,乘坐缉私船离开码头,以30节的航速向担杆岛海域奔去。
801缉私艇有任务去了广州,只有712艇留在大铲。这艘缉私舰艇是由海军62式护卫艇改装的缉私艇,性能不错,船身窄,船头利,很能劈浪。
和上次一样,在外伶仃岛海面,我们的缉私艇又与顺安号“照面”了。它依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与我们咫尺相对,就是不越过中港水界。
我们与顺安号平行,向着东边方向慢速行驶,但这回海面的风浪明显比上次大,我估计风力至少有7级。
虽然我们的缉私艇很能劈波斩浪,但它的航速成了问题——速度太快了,它最低的航速也比顺安号快,经常走着走着就会超过顺安号。
可是712的速度不能再慢,这种高速艇的舵面积比较小,在风浪中唯有靠螺旋桨推动的水流产生舵效,减速会使操纵性能下降到零,这时船头就无法压住迎头浪很容易导致712倾覆。
我自1980年参加海上缉私以来,所经历过的缉私追船都是希望自己的速度越快越好,却没想到这次居然遇到这种尴尬的境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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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海上蛟龙712
船长杨金泉尝试着停伡减速,但缉私艇立刻就陷入激烈动荡的浪谷中,失去舵效的船身很快就被浪打偏,被大浪纠缠,开始大幅度的摇摆,倾斜角度达40度。
杨金泉见势危险,被迫挂上离合器前进,重新使舵压着浪头,船很快稳住,但又超过了顺安号。为了抓捕行动,船长只好再次停伡,让船陷入浪谷,待支持不住时再挂离合器前进。
此举十分危险,可为了等顺安号越过水界,我们只能这样在汹涌的浪涛中走走停停。
船舱内起伏很大,时而上坡,时而下坡,有时没扶稳莫名其妙就跌一跤我们着船颠簸的波动行走,减轻晃动带来的不适感,可没什么效果,里面的缉私警察们很快就开始晕船。
舱里所有不能固定的东西全都倾倒在地板上,来回打滚,一片狼籍状令人不忍目睹。每个人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很多兄弟都无法抑制地呕吐,集体抱着盆的场面十分壮观。
除了人员上的折损之外,在狂风巨浪中反复停伡减速,712随时会倾覆,因为澎湃的浪涛下边隐藏着更加凶险的暗涌,不知道暗涌何时会从浪涛底下向712发起毁灭性的打击。
这种倾覆不会有预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我们连发电求救的时间也没有就会连人带船在海上消失。
这样下去我们肯定斗不过顺安号。驾驶室里,何力与陈宏伟撑开双脚,倚着海图桌商量对策,从陈宏伟双眉紧锁的神情看,我估摸安全起见,八成是又要撤了。
★★★
此时海面情况十分不好,狂风呼啸,举目望去,海面层层翻滚着白色浪花的恶浪。一些巨浪轰击着香港横澜岛陡峭的岸边和突兀的礁石,激起比礁石还要高的冲天浪花,威力十分惊人。
海上没有渔船作业,只在远处有零星几艘大型货轮默默航行,就连一两条抗风能力强的香港高头拖网渔船也顺着风势返航。
越往东走风浪越大,712追击时越来越吃力,在更加剧烈翻滚的恶浪中,我们逐渐只能前进不能停伡了,不久便远远超过了顺安号。
这时,何力下令掉头返航。
这种情况掉头极易遇上险情,常一个大浪过后紧接着会有几个小些的海浪袭来,船要想安全掉头,只有趁第一个大浪过后马上180度调转船尾,绝不能把船身横对着下一个大浪。
这个时间很短,不能按平时那样操舵,必须在大浪把船抬到最高处时立刻加速一侧发动机并使舵快速转向,不然就很危险。
当时把舵的是大副卢湛雄,他缺少经验,在转头时仍是常规动作,左满舵时右伡加速没同时跟上,站一边的杨金泉急得跺了一下脚,大叫一声扑上去,把右侧的双伡操纵杆一下子推到前进三,缉私艇的船头这才迅速左摆。
船身刚刚拐过危险的90度,另一个大浪推土机似地推着一个很深的浪坑扑过来,狠狠地撞击在船头。
驾驶室里的人目瞪口呆地目睹了这惊险的一幕。刚才我们的船要是拐不过去,打横着跌入这个浪坑,紧随而来的浪峰会摧枯拉朽地摧毁我们的船只。
和上次一样,我们没能抓住顺安号走私船。我目送渐渐远去的顺安号的背影,感到很无奈。
何力走到驾驶室背后甲板,举着望远镜观察远去的顺安号,然后回到驾驶室,与陈宏伟守在雷达屏幕前,盯着顺安号在屏幕上留下的亮点思索
看见他冷静思考的表情,我有一种预感,我估计何力这次是不会轻易放过顺安号的。也许他要趁顺安号驶出中港水界进入我方海域时杀它个回马枪。
这使我感到不安。按照现在的航向,顺安号驶出水界一定会经过担杆头海面,我们只有在那里才能截住它。虽然那里属我方海域,但是太平洋的边缘,处在强烈东北季候风的风口,属于大浪区,那里的浪比刚才折返时的浪还要大,我们的船可能会顶不住。
就算顶得住,靠船跳帮也很困难。我们只有跳到对面的船上,才有可能抓住走私人员,但这个过程一定很漫长,顺安号趁着这段纠缠的时间,仍然可以逃出担杆岛12海里范围,进入公海,那时我们就没有追截它的理由了。
况且此刻出海队大部分弟兄都晕浪呕吐,战斗力很成问题,再加上如此大的浪,追上顺安号后他们怎样才能安全地跳过去?谁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没事。惊涛骇浪之中,两船接触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剧烈地碰撞,跳帮人员可能在两船相撞时被夹而伤亡,或因此而坠入大海。
万一有人坠入大海,是救人才是追船?就算不追船,在大浪中救人,也不保证能救得到,缉私船自身难保,在救人的时候可能会被巨浪掀翻。
顺安号的亮点渐渐南移,它斜斜地向担杆头方向我方海域移动。何力、陈宏伟注视着雷达屏幕上顺安号的动向。
“它已经驶出水界了。”杨金泉完成一轮海图作业后说。
“你能不能去?”何力问杨金泉,“只要你能去,我就下这个命令!”
船长杨金泉谨慎地思考,他在计算在安全极限下712舰艇的最大抗浪能力有多少。
海关船员向来对航海的安全性特别敏感,平时大铲岛附近出现4级以上风浪,出于安全考虑,他们都不愿意出海,如今已达7级风浪,何况担杆头海域出了名的凶险,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这次追捕很重要,但何力还是尊重了船长的意愿,没有强制让他们架船追赶,这让杨金泉有些感动。
海关船员在海关的地位比较特殊,他们的切身利益经常与当时的体制发生冲突,所以过去有些领导对船员的处理方式简单生硬,经常挫伤他们的积极性,有时双方出现对立。
何力接手大铲海关海查工作后,与陈宏伟一起,致力于海关船员队伍的稳定工作。他们权力有限,不可能完全解决船员的许多实际问题,但他们尊重船员,坦承以待,不耻下问,很多事情都虚心地向船员们请教。
要是在三年前,这样的气候和海况要想杀回马枪是不可能的。出海队的弟兄绝大部分是来自总关各现场的交流干部,海上经验远远比不上那些以船为家、长年在海上与风浪打交道的海关船员。
此次何力也对杨金泉做出了询问指示。杨金泉经过慎重考虑,征求了轮机长朱大群的意见,朱大群似乎已经考虑好了,很淡定地点头表示没问题,杨金泉于是回答:“可以!”
★★★
杨金泉外表斯文,嘴角常挂着微笑,我曾经与他共事多年,十分了解他。他具有丰富的航海知识和经验,做事向来稳重谨慎,是船员中的佼佼者,即有理论又有实践,此时全船25条生命掌握在他的手里,相信他不会儿戏
得到船长的支持,何力果断作出了杀回马枪的决定。
缉私艇尾巴一摆,避开一个大浪,180度掉头,顶着狂风,蛟龙般地再次冲向顺安号!
这是一个令人血脉贲张的时刻,或许由此酝酿的豪言壮语将来会有用场,但我这时却产生一种空灵的感觉,只觉得喧嚣的大海一片虚无,狂风恶浪好像忽然平静,变得羔羊般的温顺。
我不再关注海浪肆虐的细节,胸闷没有了,脑袋酸胀也消失,感觉身心一片通达坦然。
后来我跟一位研究哲学的朋友谈及此奇异的感受,他告诉我这是一种超越生死的高峰体验,属第三心理学(人本心理学)范畴,在人生当中很少遇到。记住这次体验,将有助于自己认识生命、感悟人生、理解世界。
我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这种感受,也许他们在船舱里晕得一塌糊涂,不知道我们已经掉头杀回去,不知道生死考验乃至大灾大难可能会降临。
我过去有紧要关头不顾一切往上冲的毛病,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哪怕明知会死也这样,所以这次调头,让我突然有一种赴刑场的感觉。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我已写下遗嘱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几年后老婆发现了这封遗嘱,为了遗嘱的内容要死要活地跟我大吵了一架)。在海上生活多年,我清楚大海的险恶,海上缉私很危险,这一天可能迟早会到来。
缉私艇破浪飞驰,船头撞击海浪引起船身无节奏的轰隆巨响,溅起的浪花哗哗地飞上天空,一波又一波地朝驾驶室砸来。
“咣——咣——”,前窗玻璃一片模糊,只剩下离心式拨水窗圆圆的一小块能看清前方的景物。
杨金泉亲自掌舵。他全神贯注,脊背微微弓起,四台12缸V型排列一千二百匹马力高速柴油机的油门推到了顶点,发出震耳欲聋、撕心裂肺的狂啸。
只要按现在的航速飞奔,我们可以在顺安号驶出水界后追上它。
712缉私艇的机舱条件比801差很多。801舰的主机是德国造的MTU,自动化程度较高,机舱内设有隔音集控室;而712舰的机舱是典型的中国老式炮艇的机舱,著名的“八·六”海战战斗英雄、钢铁战士麦贤得当年就是在这种机舱里带着重伤浴血奋战。
那是让十八、九岁年轻力壮干几年就走人的水兵呆的地方,为战争而设计,各种管线纵横交错;没有隔音室,四台仿苏M50柴油发动机同时起动,爆发出的巨响如万炮齐鸣惊天动地,要是不戴防噪音耳罩,耳膜马上可能塌陷充血。
戴耳罩也没多大作用,因为那巨响可以震透骨髓、脑浆和心脏;舱内怪烟多,异味浓,空气混浊,照常人看,这种地方干久了不疯也痴。
可没办法,机舱是船艇的心脏,绝对不允许没人值守,这时万一发动机出现问题,缉私艇失去动力,杨金泉纵然有天大本事也只能干瞪眼。
当年的机器和设备质量不稳定,在大浪中航行,燃油舱里的燃油也随之翻滚涌动,吸油口随时会吸入空气或舱底的污水,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发动机马上就死火。那些故障也会挑时机出来凑热闹,出现一个故障又会带来一连串麻烦,叫你应接不暇。
这艘舰艇在抓“闪星”、“有利士”号时就出现过主机燃油管从燃油舱吸入空气猝然死火的紧急情况,所以尤其要注意。
刚才我们的缉私船如蛟龙般地在海上翻腾跌宕时,朱大群、关润堂、廖财娣等轮机弟兄就闷在机舱里巡查,随时准备排除故障。他们是最辛苦的一群人,值得让人铭记。
机舱的环境下晕浪来得快来得凶,渐渐地,机舱里的弟兄有些挺不住,他们轮流休息,然后继续顶着恍惚的脑袋回到机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
现在是关键时刻,机舱可不能垮!
我在后甲板见朱大群戴着防噪音耳罩从机舱口爬上来换气。这位硬汉没有一点晕浪的症状,自始至终都生龙活虎。他一爬出机舱口就手舞足蹈,嘟囔着嘴巴不知在说什么,发动机的轰鸣声盖住了所有的声音。
他这人很有意思,习惯用嘴巴、表情、形体三种方式同时表达一个意思。他向前方的大海横眉怒目,挥舞拳头击打空气,龇牙咧嘴、竭斯底里地喊口号,那声音仿佛要压过发动机的轰鸣和浪涛的呼啸。
我忍不住笑了,指了指机舱。他明白我的意思,抿着嘴摇头,表示绝对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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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8-31 10: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1 10:45 AM 编辑

★★★
下午四点多,我们在担杆头海面追上了顺安号。
抓“闪星”、“有利士”号时,我们是在香港与外伶仃岛之间的海域,那时我们在心理上尚有一个支点。可如今是在太平洋洋面上,这里水深30米以上,向东北望去,湛蓝色的太平洋浩翰无边,让人心里没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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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和顺安号走私船遭遇
狂风裹挟着料峭的春寒刮到脸上,使人感到麻麻的冷,杨金泉用仪器测算了此时的海情:浪高5至6米,浪幅80至100米。
我们的决绝和气势让顺安号吓呆了,他们没料到已经撤走的老对手会忽然出现在眼前。
何力拿起话筒,用中英文喊话,勒令顺安号停船接受检查,桅杆上的高音喇叭传出的威严的声音。
但顺安号装没听见,船缉私队里有人用冲锋枪朝顺安号的上方打了个连射,听到枪声,顺安号才停下来。
第二天,一份香港报纸登载此事件时配有这样一段文字:“大陆海关712炮艇,向在国际航线上正常航行的洪都拉斯注册货轮顺安号发炮轰击”(肯定是姓骆的香港押货人向香港海事局报的案)。
顺安哈号停船后,杨金泉熟练地把着舵,寻找机会靠船。
虽然顺安号已被截停,但当时的险境无法精准描绘,在大自然面前,两条巨大的船艇犹如被玩弄的蝼蚁,一会儿被抛起,一会儿又被狠狠摔下。
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体会100米的浪幅意味着什么,试想2米2的姚明都能给人带来如此大的压迫,100米的波浪绝对是超出人类想象。
我们被高高抛起,低头居然看到了顺安号的甲板,发现自己起码飞起近十米,有时还能看见顺安号抛起时船尾露出水面转动的螺旋桨。
在这种情况下靠船,很考船长的技术。这种风浪下我们的缉私船绝不可能平平稳稳地靠在顺安号的船边,让出海队员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只能是在两船接触顺安号的一瞬间,出海队员迅速地跳帮登船。
我立刻寻找救生衣准备跳帮,可是船上所有应该存放救生衣的地方翻遍了也找不着,八成是几天前摩托艇随船出海时借走了没还。
这可糟了,现在除了领导,个个出海队的弟兄都穿上了救生衣,唯独我没有!
此时伍央站在船头尖,一手扶着前桅杆,准备着跳过去。他第一时间就找到最好的跳帮位置,紧随其后的是谭云龙,而我在前甲板犹豫着没穿救生衣是否跳帮。
倒不是我畏惧危险,而是觉得这种不穿救生衣冒险跳帮的举动过于夸张。我喜欢有意义的壮举,但又特别害怕完成壮举后那些容易起鸡皮疙瘩的表彰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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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我未穿救生衣进行跳船,走私犯向下张望
杨金泉操纵着船只往顺安号的中部斜斜地靠上去,但是几个浪涌推开了我们的船尾,使缉私艇将要接触顺安号时与对方船身形成丁字形。
我们的船头前倾角大,船头又比顺安号中部的甲板高(顺安号的排水量比不上“闪星”、“有利士”,装满货后干舷比较低),在起伏的浪涌中,跳帮者不仅很难把握跳帮的时机和落点,而且搞不好我们的船头下方还会被顺安号坚硬的舷骨切开大口。
杨金泉见状赶紧倒伡,脱离接触,第一次靠船失败。
杨金泉调整船位后,准备第二次靠船。这时我们遇到一个非常恐怖的浪涌,船位在调整时,右舷起伏着的浪涛突然拱起一座小山似的浪涌(幸好不是从舰底下拱起),排山倒海般地朝我们压过来。
缉私艇如同一个玩偶似的大幅度两边摇摆,瞬间倾斜角度超过45度,船两旁的甲板都快入水了。
不仅如此,海底好像有只手,无情地抓着缉私艇的船头往下拽,仿佛要把我们拽进海里,在即将沉入水中的那一刻,海底那只手又忽然松开,缉私艇的船头高高地弹出水面。
当时我在船头,一看不对,赶紧下蹲扶紧栏杆。如果这时再来一个这样恐怖的浪涌,我们的船必翻无疑,真悬啊!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差点令我们覆灭的浪涌。
副科长梁键池曾经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浪涌过后他惊魂未定地竖起双眉,翘起他的尖下巴,心有余悸地喊道:“哇!我打越南时是侦察兵,那时候到越南那边侦察就够危险剌激了,但也没有刚才那个浪剌激!”
杨金泉调整好船位,打算这次向顺安号的右后舷靠,也打算以船头被撞扁作代价完成这次靠船。
我站在船头甲板,发现这次浪摇感极佳,决定冒险上了。浪摇感觉对跳帮来说相当重要,这种感觉能帮助你在船体动荡起伏的节奏中找到最佳的跳帮机会。
我16岁就干船员,长期在船上工作和生活,培养出很好的浪摇感觉,干水手活时特别擅长复杂情况下跳帮带缆。像我这种船员出身的在出海队里没有第二个,这时我不上谁上?
但我对脚上的皮鞋不放心。那时我们还没有防滑鞋,穿的是海关发的一般的硬底皮鞋,不防滑,脚板底隔着一层厚厚的硬胶,对甲板的感觉十分迟钝,鞋头又窄,十只脚趾被憋着使不上“脚爪劲”,脚板难以贴紧甲板。
鞋子不合脚,两条船的甲板又都经过海浪的冲刷,又湿又滑,站都难站稳,跳帮的难度更大。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唯有看运气了。
★★★
伍央这时穿着救生衣站在船头尖扶着前桅杆,79微冲挎背后,谭云龙一手抱微冲一手扶栏杆站在他身后。
林辉拎着椭圆形的藤制碰垫,准备放到船头可能与顺安号相碰的部位。他把藤制碰垫先搁在船头左舷栏杆外,双手紧拽碰垫绳,这根绳索正好拦在我和前面的谭云龙之间。
缉私艇以30度的角度斜斜地靠向顺安号的右后舷(其实是撞上去的),晃晃荡荡的船头在撞击顺安号的一刹那,扶着前桅杆的伍央反应迅速,看准机会,“倏”地跳到了顺安号的甲板上。
撞得太快了,林辉根本就来不及在相碰处放上碰垫,两船剧烈碰撞,“嘭”的一声,缉私艇的船头立刻凹入一个坑,船身猛烈的震动。
我们的船头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刻弹开,反而被另一个浪涌从右舷推着托起,高高地升到顺安号右后舷的围板旁。
绝佳的好机会!我见站在前面的谭云龙在犹豫,有些心急,猛然下蹲,双手抓起拦在我跟前林辉拽着的碰垫绳索,举手一扬,迅速向前钻过去。
由于动作突然,我拽去了林辉手中的绳索,那只碰垫掉落海中,这是转瞬即逝的跳帮机会,不容我错过。
我冲到谭云龙身边,脚蹬左舷拦杆猛然跃过去,踩住了顺安号围板的外沿,同时两手紧抓围板,一使劲一跨脚翻过了围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围板内的甲板上。
老天保佑,没想到我一气呵成的跳帮动作完成得如此利索漂亮!
谭云龙也紧跟着蹬上左舷拦杆,扑身抓住顺安号的围板,可是与此同时,那个浪涌回落了,刚才被高高托起的船头忽然下沉并反弹开去,谭云龙的身体也跟着悬空离开了舰身。
幸好他的双手紧紧抓住顺安号的围板,尽管身体是悬吊的,但很快他一个引体向上就攀了上去。此时,业余摄影师叶兆权(天涯)用照相机抓拍到谭云龙双脚悬空永恒的一刻。
我站稳后回头看见顺安号上的外藉船员全都呆呆地望着我们的缉私船——712简直就是一片随时要被大浪吞没的树叶。难怪他们发呆,他们完全被无所畏惧、勇往直前的海上蛟龙镇住了!
香港押货人骆某这时站到我身边,结结巴巴地对我说:"你穿这样的皮鞋跳船,连救生衣也没有,很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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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香港押货人骆某和走私香烟
我没理他,快步跑到船尾,沿铁梯迅速攀上驾驶室甲板,见到伍央,他已控制住了驾驶室。
他的脸色又青又白,没有一点血色,躺下合眼简直跟死人没两样。他的嘴唇湿湿的,好像刚吃了饭没抹嘴,肯定是刚才呕吐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对我说在咱们船上没事,上了顺安号才忍不住吐了。
伍央横腰直带挂满装备:79微冲、手枪、电警棒、对讲机、望远镜等(没准他的小腿脖子上还别着锯齿匕首呢),我跟他打照面时,还以为碰上了施瓦辛格。
看那架势,要是我和谭云龙跳不过去,他准备孤身在顺安号上与对方展开殊死搏斗。他捋着胳膊,见我两手空空,问我带枪没有。我说没有。他用毛茸茸的大手递给我一支手枪。
其实我出海不喜欢带枪。在空间狭小的船舱里查船一旦有事,没等你拔枪上膛开保险,人家就已经给你一家伙了,再说万一枪伤了人,还有一堆烦恼的后事跟着,所以平时我出海都尽量不领枪,我自有搏斗的方法。
我的口袋里常装着一把特制的暗器,查船时戴在手指上,只要察觉对方动手,一甩手就可击中对方要害,简单利落。
我们抓“有利士”号时,那船长很凶,鼓动外藉船员跟我们暴力对抗,我就是用暗器指着他的眉心与他对峙,直到他像泄了气的皮球蔫下去为止。
★★★
接管了控制室后,我们按原定计划押着顺安号,跟随缉私艇向担杆岛驶去。
顺安号驾驶室里,伍央负责看住海图和海图桌旁边的卫星定位仪,谭云龙抱着微冲绷着脸坐在一旁警戒,这是此案取证的关键。
我不知伍央有没吐,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戴着眼镜的神情显得很严峻。
此次行动我们查获外轮顺安号走私香烟7878箱,价值人民币2300万元,是解放以来查获数量最大的一宗香烟走私进口案件,自然需要谨慎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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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缴获的大量走私商品
“顺安号”的驾驶室很平稳,就像刚从起伏动荡的海面上忽然回到陆地上。为什么一个普通的货船在大浪里能如此稳定,这让我很疑惑。
观察了一会我才明白,原来顺安号的机舱、住舱、驾驶室都集中在船尾,船尾是轴心,海浪摆布的是轴心的外延——船头,对船尾的影响较小;顺安号的吨位也比我们的船大得多,对浪涌的反应慢,受浪涌的影响也要小得多。
他们就是利用这个优势敢于大摇大摆地从香港出来,根本不把海关缉私艇放在眼里。
我们勇猛的气势吓住了顺安号上的船员,大部份船员都挺老实。我们曾经两次被顺安号这帮人耍过,想不到现在逮住他们了他们却是这般的懦弱。
顺安号上除了两个懂中国话的香港人,其余都是外国人。香港押货人骆某沉默寡言。船长蓄着小胡子,讲英语,可能是菲律宾人,他们二人一直乖乖地听从伍央的指挥。
唯有香港藉的“大计”(即轮机长)最嚣张,他嗷嗷叫,反复着说我们在公海抓他们是不讲道理的野蛮行为。我的任务是控制机舱人员,他走哪儿我跟到哪儿,和他回到住舱时他还在口沫横飞。
我看他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便问:“你一水(航次)的带工费是多少?”
他回答得很爽快:“两三万啰!”
我狠狠地盯着他:“我一个月的工资才两百多人民币,出海费一天才十一块,你在胡搅蛮缠我就弄死你,你说我和你谁的命值钱?”
他避开我的目光不吱声,态度明显软下来。他好像并不在乎我左手握着的手枪,而对我把玩的那把暗器很感兴趣。他不时地眄视我搁在大腿上的右手掌,主动和我搭话。
抵达目的地后,顺安号在担杆岛背风的海面抛锚,我们的缉私舰靠过来,出海队的弟兄们蜂拥而上。
这时夜幕已经降临,何力、陈宏伟带领大家展开紧张的前期取证工作。那位外藉船长在何力面前承认顺安号是在中方海域被我缉私艇截停,并在他们的海图上签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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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图 | 何力(左一)、陈宏伟(左二)指挥顺安号停船抛锚
缉私舰的厨房被摧残得不成样子,锅盆碗碟散落一地,煮不了饭,我们只好啃饼干充饥,吃了一点后,我们起锚连夜押顺安号返航,回到大铲的时候已是曙光初照了。
叶兆权的照相机记录了追缉顺安号的一些场面,何力吩咐专人将这些照片冲洗了二十五套,二十五位弟兄每人一套以作纪念。
本来姜季白带去的摄像机可以发挥作用,由于何力与香港线人联络的“大哥大”用完了电池(那时移动电话的体积大如公文箱),正好那台摄像机的电池能用,不得已停止现场摄像,没能记录下这次行动扣人心弦的动态场面,实在可惜。
这次惊心动魄的缉私行动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可是作为这次行动的亲历者,我永远忘不了刻骨铭心的1989年2月22日的那一天。
(二十五名参战人员:何力、陈宏伟、梁建池、伍央、陈辉辉、谭云龙、叶兆权、杨洪光、周山、何伟雄、王小军、姜季白、秦兴海、刘鹏翀、张雷、杨金泉、卢湛雄、简汝泉、朱大群、关润棠、谢广生、廖财娣、林辉、卢汉乾、麦华业)

文中配图均来自作者本人。

—END—

作者 | 陈辉辉,缉私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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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6 10:0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群瘾君子待在戒毒所,啥事也不干,天天围着紫苏转 | X档案008

苍衣社 2019-0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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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要讲的故事发生在一家戒毒医院里,一粒被鸟带来的紫苏种子在这生根发芽,强烈的生命力为这座钢铁牢笼增添了一笔柔软的色彩。
管教警察肖斌发现后,指派戒毒人员承担照顾紫苏草的责任,以一其浪漫的方式为这些服刑人员留下了温情的回忆。
希望这株紫苏草,也能治愈大家的灵魂。

这是 X档案 的第 08 篇档案

【这个狱警不太冷】

作者:肖斌

档案来源:人间故事铺(ID:renjgsp

全文 7372 字,阅读约需 10 分钟

★★★

民警早会开完,戒毒人员正排队等护士发今天早晨的药,药猴子看着我,畏葸不前地说:“肖队,鸟死了——”
“啊?”我被他这句话惊到了。
戒毒所的花园里有丛半米高的月季,枝杈上夹着个鸟窝,前几天一只鸟蛋孵出小鸟,学员还叫我去看,鸟儿长得很好,怎么突然就死了?司法行政这边的戒毒所内部对戒毒人员的称呼,源自劳教)
当初戒毒人员担心鸟活不成,想把鸟窝取出来放到高树上去,但月季枝叉太多,除非弄坏鸟窝或者破坏月季,否则取不出来。我开玩笑,把照顾鸟的活交给猴子,没想到鸟死了。
药猴子怕我怪他,急忙对我解释:“今天早上,我隔着窗户看见一只猫过来抓鸟,母鸟为了保护小鸟被吃了,然后猫又开始吃小鸟,我想去救,可大门锁着我出不去
病房和医疗区之间,有一张铁门;医疗区和花园之间,又有一张铁门。月季在花园铁门右边,一长溜,病房窗户可以看见整个不大的花园。
现场的惨状一目了然,小鸟还好,尸骨荡然无存,被猫囫囵吞了。母鸟呢?身体那团肉都被下来,剩一对连在一起的翅膀,一上一下,挂在枝丫间。
很残忍,不能看。
我还没开口责怪药猴子,全城盛先开口了:“你就是没尽心!肖队长把鸟交代给你了,不管什么情况,你也要把任务完成,现在鸟死了,你还活着,这算怎么回事?
学员们都知道全城盛是开玩笑,全跟着他调侃药猴子。有个人说,虽然门没开,但情况紧急,要不你就破窗而出,要不就从窗口扔东西把猫赶走。你倒好,眼睁睁看着鸟母子遇害。
他们这么七嘴八舌,药猴子脑子就岔道了。他是麻古成瘾者,这种新型毒品对脑部破坏极强,能让人言行丧失理智,精神出现混乱。
药猴子大声争辩,他说他不是没想过破窗而出,他摇了铁栏杆,真的摇了,可害怕力气太大会把窗户摇下来,被值班医生发现会以为他要逃跑,那就倒霉了。
他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可猫入侵的过程太快了。
他说,小鸟破壳不久,身上还有腥味,猫闻着味捕猎,母鸟赶来保护,结果被猫一下就制服了,然后吃掉小鸟——如果不是开门后近看,他都不知道那一下子母鸟就被吃了。
他用手比划着:“膀还在嘛,我以为母鸟只受伤,没想到母鸟的躯干没了,只剩下一对没有肉的翅膀!
叫他猴子,是因为他又瘦又小,而前面加个“药”字,是他自己说,一次去一家私人诊所盗窃,一分钱都没找到,可他不能空手而归,就背了一大包药回去。
一次吃完麻古,他又进入臆想状态,他自称看见了天兵天将包围花果山,孙悟空的猴子猴孙被杀死很多。他不知道孙悟空怎么晓得他背包里有药,向他拿药。
他把药给孙悟空,孙悟空又怀疑他给的是毒药。好抓起一把药吃给孙悟空看,连吃几把,孙悟空这才信他,用他的药救活了花果山受伤的猴子猴孙。
药猴子以前吃白粉,近几年吃麻古,脑子坏了,不能逼,逼急了怕出事。我制止全城盛他们,他们会意,不再打趣他。
药猴子还在急忙地分辩,绝不是他见死不救,见死不救不是英雄好汉的行为!见没人理他,他走开到花园那一边,一个人对着花园中间的万年青,喋喋不休地分辨:太快了!不岔道的人也反应不过来,何况他岔道了!
他偶尔从万年青那边抬起手冲这边摊开,告诉我们他当时真的很无奈,他想救鸟母子,可他完全没办法啊。
不管药猴子说什么干什么,我视而不见,其他戒毒人员我早已经交代过,如果有犯人精神出现异常,谁也不准招惹他,招惹他出现的后果,全部归到招惹者,所以学员们也把药猴子当空气。
我注意到月季后边屋檐下的排水沟边,塑料杯里种了一株紫苏,虽然很小,但茎杆直、叶片圆,红是红黑是黑,十分漂亮。
我端起杯子,嗅一下,道正而浓,真是好紫苏!

“谁的?”我问。

全城盛摸摸肥头大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昨天在花园里发现的,栽着玩。
我点点头。紫苏是很贱东西,房前屋后,一点点泥土就能活。三十紫苏都是杯子里的个样子,可现在出现了颜色、气味不一样的紫苏,有些紫苏根本没有紫苏的香味儿,不好吃,我不喜欢。
我很喜欢吃紫苏,低头闻了好一会,才开口:“这可是好食材,吃鱼时不用说,必须放紫苏,现在观念变了,炒肉也可以放紫苏。
我这么一说,勾起了全城盛的兴趣。他是厨师出身,家住在沅江,紧靠着洞庭湖边上,做鱼是他天天要做的事情,他做鱼也喜欢放紫苏,客人都喜欢吃他做的鱼。
医院花园里只有一条水泥石子小路,其余都是泥土,被鸟粪带来的种子会在这里生根发芽。这一株是全城盛发现的最大的、也是最正的一株,他舍不得让它自生自灭,所以拿个杯子养起来。
城盛:“等它长大了,队长你掐回去煮鱼吃吧。
药猴子意着这边的一切,听全城盛这么说,好像头脑已经清醒了。跑过来,展开右手拇指食指比划:“这一根紫苏,可以配这么大条鱼。
大家哈哈笑,怪全城盛小气,一株紫苏哪里能煮鱼?一定要煮,那没错,只能煮药猴子比划的如手指大小的鱼了。
我知道全城盛没多久就要走了,但突然想不起药猴子还有多长的戒毒期限,于是便问他戒毒时间,药猴子没确切回答,只是说还早。
我说这样,鸟的事情过去了,你没有破窗而出,值得表扬。现在这株紫苏就交给你,全城盛没有解除戒毒期限之前,你们两个人照顾它;全城盛走了,你一个人照顾它。
“那我走了呢?
旁边的学员们戏弄他:“你不会走了,今天破窗而出加两个月的期,明天你把药房的药吃光,加半年期,还走什么?这里是医院,最不缺药,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一把一把地吃。
药猴子认真地向他们解释,不能这么大把的吃药,他上次偷药遇见孙悟空的时候试过一次,差点就死掉。他说自己当时拼了命地喝水,喝到肚子鼓起来,上拉下泻,要不是这样,他早完蛋了。
那么多药啊,吞进肚子里,你以为是开玩笑?
★★★
紫苏就交给全城盛和药猴子。全城盛尽心尽力热情很高,他每天晚上把紫苏收起来,放到病房靠花园的窗沿,等花园门一开,又把紫苏端到太阳下。如果太阳大了,他把紫苏移到排水沟边的阴影里。
药猴子也不错,肥料的事情全部是他负责。他把塑料饮料瓶上端割掉,在厕所里把尿尿到瓶子里,然后兑上三分之一的水,摇匀后把瓶子藏好,免得其他民警发现。等到两天过去,尿的冲劲儿没了,才用这尿去浇灌紫苏。
不能直接对着紫苏撒尿,尿是热的嘛,会烧死紫苏。
这样的瓶子他准备了两个,藏在戒毒人员厕所最里面放打扫卫生工具的那个便位的墙角。我担心医院领导进来检查发现,问他能不能再找个好地方,药猴子把瓶子端来端去,放过自己床下,同病房的不愿意,也放过厕所窗沿,可窗沿对着戒毒大院,每天民警人来人往,谁多看一眼,马上就会发现。
他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放在厕所最里面的便位,不过在外面用拖把扫帚遮挡住。本来他还要多准备几个瓶子,但医院其他病号反对,两个足够了,弄那么多尿瓶子,谁闻着都不舒服,药猴子这才放弃。
种这株紫苏,全城盛当初是好玩,但是经我强调必须照顾好紫苏后,紫苏就不是全城盛一个人的事了,也不是他和药猴子两个人的事了。
紫苏争气,长得那叫一个好,和花园里的其它紫苏天差地别。其它紫苏蔫儿吧唧,一幅行将倒毙的样子。这株呢?精气神十足,高大挺拔,不枝不蔓;颜色纯正,红的更红。
尤其是它的香味儿,鼻尖稍靠近,就能闻到那沁人心脾、深厚悠长的紫苏香。当时在住院的学员,包括医院值班的学员,没有一个人没有闻过这紫苏的气味。
紫苏已经变成医院学员全体人的紫苏,大家一天当中总要围着紫苏端详。有时候大家在干别的事,有学员蹲在地上面对紫苏,抽着烟,想他的心事,直到被人叫,才会离开紫苏。
全城盛跟我提,能不能在他走的那天把紫苏带走。他想把紫苏带回沅江,种下来,让它开枝散叶,子孙满堂,以后他再做鱼,就用这个紫苏了。
我本来非常同意他的要求,毕竟戒毒一回,带着紫苏回去,他不会忘记在戒毒所的这两年时光,对他将来的戒毒应该有帮助。
可其他人不愿意,他们每个人都细心照料过紫苏,紫苏已经成为他们生活中每天要做的一件事。他们对我的想法也持不同看法。说其他人戒毒可能还有可能,全城盛完全不可能,全城盛都“计划”好了,所以肖队长你想戒毒,这是不可能的。
全城盛的“计划”,我知道,全城盛跟我说过。一个月前,他叫他前妻来看了他一次,跟她谈好了,前妻带着儿子住回了家。不是他们要复婚,而是全城盛家马上就要拆迁,拆迁按男丁算钱,每个人分一巷地,他和他儿子算两个男丁,这样能拿两巷地。
他还有个老父亲,但父亲不能拿一巷地。父亲快撑不住了,全城盛担心他还没出去,别人拿到钱了,他的那份没人管,所以叫老婆住回家里,一边拖着父亲的命,一边盯着这事。
这两巷地如果退给政府,一巷地可以卖30几万,全城盛一共可以拿到近70万,给老婆10万,两人往后再也不联系,自己还能剩60万,拿到这60万,就是他的计划。
有了钱,他计划留15万给儿子,父亲如果没去世,给老子5万。剩下的钱弄一条二手船,他要开一艘船上的店。
现在吸毒哪里都不安全,可在船上就不同了。船上的店可以吸毒,可以打牌吃饭睡觉,当然也会准备小姐,用三个字概括,就是黄、赌、毒俱全的一条船。
我跟全城盛谈过两次,希望他放弃这个计划,哪里没有警察?水上也不是违法天堂。可全城盛说他不怕,那一片地方,很多人到他店里吃过饭,谁吸毒,谁谁贪污,他一清二楚,并且记了一本账。
我不理解,认为他是岔道了:“你一个厨师,记买菜的账吧?
全城盛说他本来是厨师没错,但后来他想办法把老板挤兑走了,又以极低的价格,从老板娘手里买下了店子。他改变了店的经营——实际上也不是他想到的,是那边的吃客帮他想到的。他们一吃就是几个小时,吃完还要打牌,需要女人。
他进了几个女孩,生意好得不可收拾。有了女孩,这些人喝得更多,喝醉了什么话都说,他录音录像,又把录音录像整理归档编号做把柄。
别人不知道,这些人在人前是人,他可知道他们在人后是什么样子。百般丑态,说出来都不像真的
走之前,他问我要电话号码,说要和我保持联系。拿着纸和笔,我想了很久,想送他一句话,也没有能想出来。
不过勉强能够安慰我自己的,是我跟他谈过底线:如果人家本来不是妓女,你不要坑蒙拐骗逼良为娼;人家本来不赌牌,你不要设套害人倾家荡产;人家本来不吸毒,你不要把人带入万丈深渊。
“总之,做人不要昧良心啊。
全城盛走后,看见紫苏我常常想起他,想起这个矮胖的壮汉和他的计划。
★★★
紫苏越长越大,杯子逐渐盛不下,一些结了籽的叶子都长到杯沿外边。我想在靠病房的窗户边找块小地,给紫苏挪窝,但戒毒所里的泥土十分贫瘠,小石块很多,在这样的泥土上,很难种活东西。
我叫他们把花园里落在地上的树叶收集起来,加上杂草在太阳下晒。晒干以后,趁我值班时将这些枯草烧了,把草木灰洒在紫苏地里。药猴子也常常用自己的尿给土地施肥,为紫苏搬家做准备。
过了一段时间,我把那个红色杯子划烂,叫药猴子他们拿着起子、筷子这样的工具松动泥土,将杯子里的紫苏移栽到了地里。
这块地不到一个平米大,但只有一株紫苏,显得空荡荡的。好在没过多久,紫苏的籽开始落了,学员们守在紫苏边,一旦看见紫苏的籽落在地上,就小心地一颗颗划拉,让籽掉入土块间的缝隙里。
医院的花园对住院的学员,以前是按时开放的,上午一次,下午一次,每次一个小时或半个小时。所里规定,凡是戒毒人员出现的地方,必须有民警在现场,那么学员到花园来,医院管教民警就必须也到花园来。
我没有来医院之前,花园是民警休息的地方,医生护士也喜欢到这来走几步,放松一下。我来医院后这种情况变了,我喜欢待在花园,喜欢把病号都放出来,他们也不愿意待在病房。
大多数人都觉得戒毒人员脏,所以我把他们放出来后,花园就变成了戒毒人员的花园,医生护士都不来了,偶尔才会来一次。
这次一个医生到花园来,好事的人把药猴子曾经偷药的故事说给了医生听。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刚好下午药猴子在药房门口转,被医生看到,于是怀疑他想偷药。
医生质问药猴子,可药猴子正在岔道,态度不好顶撞了医生,被医生揍了一顿。药猴子不敢动手打民警,他摆出猴子的样子,左蹦右跳,抓耳挠腮,说自己是孙悟空,问医生是何方妖怪。医生气急,又揍了他一顿。
第二天是我的班,我把药猴子叫到花园万年青那边,向他了解情况。
药猴子很委屈,他说昨天有个老乡来医院看病,想买好一点的药,所以托他帮忙,他在药房门口踌躇,不好意思跟民警说,结果医生冤枉他想偷药。医院的药按医生处方免费提供给戒毒人员使用,但好一点的药要学员自己掏钱买。
“就像取经路上,孙悟空被唐僧冤枉了。”药猴子望着我,两手一摊,露出左手手腕上的纹身,是一个已经模糊了的图案。
我问他纹的什么,可他不愿意回答。我不强迫,告诉他都完全看不清了。他说本来就只花了一点钱,别人乱搞的,后来他自己又用刀片刮过,当然看不出了。
我仔细辨认,还是没看出,旁边的学员告诉我,这是药猴子女朋友的名字,还纹的有一只蝴蝶。
这个人用鄙夷的语气说:“一个男人,只蝴蝶,不男不女,不刮掉怎么混啊?
药猴子生气地大叫:“你哪里知道是蝴蝶?乱讲!
“你老乡告诉我的!
“哪个老乡?
“昨天来医院那个啊,你没帮他买到药,我帮他买的。我上次改造时和他是同学,他亲口讲给我听的
药猴子显得很沮丧,但还是不承认:“他虽然是我老乡,但我在社会上没跟他混,他不知道真实情况。
这个人看不起药猴子,见他还在狡辩,干脆一口气揭底。原来药猴子纹的确实是只蝴蝶。他说药猴子以前有个毒友病入膏肓,马上就快死了,药猴子抱了一箱方便面去探望,结果在毒友家住下就不走了。
快死的这人有一个女儿,才十几岁,几乎什么也不懂,药猴子天天泡方便面给两个人吃,等朋友死了,药猴子草草收殓尸体之后,便把人家的房子卖了,得了二十几万,带着女孩生活
后来卖房子的钱花光了,女孩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毒友们得到消息,很看不起药猴子,为此有人还打过他。再毒,不能让别人家破人亡啊。药猴子手上的蝴蝶,就是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时,两个人一起纹的,
药猴子的在左手,女孩子的在右手,蝴蝶旁边还有字,是那个女孩的名字。
“你刮掉纹身,她不还是在你心里?不论她爸爸死后她会如何生活,起码她还有希望,可跟了你,什么都完蛋了,你不是人啊!
女孩是药猴子的软肋。只要知道这个事的人说起,药猴子不管当时多嚣张,立刻就蔫了。
他任何反驳的话都没有,一个人转到花园中间的万年青那里,对着万年青碎碎念,对着万年青哭。
★★★
花园里植物渐渐多了起来,我看这块地还空着地方,就从家里带了几坨大蒜来,掰开后有二三十颗,让他们在空着的地方种下。大蒜长出来后,学员吃饭时偶尔会掐几片叶子丢在饭菜里,搅拌搅拌,津津有味地吃下去。
医院所有的同事都到过这块地前,看过学员种的植物。大紫苏好的时候,听学员们说,也有民警摘过。虽然大蒜长得不好,同样有民警摘过,摘回家佐菜。
紫苏依然是大家最关注的的对象。大紫苏老了,叶子也不再向上挺着,耷下来,颜色暗淡,香味儿也消失了。有些小紫苏围着大紫苏长出来,成了一小片,但土地太贫瘠了,长得十分不好。
很快,大紫苏就枯萎了,照料紫苏的学员都觉得很遗憾。当初全城盛在的时候,紫苏长的那么好,肖队长那么喜欢紫苏,都没有摘来吃过,现在紫苏死了,再也吃不到了。
是啊,当初紫苏好的时候,真是太漂亮了,美轮美奂,风华绝代,我舍不得摘。
虽然大紫苏死了,可我和他们还是经常坐在这块地方聊天,药猴子为我搬张椅子,放在紫苏地边,他们坐在病房窗下、排水沟边,气氛很热烈。
看着衰老的紫苏,他们问我全城盛有没有打电话给我,他的计划到底做了没。我笑笑不言语,全城盛没有打电话给我,我不知道他的计划做没做,但我不说。
他们有时也会谈起自己的纹身。几乎每个学员都有纹身。他们的身五花八门,动物、植物、人物都有,在身上的地方同样没有标准,到处都可以
药猴子还是很在意手腕上的蝴蝶,他说这次出去后要重新弄个身,他想关公。其他学员立刻劝阻:“关公不能乱搞的,没有一身正气,不要关公,免得罩不住惹火烧身。
药猴子也怕自己罩不住,于是决定一根金箍棒,可他们也反对,说孙悟空可能跟关公差不多厉害。
药猴子急了,问:“那我能什么?
有人提议,让药猴子在背上一个红色的杯子,里面种着一株紫苏。药猴子不同意,他说紫苏虽然自己也有份,可那终究是全城盛栽的行。
那群学员跟着起哄。他们说是全城盛栽培的紫苏没错,可这株紫苏不同,不是全城盛一个人的,是所有住院学员的。而且谁会想到去紫苏,你药猴子个紫苏出门,多么与众不同。
还有人说,要在紫苏旁边写上2015四个数字,刚好可以用来纪念戒毒的这段日子。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我闭着眼坐在一旁,随便他们怎么胡说,都不插嘴。民警乱插嘴,学员就不敢说话,不会说出真话,我喜欢真实,所以我不插嘴。
其实我想问药猴子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可是一谈到那个女孩,药猴子的目光就变得躲躲闪闪,这让我觉得很没意义。问干嘛呢?不管他多么对不起那个女孩,事情已经过去了,无法挽回,不能重来,揭开别人的伤疤可不是我愿意干的事,不如就让他过去。
猴子走之前,他问我到底纹个什么才合适?我看着他,再看看那边的紫苏——小紫苏都长大了,这让我想起那只没能长大的幼鸟,看看月季,母鸟挂在上面的翅膀早无痕迹。

我故作轻松,“随你,只要能代替那只蝴蝶,不管是金箍棒、紫苏还是鸟,都可以。”
办完手续后,我送药猴子出戒毒所大门,他往外面蹦蹦跳跳地走,我告诉他汽车站出门左拐,走800米就到了。
“谢谢,谢谢肖队长。
我想起全城盛,也是我送出大门。全城盛比药猴子高,进来戒毒时,240多斤,出去时还有180多。全城盛当初说他会打电话给我,但后来没有打。
我看着药猴子的背影,突然感觉一阵恍惚,好像映入眼里的是他和全城盛两个人,一起离开高墙走向社会。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像说相声的人一样,走向他们自己将来的人生。
人海茫茫,我不知道他们今后的人生会是怎样。
“不要再吸毒啦。一帆风顺,一路走好啊!
我挥挥手,转身进医院。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作者肖斌,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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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16 12:3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16 12:36 PM 编辑

第六次出狱后,上百个人点名找我处理尸体 | X档案009

苍衣社 2019-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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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今天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台湾遗体修复师,在入这行之前,他是一个砍起人来不要命的黑道老大。
当时台湾并没有专门做遗体修复的职业,为了学习如何修复美化逝者的遗体,这个曾经的黑道大哥低声下气去找美容师、医生学技术;把街上被撞死的小猫小狗捡回去缝合;为了把自己带入逝者的角色,他甚至专门去蹦极,体验濒临死亡的感受。
最终,他成了摆渡灵魂的“黑天使”。

这是 X档案 的第 09 篇档案

【黑天使】

讲述人:陈修

作者:陈怡含

编辑 :王晓

档案来源:极昼工作室(ID:media-fox)

全文 6570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大年初二的夜晚,一本黄色的资料夹被陈修将从书柜里翻了出来。翻开资料夹,117个不同的名字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五页纸上,蓝色的钢笔字间还有几点干涸许久的血迹。
那是陈修将三年前在“维冠倒塌事件”中所记录的罹难者名册。2016年除夕前日,台湾省台南市发生7级强震,维冠住宅整栋倒塌,造成117人死亡。那时陈修将作为一名遗体修复师,为每一具遗体进行验伤,并参与了约三分之一的遗体修复。
那是陈修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间炼狱。送进来的遗体都是一家四口、一家五口,很多父母把孩子护在身下,甚至有三个月大的婴儿死在父母的怀里。不断有人在停尸间和外面的走廊穿梭,同时会有几十个人的哭声,在地下形成回声。
在此之前,陈修将已经有多次重大灾难的遗体修复经验了,在澎湖空难、高雄气爆等事件中,都能发现他和朋友的身影。因为穿着和医生的手术服样式相仿的黑色工作服,他们被台湾媒体称为“黑天使”。
很难想象,这位“黑天使”多年前曾是“少年得志”的黑道,为求上位抢着帮老大打打杀杀。他曾六度入狱,直到23岁那年被判六年监禁,才在狱中渐渐沉淀自己,在两位老师的教化下醒悟。
三十岁那年,他搬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换掉手机号码,在殡葬业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当工作。这份工作不仅给了他重新开始的机会,使他和家人的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让他渐渐懂得死如何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以下根据陈修将口述内容整理:
★★★
小时候,家里过得比较苦,我的成长环境也比较复杂,可以说是在妓院、酒店之类的地方生活的。
读初中的第一天,我在篮球场上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在旁边打球的学长,就被他们围殴,可能是我长得不好看,也可能是他们想给新来的学弟一个下马威。
后来我找了一些同伴打回去,他们就不再欺负 我了。那时起,我知道要强势一点,要武装自己,于是常常在书包里藏刀子、棍棒之类的器具。那时觉得,既然当好人会被欺负,那就当坏人,别人坏,我要比他们更坏。  
初中还没毕业,我就接触到了一些“社会人士”,他们的生活“多姿多彩”,衣着光鲜亮丽,开进口车,整天喝酒玩乐。那个时候,我的价值观发生了偏差,觉得这个社会利益当道,如果赚钱多一点,没学历也没关系。初中后我便辍学,想早一点开始混社会。
那几年我“少年得志”,当时台湾的经济形势很好,我又跟了一个江湖势力很大的老大,开赌场,年纪轻轻就赚了很多钱。
相比于《斗鱼》等电视剧的演绎,台湾黑道的现实情况并不一样,但有些是类似的,比如老大叫小弟们去杀人,大家会抢着去,因为混社会也是一份职业,黑道也是一个职场,大部分人力求表现。
我曾经六次入狱,前五次都没有醒悟,大概是因为被关得不够久。台湾有一句话叫“越关越大位”,每一次出狱就会有更多的年轻人叫你大哥,你的地位无形中被提升,从小弟一路被关成为老大,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23岁那年,我第六次入狱,被判六年监禁,终于有足够的时间沉淀自己。那时监狱配合政策开设了写作课,几乎没人愿意读书写作,所以他们就报了一些人头上去,我就在其中。
写作课的女老师很有耐心,不断地劝说我们要努力学习,最初几个月,我一直觉得那些是屁话,谁喜欢学习呢?
起初,她戴着眼镜,我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直到有一次,我发现她用放大镜一个字一个字地看我们交的作业,才知道她已经接近失明。她的腿脚也不方便,需要拄着拐杖慢慢地走。而且她给我们上课是没有薪资的,五十几岁的她已经无偿在监狱教了几十年。
我很不解,问她为什么要坚持上课,她说“能救一个是一个”,使我深受触动,在我一二十年混社会的过程中,身边都是尔虞我诈,我原本不相信人性有无私的一面,是她让我第一次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好人。
她还请了一位男老师一同帮忙上课,后者是一位还不错的作家,原本在报社做编辑,后来因为向往创作自由辞掉了工作。其实自由创作者的市场是非常局促的,这位男老师的生活在世俗意义上是蛮困顿的,一年只有三四万元人民币的收入,但他却过得很快乐,而且每年至少进行一次背包客式的出国游。这让我很惊讶: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简直是现代版的陶渊明。我们混社会都是注重物质、追求利益,他让我明白原来这样的生活也可以让人很满足。
这两位老师是我醒悟的最大因素,我立下誓言,出狱后要做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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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将在“维冠倒塌事件”中所记录的罹难者名册。受访者供图。

★★★
虽然在狱中已经立誓,但出狱后的一段时间,我还是在为非作歹。作为一个入过狱的人,想要在社会上立足会难一些。出狱后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还是和那些朋友来往,在那样一个花花世界,想变好也没那么容易。
找工作一旦碰壁,就更走不出去。台湾有很多公司要求应征者在面试时提供良民证,我都没有机会尝试,只能去应征销售员这种职业门槛最低的工作,但这类工作对外在形象比较重视,但我全身都是刺青,就算穿西装也遮不起来。
被拒绝两三次后我就不再尝试了,其实我们混社会的人比其他人还要敏感,怕被别人看不起,所以伪装成不可一世的样子。那时我自卑,感觉正常的社会容不下我,甚至会害怕看到人群。相反,在黑社会里,我能够获得认同,我就回了头,再去做以前那些事。
有段时间台湾扫黑,我身边的很多小弟都被抓了,我当然也会警惕。那时我们干的那些不好的勾当,账本都在我这里,也不能把它们丢掉,只好今天把它藏在这里,明天想一想不对,又把它们拿出来,藏在别的地方。有一天我突然意识到,原来做坏事还是会害怕的。
我觉得很厌烦,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每天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想到自己这辈子最好的青春都留在监狱,而没有奉献给自己、家人,想到以后犯的事一定会越来越大,被关得也会越来越久,我下定决心要重新开始。
但我不知道怎么重新开始,虽然不干坏事,但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好事,也不知道怎么做好人。后来我认识了我现在的太太,她是学美容的,我们交往没多久就有朋友问她有没有兴趣做入殓师,她问我是否会忌讳。我觉得这个工作挺有意义的,有意义的工作才做得长久,就对她说,我们一起做。
本来我们住在不同的城市,找工作时我就搬到她的城市,彻底离开了原来的成长环境,还换掉了手机号码。我希望在一个几乎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
那时我还是假释出狱,每个月有几天要去找检察官报到,面试时我就必须坦白什么时候必须请假,因为要去检察署报到,有的公司就不要了。后来有一家负责人说,“没关系,反正犯错是之前的事”,就这样,我在三十岁时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正当工作。
除了学习入殓外,我也要做基础的接送遗体、搭设灵堂的工作。最初的几个月,我一度觉得坚持不下去,常常下班回家都在哭——混社会时我“少年得志”,一直在指挥别人,而现在每一个前辈都比我年轻,我必须听他们指挥我做这做那,做错了还要被骂,我觉得特别委屈,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这种气。
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们的很多做法对遗体是不尊重的。比如帮逝者穿衣服时需要为他们翻身,电影《入殓师》里面的动作都是非常庄重的,但是这些人就很粗鲁地直接翻过去,让遗体的脸朝下趴着,使铁质的停尸台发出很大的乒乒乓乓声。再比如有些人的死亡过程比较痛苦,手脚是扭曲的,遗体僵硬后很难穿上衣服,这些人为了方便,就硬把他们的手脚扳直,你会听到骨头发出一声脆响,就知道可能已经脱臼了。
以前混社会的时候,老大会刻意对我们进行一些训练,让我们变得凶狠,不怕死,也不把人命当一回事,后来经过牢狱之灾以及两位老师对我的教化,我开始懂得去尊重他人,包括这些逝者。所以一开始我会和那些人吵,但是吵也没用,我是菜鸟,人微言轻,他们会跟我讲:“就是要这样做啊,不然要怎么做?前辈教给你的方法就是这样。”他们觉得这是正常的,人死了就是死了,那只是尸体。至此,我有了从事遗体修复的想法。
★★★
据我所知,当时台湾没有专门做遗体修复的职业,无人带我入行,我只能自己摸索。
那时我有个模糊的想法,觉得应该要向电影特效化妆师学习,因为丧尸一类的电影是把好的皮肤变烂,我学习到这个原理和技术后,可以反向操作,把烂的变成好的,虽然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我还是常常请假去上课。
我想向医生学习外科手术的缝合技术,但相关的法律规定医生是不能收学徒的,我求了一位认识的医生几个月,他终于答应,说只教我一次,能不能学会是我自己的事。因为不能拿真的遗体去试验,我买了很多医学院学生用的模型在家练习,但模型终归和真正的皮肉不一样,练习到一定程度后,我常常到马路上找被车撞死的猫啊狗啊,把它们带回家缝合。
我前前后后学了一年,向彩妆师、电影特效化妆师学习的学费很贵,又要买很多的材料和器具,加起来花了三四十万元人民币。那时还要向家人借钱,他们并不理解:“不是说有在正常工作吗,怎么会没钱?工作的过程中不就会学习吗,干嘛还要花钱去学习?”他们无法完全信任我,担心我骗他们说有在工作,事实上没在工作,反而向家里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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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将向同事讲解工具的使用。受访者供图。

一开始我都是偷偷为遗体修复。你说遗体有个伤口可以帮忙缝一缝,人家会想你到底会不会,肯定要先做给人家看,他们才相信你会做。
第一次做修复是缝合呼吸管在逝者脖子上留下的伤口,那是一个两三公分大的圆洞,家属并没有叫我们处理,只是叫我们帮忙入殓,我就自己缝起来。那一次家属到最后都没有发现,因为遗体穿上衣服后,领子是可以遮住那里的。
大概过了几个月,殡仪公司的老板知道我会做这个了,才渐渐向家属提出,家属才会正面了解到我们会怎么帮逝者修复。
为了保持工作时的同理心,我也形成了自己的习惯,我会将自己代入到逝者的角色,去模拟他们的死亡过程,想象如果躺在那里的人是自己,会希望如何被别人对待。
我曾经接手高空坠楼事件的遗体,我为此专门去蹦极。虽然那只是一两秒钟的事情,但整个过程中思绪非常清楚,时间是非常缓慢的,空间也几乎停住了,我才明白,原来坠楼的人濒临死亡时是那样的感受。
一次,高雄有下水道工程发生意外,一位潜水员在维修工程时被水流冲走,经过很多道闸门,被闸门上用来切割垃圾的刀片分尸。我听到人们说起他的遗体如何在多个垃圾分流站被发现,又看到了照片,就会开始角色投射。他的葬礼是一个星期后,那之前我们才会帮他修复,那一个星期之中我连续两天梦到下水道的场景,但是角色不同,第一天我是旁观者,看着那个人被水冲走、撞到墙壁、皮肤被刀片划过,第二天我变成了当事人,人家都说梦里不会痛,但遭遇撞击和切割,我都有非常清晰的痛感,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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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16 12:3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16 12:36 PM 编辑

★★★
葬礼的主角是逝者,但很多人都把主角忽视了,反而注重那些做给别人看的东西。有些人宁愿插几万元的花,也不愿意多花几千元给父母穿好一点的寿衣。曾经有一位上市公司老板请我处理他父亲的丧葬事宜,花了三四十万元人民币布置告别式的场面,却不愿意花7000元去修复父亲断掉的指节,让父亲有个全尸。
很多从业者也是一样,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会误导家属多花钱,说因为有什么习俗必须做什么法事。我不会这样做,如果有家属提出想要做非常大的场面,我也会劝说他们,有这些预算不如花在逝者身上。
我们会免费接手一些案件,比如无人认领的遗体,也许是早早与家人断绝联系的单身汉,因吸毒死在出租屋里,也许是子女在国外的年迈老人,病死或冬天温度太低被冻死。我们就像他们的家属一样,告别式没有人来,只有我们拜,然后送他们出殡、火化。
虐童、家暴等刑事案件我们也会免费接手。2013年,儿童权益促进协会请我帮忙处理一个小女孩的丧葬事宜,她受虐致死后被遗弃到排水沟里。被发现时,她全身肿胀,满是污泥,让人特别心疼。从那以后,我加入这个协会,开始参与访问育幼院之类的活动,也协助了其他受虐儿童的案件,渐渐从志工变成理事,前几个月,我还陪同了一起虐死女童案的家属去开庭。
2014年7月23日,澎湖发生空难并波及民房,死伤很多。当时有一位让我非常感动的逝者,她是一位空姐,为了安抚乘客,帮助乘客系安全带,遗体状况非常不好。因为飞机是从高处重重坠下,大部分乘客的损伤都集中在身体下半部,而那位空姐几乎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虽然那个状况下,她不至于还可以逃生,但为了乘客,她没有办法让自己死得好一点。
一个星期后,另一起灾难又发生了,高雄市多个街区的地下管线发生爆炸,我们又紧接着赶往高雄。那次殡仪馆距离灾难现场没有多远,隔壁而已,里面在工作,外面还在轰隆轰隆地发生一些小爆炸。
连续两起灾难,给我很大的冲击,我开始反思怎么样才能做得更好。以前我是为了呈现好的结果而做好,从那时起我要真正从逝者出发。这是不一样的,比如因为交通意外,逝者的头骨被碾碎了,以前为了呈现好的结果,做得更像一点,我们可能会做人工骨骼,但这几年我们会尽力搜集头骨碎片,能找多少是多少,然后用这些碎片把原来的骨骼拼回来,人们可能会觉得看起来都差不多,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把它拼回来,但我们觉得这样比较人性化。
连续两起灾难也让我有了成立重大灾难救助团体的想法,在澎湖空难和高雄气爆中我们一共服务了76人,我就和朋友一起成立了“76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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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2月上旬,花莲频发地震,陈修带领“76行者”协助了罹难者的丧葬事宜。受访者供图。

★★★
我很喜欢村上春树在《挪威的森林》里写的一句话:“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我最早是在狱中读到这句话的,那时我并不懂它的意思,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会做殡葬业,但就是很喜欢,还把它抄在了笔记本上,如今它成为了我的座右铭。
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面对的死亡,是太姥姥过世。那时我还没有上学,按照当时的习俗,她的遗体没有冰存,要在我们家的大厅放好几天,看好日子才能入殓盖棺。那几天我一直跪在旁边烧纸钱,看着遗体每一天都在发生变化,当时是大热天,慢慢地变绿、转黑,面容很难看。
我之所以想做好遗体修复,也和这个经历有关。如果当时她的遗体状态是很好的,我就不会产生恐惧,也不会对死亡有恐惧,没有恐惧才能重新建立起情感连接,你可以很亲密地碰触亲人的遗体,你们过往的互动都会重新浮现。我们在工作中也会用语言去引导家属:“现在已经帮亲人把身体整理好,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牵着他的手对他讲。”
如果最后的道别是圆满的,我相信会是最好的生命教育。这种教育是无形的,我们不用刻意向人们宣导死亡不可怕,或者要孝顺、要有怎样怎样的人伦观念。
这份工作让我和家人的关系发生了变化。以前我是很不受管教的,长辈们说我几句,我就会回嘴,甚至和他们吵。有些错是自己造成的,我却怨恨父母,比如为什么我的父母没钱,不能给我好的资源?二十几岁的时候,我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却可能一整年都不见面。
现在长辈们还是会说我,但我再也不会回嘴了,工作之余我会尽量多陪陪家人,因为不晓得哪一天会发生什么意外,我不想留下遗憾。有时我在工作中会遇到一些子女,对于丧礼中需要为长辈做的简单礼仪很不耐烦,甚至请他们来见父母的最后一面都不愿意,这时我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便忍不住去指责他们。
我妈妈说自己好像捡回了一个儿子,以前我整天惹是生非,让她担惊受怕,现在她看到我在做正确的事。这几年我在也无形中也影响了一些人,虽然有些朋友还是在混,还是“兄弟”,但有时会愿意投入自己的时间和金钱,和我一起做一些慰问穷苦人家之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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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修一家四口外出游玩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有些人可能认为,我做这份工作是在积功德,在为自己的过去赎罪,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起初我只是觉得自己是一个受助者,面对两位老师的教化和家人的支持,我希望做些事情来回报他们,不要再让他们失望。久而久之,我认同这是一份有意义的工作,既然现在我们有能力做帮助别人的角色,为什么不去做呢?
2017年年底,我的那位女老师意外过世。她住在高雄,那一天要搭火车到台南监狱上课,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好,她拄着助行器,在火车站的扶梯上没有站稳,摔了下来,很快因脑出血过世。
她的先生马上联系我,他也知道我一定要亲自帮老师打理,尽一份心。那是我最痛苦的一次遗体修复。出狱这么多年,我一直想请她吃顿饭,作为谢师宴,她从未同意,说不接受我任何形式的回报。
她说,如果我想回报她,就去对其他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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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0 10: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29 08:52 AM 编辑

追凶三十年:10起连环杀人案,动用超200万警力 | X档案010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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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最近《杀人回忆》的案件原型“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的疑似真凶曝光,迅速占领了热搜,可能很多朋友看过这部电影,也知道根据韩国法律,这个案件已经过了诉讼时效,凶手很有可能不会依法受到处置。
尽管凶手在1994年因为另一桩杀人案被判了无期徒刑,已经服刑了25年,但叔看到韩国警方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不会因为诉讼期已过就放弃对这起案件的调查和追责,这才终于放下了心。
今天,叔趁着天亮带着你们一起回忆这部货真价实的”杀人回忆”,事先说好了,谁也别害怕。

这是 X档案 的第 10 篇档案

【杀人回忆】

讲述人:脸叔

档案来源:网络资料整理

全文 7334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我没想到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杀人回忆》的原型凶手被抓到。
9月18日晚上7点36分,据韩国CHANNEL A电台报道,经过最新一轮的DNA比对,华城连环杀人案真凶的身份得到了确认,耗时三十余年的“韩国华城连环杀人案” 终于被破获。
去年,震惊国内的 “白银杀人案” 终于破获,凶手高承勇被绳之以法。今日韩国CHANNEL A电台对外宣布的这则消息,也立刻让“华城连环杀人案”和《杀人回忆》登上了各大平台的热搜。
韩国电影《杀人回忆》,于2003年5月2日在韩国上映,电影是根据华城连环杀人的真实事件改编,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也造就了韩国电影票房史的神话。
对于这起震惊韩国的变态连环杀人案,很多人的印象还只在改编的影视剧里,而对现实中真实的案件情况了解没那么细致。
这起被称为“大韩民国之痛”的连环强奸杀人案,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1986年至1991年间,变态的凶手在京畿道华城郡一带连续犯案,期间共袭击了10名女性,9人惨死,仅1人幸存。
这其中,1986年发生2起杀人事件,1987发生3起事件,1988年发生2起事件,1990年和1991年各发生了1起事件,死亡对象没有固定的特征。

罪恶的开端,发生在1986年9月14日。当天,京畿道华城市安宁里,一名71岁的老妇在从女儿家返回住处的路上意外失踪,第二天,老人的尸体出现在了附近的一处农田里。

发现尸体时,老人的下半身完全赤裸,双脚弯曲,鞋和袜子散落在草地上,她整个身子僵硬地趴在田地上,手脚被人用随身衣物捆绑成X型,尸体周围还有呕吐的痕迹。

经过法医验尸,警方确认被害者是颈部遭压迫致死,另外,死者的乳房被凶手用刀损毁,裤子虽然被脱下,但尸体精液反应呈阴性,确认为未遭受性侵。

这让人十分费解,什么人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一名71岁的老妇,并脱去她的裤子呢?

对老人出事前的生活行踪调查一圈后,警方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老太太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并没有与什么人结仇,日常交往的人也没有作案动机。

最后,警方将这起案件定位为一般的性侵谋杀案,只不过受害者的年龄较特殊罢了。

让韩国警察没想到的是,这起案件只是引爆后续惨案的导火索,此后同一地区,类似的案件开始接连发生。

当他们意识到这有可能是同一凶手作案的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凶杀案时,已经有好几位可怜的妇女遇害。

其中年龄最小的受害者,只有13岁。

★★★

一个多月之后,在老妇人死亡仅仅500米处,第二起命案发生了。

1986年10月20日,25岁的家庭主妇朴某前往巴士站搭车回家时,在途中遇害,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上一起案件十分相像,但警方通过对残留精液的检测,确认死者生前受到了犯人的性侵。

和上起案件不同的是,朴某尸体上留下了被丝袜捆绑的痕迹,虽然胸口有4处刀伤,但均不致命。凶手最终选择用丝袜将被害者勒死。

警方还在现场发现了疑似凶手遗落的烟头,可惜的是由于当时韩国DNA检测技术还不发达,仅仅停留在鉴定血型的程度,警方无法从烟头上得到有用信息,只能判断出“凶手可能有抽烟习惯”。

但是当时抽烟的人那么多,这条线索几乎等于没用。

近两个月后,就在警方对这个案子毫无头绪时,罪恶又一次在公路旁的田埂附近上演。

12月12日,晚上11点左右,女性权某和丈夫聚餐结束后,丈夫去了公司加班,这名妇女独自一人回家,结果在去搭巴士的路上失踪。直到100多天后,在距离自家只有50米的稻田田埂处,这名女子的尸体才被发现。

当时尸体已经腐烂,从现场痕迹来看被害者死于奸杀,头上还套着自己的内裤。

仅仅两天之后,第四起案件发生了。两起案件间隔只有两天,凶手作案的频率之高,让人胆寒。

一位21岁的女白领于晚上11:00搭乘巴士的回家途中失踪。七日后,被发现陈尸在稻田的田埂,现场堆积了许多芝麻,双手被胸罩反绑,头被盖上紧身短裤,死因仍然是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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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发现场

和前几次案件有些稍微不同的是,死者的下体被凶手用刀划烂,死者的物品原封不动、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尸体旁边。

也就是说,凶手作案后似乎并没有急着逃跑,而是淡定地将死者的随身物品整理好,码放在尸体旁边。

这让警方感觉到了挑衅,却又毫无办法。

★★★

第二年的1月10日,新年伊始,上一期奸杀案只过去了一个月,又一名女性被害。
第五名死者是一名18岁的女学生,刚刚成年。晚上放学回家的路上,她和同学分开后独自乘坐巴士,之后便行踪不明。第二天,女学生被发现横尸在田地中,双手被绑在背后,嘴巴里塞着袜子,脖子上紧紧地缠着一条围巾。
她全身的衣服被脱光,随意地披在尸体上。没等受害者的家属从震惊悲痛中缓过神来,四个月之后,凶手又一次作案了。

1987年5月2日,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因为担心丈夫淋雨,一名家庭主妇在晚上11时左右从家中拿了雨伞,准备去接自己的丈夫回家,可出门后却再也没有回来。

她的丈夫当晚没有联系到自己的妻子。等到警察找到这名妻子时,她上半身赤裸,下体同样被刀毁坏,脖子上缠着自己的胸罩,已经被残忍杀害。

第六名受害者的遇难,让韩国警方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警方意识到,纯粹依靠现有的、少得可怜的证据去寻找嫌疑人太难了,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大巡逻力度,尤其是在案发现场附近,用守株待兔的方法等待可疑人物出现。

自从韩国警方加大巡查力度以来,那名连环杀手似乎收敛了许多,半年多的时间里,这名凶手都没有出来作案,大家都松了口气。

可是就在华城快要渐渐恢复平静的时候,1988年9月7日,第七起案件又发生了,这起案子,给毫无头绪的韩国警方带来了一丝破案的曙光。

一名五十多岁的妇女在去儿子家的食堂帮完忙后,晚上九点半左右一个人回自己的住处,结果不幸在归途中遇害。凶手从后方袭击了她,用死者的上衣将其勒毙,尸体丢在附近一条小河边上的草丛里。

发现尸体时,这位受害人双手被胸罩反绑,嘴巴被袜子和手帕塞住。与前几次不同的是,她的阴部除了被凶手划烂外,还被塞入了几块桃子的果肉碎片。

这个变态完全沉浸在杀人的快感里,他用刀残忍切割了受害人的生殖器官,在受害者身边优哉地吃完水果后,把各种异物塞进被害人下体。作案手段和之前相比更加暴虐,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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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侦查现场
这次的犯罪现场离以往的作案地区相隔了29公里,有一位巴士司机声称自己有目击到嫌犯,他向警方描述了这名男子的长相:脸型瘦长,眼睛上挑,目光如刀一般锋利,身高大概在165-170cm左右,身材瘦削,年纪大概在24-27岁之间。
当时男子说着脏话,骂骂咧咧地上了车,还在上车的第一级台阶处吐了口痰。司机以为他是因为赶车奔跑,过度劳累才有此举。但他并没有看清凶手的确切长相,也无法提供凶手的逃跑方向等有用信息。警方出动大量警力搜寻了周边地区,结果仍然没有揪出真凶。

参与侦办这起案件的警察们无一不心痛愤怒,每个人都迫切地想尽快亲手抓到这个灭绝人性的家伙,为这么多无辜的受害者们报仇,安慰她们悲痛欲绝的亲属。

★★★

虽然警方在现场收集了烟头、毛发等证物,并且部分受害者体内还残留了凶手的精液,但是由于当时技术手段的落后,DNA检测等科技手段还没有开始运用,凶手始终逍遥法外。

警方只能依据已经发生的七起案件总结出了凶手的部分特征:

第一:凶手极有可能是当地的居民。

这几起案件都发生在京畿道华城市区域,受害者均在深夜的农田或小路等偏僻隐蔽的地方遭遇突袭,可见凶手对周围环境非常熟悉。

第二:凶手可能是一个具有性心理障碍并仇视女性的人。

被奸杀的女性都被残忍地折磨过,可见凶手极有可能是一个性变态。性变态通常比普通罪犯更冷静,在案发后处理细节也更细心。

第三:凶手能是20多岁甚至更年轻的青壮年。

从凶手制服受害者的手段和作案范围来看,凶手应该是年轻力壮,机动性和力量都比较强。并且罪犯显得对性器官非常着迷,这表明他可能是一个性经验相对较少的人。

第四:凶手的性格比较坚忍、沉稳和大胆。

警方调查发现,在1987年1 月的第5 起案件中,凶手是在零下15度的雨中等了超过一个小时才捉住受害人,并将她拖了七百多米的距离。

尽管警方调查非常卖力,凶手却仍然顶风持续犯罪。他通常使用受害者的随身物品作为武器,还把犯罪现场清理得非常干净,这对体力的要求非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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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警方的工作环境

1988年9月16日,第八起案件发生,又一名女性出事了。让所有人都异常心痛的是,这次出事的是一位仅有13岁的小女孩。

女孩在晚上九点左右去教会的路上被歹徒从后面持刀威胁,硬生生拖到了附近稻田的田埂处,双手被脱掉的衣服反绑,嘴巴被内裤塞住,头被随身的短裤套住,受到了歹徒的性侵。
凶手强奸得逞后,竟然顺手做起了抢劫,开始翻女孩的钱包。这名女孩在凶手洗劫财物的空档趁机逃跑了。

这名女孩是所有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唯一目击凶手长相后还活下来的人。

幸存下来的小女孩由于惊吓过度,只能告诉警方,自己从衣服的空隙里看到劫持自己的凶手年龄大概在二十多岁,身高大概一米七左右,体型偏胖。

终于,在这起案件发生的第二年,经过被害人的指认和警方的调查,证实了这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为22岁的尹某。但是遗憾的是,警方调查发现这起案件其实是模仿作案,尹某并不是前面一连串凶杀案的真凶。

真正的连环杀人犯还是没有落网。而此事件后的两年间,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压力,这个凶手没有再犯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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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0 10:3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29 08:49 AM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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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1月,凶手似乎是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了又一轮作案。

11月15日,14岁的女孩金某在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在地下道和同学分开后独自行走,不幸在途中的一处山野里遭强奸杀害。

第二天,焦急万分的女孩父母在警察的陪同下终于发现了女儿的尸体。

女孩幼小的尸体被松树枝掩盖,双手双脚被衣服反绑,嘴巴被胸衣塞住,瘦小的胸口还有两道刺目惊心的刀伤。更令人愤怒的是,女孩的阴道内被插入了圆珠笔、叉子、汤匙等杂物,阴部同样遭到了严重损坏。

那真是不忍直视的一幕,难以想象那对可怜的父母看到现场时该是何等的心碎。

凶手简直完全丧失了人性,仿佛是在挑衅警察,用如此残忍的方式虐杀一个才14岁的女童。

这次警方在附近搜集到了一些头发,也在死者的上衣和袜子中发现了疑似是凶手的体液,经过鉴定确定凶手为B型血。

虽然线索终于有了一些突破,但是抓捕工作仍旧是大海捞针,警方最终还是没有如愿抓到凶手,凶手也并没有停下他罪恶的脚步。

1991年4月3日,也是晚上九点左右,69岁的无业女子权某在回家途中遇害,横尸在距离自家150米以外的松林。警察抵达现场时,受害人的下半身只剩内裤,阴道里还被塞入了袜子,脖子上被紧紧勒着一条长筒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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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模拟现场

自1991年4月的第十起案件发生后,再没有发生过类似案件,凶手终于停了下来。除第八起模仿案件外,没有任何一个案件的罪犯被捕。

有传闻说,在警方调查过程中,第七、九、十起案件被指认的3名嫌疑人均自杀身亡,但无从考据。罪犯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团伙,亦或每个案件只是个别事件并无关联,都没有得到明确的结论。

警方分析,从作案的手法看,凶手犯罪时丝毫没有罪责感,反而似乎是在享受杀人的快感,很像是精神病患者所为。

韩国为这起案件出动了有史以来最多的警力,动员了超过200万警力和军队、调查了2万多名嫌疑犯,这样的调查记录至今未也未被打破,但始终没有抓到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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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子未破,不详之事反复发生,当地甚至形成了“华城怪谈”这样的奇闻。接连发生的十起妇女强奸杀人案,使韩国上下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华城连环杀人案"也由此得名,这个悬案还被列入了"韩国三大未解谜案"。

另外两起未解谜案分别是“青蛙少年失踪案”和“李炯浩被诱拐案”。感兴趣的可以去看一下根据这两起案件改编的电影《孩子们》和《那家伙的声音》。

当年的办案指挥官河升均直到退休都在为此案奔波,这起悬案成了他心里最大的遗憾。

电影《杀人回忆》上映的时候,韩国有500多万的人走进了电影院,想到案件原型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无数的人想要从电影中悟出一些蛛丝马迹。

而河警官却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连犯人都抓不到的警察”,无论如何也不能走进熙熙攘攘的电影院,他只能一个人躲在汽车放映场里悄悄观看这部电影。

河警官曾经发誓,等抓到凶手,他一定不让凶手站在法庭上,他要亲自下手解决这个恶人。

这么多年来,为了查案他常常几个月都不回家。他记不清自己妻儿的生日,却清楚记得凶手所有的犯罪时间、地点和手法。这起案子的卷宗他翻看了不百遍,甚至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原本依据当时韩国的法律规定,案件的上诉时效终结一年后,就要销毁所有记录,停止侦查。但是由于这起案件的恶性程度所造成的极其严重的社会影响,警方和检察机关决定,永久保留该案件的记录。

案件毫无进展带来了各种压力,河升均也感到自己陷入了无望的深渊——他的下属因脑溢血晕倒,且在后来的抓捕行动中受伤,下半身瘫痪。在第8次事件发生时立下决定性功劳的崔刑警也在交通事故中去世。

还有警察因为迫切想确认真凶,犯下了过度刑讯审问致使疑犯死亡的错误,因此差点被解除职位。退休离职时,河警官无比愤慨地写了一封给凶手的信,为了永远不忘记,信中他称这个始终没有露面的凶手为kaputori(韩国民谣中人名),信中他写了这样一句话:

“得了癌症的话彻底的治疗是理所当然的。可是对于要从世上除去你这样社会的癌症而言居然存在公诉时效,你不觉得奇怪吗?”


“请务必不要比我先死,我们必定应该会晤的。”

终于,恶有恶报,有生之年,河警官最终还是见到了这个隐藏了几十年的凶手。

★★★

有着“韩国头号变态杀人魔”之称的柳永哲落网后,曾对警察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名杀手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被警方抓起来了,因为连环杀人犯是不可能停手的。”

果然只有变态最了解变态,柳永哲的预言竟然一语成谶。

2019年7月,警方重新调查本案,调查组委托国立科学调查研究院对现场的部分证据重新进行了DNA鉴定。结果发现,在目前可供鉴定的10件物证中,在连环杀人案第5、7、9案等3件现场证物中检测出的DNA与在押犯人李某的DNA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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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模拟画像和真人对比
让人意外的是,此时李某正被关押在距离京畿道300多公里的釜山监狱。他于1963年出生在华城市,虽然几次变更地址,但在连环杀人案期间,他始终居住在发生地华城市泰安邑。
直到1990-1991年间(也有说法称是在1993年),李某搬入距离华城110公里的清洲,成为了一名挖掘车司机,还与当时建筑公司的经理结婚。
1994年,李某在一场吵架中气走了妻子,但妻子刚刚二十岁出头的妹妹正在家中做客。他把怒气发泄在了这个可怜无辜的女孩身上,他给妻妹喂下安眠药,将她强暴后残忍地杀死,随后抛尸野外。
而在1994年那场对妻妹的杀害中,李某的作案手法与华城案作案手法非常相似。警察在案发现场还发现了他妻子的长筒袜。
在釜山狱警的眼里,李某是沉默老实的犯人。服刑期间,他从未受到过任何惩罚。如果不是因为无期徒刑,以他的优异表现早可以假释出狱。当李某被认定为华城案嫌疑人时,监狱的工作人员都掩饰不住惊讶。他们从未想过这名囚犯会是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

据当地媒体报道,李某服刑已经20多年,在狱中表现良好,还曾经被评为"一级模范囚犯"。他在狱中还发展了个人兴趣,他的陶艺作品还曾被展出。

得知李某是华城连环案的真凶,他身边所有人都表示难以置信。大家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在狱中看起来老老实实、泯然众人的男子,竟然曾虐杀过上至71岁的老太、下至13岁的花季女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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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内有网友将“白银连环杀人案”评为“中国版杀人回忆”。
确实,两起案件都是手法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的连环强奸杀人案,且都因受到当时侦查技术限制未能破案,在几代警察的不懈努力下才终于真相大白。

“白银杀人狂魔”高承勇,14年内连续奸杀11名女性,其中年龄最小的仅有8岁。和韩国华城案十分类似的是,凶手作案时都残忍地破坏了受害者的尸体,多名受害者的胸部、阴部,甚至背部等皮肤或器官都遭到了切割损坏。

由于当时白银案中遇害者大都是身穿红色衣服的女性,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当地妇女们都不敢独自出门,没有人敢再穿红色或鲜艳颜色的衣服,白银这座西部小城至今都被阴影笼罩。

直到2016年真凶高承勇终于落网,警方在白银市一所学校的小卖部里将其抓获。

如果不是高承勇堂叔的DNA因行贿被录入数据库,警方将它与当年命案现场留下的痕迹相比对,最后发现高氏家族的成员高承勇与连环凶杀案的凶手高度吻合,几乎没有人会把这个老实巴交、待人谦和的小卖部店主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两人都有这样一个共性,白银案的凶手和《杀人回忆》里的杀人犯一样,都是长得很普通,非常善于在茫茫人海中隐匿自己。
高承勇被抓的时候,家人和朋友都难以置信,在他们眼里,他内向,老实,连脏话都不说一句,学生们亲切地叫他高叔叔,他怎么会杀人?
2019年1月3日,高承勇被执行死刑。而华城连环杀人案凶手逃亡数十年,也于2019年9月18日对外公布,凶手已被抓获。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以往因为技术限制未能侦破的悬案疑案,正在以另外一种形式重新得到审查,我们知道,像白银案和华城案这种揪出凶手的案件,一定会越来越多。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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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9 08:1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9-29 08:47 AM 编辑

烟锁殡仪馆:井里尸体无人认领,有人却被火化了两次 | X档案011

 真是脸叔 苍衣社 2019-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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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国庆前的最后一个周末,先祝大家假期愉快。

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案子:雇凶杀人的幕后凶手,最后被自己的猎物反杀;屡次暗杀失败的杀手,最后却死在了自己同伴的手里。

大家绝对想不到,这是个关于婚外情和智商的连环杀人案。

这是 X档案 的第 11 篇档案

【烟锁殡仪馆】

讲述人:脸叔

档案来源:《今日说法》

全文 7709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2010年7月13日,山东省商河县孙集乡,一口破败的机井里,有人发现了一具全裸的男尸。警察打捞出来后,发现尸体从头到脚都已经高度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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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尸体的井底
经过法医鉴定,死者身高1.83米,体重90公斤,年龄在30到40岁之间,死亡时间应该三个月到一年。死亡原因是被钝器重力击打头骨,双侧颞骨粉碎性骨折。
死者面目模糊,无法辨认;现场周围杂草丛生,线索高度匮乏;加之天气炎热,此前还下过多场大雨,很多线索都被冲刷掉了。
案发现场位于孙集乡,三个村子的交界处,王市村的西边,离村民们住的地方有四五公里远,平时很少有人经过。
案发的机井位于一块偏僻的农田,平常很少有人注意到。井口不大,直径33厘米,也就比篮球大一圈,可以说相当狭窄,所以死者是被人倒着头朝下硬生生塞到了这口井里。
警方把尸体从井里弄出来之后,在井底发现了唯一的物证——一把斧子。
但是法医经过鉴定,没有在斧子上发现任何指纹和血迹。然而,经过仔细对比,警察发现这把斧子看似平常,但样式却很特殊。在斧头和木把之间,有两片加固用的金属片。
一般家庭用不会买这种斧头,因为这种加固的比一般的斧头价格高。可见,凶手的目的很明确,这斧子就是专门用来作案的。
警方随即调查了商河县所有的五金店,终于找到了唯一一家售卖这种斧子的商店。
店家说他们上次进货一共进了80把,警察去的时候他们一共卖出了13把,但是这13把斧子的具体去向她已经记不清了,她能记起的是这些斧子的进货时间,是在2009年12月底。
这基本上说明案发时间应该是在2009年12月以后。
与此同时,另一组警员也有了重要收获。经过走访得知,2010年1月28日,有村民曾见过机井旁有暗红的血迹。
这也可以基本确定案发时间在2010年1月28日之前。
★★★
综合这两个重要的时间点,警方初步确定,死者被害的时间很可能是在2010年的1月份。于是警察首先发现场周边的村子开始查找,看这段时间是否有失踪的村民。
5天后,警方发现了17名失踪人员。
然而那个全身赤裸,面目模糊的死者并不是这17名失踪人员中的一个。
警方把各方搜集来的信息进行汇总分析,还是没有确定尸源。因此警方推测,死者很有可能不是本地人。
既然死者不是本地人,为什么凶手要在行凶之后把死者身上的衣服都脱掉,然后抛尸在那个偏僻狭窄的井里呢?
难不成是这个人在商河县生活过一段时间,凶手担心会有人认出他来?
商河警方决定再次扩大排查范围,从发现尸体的孙集乡扩大到商河县,再到济南市,乃至山东省。然而蹊跷的是,全国失踪人口登记库他们都查过了,始终没有这个人的消息。
查了半天连尸源都没确定,有的村民开始质疑警方。一个老乡甚至放出话来,说他敢打赌,这个案子警察肯定破不了,要是破了就请警察去他家里喝酒。
警察听了这话很不服气,他们在此之前比这难的命案都破了,这个案子还能破不了?当时恰逢警察局新局长上任,他们可不想在这个案子上丢了丑。大家都暗暗憋着一股劲,决心一定要把这个凶手找出来。
此时案发已经10天了,连日来加班加点却没有丝毫进展,这让商河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大队大队长王玉山感到既疲乏又烦躁。
王玉山一直觉得,破案就像推开一扇扇大门。在这个案子中,显然查找死者这扇门是行不通的。他决定转变思路,去排查嫌疑人。
王玉山带人重新梳理了十天来所有的资料,终于发现了蛛丝马迹。
虽然孙集乡曾经发现的那17名失踪人员,经过鉴定都不是机井里的死者,但其中有一个人,似乎和这起案件有着某种特别的关联。
这个人叫王希元,在孙集乡开了个养殖场,经常去外地采购饲料,一次外出后失踪,他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警方没有查到有用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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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嫌疑人王希元
据调查,王希元,36岁,离异单身,欠了银行100多万贷款。有一点要强调,他身高只有1米65,身材十分瘦小,从体貌特征上来看,他肯定不是死者。
死者身材魁梧,遇害之后,被脱掉所有衣服,倒过来塞进井里。这说明凶手应该是一个强壮有力的人,王希元似乎也并不像是凶手。
之所以怀疑开养鸡场的王希元,是因为他失踪的时间和机井里那具男尸死亡的时间比较接近,可能存在某些关联。
另外一件事,也让王希元成为了警察留意的对象。他失踪前把一辆刚刚买来半年的小汽车送去修理了。按理说才买半年的新车并不需要喷漆,但王希元却让修理厂做了整车喷漆,这让修理厂的工人觉得很奇怪。
为什么要对一辆刚买的车进行整车喷漆呢?是偶然发生了交通事故,还是蓄意掩盖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希元失踪之后,这辆车就一直停在修理厂。这是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轿车,经过法医和痕检技术人员仔细检查,他们在后备箱里备胎下的一小片树叶上,发现了一处不寻常的印迹,既不像油漆也不像油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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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上的细微血迹
“油漆的痕迹应该是发硬,比血液干了以后还要硬一些,颜色也要更鲜艳一些;油渍的话就比较黑。所以我们认为这个印迹比较像血迹。”法医判断。
由于时间间隔比较久,加之高温蒸发、生物降解,法医处理这处痕迹极为困难。经过四次反复尝试,法医终于提取出了完整的人体DNA。
经过对比,确定这就是死者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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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希元的车上发现了死者的血液,这说明王希元曾经拉过出血状态的死者。而现在王希元又去向不明,所以警方认定王希元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他们立即开始调查王希元所有的亲友和联络人,结果在调查通讯记录时,发现王希元在2010年1月份和两个天津的手机号码联系比较密切,但是在1月24日以后就和其中一个联系人失去了联系,另外一个人的电话也关机了。
2010年1月24日,这和之前警方推断的死者被害时间大致相符。警方猜测,那个已经关机的天津号码持有人会不会就是死者?
商河警方立即联系天津方面,调查后发现,王希元手机里的的这个联络人名叫韩本立,3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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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嫌疑人韩本立
他的家人称,2010年1月,韩本立和老乡外出打工了,最近半年失去了联系。他们还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韩本立身高1.83,长得比较高,体型中等。
果然,韩本立的年龄、身高和死者高度相符。
商河警方立即赶到了天津韩本立的家中,提取了他家人的DNA,准备和机井中死者的DNA进行比对。到了天津了解了情况后,另一个人进入了警方的视线——韩宝山。
死者韩本立就是和这位韩宝山一起外出打工后不知所踪的,警察们还发现,他正是王希元在失踪之前频繁通话的另一个天津人。
警方见到韩宝山后,发现他很矮小,身上穿的衣服也比较脏旧。对警方,韩宝山三缄其口,始终不肯说出关于案件的任何信息。
警方再次联系了韩本立的家人,得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韩本立在没有音讯之后,他的妻子曾经询问过韩宝山自己丈夫的行踪,当时韩宝山说1月24号以后自己还见过韩本立,说韩本立很有可能是上其他地方打工去了,他自己也联系不上。
这个时候法医方面传来了消息,DNA对比的结果出来了,机井里的无名男尸正是韩本立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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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图
手机通讯录里显示,他是在2010年1月24日之后就彻底关机了,再没有使用过手机。村民们也反映就是在那之后几天,在机井旁发现了血迹。因此,警方推断韩本立的死亡时间就是在2010年1月24日。
可是韩宝山偏偏说24号之后他还见过韩本立,分明是撒谎,想掩盖韩本立的死亡事实。
警方怀疑韩宝山将韩本立杀害。面对DNA比对结果和韩本立家人提供的情况,韩宝山终于交代了案情,他承认是自己杀了韩本立。
两个天津人一起外出打工,为什么韩宝山要对自己的同伴和老乡痛下杀手呢?王希元又和这起命案有什么关系呢?
警方继续调查后,发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内情。机井里的死者,原来并不是无辜的受害者。
原来2009年9月,有人出了10万块钱请韩宝山和韩本立去杀一个人,出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目前已经失踪的王希元。
韩宝山说,王希元让他们去杀一个叫张本岭的人。杀人之前,他们和王希元没见过面,只通过电话联系。
韩宝山两人来了山东之后,就住在商河县城里,策划了几次暗杀的计划,包括制造车祸,在张本岭的车上安装定时爆炸装置等,但所有计划都没有得手。
“我们也搞不懂那个装置怎么有人的时候不响,车上没人的时候却响了,他们还一直埋怨我。”韩宝山说。
“我当时也很奇怪,车上怎么有火?结果一看发现车门都炸开了,前头玻璃都炸烂了,仪表盘也炸烂了。”
“要是当时我在车里,没炸死也得炸烂。”后来得知这一切的被害人张本岭很后怕。
几个月过去了,暗杀经费已经追加到了十四万元,行动却一直没有成功。韩宝山两人只好再次向王希元要钱。
就在这个时候,韩宝山接到了王希元打来的电话,王希元对这两个杀手已经不再抱有希望,于是给了韩宝山两个选择:
第一,你把韩本立杀死,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
第二,你不把他弄死,我俩就合伙把你弄死,怎么着我都得杀一个人。
大家都想不通这个王希元怎么会做出这个行为,估计是担心自己买凶杀人的把柄被这两个人握住,于是也想留下杀手杀人的证据。
韩宝山说,王希元承诺如果自己杀了韩本立,就把原本给他俩的钱给他一个人,这让他动了心。
2010年1月24日,韩宝山和韩本立拿着专门买来的加固斧头和炸药,再次实施暗杀张本岭的行动,结果还是失败。
心怀鬼胎的韩宝山见暗杀再次失败,想起王希元的话, 就对自己的同伴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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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恶的夜晚
两人扭打了一会儿,最终韩宝山抢过了斧头,照着韩本立的脑袋砸了下去。
随后他叫来了在家的王希元,两人一起把韩本立的尸体用桑塔纳轿车运到了距离王希元家2公里之外的农田机井里,抛尸灭迹。
处理完尸体,韩宝山离开山东,返回了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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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9-29 08:1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
抓住了凶手韩宝山,此时距离发现尸体已经有16天了,逆向侦查成功告破了案件,这让办案的警察们都异常兴奋。
此时警察们都得意地想,之前那个打赌说这个案子肯定破不了的老乡,如果知道现在案子破了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大家甚至已经开始盘算,这次庆功应该喝点什么好酒。
民警们都想一鼓作气,把在逃的王希元抓捕归案,整个案子就算结了。然而谁都没想到,王希元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警方根本差不到任何关于他的线索。原以为半个月就能结束的案子,却一直拖了两年之久。
警方最初分析,王希元应该是担心东窗事发畏罪潜逃,但很多村民都反映收到过一条相同的短信,大致内容是说自己(王希元)因为债务问题在外面躲债,家里有些事情照顾不上,请他们帮忙照顾一下,回来以后咱们还是好哥儿们。
为了寻找王希元,两年来民警们频频走访,多次下乡排查。不断有村民询问:王希元到底能不能找到了?这让队长王玉山都觉得有些尴尬,心里非常着急。
两年来警方走访了王希元所有的亲友邻居,包括外地亲属,但都是一无所获。包括2011年全国公安实施“清网行动”抓捕逃犯,商河辖区154名逃犯抓获率达到97%,但王希元却仍然不见踪影。
两年中,警方对王希元家所有的银行账户也一直进行着严密的监控,但是自从王希元消失之后,他的身份证信息便再没有使用过,所有的银行账户也没有存取款的记录。
这让警方觉得不可思议,无论是潜逃还是逃债,王希元在外面生活肯定会有花销,他是怎么做到不动用自己的身份信息的呢?
★★★
两年间,刑警队接过很多新案子,但一直没有放下这起老案子。
队长王玉山一直在琢磨,如果说破案就像推开许多扇未知的大门的话,机井男尸案中,死者排查行不通,另辟蹊径排查凶手反而突破了案件。那么在王希元的查找上,他们已经推开了无数大门,怎么会没有发现线索呢?
肯定有一扇门没有推开!
永远不要提困难,找到那扇门,我们就成功了!是警员们再次深入基层排查,而上次那条躲债的短信重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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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债短信
这条短信群发于王希元失踪之后几天,统一都是“兄弟”称呼,村里有些叔叔爷爷辈儿的也这样称呼,这显得有些不合情理。
王希元会不会在逃跑的时候忙中出错,将短信群发了事,没顾得上辈分呢?
当地村里边辈分的区分是比较严格的,一般不会轻易改变称呼,这个细节给当时民警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这会不会就是那扇没有推开的门呢?
王希元失踪后,对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不管不问,养鸡场也不经营了,修过的车不开,银行卡里的钱不动,群发短信把爷爷叫成兄弟,这一切的情况都透着不合理的诡异。
全面综合两年来走访的所有信息,仔细考量了所有线索,队长王玉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这个短信肯定不是王希元本人发出的,他判断,王希元很有可能被人杀害了。
这样的推断让刑警队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尽管大家都觉得这种情况概率很小,但是为了不放过任何一种可能,警方还是再次传唤了韩宝山。他们觉得韩宝山和王希元之间基于金钱利益的雇佣关系最为脆弱,充满了猜疑和不确定性,有可能是他再杀了韩本立后,又将王希元杀害。
韩宝山立刻否认,说杀死韩本立之后,他再没有回过山东,绝对不可能是自己杀了王希元。
警方决定从外围调查寻找突破。通过大量走访,警方终于查到王希元准确的失踪时间。
别人反应当时的天气情况有大雾,并且下着小雪。证人们大体提供的时间都是2012年农历的正月底二月初。
警方专门来到了商河气象局寻求帮助,对于这样一起重大的命案,他们想要得到最准确的信息。
既有雪又有雾的天气在当地并不多见,商河气象信息系统留有清晰的记录,准确的显示当时的时间是2010年3月9日。
当时除了3月9日外,近一两个月都是既没有下雪也没有雾。在这个罕见的天气里,王希元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雪雾之中。
那么这一天,韩宝山又在干什么呢?他会不会趁着诡异的天气悄悄返回山东,杀死了王希元呢?
商河警方请天津警方协助调查韩宝山当天的行动,然而反馈回来的信息却让大家很失望。韩宝山当时在外地,并不在山东,并且和王希元也并没有什么联系。
王希元不是韩宝山杀死的,那还有谁可能是凶手呢?
这时已经是2012年10月了,距离王希元失踪已经两年半了,原以为真相近在咫尺,没曾想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
虽然当初打赌的村民没再说什么,可刑警大队的民警们心中都十分郁闷,这个王希元究竟是被谁杀死的呢?
在一次案情分析会上,警员们讲起了一个笑话。原来警方在查王希元的时候曾多次找到了当初王希元想要杀死的张本岭了解情况,张本岭对王希元他们几个的杀人方式非常看不上,说:“这些人还想杀我呢,太笨了。把尸体扔到那个地方,我要是杀人的话,早把他给烧了。”
队长王玉山这次并没有把这当做一个笑话,他仔细查证了张本岭这个人的所有信息,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会不会是张本岭不小心说了实话呢?
张本岭是经营殡葬服务的,在孙集乡一带经营殡葬业已经十多年,专门出售寿衣花圈棺材等殡葬物品,还负责去殡仪馆火化尸体。
他对整个殡葬服务的流程很熟悉,如果要烧掉一个人的话很方便,
难道真的是他杀害了王希元,并把他火化了吗?
这个推论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张本岭原本是这起案件中的受害人,直到警方破案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几次险遭不测,又怎么会反过来成为加害人呢?
警方推测,恰恰可能因为这个原因,让张本岭成了加害人,因为他心里最恨的就是王希元。
但是虽说张本岭经常出入殡仪馆,但是我们国家尸体火化有着非常严格的程序,不是说想火化就能火化的。
警方找到了张本岭,他表现得很无辜,说自己只是随口说说,否认自己杀害了王希元。
但是他实在是太具有作案的条件了,因为他几乎每天都会出入殡仪馆,且正常死亡不需要公安机关出具证明,只需要村委会出具死亡证明,拿着火化证明到火化场进行火化就可以了。
警方迅速赶往当地殡仪馆查看火化记录。之前警方已经查到王希元有可能是在3月9日这天被害的,可警方发现3月9日这天张本岭并没有来殡仪馆办理过业务,当天所有被火化人员的信息都是真实的。
于是警方把3月9日前后10天的记录都查了一遍,经过排查,所有人员的信息都是真实的。按照规定,只要张本岭手中有火化证明,那么他也可以在其他地方的殡仪馆进行火化。
警方调取了周边四五个县市的火化记录,结果发现,在3月9号那天,以及随后几天,张本岭在当地和其他的外县几个殡仪馆一共火化了5个人,在送这些死者火化的时候都留有死亡证明,这些证明都是真实的,手续也都是完备的。
队长王玉山决定再次进入殡仪馆,他还是怀疑那里一定有重大的嫌疑。
警方重新返回商河县殡仪馆,调查2010年3月9日之前几年所有张本岭火化过的人。经过仔细而艰苦的查找,他们终于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名字。
就在2008年12月,张本岭曾火化过邻县一位姓丁的老人,而这个人的名字,警方在外县的殡仪馆,2010年3月9日的记录里看到过!
当时送来尸体的正是张本岭。
也就是说,这个早在2008年12月就已经死亡并被火化的老人,一年多之后,在外县又被张本岭火化了一次。
警方立即赶到这位老人家中,亲属们都证实这位老人确已过世,火化的时间是2008年,不是2010年3月9日。
虽然一个人被火化两次,的确说明张本岭有重大作案嫌疑,但要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就需要有直接的证据。
就在这时,另一组警员在对张本岭的妻子张洪霞进行调查的时候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张洪霞提到,他们家的联宝椅在2010年3月份她回家以后,坐垫就不见了。因为当时天气很冷,正常情况下沙发上是应该有垫子的。她当时问过张本岭这个事,但张本岭支支吾吾答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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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宝椅
联宝椅是当地农村常用的一种木头沙发椅,之前张洪霞刚做了一个新垫子,为什么被张本岭弃之不用了呢?难道垫子里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警方立即去张本岭家搜查,在东边的卧室里,他们看到了这把联宝椅。它是黄色的木质结构,靠东墙放着,没有坐垫。
民警把椅子抬了出来,在阳光下仔细查看。最终在椅子靠背后面的木条上发现了几点喷溅的血迹。经过提取后,确认正是死者王希元。
证据确凿,面对两份火化记录和DNA比对结果,张本岭终于承认王希元就是他杀的。
★★★
这时已经是2012年11月份了,距离当初在机井里发现男尸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零三个月。
为什么明明是王希元买凶杀张本岭,可为什么到最后反而张本岭把王希元给杀了呢?
经过调查,警方终于还原了整个案件的真相。
原来张本岭的妻子张洪霞和王希元有婚外情,两人为了长久在一起,就一起商量怎么除掉张本岭。他们打算采取雇凶杀人的方式,雇佣了韩宝山和韩本立企图杀死张本岭。
其实这一切都被张本岭看在了眼里。经常出入殡仪馆,和死人打交道的张本岭,没想到自己差一点也变成了其中的一员,妻子和情夫的行为他感到十分愤怒。
王希元雇佣了韩宝山和韩本立两个杀手来杀掉张本岭,但是没想到行动一直没有成功,王希元不得已挑起两个杀手之间的矛盾,杀死了其中一个。
他本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没想到他把韩本立的尸体投进井里没几天之后,2010年3月9日这天,张本岭把他约到了自家,把他和张洪霞的事挑明了。
“你两个好几百块钱的通话记录,这么长时间,恨不能一天24小时通话,怎么能让我不怀疑?”
但王希元拒不承认,言语之中两人起了冲突,愤怒的张本岭在同伙李文西的帮助下把坐在沙发上的王希元打死了。沙发垫子上染了大量血迹,张本岭就把垫子和尸体一起放进殡仪馆的尸体袋,然后谎称死亡证明丢失需要补办,开出了一个空白证明。
拿着这张证明,张本岭以邻县老人的名义,把王希元的尸体在外地一家殡仪馆火化了。最后,张本岭用王希元的手机给亲友群发短信,造成王希元出去躲债的假象。
他本以为这样就安排得天衣无缝了,却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然真的被警察当了真,露出了破绽。

*文中配图均来自网络,仅用于补充说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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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0-5 05: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源济 于 2019-10-5 05:30 PM 编辑

东北荒诞往事:一个人和五具尸体的十五年 | X档案012

冯翔 苍衣社 2019-1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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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档案】为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旨在提高审美,培养节操。
大家好,我是脸叔。
之前【X档案】系列的故事发布后,经常有人留言说这个故事自己之前看过。这里再解释一下,【X档案】是苍衣社故事分享栏目,由脸叔负责整理已有的精彩故事分享给大家,这里包括一些优秀故事转载以及视频档案整理,所以部分文章似曾相识是很正常的。
今天再和大家分享一个堪称魔幻现实主义的真实故事:有一个人顶着社会压力,看守了5具尸体整整15年。这其中有承诺、有仗义、有贪婪,也有算计。没有谁说得清应该谁负责。

这是 X档案 的第 12 篇档案

【遗体守望者】

讲述人:冯翔

档案来源:真实故事计划签约版权

全文 7709 字,阅读约需 7 分钟

★★★

老葛是个典型的东北人,就是那种做任何事都习惯找人儿的人。

比如,他全权收购一条商业街的啤酒瓶子,一箱十二个,一块五买,一块八卖,不找人儿没法获得这个特权。老葛并不避讳这一点,有时还很自豪。

虽然辛苦,但毕竟是个营生。收购酒瓶子还有附加产品:有些KTV快打烊了,酒蒙子喝得迷迷瞪瞪的,问“我那酒还有没?”服务员往往说“没有了”,把剩下的酒藏在犄角旮旯,让他们早点走。

半夜,这些酒就夹在空瓶子里一起给了老葛,有时一天能有十多瓶。基本都是沈阳本地的老雪花,或者绿牌。他爱喝。有时一天喝三遍。然后有一天,他一边往下搬啤酒箱子,一边就脑血栓半身不遂了。医生说,跟喝酒有关系。

这回他后悔了。不是后悔喝酒,是后悔自己怎么过上这么一种日子。要是不收下那几个死人,他不至于搭上十五年,更不至于落到今天这副下场……

太平间里住了十五年,守着几个尸体,这么怪诞的事情毕竟不怎么光彩。这件事结束的两年里,女儿甚至不愿意让他多谈过去的事,怕他谈着谈着情绪激动脑血栓再犯。她妈和老葛离婚,多少也跟这件事有关系。

★★★

老葛大名叫葛强。关于他,公安部门有一份调查报告,这样介绍:
“葛强,男,1961年11月9日生人。籍贯:沈阳。户籍地:沈阳市大东区如意一路31-8号,沈阳市绒线厂工人(1992年下岗),无住房,无固定收入,与现任妻子赫某居住在胸科医院太平间内……”
胸科医院,老沈阳人一般叫“十院”。位于大东区北海街11号,沈阳的一环路上。但很少人知道,这么热闹的地方,有一个人,用一个冻冰淇淋的机器冻了五具尸体,一看就是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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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
承包太平间俗称“吃死人饭”。这是个好生意,一般人捞不着。尽管从合同上看,正好相反。你会纳闷:承包的人是不是傻?
18年前,胸科医院跟老葛签的太平间承包合同是这样的:乙方(老葛)向甲方(医院)一次性缴纳一年的租赁费,院内存尸费用全部上缴甲方。
制冷设备的保养和维修,由老葛全权负责。出现停电、停机事故,他必须采取措施保证尸体不腐烂,否则唯他是问。他保证太平间24小时有人看守,发生尸体错领、冒领事故,失火、失盗、因存放尸体发生纠纷,全是他的责任。并且,他“不得违反国家物价政策乱收费,不得向死者家属索要钱物,不得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及政策,搞封建迷信活动”!
合同的有效期是一万八千零二年——“1999年——20001年”,当年代表胸科医院的老保卫科长手一滑,多写了一个零,老葛不在乎,赶紧签上了名字。
“就这样的承包合同,当年还属于优惠呢。我认识人。” 老葛坚决不肯透露自己那几年的收入总额,他每次对我解释怎么挣钱这个问题的说法都不一样。
东北是计划经济时代的受益者,城镇化程度很高。尤其我们沈阳,几十年里一直是中国数得着的发达城市。所以人不土,也普遍很有乡土自豪感,普遍不太看得上“南方人”。但也因此不那么实在。我算了一下,他至少有四种赚钱方法:
第一:死在医院外面的人拉到这里存放,要向他交钱,一天15块。当年这附近有很多平房区,有“货源”。这一带负责拉尸体的急救车司机,不少他都认识,有“交情”,可以拉到他这里。
第二:可以捎带卖卖纸人纸马、香烛供品。“不让搞封建迷信?那我们吃死人饭的靠啥挣钱。中国几千年都这样,也没见哪朝哪代管得了。
第三:可以收收死者家属给的小费。整理遗容、穿衣服、开冰柜看看,一般家属都会给点儿钱。死人不差钱,这是殡葬行业的潜规则。
第四:沈阳的冬天冷,可以不开冰柜,省电。
最后这一点,他倒是实实在在地做到了。
刚承包太平间那会儿,老葛也哆嗦死人。给死人穿衣服、整理仪容、抬进抬出,这活儿他干不了。
原先承包太平间的老韩头要走。他说大爷你别走啦,你这么大岁数了找工作也费劲,我一个月给你两千块钱,你就在这继续干吧。老头很仗义,就留下了,继续有死者家属给点儿小费啥的,他都交给老葛。老韩头以后,老葛又找来了三姨夫老佟头。五具尸体送来那天,就是老佟头给抱进去的。
尽管是一门好生意,但老葛叫前妻去管理太平间,俩人关系就彻底整坏了。到2003年,他俩离了。她回老家江苏无锡,女儿跟着她。对这桩婚姻的破裂,老葛嘟囔:“(嫌)没出息”“瞧不起我”“南方人”……。
后来,老葛找了二媳妇——比他小18岁的赫淑微。她是黑龙江的满族人,老姓应该是“赫舍里”。正如叶广芩的小说描写的那样,满族女人普遍比较坚韧。她跟着住在太平间里十几年,养家、照顾他,都是她。
★★★
电工刘老四比老葛小七岁。用现在的话说,他是老葛在看守尸体这个创业项目上的CTO,月薪400块,兼职。
老葛要维修、保养制冷设备,又要省钱,就找了他。冷藏尸体需要零下5摄氏度的恒温,原先医院的冷冻机坏了,老葛不想买新的,又要求低故障、少维护、少保养……最后,他给老葛弄了一部原先冷冻冰淇淋用的老式压缩机,一罐子氟利昂能用好几年。
2017年7月初,我到胸科医院去了一趟。一部压缩机正躺在昔日的太平间后,无人问津,但不知是否是老葛当年用的那部。医院器材修理科的王科长说,他也搞不清楚它的来历。
为了省电,老葛叫刘老四在冰柜里安了一个温度计,跟压缩机联动,温度上升到一定程度自动开机。夏天一分钟开机一次,春天秋天基本上一小时开一次,冬天基本都关机。又拿一部电风扇在旁边吹着,给压缩机散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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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葛就住在冷冻室的旁边
一开始,老葛的工钱足额定期,两三年以后就再不提这事儿了。但刘老四还是照常来。他解释,一开始是冲交情——他的姐姐是老葛的中学同学——后来是觉得这些死者可怜。“咱也就当积德了。
老葛两口子实际上不住在太平间里。他们在太平间一侧自己搭了三间连体小房,在里面做饭、烧炕、睡觉、看电视,过着和大部分东北老百姓差不多的日子。
唯一的差别是——小房跟太平间连着。一家人睡觉的炕,离沉睡的5具尸体只有几米远。
5具尸体都是年轻男性。四个殁年19岁,一个22岁。四个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容颜如生;一个死于烧伤,拉来的时候,老葛躲旁边瞟了一眼,说:“烧得跟树枝子似的”。
每逢过年过节,老葛都少不了跟媳妇嘀咕一下:去,整几个饺子,给那哥几个摆上。摆放尸体的大铁柜跟太平间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正好放上几个他们收来的啤酒塑料箱子。上面放两瓶啤酒,一碗饺子,一碗菜。
大部分时候媳妇干这活儿。她基本上这么说:
“哥几个,又是一年啦。你们看,这么些年了你们还在这,我们也不愿意啊,也盼着你们早日入土为安啊。可是我们真没有这个能力……这些年我们干什么都挺顺的,顺顺当当,可能也是你们保佑的吧。谢谢了啊。
这样的对话年复一年,两口子的社会交往越来越少。这十多年尤其是沈阳取消太平间以来,他们是没有同行的。
同学聚会,有个没眼力见儿的问:老葛,你现在干啥呢?他说:住在太平间,每天看死人。他的头发掉得越来越快,没几年就秃顶了。
一开始的几年,老葛寸步不敢离开尸体,怕让人偷了或者强行搬走。除了洗澡买菜,他离开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后来他逐渐整明白了。尸体已经跟冰柜一体化,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几个小时之内搬走。他就没那么紧张了。
那么问题来了,5具尸体到底是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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